《你睡够了没有》作者:双木青    文案   摊上个一年四季睡不醒还脑回路清奇的青梅是种怎样的体验?   周易(蹭脸):起来,我们去爬山,爬完山,我带你去吃鱼丸面,嗯?   戴殳(一巴掌拍过去):到底是你没睡醒,还是我没睡醒,你突然这么恶心地嗯什么嗯啊?   天崩地裂不过如此。   傲娇X软萌   一个活到老,宠到老的故事。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青梅竹马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戴殳(shu),周易 ┃ 配角: ┃ 其它:甜文,1V1,HE 第1章 怨气 ...   早六点半,嘉市永西区的一处二层平房。   “铃铃铃……”   “铃铃铃……”   “铃铃铃……”   黑魆魆的卧室里,几乎没有一丝光线,床头柜上,三只闹钟正在兢兢业业地叫起,铃声交杂,渐渐变得刺耳。   床上依稀有一团人影,在铃声执着地响过十分钟后,那团人影纹丝未动,连蜷起的形状都毫无变化。   正在这时,卧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光线一点点渗入,随即又被隔绝于外。   周易在门边站了小半会,把手伸至墙边。   “啪”的一声,室内大亮。   下一秒,床上的人有了动静,只见她皱着眉呜咽一声,把胳膊往眼睛上一搭,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周易走至床前,他穿着白底蓝边的夏季校服,眉眼清致俊秀,是能让同年龄女生尖叫的类型。   “戴殳,起床。”他例行充当第四只闹钟。   戴殳和周公在下第二盘飞行棋,正掷到一个“六”,闻声直哼哼。一条腿从被窝里伸了出来,转眼压在了空调被上,她抱紧手里和她一样睡不醒的考拉公仔,顺带翻了个身,拿屁股对着噪音污染。   周易盯着那条曲线柔美的小腿,看了片刻,扬声:“戴殳,起床。”   “再让我睡五分钟,五分钟就好。”戴殳模糊地咕哝。   “好。”周易抬起手腕,“就五分钟。”   他转身往墙角的移动书架走去,随意抽了本《三国演义》,倚着墙开始翻书。   一时间,房间内除了闹铃声,还多了书页翻动时的窸窣声。   五分钟后。   “时间到了。”   床上的人默了数秒,又开始讨价还价,“再三分钟,三分钟而已嘛……”   周易没再回答,他放下书,进浴室用冷水洗净手,重新走至床边。俯身,他撩起戴殳腰间的一小截睡衣,冰凉的手指触到了温热的皮肤。   还未更进一步,床上的咸鱼秒变鲤鱼,一个打挺,麻溜地坐了起来。   她瞪着面前的人,水汪汪的大眼睛可以荡起双桨,“就差一个五了,飞机都进跑道了,就差一个五,我就赢了,你这个时候把我叫醒,你说,良心痛了没有!”   周易对她做的各类稀奇古怪的梦见怪不怪,他直起身,话音平直,“原来喊着要多睡几分钟的时候,你还没醒?”   “你不知道我做的梦是可以连起来的吗?!”   口吻理直气壮得可以。   周易根本不想理她,“给你十分钟洗漱。”撂下话,他重新走去看那本《三国》。   戴殳接连按掉三只闹钟,看着其中那只哆啦A梦造型的,她叹口气,“我怎么就没一只哆啦A梦,到点了,任意门一掏就行。”   “再不济,给我一只竹蜻蜓也行啊。”   “你可以直接坐时光机回胎盘,那里的生活很匹配你的作息。”一顿,“你还有8分56秒。”   戴殳咬牙坐在床上,比耐力,她向来比不过周易,最后只能嘟嘟囔囔地下床,进浴室洗漱。   磨蹭了五分钟,刚出浴室,就听到一句“还有三分钟”,她在柜子里翻找着夏季校服,尽管快要十一月份,衣服还是每天都要换的。   进浴室把校服换上,她低眼,瞄了下自己的胸部,忍不住哀嚎一声,她又忘了那东西!   她风风火火地冲出浴室,又风风火火地冲回浴室。   站在角落的周易瞥向那只半开抽屉,一小片白色衣料正悬在边缘,摇摇欲坠。   他迅速移开眼。   等戴殳再从浴室出来,周易已经不在房间。她双眉微扬,桌子上的书包没了,椅子上挂着的秋季校服也不见了,应该是周易拿走的。   打开房门才发现他就站在门外,她问:“你站这干嘛呢?”平时他都是在房里等她,唯恐她又倒回床上。   扫视着周易的脸色,戴殳直觉有点怪,她把手背贴向他的额头,“你的脸好像有点红诶?发烧?”   后者往后一退,避开她的手,“下楼吧,快迟到了。”   “哦。”戴殳没那么多想法,嘻嘻哈哈地冲到周易前面,下楼后,亲爹出差还没回来,她把头伸进厨房,正遇亲娘从里头出来。   温静汀递给她一只硕大的糯米饭团,笑意款款,“殳殳小宝贝,这是今天的爱心早餐,记得一定要吃完,这样才能长高哦。”   面对这张天山童姥级的娃娃脸,以及亲娘严重和年龄不符的言行,戴殳十年如一日地敬畏,立马立正站直,“得令,贵妃娘娘。”   温静汀飞吻,“早点回来,我会想你的……”   话未完,看到戴殳身后的周易,她止住话头,飞奔而去,“哎哟,我的易易小心肝,来来来,再抱一个。怎么长这么高了,快180了吧?这脸蛋,怎么能这么好看呢,都快认不出了。”   戴殳一脸冷漠,贵妃娘娘,您明明刚刚才觐见过你的小心肝好吧?   转眼看周易,那真是对亲妈都没有的好脸色,简称——狗、腿。   ******   戴周两家所在的这片区域都是一二层的老式楼房,听说相当影响市容市貌,一直是拆迁办的重点关注对象。   两人拐了一路的巷子,等折腾上公交车,距离早自习还有半小时,这个点基本没路阻,不存在迟到的风险。   大概是今天出门晚了一点,公交车位居然全满,都是早起买菜的大叔大妈爷爷奶奶,各种味道在车厢内冲撞,冲撞成一股销魂的味道。   戴殳选了车厢中段的位置,正对着半开的窗户,能吹吹风,她抓住那根柱子,又开始昏昏欲睡。   车程十分钟,能做十个梦。   周易刷完公交卡,走过来,站在戴殳身后,见她脑袋开始啄米,就知道她要接着去下那盘飞行棋。   从小到大,看过她各类睡姿,站着睡这种没有技术含量的,他都懒得列举,要是有人在前边牵着,这小妮子就是走着都能睡着。   他们坐的这班车号称“嘉市最狂野”,司机从老到少,约莫都是开过盘山公路段的,开车基本扭成最性感的“S”曲线,遇转弯偶尔还能来个赛车级别的漂移。   忽然,司机开始骂骂咧咧,然后猛地把方向盘往左打,全车人惯性往右。   戴殳的身体一路历经数次扭曲,这回眼看就要往车壁上撞,周易眼疾手快,伸手将那颗脑袋揽回来,之后一只手抓着椅背上的那条扶手,将戴殳半圈在怀里。   低头看人,果然没醒。   估计这十来分钟,又够她下完一盘飞行棋了。   出息。   ******   和往常一样,到站后,戴殳是被推下车的。   前几天来了场不大不小的冷空气,温度稍降。她从小畏寒,又嗜睡,所以别人还穿着夏季校服呢,她已经套上秋季的。   戴殳跟在周易身后,时不时打个盹,行经学校前的那座石桥时,桥上几乎没有人迹。   这说明早自习快开始了,而害周易迟到的后果她不敢想。   她加快脚步,快走完石桥时想起一件正事来,“对了,差点忘说,六班的学委问你这个周六有没空,她有几道题想要和你探讨,约你去市图。”   同个年段的基本都知道她和周易是邻居,说起来,周爸和戴爸曾是同窗,她和周易三岁就认识,算得上正宗的青梅竹马。   从小学开始,真就有比较害羞的姑娘通过她约周易,情况不多,但一直存在。   “这种事,你不是有官方说辞?”周易的声音凉凉的,还有点不寻常的嘶哑。   戴殳没注意,说自己的,“我知道,你爱祖国,爱人民,是社会主义接班人嘛。我这不是看人家小姑娘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找我,不忍心嘛。”   “你忍不忍心,关我什么事?”   这话说的,她抬头看了看天,还好还好,怨气还没顶破天。   只是,这声音……   戴殳一个小跑超过周易,转为倒退模式,“诶,周易,我刚发现你声音变了啊,比以前难听……多了。”   “……”   “等等,你等等。”戴殳像发现新大陆,停下脚步,支着周易的肩膀将他压在了石桥上。   周易正欲摆脱,熟悉的香味糅合发香冲涌而来,他瞬间忘了动作,耳根一点点染上浅薄的晨光。   一只手伸向他的脖颈处,在凸起那处摁了一下。   他触电般避开,不算明显的喉结上下滚动。   戴殳直接笑成眯缝眼,“周易,你长喉结了诶,真好玩。什么时候长的?初二上科学课,一群女生YY你,那时候你明明还没长的?”   话落,就见面前的这张脸隐隐浮上一层青色,他推开她,二话不说往前走。   戴殳歪了歪头,看着那抹背影。   其实不只声音和喉结,初二的暑假,她最先注意到的是周易的身高。   虽然从小就是周易比她高,但上了初中后,周易的身高简直难管难收,初二暑假去药店前的电子人体秤上一称,176!而她,L型增长,疯长之后,死活上不去165,慢慢才长到163。   戴殳郁闷地提步,又看了眼周易的背影,高高瘦瘦的,再加上脸,只要闭上那张臭嘴,未来估计会迷倒更多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吧?   不对,周易的臭嘴根本就只针对她。其他人面前,礼字怎么写,他还是知道的。   她的心情突然变得有点复杂,怎么就有种……吾家有女初成长的心情呢? 第2章 套路 ...   戴殳和周易上的是嘉市永西区的实验中学,分小学和初中部,小学部规模不大,基本忽略不计,初中部的重高录取率在区里倒是翘楚。   初中部每个年段十四个班,单数班走读,双数班住校。他们是走读生,目前初三,排在七班。   两人先去洗了手,之后一前一后迈进初三(7)班。   早自习还没开始。   戴殳刚在位置上坐下,同桌张年年立马挨了过来,小眼神巴巴瞅着她,“戴学仙,求昨天的科学试卷啊,嘤嘤嘤,滑动变阻器这个小妖精快把我逼疯了。”   和往常一样,戴殳刚坐下就把头磕在了书包上,她懒懒地说,“昨天谁跟我说初三了,要发愤图强,是最后一次抄试卷?”   “嗯?谁啊?你干嘛问我这个问题?所以是我认识的人吗?”   戴殳翻白眼,“作为社会课代表的张年年同学,要不你给我背一下第六荣?”   张年年抬头挺胸,“以团结互助为荣!”   她快把眼珠子翻到天花板上了。   张年年又蹭过来,“所以,物理界的小爱爱,把你的试卷交出来,让我看看你厉害。”   结果小爱爱把她的手从肩头弹了下去,弹指神功的弹。   好痛!   马屁牌不奏效,张年年正打算改打苦情牌,被戴殳及时制止,她从书包里抽出试卷,皮笑肉不笑地说:“抄完了,说说你的思路。”   “还思路?我脑子没短路就很好了。”张年年嘀咕,转目看到戴殳的脸,秒怂,“嘻嘻,一定一定。作为报答,今天两节英语课,我免费帮你打掩护!”   提到命门英语,戴殳也怂了,重新把脑袋搁到书包上,想起周五考的那张英语卷子,周一周二没发,今天有英语早读,应该是今天发没错了。   进入初三,上周英语老师以“让你们体验一下中考120分的卷子”为由,进行了一次测验。   对于她而言,120分和100分的卷子,就是一个换算问题。   正忧愁,课桌上忽然响起“咚”的一声。她就着书包机械地侧过脑袋,眼珠子往右上翻。   是周易站在她课桌边,正居高睥睨着她。   “今天早读英语,拿书。”   戴殳愣了一下,叹气。   英语老师就是班主任,叫李简,绰号老妈子.李,对于她这种什么都好就英语不好的学生,一直重点关注。一周两次英语早读,领读的是班长和英语课代表,而负责振奋士气,大声跟读的则是她。   可怜的她。   连摸鱼的机会都没有。   ******   如戴殳所料,英语试卷在早读的时候发了,李简报了选择题和填空题的答案,然后让班长把他的作文抄在黑板上,供同学们当范文参考。   戴殳热泪盈眶地看着试卷上的分数,93分,小学三年级的英语基测之后,人生第一次英语上90分!   还没来得及唏嘘,周易抄完范文,下来讲台往自己的座位走,经过戴殳时,不忘把他亮瞎眼的119秀出来。   戴殳脸一热,抬臂把自己磕碜的分数遮住,乜斜着眼。   看什么看?再看报警了!火警!   早上四五两节是英语课,戴殳没敢让张年年打掩护。李简特地强调了这次的英语班平均分是95分,临下课前,她站在讲台后,扶了扶眼镜,异常慈爱道:“学委,今天放学后来我办公室一趟,我们,聊一下。”   “……好的。”   李简走后,张年年拿肩撞戴殳的肩,“老妈子这学期把你叫去吧,也不给你开小灶,还每个月固定两次,都快赶上我便秘的次数了,什么情况啊?”   要吃中饭,戴殳正在收拾东西,随口答:“大概,是找个借口和我二人世界吧。”   “噫——”   午饭在学校食堂吃,一荤两素,餐费包含在学费里,开学就交了,凭饭票领饭。   戴殳坐下后,周易和班级的几个男生打完饭,正好经过,她扫了眼周易的餐盘,目光一亮,“周易,你的红烧排骨看着很不错。”   食堂里还能吃的几个菜基本都是荤菜。戴殳爱吃红烧排骨,但她那个窗口排骨的销量太好,轮到她的时候,就一个空盆搁在那,馋得她不行不行的。   周易停住脚步,盯着她骨碌碌在转的眼珠子,默了片刻,把餐盘挪了挪。   沾着些微饭渣的筷子伸进餐盘中,那一格里,红烧排骨统共五块,这还是今天的打饭阿姨看颜值多给了一点,结果一下子只剩三块。   出于厚道主义,戴殳把自己餐盘里还算顺眼的豆腐夹给周易两块,“好啦,你可以走了。”   学校的规矩,男女分餐桌吃饭。   和周易关系比较近的几名男生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景,还是觉得有点辣眼睛。   排骨换豆腐?   这个物物交换有点迷啊。   从上学期开始,学校响应国家号召,提倡“光盘行动”,菜还好,谁要是倒饭,不但扣所在班级的纪律分,而且要一素一饭连吃三天。   戴殳的食量一向不错,不过,想来是被早上那颗硕大的饭团噎着了,今天她菜都吃完了,饭还有三分之一。   张年年看她戳着米饭,知道她是吃不下了,问她:“我这还有点肉饼蒸蛋,你要不要?”   戴殳摇头,张年年自己就是个吃菜大户,另外,她有点小洁癖,换言之就是有点作,一分解那盘菜里可能有的成分……   她硬着头皮又送进一口,然后端餐盘起身。   “周易。”   男生的进食速度普遍比女生的快,戴殳站到周易身边时,后者刚咽下最后一口饭,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到她餐盘的那堆饭上。   “吃不完要扣班级纪律分,而且,每天就只有一个素菜了……”戴殳嗫嚅。   旁边不下两名男生皆默默地在心里呐喊:拒绝她!拒绝她!拒绝她!   周易也算争了口气,淡淡道:“扣就扣吧。”   戴殳泫然欲泣脸,说好的集体荣誉感呢,说好的兄弟义气呢。   几个男生看着其实也有点不忍心,主要他们学委脾气好,偶尔还会给他们这几个后排的打掩护,最重要的是,长得可爱得要命,她要是一红眼睛,连男生都想抱着她一起哭。   可他们还是得站班长不是?男人啊,被一个小女生牵着走,不要面子的哦,尤其还是他们一统江湖的班长。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只能说,打脸真的很痛!   只见周易站起身,将两人的餐盘对调,“拿去倒掉。”   “好嘞!”戴殳瞬间咧嘴,这点力,她还是愿意出的。   戴殳走后,坐在周易对面的杨盛林见他开始往嘴里送饭,实在看不过,就一坨饭和几根绿油油的芹菜,看着就想吐,他记得,这位还是不喜欢吃芹菜的主。   “周易,我这还有两块排骨,要不要?”   被点名的人抬头,丢给他一记眼神。   杨盛林秒懂,就两个字:嫌弃!   得,好心当成驴肝肺。   他慢悠悠地夹起排骨,一边啃,一边冷眼欣赏周易表演干吃白米饭。   做到这份上,你也是该!   这头,戴殳和班里的几个女生出了餐厅,张年年是周易的小迷妹,还在碎碎念:“殳,人家周易不要长身体的哦,正是开荤的时候呢,你今天还吃他两块排骨……”   “放心啦,我和周易去吃饭,都是我负责吃肉,他负责吃菜。而且吧,他最喜欢干吃白米饭,我拉都拉不住。”   女生们:“……”   你认真的吗?   你们青梅竹马的套路好深哦。   气氛沉寂几秒,有人转移话题:“对了,我听说学校要跟风举办一场校园十佳歌手比赛,就下个月的事。” 第3章 碾压 ...   “是吗是吗?”张年年兴奋地一把搂住戴殳,“殳,你唱歌这么好听,要不要去唱首?”   “不要,这个要练习,还不如多睡一会。”戴殳拒绝,“下午还要谛听李老师的天籁,我先回去补觉了。”   “你不压操场啦?”   “今天压课桌。”   张年年站在原地,甚为惋惜,“唉,你们是没听过我殳唱那首《蒲公英的约定》,就随便清唱,都能把人唱趴在地,趴地之后还想刨地的那种。”   “喔,我伦的歌,我也超爱的!那张专辑除了神曲《青花瓷》,最爱的就这首了。”   “我也是我也是!感觉整首歌唱得超戳心的,淡淡的,有点甜,还有点苦,总之超有味道!”   “味道?你们伦连话都说不清楚,得了吧。”   “那叫风格,那叫个性!而且这首歌讲青梅竹马的故事,可美好了。唉,我怎么就没这么个竹马呢。”   几个女生互相对眼神,“咱们殳和班长不就是……”   都是情窦初开的年龄,身处校园,校园即世界,班级里谁喜欢谁,不分男女,都是必八卦项。   张年年压低嗓音:“你们要死啊,叫得这么大声!嫌去年初三学姐流产那件事闹得还不够大?”   一名女生努努嘴,“他们两个从初一被说到初三,说的人还少吗?也就说说嘛,你看刚才在食堂,学委那个样子,唉,先为班长默哀三分钟。说实在的,有件事埋藏在我内心深处很久了,不知道该不该说。”   张年年瞥她,“你对几个人这么说过了?”   那名女生嘿嘿一笑,神秘兮兮道:“我跟你们说,就上学期末,班长成绩特别变态那次,就语文扣了五分英语扣了一分,足足甩了第二名十九分。我问你们,这个第二名谁?”   张年年抢答,“谢彦斌啊。”年级前五的常客。   “嗯啊,我不是有个发小在八班吗?我听说,那个学期末,谢彦斌简直往死里学,有一天说漏了嘴,说是和人打赌,才会这么拼。嘿嘿嘿,我猜,是和班长!就是吧,到最后实在被碾压得太惨,体积秒变面积!”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吧,是……”   ******   下午三节课,一天就在不同的课程中跐溜而过。   最后一节是语文,语文老师在讲台上高吟“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点人起来解释这句话的意思。   那人没预习,支吾道:“意思应该是……王侯将相难道就一定有后代吗?”   一句话,引得哄堂大笑。   后排男生笑得前仰后翻,就差拆桌腿了,还有人附和,“这话没毛病啊,古人不孕不育又不能上‘东方女子医院’。”   东方女子医院是嘉市治疗不孕不育的专科医院,在广告上比较下血本,电视上经常可以听到那句经典的广告词——治不孕不育就上东方女子医院。   是以这句话刚落下,又是一大波笑声。   语文老师吹胡子瞪眼,指着那名男生,“回去把整篇课文抄十遍,明天交给我检查。”   笑声持续波及整个教室,张年年侧头一看,扶额,果然,戴殳垂着头,和整个班级都不在一个频道。她飞快地转头看了眼三组后排,又一个果然,学习永远在大/跃/进的班长正低着头,一本比她脸皮还厚的书摊开着,教室里的欢声仿佛与他无涉。   她想到中午的那番话,这样的两个人要是真谈起恋爱来……   恋爱模式估摸会是——我睡醒了,啊,你还在看书,那我再睡会吧;我看完书了,哦,你还在睡,那我再看会吧。   想想,真是销魂无比。   教室里的笑声,戴殳其实听到了,上课的时候她顶多在入睡期。下课铃响,她睁开眼,犯困地往外看,红霞把整个校园涂得火艳,操场上,还有男生在打篮球,“咚咚”声一下接一下。   她起身整理书包,打算去过二人世界。包括张年年在内的几个女生纷纷和她道别,她想起回家得晚,转身往教室最后排走去。   初二上学期,她和周易还是前后桌,初二下,周易被调到了最后一排,并且没再变动过,暗地里,班主任也有治一治后排纪律的意思。   她站在课桌边,“你今天先回去吧,别等我了。”老妈子.李叨念的工夫,她无论取平均数、众数还是中位数,绝对都超过半小时。   后排几个男生在商量去哪踢足球,周易正整理东西,闻言“嗯”了声。   ******   “你看试卷啊,优点和缺点都暴露得很明显。阅读理解的分值变成两分,你分数立马就上来了。阅读和听力一直都是你的强项,这很好。可其他的,像单选、完形,尤其这作文,我要是改严点,光你语法上的错误,二十分还不够我扣的,我给你十二分,是昧着良心给你辛苦分,懂吗?”   办公室里,班主任举着试卷正在分析,戴殳站在旁边,听到这里,汗如雨下。   “其他科老师都挺喜欢你,尤其老陈,上次数学联赛你拿了全国二等奖,可把他乐坏了。所以你上课有时候,咳,开小差,他们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呢,一直以来都是严格要求你,知道为什么吗?”   戴殳好学生式回答:“谢谢老师这么看重我。”   “嗯,我看重你,也是学校看重你。你其他科都挺强,只要英语提上去,区重点的保送考试肯定没问题,学校的意思呢,是希望你中考冲到区前五,这样能稳上嘉中。你籍贯在永西区,不能参加嘉中的提前招,这你知道的吧?”   戴殳心头茫然,她为什么会知道?而且嘉中,她压根没想过啊?   撒谎不是好孩子,她乖觉地答:“现在知道了。”   李简好气又好笑,“你之前也是鬼机灵,英语成绩一时好一时坏,简直滴水不漏。是谁给你开小灶?我猜是班长吧?”   “不是。”戴殳立马否认,革命战友是不能出卖的,“是我……”   李简摆摆手,示意她不用解释,“本来呢,我今天是想叫班长一起的,不过把你们都叫来,同学们还以为是你们有什么呢。这样,既然我教不好你,从今天开始,你让班长给你补习,你们家离得近嘛。期中考定在十一月中旬,二十天时间,你必须考到110以上。”   戴殳瞠眼。   李简转过去看试卷,边看边说,不容她置疑,“具体我会和班长再沟通。”   话音刚落,一道略低沉的声音响起:“老师有什么话,可以现在说。”   戴殳一惊,侧过脑袋。   周易?!   ******   天黑得透彻之前,两人出了学校。   华灯初上,照亮去车站的路。   “你怎么还在啊?”戴殳问,她记得,那几个男生好像有约他踢球。   周易背着两人的书包,目视前方,“落东西了,回来取,看时间差不多,去办公室看了下。”   戴殳努努嘴,你一个强迫癌,怎么可能?担心就说担心她嘛。不过,她是个善良的人,就不揭穿他了。   听了半个多小时的教导,戴殳困得不行,一只手抓着前方人身上的校服,闭上眼。   拖着身后的巨婴,周易一步一步往车站走。   还没走几步,巨婴突然咕哝:“今天的作业好多。”   “我不会帮你写作业,你死了这条心。”   “……”蛔虫你好,蛔虫再见。   “还是传统模式,我报,你写,也不行?”她跟着抱怨:“凭什么你就可以挑习题写?老师还不管你?”   “一个能写出45+27=62等式的人,还是先把基础打好。”   “这都小学的黑历史了,你还提?”戴殳脑袋往前抻,在周易的背上拱来拱去,存心让他难受。   她是粗心了点,但那是个例啊,她的数字敏感度还是不错的,小学数学也就三次没拿满分,另两次是因为应用题没写“答”字。   “逢大考,最怕简单题丢分,尤其你这种没脑子还自以为是的。”   戴殳撇了撇嘴。   安静片刻,周易问:“为什么讨厌英语?”以前是还能纵着,现在初三,她要上嘉中,英语必须提分。   终于谈到这个话题,想到李简那番话,她索性坦白。   “就我二叔啊,之前每年年底从美国回来都说,咳咳,”戴殳压了压嗓子,开始模仿二叔的口气,“英语嘛,会说就行。语法?什么东西?Chinglish怎么了?外国人听得懂啊。你要想,连印度人都有勇气和美国人沟通,你还怕自己说不了英语?”   周易的嘴角微勾了下,不说话。   戴殳恢复平时的音色,继续说:“而且吧,我爸是中文副教授,英语一直算不上多好,我可能也有这方面的基因吧。”   “……”   “你怎么不说话?”   “听你扯完。”   “没扯,这是实话。”   “你不是一直想和外国人对话?最常见的问路,你这水平,打算怎么说?”   戴殳噘了下嘴,“我的词汇量又没匮乏到这个地步。直行、左右转,我知道啊。真不行么……”她抬起脑袋,拐到周易的前方,举起他一只手,手指在他的掌心轻轻地划。   周易想要收手,被她一个轻拍,“别动。” 第4章 不属 ...   戴殳画完一竖三个圈一横三个圈再一竖。   “一般外国人来问,离目的地应该不远,可能就跟我画的这个情况差不多。我画完路线,就只用五个单词。看着啊,这里出发,go,go,go,light!指着这条线,go,go,go,light!最后,这条线,go,go,go,然后跟他说,you look look,ok!看,是不是也能指路?我是不是很有办法?”   戴殳抬起头,食指扣着拇指尖,比了个大大的“ok”手势,双眼映着路灯,亮得近乎刺眼。   她的手指软软的,在他的掌心又是划又是点,周易几次觉得痒,最后还是任她施为。   他静看半晌,看得她莫名心虚,才收回手,“是有办法,就一个问路,你不但拉低了中国人智商的平均值,还拔高了全球神经病的平均水平。”   又送人参!戴殳怒瞪。   周易垂下眼,话锋一转,“那出国呢?你不是想出国看看?要问路,怎么办?”   戴殳一下就笑了,像在嗤笑他的问题太蠢。她眨眨眼,“不是有你吗?”   他一怔。   没怔几秒,戴殳略微吃力地拿手肘搭上他的肩,痞痞地笑,“咱俩谁跟谁啊?你觉得我会抛下你独自风流快活?”   ******   周四周五晃眼即过。这两天,周易都没提补习的事,戴殳以为他忘了,不意最适合拿来睡懒觉的周六,周易逮着她睡午觉的点来了,押她去市图。   图书馆里不好说话,周易没给她补习英语,而是让她在下午把周末作业解决掉,然后拿出几张A4纸,上面全是他列出的英语语法要点,让她先看着。他自己则借了两本书在看,一本关于编程,一本关于网络安全。   涂写板是戴殳和周易来图书馆的标配。这种写了可以抹,抹了还可以再写的工具成本低,实用,直接解决了图书馆不能讨论的问题。   一般来说,他们每次都会讨论的问题只有一个。   戴殳第四次写下“回家没”,推到周易面前,后者拿起笔,在上头打了个大大的叉。   她扁着嘴,把上头的记录抹去,开始画第四个Q/Q表情,之前从微笑到委屈再到大哭都没让周易动容,这次只好画“可怜”,推到周易面前时,小眼神再可怜巴巴地瞅着他。   她眼睛本来就大,真酝酿点水光出来,和小区里某只最爱撒娇最没节操的二哈没差。   周易轻咳一声,终于松口,在涂写板上写下“再看十分钟”。   戴殳扫了眼他面前的书,一本应该看完了,已经合上,一本看到三分之二。周易从不会带图书馆的书回家,嫌脏。   这阅读速度,她也是服。   不过让她再看十分钟的语法,约等于让她再睡十分钟的觉。   于是,戴殳又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周易正背着单肩包,站在她身边。   “你干嘛?”   周易移开视线,“观察你口水的腐蚀性。自习室五点关门,走了。”   戴殳傻愣愣地起身,用食指揩了下嘴角,哪来的口水?而且,口水又不是胃酸,要么弱酸性,要么弱碱性,肉眼能观察到腐蚀性?   自习室在六楼,临近饭点,每下一层都有搭电梯的人。   电梯下到三层社科馆时,戴殳碰上了一个认识的人——六班的学委郑梦茹,也就是之前通过她约周易的女生。   周易对不熟的人就一个态度——彬彬有礼,有礼到让人觉得冷淡。   戴殳有点小尴尬,因为她上次看到郑梦茹灰白的脸色,只是含糊地说周易周六有事,不能去图书馆,现在她和周易一起出现在这,人家别以为是她在背后搞什么小动作。   果然,在车站分别前,郑梦茹隐约瞪了她一眼。   她只能怨念地转瞪身前的人,惹祸精。   回到家近五点半。   周易扯了下戴殳的马尾,“东西放好,马上下来。”   “干嘛?”   “跑步。”   嗷呜,她怎么能忘了今天是黑色星期六?从初二暑假开始,周易以体育中考为由,对她进行了惨无人道的800米训练,周末除非刮台风来洪水,从无间断。   “今天也要啊?”   “如果你明天还想玩游戏的话。”   戴殳咬了咬牙。   最近她迷上了“仙一”,最爱走的就是里面的迷宫,像将军墓和试炼窟,有时候她还会和周易比赛谁用时更短。即便这款游戏是小学流行的,其他人早就改玩联机游戏,也丝毫不影响她对此单机游戏的热情。   关键是,她没电脑,而周易有。   算你狠。   ******   “周易,我不行了。”   “不行了,我快死了。”   “你饶了我吧……”   以上不大和谐的声音出现在嘉市一所大学的操场上,这所大学离二人的家只有十分钟的脚程。四百米的跑道,每跑上一圈,戴殳就会抱怨一句。   她的耐力一直不理想,从小就是靠速度制胜,小学无论考跳绳还是仰卧起坐,她都是拿到良好或优秀就上演戴殳瘫。   十月底,天黑得越来越早。   等戴殳跑过第四圈,深蓝色的天幕已经高高挂起,一盘满月镶嵌其上,光泽澹澹。1600米探到了戴殳体能的极限,跑完后,她直接扑到周易身上,一手吊着他的肩,一手夺过他手里的矿泉水牛饮,软得近似一滩烂泥。   “不行了,真的不行了。”戴殳苦哈哈地说,反观跑完3000米的周易,气都不带喘的,她暗暗在心底骂了句变态。   周易的手先是僵着,再后慢慢地抬起,扶住了她的腰。   两人的上半身几乎贴在一起,随着喘声,有东西一下下撞着他肋下,撞得他心神不属。   他把她的身体扶正,低语:“去做拉伸,拉伸完就走。”   戴殳如获大赦,把水塞进周易的手里,跑到看台的阶梯前,开始例行的压腿。   她穿着一条七分裤,左腿伸得笔直,露出纤细的脚踝。   周易把剩下的半瓶水一口气喝完,捏扁瓶身,拧上盖子,目光扫见左前方的垃圾桶。他松开手,让瓶子在空中做自由落体运动,然后一个抬脚。   瓶身因为重击发出闷哼,在半空划过一道流畅的弧线,最后被精准地送进垃圾桶。   接连有跑步的女生经过,看到此景,皆窃窃私语。   戴殳在看台前做完拉伸,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兄弟,别二十四小时向外辐散雄性激素了好吧?”   犹记得上回她缠着他教授射门技巧,也是拿矿泉水瓶当足球,当时那瓶子里还有三分之一的水,周易一个飞射,差点没把垃圾桶震歪。   一名大二学姐当场就来要他的联系方式,得知周易不过是初三的学生后,刷刷写下一串号码,烈焰红唇,笑得风情无限,“小朋友,启蒙教育来找我哦。”   彼时周易面瘫以对,还没走出操场,那张纸就被丢进垃圾桶。后来,她是在巧合之下被班里胆子最大的一名女生科普,才知道“启蒙教育”的内涵。   她面红耳赤,回去问周易知不知道,没想到他的脸涨得比她的还红。这个世界上,能让这厮脸红的事,可以说不多了。   正走神,听到他问:“做完拉伸了?”   戴殳把腿一伸,“要不你检查一下。”   周易低下头,看到一截雪白的小腿,占了年轻的好处,月光下莹润得泛光。   他转身,“走吧。” 第5章 极端 ...   六点多回到家,周末周戴两家一般会来个聚餐,开饭稍晚;今晚定在戴家吃。   两人分别回家洗了澡。   七点正式开饭,两家六人坐在餐桌边。   说起两对家长之间的关系,其实有那么点戏剧性。   当年的高中校园,周妈沈荞曾是万人迷,长相好,成绩好,家世好,引无数子弟竞折腰,这些子弟中就有戴爸戴青鹤。奈何戴青鹤斯文内敛,不及周爸周志民能说会撩,美人最终落入他人怀抱。   温静汀则是戴青鹤的学生,对讲台上风度翩翩的讲师一见钟情;戴青鹤一开始囿于舆论压力,不肯松口,后来抵挡不住其汹涌攻势,按温静汀的解说就是,抵挡不住青春肉体的诱惑,地下情发展了两年,在温静汀毕业怀孕后,两人奉子成婚。   周家搬来后,两家频繁来往,往事摊在桌面上,就是一则笑话。   温静汀脑回路一贯清奇,生平最向往的就是女王型,而沈荞学生时代就是女王,加上这些年浸淫商场,气场全开。温静汀见到昔日情敌,非但不别扭,一口一声“姐”叫得比谁都溜,闺蜜情发展得也比两位爸爸的同窗情要热烈。   餐桌上,四个长辈边小酌边散讲。周易正在剥虾,去了头和虾线的虾看上去肥厚滑嫩,戴殳蘸着醋吃,能吃一打。   剥完一小盘,周易把盘里的虾分一半给戴殳,后者手快,迅速从他的盘里搜刮了一只,蘸了醋,举着筷子冲他得意地笑,才肯送进嘴里。   吃着吃着,还不忘端起自己的那盘虾,护得牢牢的。   周易扫过她颊边健康的婴儿肥,目光中噙着笑意。   等戴殳吃完,对面周易也吃得差不多了。   把碗筷收进厨房,两人上楼。   楼梯刚走到一半,戴殳猛然想到什么,转过身,一级台阶缩短了两人的身高差,她勾勾手指,让周易靠近点。后者略一皱眉,还未因应,一颗脑袋陡然凑至跟前。   然后,打了个长长的嗝。   那声音,堪比猪叫,一言难尽。   周易呆在楼梯上。   戴殳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笑完解释:“我最近刚跟张年年学的,她每次吃太饱都会打这种嗝,独门武艺,是不是特好玩?我今天吃得饱,刚才好不容易酝酿出一个,立刻就想着打给你听了。”   “我是不是应该感到荣幸?”周易冷着脸上楼。   戴殳追着他,“你不会生气了吧?第一次,没经验,熏到你了?”   坐在餐桌边的温静汀看到这一幕,冲着沈荞眨眨眼,后者会心一笑。   戴青鹤放下手里的筷子,扶了扶眼镜,问对面:“小易是打算读嘉中的吧?”   ******   戴殳的房间格局相当简单,除了必备的床、书桌和各式柜子,就东北角的移动书架占点地方,娃娃和明星海报几乎见不到,也不像其他女孩子以粉色系作为主色调,而是浅淡的绿色,清爽悦目。   唯二用来证明她性别的公仔在床上,两只都是澳洲国宝,一是袋鼠,二是考拉,都是生日礼物,前者是温静汀在她七岁时送的,后者是周易初一时送的。   袋鼠是她名字的谐音,考拉的学名是树袋熊,把前两个字翻转过来,同样是她名字的谐音,听说,她会叫这个名字,就是因为家里的温贵妃喜欢这两种动物。   因为体积庞大,袋鼠还不及她身前的育儿袋得宠,考拉则一脸蠢萌,深得她心,每回都要抱在怀里睡。   周易送她考拉时做过注解——都是一天巴不得睡够二十五小时的物种,区别在于,你负责蠢,它负责萌。   书桌前,戴殳支起右颊,头疼地扫视着A4纸上的语法点,“这些下午我都看过了。”   “看过了。”周易复述着她的话,点点头,从手中的那沓资料里抽出装订好的一份,戴殳定睛一看,居然是一份全英测试卷。   “卷子是我出的。既然知识点你都看过了,依你的记性,正确率100%没问题。”   戴殳瞄到第一题的选项——was、had been、would be、would have been,呵呵,what鬼东西?   她挠了挠左颊,把视线转回资料,“这些都要记啊?”   第一个要点就是英语时态表,一共十六个时态,尽管中考要考到的几个被重点标记,也有例句,还是看得她想吐。   周易收起卷子,“嗯。都是最基础的,还有一些概念。你每门课的短板基本在概念上,囫囵地接受新知识点,再通过做题巩固,这种方法是在走歪路。拿数科两门来说,我给你总结公式、题目类型,你脑子转得快,能举一反三,应付中考是没问题,但到高中,尤其参加竞赛,知识点变多、变杂,拿名次可能,名次要靠前,不可能。”   “我就问了一句,你说这么多。”戴殳嘀咕。   其实这些,她都知道。   学习上,认真论起来,她不是好学生,她绰号学仙,是参照李太白,喜欢剑走偏锋,对各门课的学习都是浮光掠影式。   所以,她一直很依赖周易,他是学神级,可以做到和她同个频道,但不被她带跑。   最为赏识她的数学老师就说过,她和周易都是天赋型学生,但可能走向两个极端。   周易严谨自律,从来都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该干什么,能把自身天赋发挥到极限;而她疏懒散漫,别人推一步,她才肯走一步,说不定到最后就泯然众人矣了。   或许是她性格有缺陷,对任何事都做不到执着。睡觉约莫是她最执着的事,可那是本能啊。   心头突然闷闷的,她侧过头,瞥了眼身边的人。   灯光下,周易坐得笔直端正,比刚入学的小学生还听话,连眼睛与资料的距离都在标准的一尺左右。他正默读一份英语论文,嘴唇翕动,手上也没闲着,不时拿笔写写划划,这种眼、口、手、脑、心共同到位的读书方法被鲁迅先生赞过,效率无疑是极高的。   看着看着,戴殳发现,小白脸是分级别的,至少,连她这种喜欢硬汉型的都吃周易这款。   视线从他的眉眼落至他的鼻尖,再移向他的唇,最后停在微微凸起的喉结上。   正在这时,一只右手伸了过来,将她的头扳正,又往她的后脑勺拍了一记。   “看要点,等下错一题,周末玩游戏的时间减半小时。”   哦,对了,得加个前提,只要他闭上那张臭嘴! 第6章 入味 ...   “时间的国际单位都到秒了,还不够他们用的?为什么还要分这么多时态。”   “反义疑问句要根据实际情况来答,尤其是前否后肯句型,答的时候yes就是yes,不能yes后面跟I don’t……话说歪果仁那么爱嗯哼,陈述句说完统一‘嗯哼’不行吗?Have a lunch,嗯哼?Don’t smoke,嗯哼?不是很好嘛,搞什么反义疑问句。”   戴殳基本看一个知识点就吐槽一句,周易知道这是戴氏记忆法,没理她。   她越看越没劲,本来还支着下巴颏,后来干脆左臂放平,枕在臂上看。   “坐正。或者,你要是想睡,可以先测验。”   周易的语气特温和,戴殳的眼睛闭到一半,打个激灵,立即坐正。   “及物和不及物动词?这个我有印象,后面跟不跟宾语的问题。老妈子.李说过,这个得靠积累,有的词是既及物又不及物。那时候她正好新婚,好像还举过marry的两个例子。求婚的时候是不是得问,would you marry me?还有比较拗口的,would you get married to me?”   “Yes。”   “呃?”身旁的人接得有点溜,让原本纯粹耍花腔的她有点反应不过来。   好奇怪的“yes”。   周易侧头,睇她一眼,“我说语法。”   她忍不住撇嘴,“我知道你说的是语法。”   八点开始测试,戴殳全部答对。   周易微微一笑,“不错,你的目标是每天进步一点,既然第一天的正确率就是100%,那从明天起,测验开始计时,着重提升效率。”   戴殳一连数记无影脚招呼过去,被周易轻松地避过,后者淡定地翻出一篇VOA原稿,“另外,从今天开始,我每天给你读一篇稿子。你基本听不懂,所以不必有负担。”   “……那你还读?”   “激励你。”   戴殳想把鼻孔掀到天上去,就你牛逼哄哄!   说归说,周易读得那叫一个流利,她随意扫了眼稿子,各种巨长的单词,不少大写开头的,顶上VOA的大名,她当然听过,估计稿子涉及不少国家地名以及国际组织。   哼,反正你读错了,我也不知道。   耳边的发音听得很是舒服,除了声音难听了点,戴殳直接当催眠曲听,头跟着越来越低。   等周易读完整篇原稿,看到的已是一张睡颜。戴殳的脸压在手臂上,右颊被挤压得有点变形,嘴微嘟着,被雪白的肤色一映衬,很是招眼。   他凝视数秒,起身,小心地将她抱起。即使他清楚,现下就是把她从椅子上推下去,她都能躺地上继续呼呼大睡。   戴殳有洁癖,对床尤其高要求,上床必须穿睡衣,刚才洗了澡,因为还要吃饭补习,她穿的是宽松的家居服。   周易把她放在被子上,对着她雪白的肩线发呆。   良久,他伸手帮她把衣服拉好,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皮肤。   细腻如暖玉。   关掉灯,室内只余书桌上那盏台灯的光线,周易回到书桌前,从她的书包中取出作业和课本。   果然,数科两门,不论习题册还是试卷,她都是挑着做的,做的基本是每个题型的最后一两题,他轻笑,提笔,把其余的空白补上。   最后打开的是语文书。正在上的这个单元都是古文,她功底好,唯独对字音不上心,某些通假字以及生僻字得特地标出,她才肯看上一眼。   闹钟指向九点时,周易放下笔,开始整理戴殳的书包,一切完毕,他进浴室洗手。   出来后,他关掉书桌上的台灯,室内陷入黑暗,仅有几点幽淡月光自还未闭严的百叶窗遁入。   床头柜上的闹钟滴滴答答在走,对比人的心跳,更显得稳定、规律。   分针走过一个30°,周易从浴室门口挪至床边,半蹲身。   他屏住呼吸,用唇碰下了她挺翘的鼻尖,被温热的气息灼到,又急速且狼狈地避开。   他十分清楚,自己正在做的,和之前所受的所有教育相悖。   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闪过某些画面,他忍不住用拇指去摩挲她的唇线,另几根手指沿着脸颊滑至下颔处,最后微微用力,往上端起。   “殳殳小宝贝,易易小心肝,我做了你们最喜欢的金枪鱼沙拉……”恰时,温静汀活力无极限的嗓音响起,然后,话音戛然而止。   虽然光线不佳,但床上一团轮廓,床前一团轮廓还是看得清楚明白的。   周易慢慢地直起身,再慢慢地站起身,一贯的沉着冷静,活像刚才想要偷亲的压根不是他。   也好在照明不佳,那一对红透的耳朵没能出卖他。   温静汀毫无为人母的自觉,站在门口,也不开灯,笑得露齿不露眼,“啊,我可什么都没看到。易易,你继续,你继续啊,温姨做俯卧撑支持你!”   温静汀语录:俯卧撑=五体投地。   “……”   “对了,沙拉刚做好,半个小时,不,一个小时才够入味!你们慢慢来,记得下来吃就行。”   房间门一关上,温静汀直奔楼下,拿起手机开始拨号。   “我刚看到易易把殳殳按在床上,殳殳的嘴都被亲肿了……别不信啊,姐,我们是不是商量一下,什么时候让他们负民事责任?”   ******   进入十一月份,气温继续下降,但还没沾染上深秋的森与冬天的寒,正是秋高气爽的时节。   校园里让人振奋的事也不少,前有十佳歌手海选,后有运动会,期中考结束后,各个年段还会组织秋游。   不过初三段和运动会扯不上关系,除了几个班的特长生,其他人都不参加本次运动会,这是实验中学的惯例。   这天刚吃完午饭,张年年就兴冲冲地拉着戴殳往音乐教室跑,到了才知道是校园十佳歌手比赛在进行海选。   海选一看就不怎么正规。设备简陋不说,人员统共五个,两名音乐老师和一名学生会文体部的负责选拔,一名宣传部的负责统计报名情况,一名纪检部的负责维持纪律,以上构成整个规制。   许是这份不正式冲淡了比赛带来的紧张感,台上可谓异彩纷呈,唱《义勇军进行曲》、《歌唱祖国》等主旋律歌曲的有,唱流行歌曲的更是大大的有。   她们二人到的时候,一名男生正在高歌“大河向东流”,还爱演得很,不是撑着话筒架仰着脖子嘶吼,就是在间奏的时候把话筒伸向观众,大叫“让我听到你们的声音好吗”。   观众冷漠脸。   还有三名女生组了队,唱S.H.E的《候鸟》,博得目前为止的全场最高分。   张年年跑去报了名。   戴殳最近被周易操练得太惨,正做完第二个梦,闻言惊恐,“你唱?”她知道的音痴不多,身边人里就两个,一个是张年年,另一个是……周易。   “嗯,唱啊。”   很快轮到张年年。其选曲十分之清新脱俗,选的是——《卖报歌》。   “啦啦啦,啦啦啦,我是卖报的小行家……”   如果说歌声能杀人,那么把张年年放到英美法系里,她可以被量刑一千年。   纪检部的已经在维持秩序,“请各位同学遵守赛场秩序,别抛掷笔、橡皮擦之类的文具,那边那位同学,放下你的圆规!诶,同学,精彩的还在后面,别走啊!”   好在张年年知道自己的水平,就嚎了一分多钟,没荼毒广大听众太久。   一曲毕,张年年站在台上,两只桃花眼笑成新月眼,还是那张迷之自信的脸,明媚照人。   “老师、文体部长,就不劳驾你们给我打分了,给我辛苦分,我可是会骄傲的。咳咳,刚才呢,我只是在抛砖引玉,下面,有请初三(7)班戴殳同学带来周杰伦的《蒲公英的约定》!” 第7章 分清 ...   戴殳坐在位置上,整个人恍恍惚惚。   宣传部的同学开始报名字,“下一位,初三(7)班、戴殳、歌曲——《蒲公英的约定》。初二(5)班的林森森请做好准备。”   戴殳终于知道自己是被张年年坑了,难怪刚才这厮上台时,宣传部的没报让谁做准备,串通好的。   张年年乐呵呵地下台,跑到她身边,直接把话筒塞到她手里。   七班还有几名同学在观众席,见状起哄,“学委,上啊,咔嚓掉他们!”   戴殳磨牙。   比赛没有伴奏,只需举着话筒清唱。   戴殳没有舞台恐惧症,站在台上并无局促感。她回忆着歌词,一个深呼吸后,缓缓启唇:“小学篱笆旁的蒲公英,是记忆里有味道的风景……”   一开嗓,是一道毫无侵略性的声音,淡淡的,舒服得让人觉得在听林间风、泉边水,与整首歌的慢节奏切合,和着歌词,像一则陈旧的故事被娓娓道来。   张年年坐在场下,托着腮,秒变痴汉脸。   学校的音乐考试不算,她就听戴殳唱过一次歌。   初二上学期的某天,她们俩吃完中饭,正在压操场,当时广播放了这首《蒲公英的约定》。也不知怎的,一向只说不唱的戴殳突然跟着歌声唱了起来。   印象里,最适合戴殳的形容词是“可爱”,那时那刻她惊奇地发现,不但可以用纯粹的“漂亮”来形容戴殳,她家殳殳的气质也是绝了。   这不,一嗓子出来,至少震撼了一半的人。   最后的副歌,调最高,也最能展现歌唱技巧。让人意外的是,台上的人选择了把平淡进行到底,淡得容易让人以为她还在原来的调上。   戴殳没有任何动作,连手势都没有,她目视前方,仿佛神游天外。   “而我已经分不清,你是友情,还是错过的爱情……”   收尾之时,她五指握紧话筒,发声有些许艰困。   张年年差点拍桌,对,就是这里,唱得她想要刨地的那股劲又上来了。   歌声一点点消散,音乐教室内一时间安静得不行。   还是张年年在场下带头来了个爱的鼓励,教室内这才响起稀稀落落的掌声,还有人兴奋地喊:“学委,你今天就是姚明,你下来,我要抱你大腿!”   其中一名音乐老师点评:“这么小的年纪,能把一首歌处理得这么有……味道,挺惊艳的。同学,我刚才听到你现在初三了吧?希望你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同时也祝你,心想事成。”   众人对这句“心想事成”感到莫名其妙。   戴殳在台上,轻轻地说“谢谢老师”。   之后,三名评委给出分数,取平均数,高分,目前排名第三,尽管海选要两天,这个分数进决赛是稳的。   让张年年没想到的是,戴殳当场在底下和评委沟通,自己初三了,练习歌曲很影响学习,想要把机会让给别人。   “殳啊,你不觉得你这样很假吗?拿名次了,又说自己不参加决赛了?别人会怎么说你哦。”出来音乐教室,张年年颇为怨念地说,连她都愿意上去娱乐普罗大众了。   为了延长表演时间,她还忍痛割舍了最擅长的《丢手绢》。   戴殳点点头,“嗯,我就这么假。所以你以后也别来问我题目了,因为我、都、不、会。”   “哎,别啊,我的殳,我叫你殳殳了还不成吗?侄女知错了!”   午休时间,七班教室里稀拉拉地坐着十来个人,大多在睡觉。   校园广播正在放歌。   周易戴着耳机,在听MP3,他右手握笔,时不时在纸上记录什么。   听到一半,左侧的耳机被人摘下来。   杨盛林知道他的习惯,没敢把耳机塞耳朵里,就放到耳边听了听,听完倚着课桌,扫了眼那张写满英语单词的草稿纸,“嗬。你够了啊,为了编程也不至于成天VOA或者BBC啊?怎么,打算移民?将来你要是发达了,可千万别忘记提携提携兄弟我。”   周易拿回耳机,抬头睨他一眼,“有事就说。”   杨盛林从校服裤子里摸出手机,点进刚生成的一个录音文件,递到周易跟前,“本来呢,是想去看看有没有多才多艺的学妹,真不巧啊。哎哟,为了你,兄弟我也是冒了生命危险。”   不带手机是实验中学的校规之一。杨盛林家里有钱,重点是对学校慷慨,连教导主任都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喂喂,别用这种你在浪费我生命的眼神看我。我跟你讲,不听后悔。”见人还是无动于衷,他又道:“话说,你听过学委唱流行歌曲?”   周易笔下一停。他放下笔,把手机收进掌中。   录音文件里的声音有点模糊,加上广播干扰,周易凝神听了数秒,才听清的确是戴殳的声音,他直接把音量开到最大。   属于少年的白皙干净的手指在桌面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   杨盛林见他一会儿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会又抬起头,看看窗外,看看课桌,目光没有焦点,就知道他是听得入了迷。   他暂停手中的PSP,估摸着时间,录音文件不到三分钟,周易得是听了三四遍才把手机还他。   杨盛林把手机揣回裤兜里,“我说哥们,能给我一记正常的眼神吗?你现在又拿这么淫/荡的眼神看我,我害怕。”   周易一个扫腿。   杨盛林反应快,迅速避过,在旁边组的最后一排坐下。   “我跟你说,这世界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跟张年年比起来,学委唱的简直就是天籁!”   杨盛林画风丕变,他拍着大腿,在“通知播送完毕”的声音中疯笑,“张年年那个傻叉,她居然唱什么《卖报歌》!更绝的是,那调子吧,简直应了那句经典台词,变成蝴蝶飞走啦!哈哈哈哈哈,我差点没冲上去把自己的脸抠点下来给她。”   他笑得太忘我,以至于没有注意到,广播已经结束,班级里所有人都注视着这边,而他口里的女主角正步步向他逼近。   张开的嘴还来不及合上,就被一个大纸团堵住。   “唔唔唔。”好在纸团够大,也就擦到了他的牙齿,他伸手取下,转目看见张年年站在旁边,他一愣,瞄了眼手中的纸团,“什么玩意?”   张年年笑眯眯,“什么玩意?草稿纸,简称草纸,功效,擦屎。懂了吗?”   教室顿时爆发出笑声。   戴殳在旁边憋笑,年年大大咧咧的,不是个爱计较的人,今天估计也是看杨盛林太嚣张,想杀杀他的威风。   她正要坐下,不巧对上后排的视线,笑意陡然滞在嘴角。   周易这厮右手支颐,直勾勾地盯着她做什么?还是这么无赖的姿势,这么流氓的眼神。   她环视一周,没人,所以,周易看的真是她?   冲他抬抬下巴,结果他嘴角一勾,一股班里女生最近迷得不要不要的邪魅之气扑面而来。   戴殳觉得辣眼睛。这是在教室好不好?把你风骚的姿势收一收啊喂。   她在位置上坐下,不再看他。   对于想不通的事情,戴殳向来只有一个原则——睡觉,反正睡醒了……就忘了嘛!   周易懒懒地坐着,盯着前方那颗脑袋,左手里的笔正转过第十圈。   他早就分清了。 第8章 清白 ...   戴殳本以为这次海选只是个小插曲,没想到会引发严重的后遗症。   据张年年口述,先是不知道谁,录下她唱歌的小半段视频,发到了学校的贴吧里,像素不渣,声音清晰,一年没多几个贴子的贴吧突然热闹起来,不少人纷纷留言想知道她是谁,结果在还没公布答案前,垒了几十层的贴子就消失得比楼兰古国还干净。   楼主背锅,楼主背完吧主背,吧主背完教导主任背。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本以为没贴子,事情不会再有后续,没想到隔三差五还是会出来个人堵她,公然挥舞起早恋旗帜。   有一回被缠得烦了,她只好拉周易当挡箭牌,“这位是我邻居,不知道校草段草还是班草,总之大小都是棵草,我连他都没看上,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比较喜欢有肌肉的男生,最好,倒三角身材,有八……块腹肌。”   她拖长音,边说边比划,那名学弟被她唬得一愣一愣的,其实这些名词她根本没概念,都是班里两三个女生看台湾小言,春心萌动,在她耳边叽里呱啦时,她无意吸收的。   说起来,当时听完这番话,周易那张脸,真是黑得比龟苓膏还要水嫩。   转眼又到周五。   昨天校运动会开幕,为期两天,操场上可谓人声鼎沸,呐喊声、吹哨声不绝于耳。听说开幕式上还有班级别出心裁地统一穿着民国服饰,女生一律扎双辫,相当抢眼。   初三党基本无心学习,周五下午,运动会结束,初三党更加无心学习。好在下午就三节课,第三节 还是班会,包括李简在内的所有班主任都提前下课。   班会后,七班人一哄而散,周易被李简叫去商量秋游事宜。   戴殳今天值日,和前后桌总共六人做完值日,周易还没回来。   其他人都走了,剩张年年陪着她。   张年年先是感叹初中的最后一次运动会没得参与,接着开始吐槽杨盛林最近频繁在她面前刷存在感。   最后,在其殷切盼望下,戴殳把刚发的数学卷子每个题型的最后一道写了。   张年年是大小姐一枚,每天都有人专车接送,被电话催得烦了,挥手同她告别。   教室里转眼只剩戴殳一个。   她看看手上的电子表,再看看空荡荡的教室,没有睡觉,把科学试卷拿出来,整体看了看,开始写比较喜欢的电路和滑轮组的大题。   写完后正打算找题做,听到有人叫她,“戴同学。”   是一道男声。   “戴同学,是我。”那人又喊。   戴殳撇过头,望向声源。   站在窗外的男生瘦瘦的,肤色很白,眉眼也很清秀,看上去有点文弱的感觉。   这人……谁啊?   男生大概是觉察出她压根没认出自己,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我……我就是开学的时候,在校门口借过你校徽的那个人。”   “呃?”   戴殳丢三落四的毛病是家传,听说家里的温贵妃学生时代有那么一次,到学校的时候才发现书包落家里了。她没这么夸张,但从小到大丢的小物件数不胜数,其中就包括校徽。   没带校徽得写五百字检查。一般她没带,周易那还有个备用的,但这学期好像是有那么一次,她和周易闹不愉快,这厮当场走起凌波微步,把她甩在了校门口,碰巧,她在路上丢了校徽,没办法,只好随便借了一个,蒙混过关。   可她记得对方明明是个白白净净的女、生啊?   见她一脸惊恐,男生的脸更加红了,“还有上学期校内的数学竞赛,我就坐在你后面,你开考前忘带橡皮,我借了你半块。”   戴殳“哦”了一声,“所以,你今天来找我,是想……借什么?”   这人一直在和她讨论借的问题,应该是要她还点什么吧。   “不、不是。”男生紧张得都结巴了,他从肩上取下书包,然后从包里掏出了——三张专辑,摆在窗台上。   戴殳的视线被黏住。   “这三张专辑是我亲戚从台湾带给我的,全是周杰伦阿尔法时期的初版专辑,现在市面上很难买到。”   “真的吗?”戴殳眼睛一亮,忍不住拿起其中一张。   周杰伦不是她的偶像,但她喜欢周杰伦的歌,这两年一直在收集他的专辑。   李简说她的英语成绩忽上忽下,其实规律很好摸,因为期中考没奖金,而期末考有奖金,每逢期末考,她都会死皮赖脸地缠着周易传授秘笈,成绩基本都考到年段前十,拿下150块的奖金,虽然少,至少可以买好几张专辑啊。   市面上的基本都是再版,她倒没什么执念,对音质也不敏感,不过看到初版专辑还是会感到惊喜。   “嗯。上次在食堂,我听到你和别人讨论周杰伦。我是他的歌迷,从05年就开始关注他。这次十佳歌手海选,你唱了他的歌。”男生的声音不自觉扬起,一顿,“我觉得你唱得很好。”   见她爱不释手,男生的脸上涌起更多红晕,他深吸口气,一手握紧书包带子,仿佛下定了决心,“如果,你喜欢的话,我可以把它们送给你。”   “送……”听到这话,戴殳再度惊恐地抬眼,指着自己的鼻子,“给我?”   这么珍贵的专辑,他们非亲非故的,说送就送?   知道自己又吓着了她,男生懊恼地咬住内唇,“我的意思是,送给你听一下。”   戴殳正欲开口,教室后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   是周易。   只见他面无表情地走至自己的座位,提起早就收拾好的书包,又面无表情地走出教室,从头至尾没看她一眼。   “周易,你等等我啊。好端端的,什么毛病啊?”说完,她转向面前的男生,“呃,我对专辑的音质要求不高。这些专辑很珍贵,你以后还是别带到学校来了,万一丢了就不好了。那个,我要关窗回家了,你要不,把专辑收一下?”   男生怔住,见她脸色焦急,最终还是默默地把专辑收回书包。   戴殳麻溜地把窗和门关好,说了声“再见”就匆匆跑了。   男生站在原地,好半晌,嘴里喃喃逸出:“我叫……”   练习了无数次,还是没能让她知道自己的名字。   他真没用。   戴殳惊讶地发现,周易这次真没等她。她一路过桥,追得气喘吁吁,站在马路边等绿灯时,一辆100路迎面驶过。   100路正是她和周易常坐的那班公交车。今天放学早,还没到高峰,车上乘客并不多,她仔细地辨认几秒,想确认周易在不在车上。无奈这班车的司机一贯剽悍,车子很快绝尘而去。   绿灯亮,她慢吞吞地过马路,慢吞吞地挪到车站,刚一抬头,就捕捉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嗯?戴殳顿时振奋精神,直接跑动起来,马尾和书包因为她的动作,一甩一甩的,“周易,原来你还没走啊。刚看到100路开过去,我以为你已经坐那辆走了。”   “车上人太多了。”周易面无表情道。   戴殳微微挑眉,要不是亲眼见证那辆车上的乘客没超过十个,这话她就信了。   大白天睁着眼的,说什么大瞎话呢?   不过,周易也就理她这回。下一辆车来得很快,乘客更少,周易刷完两次卡,往后座走,径自坐在了靠过道的位置,摆明了不想和她一起坐。   进入初三以来,这已经不是这厮第一次莫名其妙地生气,什么青春期叛逆似乎都往她身上撒了。他越是这样,她越是要杵在他面前,伸脚踢他的脚,“往里面坐。”   周易不动如山。   “你不往里面坐,我坐你腿上咯。”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这话刺激了司机,这边被威胁的还没回应,公车突然一个左拐,戴殳没站稳,眼看就要被甩到另一边。   这时,一双手箍住她的腰,迅速将她拥到了怀里。   她惊魂甫定,下意识地侧过头,唇角因此擦到了一块温热的皮肤。   两人俱是愣住,开始大眼瞪小眼。   最后是周易反应更快,把她从腿上一提,自己则往里面一挪,然后脸朝外,不看她。   戴殳坐在座位上,不由往上翻了个白眼,他这什么反应?明明她才是清白大姑娘好吧?   不,是小姑娘!   她气闷地抱臂,睡觉睡觉!   快到站时,戴殳还是被周易推醒的。   车上只剩他们两个乘客。   两人到后门等下车。   一路咋咋呼呼的司机突然感慨道:“嗨哟,年纪大了,就爱看你们这些小年轻吹吹牛皮,谈谈恋爱,闹闹别扭。别在公共场合过分了,我都爱看。可千万别等到我这个岁数,再想和媳妇儿谈恋爱,媳妇儿就送三个字,神经病!”   这口东北腔,戴殳觉得,自己没送上一根牙签,都不算捧场。   她呵呵笑,“叔叔,我们不是……”   司机直接打断她的话,“小伙子,我可要教教你。下次得把小姑娘的头往怀里揽,靠你肩上算怎么回事,这一路还不磕得脑仁疼。”   戴殳左看右看,没人,可是,她的脑仁不疼啊。   司机眼尖,眼看小伙子的耳朵红得不成样,他慢悠悠地吹了声口哨。   小伙子够腼腆啊,那他就当没看见刚才有只手还往小姑娘的腰上搭了。   下车后,戴殳见周易站着目送公交车远去,问他:“怎么了?”   后者睇她一眼,没答。   记个车牌号罢了。 第9章 裸睡 ...   戴殳回到家,很不寻常的,家里居然没人。   她去看家里专门用来写字的那块玻璃,上面果然写着一句话。   【殳殳小公主,今晚本宫要跟你父皇大宴宾客,晚膳,你懂的~每天爱你多一点的温贵妃留】   戴殳撇嘴,明明是夫妻俩出去胡吃海喝,还让她去周易家蹭饭。   她特地挑了一支红色的白板笔,写下三个字——知道了,是谓朱批。   写完,戴殳看看时间,五点多,周易家基本六点开饭,既然是去蹭饭,肯定得赶早不赶晚。   下周就是期中考,这些天的英语补习还算有成效,周易终于松口,这周五、六她可以放飞,周日他会出份卷子,正确率在95%以上,就算她过关。   于是,戴殳一身轻松地过去,到周家门口,她按了好久的门铃,周易才来给她开门。   她趿拉上专属拖鞋,这时候倒是毫无宾客的自觉,自顾自地往里走,走到厨房才发现,里面没有任何烟火气。   “呃,叔叔阿姨呢?”   周易走过来,扔给她两个字:“加班。”   戴殳点点头,周叔叔是律师,沈阿姨是公司高管,这种事时有发生。点完头,她便嗅到了一丝/诱人无比的香味。   她的目光“咻”地一下转向餐桌。   餐桌上只有一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牛肉粒切成她最喜欢的立方体,油白菜绿莹莹的,躺在清澈的汤底里,再撒上几片葱花,这颜值,这香味,她给101分。   心动不如行动。戴殳奔到餐桌旁,抬头,讨好地笑,“周易,这面,分点给我吧?”   “不。”   “就一口也行啊。”   “我不吃。”在戴殳不可思议的表情中,周易径直往楼上走,边走边说:“蓄水池很脏。”   她眨眨眼,“什么意思?”   这问没有得到回答,戴殳只能自己分析求解。   如果说这只碗是蓄水池的话,脏……水……   莫非……是指她的口水?   戴殳顿悟过来,又想磨牙,说得好像你幼儿园没吃三年我紫菜蛋汤里的紫菜一样。而且,现在的口水是喷泉式,当时可是瀑布型!   她愤愤坐下,夹起一筷子面条就是一声“吸溜”,吃完还不忘长长地“嗯”了一声。   周易站在楼梯上,嘴角忍不住弯了弯。   傻。   吃完,戴殳上楼骚扰周易。   随手打开房门,房主人正坐在电脑前,戴殳随便扫了一眼,就知道他又在文本编辑器里写代码,一大堆的英文字母才是看得她脑仁疼。   她坚持几秒,直接放弃,在最喜欢的懒人沙发上坐下,难得严肃,“周易,我觉得我们得谈谈。”   约莫是她的语气首次如此正经,房间内的键盘敲击声停止。   “谈什么?”他问。   “就我觉得你这几天,不对,是这段时间,有点情绪化?”   话落,周易没再看屏幕,他靠在椅背上,把椅子转过来,十分明确地笑了下,“你能看出我情绪化?”   “是啊。”戴殳把手肘支在膝盖上,捧着一张脸,“说是青春期叛逆,可早就是青春期了啊。所以,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能持续这么久,还是连你都解决不掉的……你该不会是,恋爱了吧?”   周易的表情稍改,他收起笑,什么话都没说,就拿一对眼珠子直直地对着她。   戴殳和他十几年的感情,哪能不明白他这是默认的意思。   她撒开手,瞪大眼,“你真的恋爱了啊?哈哈哈,所以这世界上终于出现一个能治你的人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哈哈哈——”   她的笑声有点大,显得有点怪。   “说说是谁?”戴殳丝毫不在意自己在演独角戏,扳着手指在那点名,“最近的话,郑梦茹?和学习好的在一起可以互勉互励嘛。还是上次在停车场跟你告白的学妹?话说那个学妹真心漂亮,好像还挺有个性的。或者是班里的人?听年年说班里有好几个女生喜欢你。所以,到底是谁啊?”   如果说,周易刚才的脸色只是绿油油的黄瓜,现下他的脸色就是紫莹莹的茄子。   戴殳钻进了自己的脑洞里,越钻越深,一时难以自拔,完全没注意当事人的脸色,“等等,你今天是从老妈子那回来后心情不好……”想到某个可能,她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你该不会是喜欢……”   想想,也不是不可能。   李简虽然绰号老妈子,其实三十不到,不是大美人,胜在气质,不说话也是知性女一枚,加上传道、授业、解惑的角色……   周易的脸彻底黑了,半晌才从牙缝里憋出一句:“继续说啊,我猜,下一个该轮到我妈了。”   戴殳也知道是自己的脑洞开大了,嘿嘿笑着,挠挠左颊,“所以,你说啊,到底是谁?”   周易会理她才怪,他转回去,原先写的代码在编辑器上飘来飘去,他一下子思路全无,烦躁地直接关机,拿换洗衣物进浴室。   戴殳跑去坐到电脑前,可惜电脑已关机,她试了下密码,和之前一样,没办法破解。   桌子上整齐地摆放着不少书,从书脊看,有关于高中奥赛的,有关于编程的,她一个都没涉猎过。   她坐在旋转椅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蹬腿打转。   蹬着蹬着,旋转椅停住。   戴殳垂着头,轻轻地叹了口气。   十五分钟后,周易打开浴室的门,戴殳正在把玩一只还未拆封的烟盒。难得抓住周易的把柄,她还有点小得意,见他出来,坏笑着抬头。   然后,她笑不出来了。   这厮穿着藏蓝色睡衣,头发半湿,整个人像刚从水里上来,眉眼间蕴着薄薄一层水光,玉色的脸,绯色的唇,一眼看过来,她莫名腿软。   意识到该说点什么,她道:“周易,你这件睡衣挺好看的。”   周易瞥她一眼,擦着头发,随口说:“这不是睡衣。”顿了下,他心里烦躁,一股恶意滋生,续道:“我裸睡。”   “裸睡?”戴殳从来没听过这种睡法,她想了一圈,“裸体的裸?”   见他再度瞥来,一副“你说呢”的表情,她有点懵,“原来还能这么睡啊?可是被窝不是世界上最脏的窝吗?各种代谢物、细菌什么的。”   除了六月梅雨季,她每周起码洗两次床上用品。   她又想到一点,“而且是真的脱光?包括……”她下意识地看向周易的某个部位,刚想说话,一条毛巾甩了过来,将将好罩住了她的头。   “你可以走了。” 第10章 味道 ...   毛巾上有清爽的洗发露味道和些许温度,质地柔软。戴殳想起正事,扯下毛巾,挥了挥手上的东西,质问:“周易,你居然抽烟!”   周易连烟盒的壳都懒得看,他掀被上床,睨向她,“你想怎么样?”   “我要去告诉叔叔阿姨,还有教导主任!”戴殳哼了声,“除非吧,你答应我,周末的锻炼改为玩游戏,另外么,明天给我做牛肉面当早餐。”   “那你去吧。”他语气淡淡,“告诉我爸妈,我最多一顿皮开肉绽。告诉教导主任,你觉得他是信你还是信我?”   这个问题很好回答,当然是信周易,这厮在外人面前,风评不知道多好。   至于皮开肉绽的问题,她见过周易被打也就一次。   小时候周易贼皮,大写加粗带斜体的小霸王,有一回把幼儿园的小朋友揍得鼻青脸肿,周叔叔沈阿姨都是知识分子,轻易不体罚,没想到一上手就来了个混合双打,两人不知打哪取出两把珍藏的戒尺,一个打左手,一个打右手。   一边打,一边教育,周易倔啊,愣是不认错,最后还是沈阿姨看不下去,停手,让他自己回房反省。   当时那伤口还是她处理的,她动作太急,结果把一整瓶酒精倒在了伤口上。   那酸爽劲……   周易被打的时候没嚎一句,被泼酒精的时候反而哇哇大叫,两只大眼睛雾蒙蒙的,想起来,那会儿他的表情肯定超级软萌。   戴殳忍不住说起这件事,乐得咯咯直笑。   周易差点把床上的空调被甩到她头上。   看他直接躺下不再理她,戴殳盯着周易颈部的皮肤发愣。那块皮肤白皙,灯光下看着更是细腻,她看他都不长痘痘,皮肤捏起来的触感不要太好。   抽烟的事可大可小,叔叔阿姨要是真想治治这厮的青春期叛逆,一顿皮开肉绽不是不可能。   这么娇嫩的皮肤,她一想,好不忍心。   交易失败,戴殳失望地把烟盒放回抽屉。   想了想,她走至床前,“你把脸转过来。你要不转过来,我坐你床上了。我这条裤子今天坐过教室椅子、食堂椅子、公交椅子……”   没等她列举完,周易就转了过来,脸上大写的“你又想怎么样”。   “你说句话,我闻闻。”戴殳的语气很冲。   周易眼也不眨地盯着她,目光有点深。俯近的角度,能让她清晰地看到他的睫毛,不算特别密,但长,难怪张年年总念叨周易美型,近看,更是无死角的精致。   尤其现在他躺在床上,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戴殳觉得自己的唾液腺有点冷漠,不然她怎么会有口干舌燥的感觉呢。   下一秒,原本躺着的人突然坐了起来,被子徐徐自他身上滑落。   “想我说什么?”周易低声反问。   扑面的气息带着刷牙后清冽的余味,离她只有两个拳头的距离。   戴殳生平第一次,脸红到爆炸,那种红足以让她感受到自己脸上的高温。   她迅速直起身体,语气恶狠狠的,“我先说好,你要是抽烟抽得满口黄牙,手指熏黄,哦,对,还有满身的烟臭味,我一定会离你远远的。”   她不喜欢抽烟的人,不但身上的气味让人作呕,一张口,口臭绝对消得人憔悴。周易这么自制的人会抽烟,估计和她看到的那些不良少年一样,不是因为好奇,就是为了装酷。   秉着青梅竹马的情分,她怎么都得提醒一句。   周易依旧直直地盯着她,突然伸手至衣服前襟,解掉了其上的第一颗扣子。   戴殳受惊地瞪大眼,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干嘛?”   这人今天走火入魔?   “有没有满身的烟臭味,脱衣服闻闻不就知道了?”他声音无辜,表情无辜,言语间,又解掉一颗。   谁说青梅竹马都有一起洗过澡、睡过觉的情分?至少在她和周易之间,不存在的。   可能是睡得太多,她连周易的睡衣都很少见到。距离两人上一次去游泳,也已经超过一年。   总之,在隐约看见一截锁骨后,戴殳立即选择撤退,“你刚洗完澡,能有什么味道!对了,那碗牛肉面被我吃了,我把冰箱里的牛排拿出来解冻了,你记得吃,我先回家了。”   ******   当晚,周家书房的书桌上出现了几盒烟。   周易对着书桌后的父亲道:“以后出现在我房间的烟盒,我会直接上缴。”   周志民正在看数据,闻言一愕,“你那台主机不想换了?”   周易平静地望着父亲,“一台主机,我负担得起。您要给我买,只是等价交换。另外,家里的财政大权握在谁手里,您比我更清楚。爸,早点休息。”   留下周志民坐在老板椅上,吹胡子瞪眼,然后盯着烟盒,脸皱成叉烧包。   这下又得找个媳妇找不到的地方了,这臭小子! 第11章 超市 ...   运动会后就是期中考,初三上学期的期中考安排在实验中学校历第十周的周三周四。   和中考的日程及分数皆相同,周三考语数,周四考英科,语文、数学各150,英语120,科学200,另一门社会因为不计入总分,下周一随堂考。   第一天的语数都是戴殳的强项,她考得很顺利。第二天考完英语,戴殳第一次眯着眼走出考场,中午周易买酸奶给她送来,她豪气道:“这次秋游你的零食,我包了!”   周易凉凉地看她,“哪次我的零食不是你的零食?”   “嘿嘿嘿……”   下午科学考试打铃,各个考场则是哀嚎声一片。这次考试参照中考,且是初三上学期第一次规模考试,年级段很重视,所以数、科的难度远大于中考,命题老师也有意散散学生们的惰气。   好在第二天就是秋游,尽管秋游地点是本市人去到想要手动再见的一座岛,走出考场的还是笑脸居多。   戴殳倒是没多大感觉,唯一担心的是最后那个安培的单位写了没。   张年年的科学比数学好,相比语英还是弱项,她记忆力强,每回都是在考场把不确定的题记住,出考场后立马找戴殳对答案。   走廊上,人潮渐稀。   戴殳看着张年年,想起昨天的数学差点把面前的人对得便秘,提议:“要不明天有空再对?”   张年年哪里受得了一天一夜的煎熬,她闭了闭眼,一副死就死吧的表情,“不用,来吧。”   说完,她睁开眼。   “吓——”   一张放大的俊脸与她的脸相距不到5cm,张年年被吓了一跳。   看清是最近很爱在她面前刷存在感的某人后,她捶窗便大怒:“杨盛林,你找死啊!敢吓本小姐我!”   杨盛林直起身,吊儿郎当的表情,“看你闭着眼,一副爱我你就亲亲我的表情,缺爱得很,本少爷想着,不如勉为其难地成全你。”   “你才缺爱!小小年纪的,就把爱挂嘴上,你懂什么是爱吗?”   “懂啊。”杨盛林再度俯身,他是班级第二高,张年年165cm,在他面前都算得上娇小,他收起笑,嗓音带着变声期的沙哑,“就比如,我对你。”   张年年愣住,反应过来后,掐着杨盛林的脖子不肯撒手,“你居然敢消遣本小姐,找死!”   杨盛林不防她的冲劲,脚下不稳,登时身体后仰,一只脚不留神,连带勾倒了张年年。   电光石火间,两人面对面躺在了走廊的地面上。   周围口哨二三声。   张年年整个人撞在杨盛林身上,牙齿正好磕到他下巴,一时间,牙齿痛,胸更痛!   她忍住揉胸的冲动,刚和身下的人对上眼,谁知,杨盛林笑得骚气冲天,一条手臂垫在脑后,懒洋洋地吹了声口哨,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音量道:“我本来以为你顶多A,现在看来,有B吧?”   一片死寂。   不远处,晚风擦过树冠,带起沙沙的动静。   地上两人仍在实力演绎古早偶像剧里的经典桥段——一眼万年。   突然,画风一变。   只见张年年一巴掌拍在杨盛林脸上,“你、去、屎!”   十三四岁的年纪,三围中的胸围连同大姨妈都是极其敏感的话题,张年年再怎么大大咧咧,对于这些也总支吾,她知道班里那些男生平时聚在一块,肯定没少聊这方面的话题,有些还会猥琐地玩“透视”。   但像杨盛林这种的,纯属找抽。在她看来,这个人的嘴是欠到家了,跟流氓根本没区别。   她正打算把另外一只手招呼上去,被他一把扣住,“你够了,我爸妈都没打过我耳光。”   “我这是在打耳光吗?”张年年不怒反笑,然后嘴角一垮,“我这分明是在拍、混、球!”   戴殳站在边上,扯了扯身边总揽一班事务的班长,“恶性斗殴事件,班务啊,你不管?”   “相互争斗才是斗殴。”   言下之意,目前的状况顶多是张年年在“教育”杨盛林,也说不定,两人是在打情骂俏。正是别扭的年龄,谁说得清?   戴殳皱着脸,打算过去把张年年拉起来,正在此时,身后传来一道大嗓门,“那边两位同学,你们在干什么——”   最后,由于杨盛林将张年年护在身后,接受了教导主任50cm射程范围内的全部口水,此事就此揭过。   戴殳知道杨盛林和周易关系近,回家路上,她问了一句:“你觉得杨盛林对年年……认真的吗?”   周易对于此话题毫无兴趣,“认真怎样?不认真又怎样?”   戴殳一愣,而后了然地垂下眼。   也是,杨盛林认不认真都不怎样,关键是张年年想怎样。   他后面又咕哝了一句,她没听清,“你说什么?”   “我说,回家放书包,我们去超市。”   超市?戴殳的眼睛顿时瓦亮瓦亮的。   可不是嘛,明天就是秋游,秋游对她而言,就是秋吃嘛,名正言顺地大啖零食。   两人去超市的分工明确,一个拿东西,一个推车,一个负责挑选,一个负责否决。   戴殳是个比较认牌子,也比较念旧的人,基本选的老牌子,反正老牌子也会出新品,偶尔看到新颖可爱的包装才会尝试新品牌。   到薯片那一片货架时,她口水三千丈,巴不得每种口味都挑一样,然而两人间对话基本如下。   “这个。”   “放回去。”   “这个?”   “放回去。”   “这个!”   “放回去。”   戴殳每回的对策都是少拿一样东西,然后结账时说自己忘了,奔回食品区,最后顺回来一袋豪华装,这都要结账了,总不好意思让她放回去了吧。   这招可说是屡试不爽。   有时候看着毫不搭噶的商品,周易很想提醒她,挑近点的货架顺,不然一个南一个北,太露痕迹。   回家后,戴殳刚才去超市忘记带钱包,账还是周易付的,她想着还钱,结果他没接。   “说好了我付。”   “我有钱。”   她撇嘴,她当然知道他有钱,小学就这个杯那个杯的奖学金,年底的压岁钱还总比她多。   上次他不知道弄出个什么名堂,拿了发明奖,不但学校表彰,听说还有人来买专利,听周易的意思,他不打算卖掉专利,而是要与那家公司合作,一个提供专利,一个提供平台,把产品推向市场,事后按合同分成。   如果成功,那周易拿到的分成对他们这些中学生而言,就是天文数字。   戴殳一直不大喜欢“欠”字,这个字很能体现关系的亲疏,好在对周易,她一直没欠的概念。   她把钱包塞回去,“我先说好,你现在不拿,以后就没有了。顶多,等上高中,奖学金应该会多点,我努力拿一次,请你吃顿好的,听年年说,市里一家酒店的自助餐无限量供应哈根达斯!”   说完,她自己先馋上了。   哈根达斯单球30软妹币,学生党一个月吃一次都算奢侈,听说那家酒店供应抹茶口味,可以吃到吐,她光是想,整个人都幸福得要冒泡。   周易注视着她颊边兴奋得快要颤抖的婴儿肥,心下一笑。   还又不一定得用钱还。   傻。 第12章 墙角 ...   秋游当天是个阴天,不过云层里不时透出几线光,看上去有转晴的趋势。   因为小岛八点开放,所有初三段学生于七点半在校门口集合。   十四个班,十四辆车,即使对景点毫无期待,初三的老油条们还是嘚瑟地向靠近校门的初一小学弟小学妹们挥手say goodbye。   戴殳上车就开始睡,坐船的时候还是在睡,一直到检票才稍微清醒点。   张年年要不是见识过她非凡的睡功,真怀疑她是提前进入冬眠。   上岛后,天气相当给力,开始放晴,班主任再度强调了下纪律,之后解散,小组活动,下午三点半集合。   七班48人,被分成6组,组里成员性别基本一致,女生组一般会安排一到两名男生,每组组长一名,都是班委。   戴殳本来也得带组,李简和周易确定名单时,后者不经意提及戴殳的睡眠质量,李简想想戴殳那张一年四季睡不醒的脸,叉掉。   她这组六名女生,男生是周易和杨盛林。   发生昨天的小插曲,张年年对杨盛林极不待见,没想到被拍了一巴掌的杨盛林态度如故,上赶着挨骂。两人一路斗嘴,闹得不可开交。   同行的一名女生提议去岛上刚建成不久的游乐场,虽然游乐设施的费用不包含在门票里,人估计也多,总归有得玩啊。   另一名女生看了眼左前方,微红着脸说:“班长好像不大想去,要不玩点别的吧。”   张年年旁观此情,在心底“靠”了声,她瞥向身侧,恨铁不成钢地又“靠”了声。   有人都意图撬墙角了,这位还能把整颗头缩进帽子里,站着睡着了!   张年年放开挽着戴殳的手,后者摇摇晃晃,恍恍惚惚,最后,稳如泰山,彻底不、动、了。   喵的,这是在逼她呼唤马教主吗?   一行人商量来商量去,最后还是打算去游乐场,走到半路,碰到另一队人。   女生间的情谊在面上至少比男生间的更热络,有女生上前手挽手,打起了招呼。   是楼上八班的。   说起来,八班算是七班的兄弟班,也是实验中学最牛郎织女的兄弟班,常年楼上楼下地分隔,就开学、结业和每周一的升旗仪式见上一面。   一路被张年年拖着走的戴殳处于混沌状态,隐约听到有人在叫她。被张年年揭下帽子,扯住袖子一番折腾,她终于醒过来,抬起头。   面前罩下一道人影,阳光不强,戴殳得以看清男生的脸,有点女相,她想了想,是那天给她看专辑的那名男生。   “上次忘了作自我介绍,我叫谢彦斌。”来人腼腆地笑。   张年年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哦”了声,“你就是那个谢彦斌啊?久仰久仰!我经常在红榜上看到你,成绩超好的。之前在学校遇到过你好几次,每次我都看到你盯着我殳,还想说这谁呢。”   戴殳连看张年年好几眼,踢她脚,都没能让她闭嘴。   谢彦斌再度闹了个大红脸,想到什么,他把手上拿着的CD随身听举高,“你上次看上去很喜欢那几张专辑,今天秋游,我带了机子,里面是《八度空间》,你要不要听听看?机子下周一再还我也没关系。”   张年年又夸张地“哇”了一声,“这款随身听当年可多人买了,音质很好的,现在市面上好像都买不到了,还有人叫高价要收藏的。这么贵重的东西,谢同学,你带过来,就为了让我殳听几张专辑?”   刚才明明是巧遇啊,张同学。   戴殳放弃挣扎,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张年年刚一说完,就拿过那台随身听塞进她手里,“殳啊,你快听听看。”   “……”还能说什么?她扫了眼耳机线,这款耳机,是入耳式的。   这时,一直杵在原地的周易慢慢走了过来,问了两个字:“想听?”   戴殳犹豫地点点头,都接过来了。   “我带了耳机,和随身听应该适配。”周易自身上的背包中掏出一副耳机,他动作迅速地拔掉原来的耳机线,换上他的。   将耳机递还,他微微一笑,“她不喜欢和别人公用耳机。”   话落,别说其他人,连戴殳都诧异地瞥了周易一眼。以她对周易的了解,这厮做事一向都会给人留三分余地的,今天是什么情况?   谢彦斌眉眼微垂,伸手接过那副耳机攥在手里,指尖泛着白,“是这样。”   一条耳机线,就打算划清是不是别人。   气氛一时间有些微妙。   还是杨盛林和八班的一名男生相熟,打招呼缓和气氛,“你们打算去哪?”   那男生耸了耸肩,他们一行七人,男三女四,男女比例比七班要正常点。   “那边的游乐场,说想去玩过山车和激流勇进。”   七班有女生兴奋道:“我们也正要去!”   “那就一起?”杨盛林挑眉睇向周易。   “不介意吧?”谢彦斌是带队的,他目视着面前的人,也问。   杨盛林摸着下巴分解周易的表情,其大意应该是“介意都写满整张脸了,你问我介不介意”。   以为他会拒绝,没成想他头一低,先是叮嘱正在捣鼓耳机的人,“声音别开太响。”   戴殳乖乖地“哦”了声。   周易这才抬起头,“一起吧。”   ******   深秋时节,沿途树木绿的绿,黄的黄,落叶洒在地上,像随性的泼画。因为是周五,岛上并不拥挤,阳光晒得人骨头发软。   周易和杨盛林站在树荫下,身后是十数个包,两人一个握着PSP,在打俄罗斯方块,一个握着手机,在玩贪食蛇。   手机屏幕上,贪食蛇已经快咬到自己的尾巴,杨盛林觉得没意思,停止游戏,他侧过头,看周易的游戏界面,懵了。   “我说哥们,你悠着点啊。”   这货不但一举打破他保持两个月的纪录,居然还垒了十五六行,待会儿消起来不要太爽。   杨盛林比周易稍高点,搭着他的肩,“我刚才说要和八班一起,可是为你着想。学委接下了那台机子,你肯定不希望她下周再还吧?那还不如一起,什么时候听好了什么时候还,要真带回去,那关系可就微妙了。你看,现在机子不是好好地还给谢彦斌了?”   周易把现有的方块消得七七八八后,趁杨盛林的注意力还在游戏上,肩膀猛地一塌。   “靠。”杨盛林差点摔出个狗/吃/屎,本能骂脏,“你个恶心胚,还能不能愉快地玩耍了。”   周易的眼风冷飕飕地刮过去,“你想讨好张年年,我没意见,别拉我当冤大头。”   “你都看出来了。”杨盛林摸摸鼻子,“我这不是看她之前唱独角戏唱得太卖力了嘛。不过天地良心,我的确是为你着想,刚才你那点小心思暴露无遗,我不得转移焦点?”   周易望向激流勇进前的队伍,没说话。   “喂喂,别懂装不懂。别人不知道你,我还能不知道你嘛。”杨盛林做捧心西子状,开始他的表演,“我喜欢你喜欢得要命,你却连正眼都不肯看我。喔,我这可怜的小东西。”   “别告白了。”周易淡淡地接,“我不是同性恋。”   “……”   杨盛林吃了瘪,“咳咳”两声,安分下来。   只不过没安分几秒,不甘寂寞的杨大少又开始罗唣:“说真的,少年,你这么纯情,是打算把辛辛苦苦养了十几年的白菜拱手让出去?现在猪多菜少,你可长点心吧,尤其,那还是只犀利猪。”   这不,“犀利猪”就排在“白菜”后面,这个角度,可以看到白菜先是和张年年在谈论什么,之后犀利猪插话,白菜转过头,瞪眼、扬唇、点头,一连串的动作,连他都看得出这是聊得投机的表现。   啧啧,果然不怕猪说话,就怕猪还有文化。 第13章 放水 ...   午餐时间,所有人拿自己包里的零食解决。   两张野餐垫,男生坐一张,女生坐一张。   戴殳见周易又臭着一张脸,她刚陪着张年年玩了几个项目,心力交瘁,实在无力问候这位大爷,从他包里拿了几样零食,离得他远远的。坐在张年年身边,她拄着下巴,叹口气,“张年年同学,你说,男生每个月是不是也有那么几天?”   “科学,你比我学得好,你问我?”张年年吃完奥利奥饼干,拍了拍她的肩,“走,陪姐上厕所去。”   “不想去。”戴殳拒绝,她一直无法理解女生间手拉手上厕所的友谊。   张年年其实也不大理解,但她是路痴,厕所离这有点距离,她怕自己有去无回。   威逼戴殳,她不敢,但利诱,她会,“乖,等回来,我把我包里的旺仔牛奶和旺仔小馒头都给你。”   “……成交!”   来回二十分钟,等两人从厕所回来,还未靠近原先的那块草坪,张年年突然喊了一句:“我去,又来!”   “什么又来?”戴殳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见树荫底下,一名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生站在穿着校服的周易对面。   这情景,她遇见过太多次,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表白进行时。   张年年把头转回来,痛心地看着她,忽而长长地“唉”了一声。   戴殳不解,“你唉什么?”   唉什么?还不是唉情敌质量。她殳好不容易有个追求者,居然是个动不动就脸红的娘炮,放到小言里,连男二都算不上,顶多一抔炮灰;反观班长,妥妥的万人迷人设,环肥燕瘦都够在蒙古大草原开个篝火晚会了。   她刚才费尽唇舌,还不是想让班长产生危机感,结果,一条耳机线就把人给打发了。   张年年又是一叹。我的殳啊,你什么时候才能咸鱼翻身哟。   戴殳哪里知道张年年这些小心思,她瞥向稍远处的树荫,慢慢垂下眼。   ******   午后,一名男生摸出几副牌。问过一圈,十名女生中会打双扣或斗地主的只有俩。   杨盛林一把懒骨头,双臂枕在脑后,在野餐垫上躺得跟大爷没区别,“都还是学生,玩什么双扣啊,这么多人,等下警察叔叔还不得说我们聚众赌博,败坏社会风气。要不……算24点吧。每个人应该都会?不会也没关系,规则简单,就是四个数字运用加减乘除算出24就行。动动脑子,挺好。”   此提议最终获得通过。   “谁不想参加的?负责发牌。”   张年年数学渣得连自己都嫌弃,闻言举手,“我来我来。”   杨盛林拿掉大小王,把牌交给她,嬉皮笑脸,“新扑克牌很锋利,别割到手,不然我会心疼的。”   “滚!”   张年年开始发牌。   不少人摩拳擦掌。   第一轮的四个数是8、13、9、4。   张年年是一张张发的,众人才刚看全四个数字,快的正把K转化为数字13,慢的脑子还一片混沌,结果有人已经报出答案:“13+9+(8/4)。”   齐齐抬头,七班人其实听声音也已经知道,是周易。   有人上来就是一句“靠”,“真的假的?我才刚看清数字。”   “这速度得用毫秒计了吧?不是人啊不是人。”   杨盛林拿胳膊肘杵周易的肩,“你给点活路啊。”   谢彦斌坐在二人对面,唇线抿得紧紧的。   第二轮的四个数字是5、3、3、12。   和之前差不多的速度,还是周易报出正确答案:“5*3-3+12。”   到第三轮的时候,一些人的关注点已经移至周易算得会有多快上,有人甚至不看牌了,就看自己的电子表计时。   让人惊讶的是,这次报答案的声音几乎是重叠的。   “12+13-(6-5)。”男声。   “13-6+5+12。”女声。   男声是周易,女声是……戴殳。   “哇噻。殳殳,你也好快。”张年年惊喜地叫道。   “按数字敏感度来看,戴殳赢,她的数字都是平滑的,没有括号,全凭感觉。周易的答案组织过,按速度来看,周易赢。”杨盛林比照两人的答案评判,他摸了摸下巴,“这么个说法,听着好像不大对?”   张年年乜斜着眼,“不大对就闭上你的嘴。”   其他人以为戴殳只是侥幸,刚才那道题简单,谁都能算,他们不过算得慢了点。   然而接下来的发展充分验证一个道理,第一次是侥幸,第二次是意外,第三次,就得叫实力。   “[10-(13-9)]*4。”   “(8+6)/7*12。”   “4*(9-2)-4。”   “(5-1/5)*5。”   一连串的数字从戴殳口中逸出,有时候比周易稍快,有时候比周易稍慢,两人你来我往,互有胜负。   七班的女生都看呆了,她们班的学委性格好,没架子,给她们讲题从不会不耐烦,可人家睡功天下第一,清醒的时候不多,所以这两年多,她们问问题的机会不算太多。   没想到啊,她们学委,老帅了!   混合赛到最后成了双人赛,从野餐垫上起身的人越来越多,美其名曰不占用两位“非人哉”的氧气,其实就是不上赶着自取其辱。   杨盛林的数学在年级段排得上号,大少爷谁都不服,就服气周易一个,典型的“比你有天赋还比你努力”的那种人。   今天是要多服气一个了。   就比如刚才那道5、5、5、1,分数题型,没听到答案之前,连他都得走歪路。结果戴殳解出来了,甚至比周易还快一点。   难怪入学考数学口算满分。数学这玩意,不全看天赋,但很看得起天赋。   只不过,他本来是要借24点让周易力压情敌的,目前是什么情况,变成小两口内部矛盾了?   倒数两个起身的是杨盛林和谢彦斌,垫子上只剩三个人,戴殳、周易以及发牌的张年年。   张年年也感觉气氛不大对,莫名紧张,她咽了下口水:“呃,还玩吗?”   “玩啊。”戴殳把玩着扑克牌,有了主意,“周易,要不,我们玩抢七吧。不过规则改一下,谁先到七分,谁就算赢。”   张年年正咬卤蛋压惊,闻言差点把卤蛋整颗吞下去,她看向戴殳,“你不是最不喜欢比赛的吗?”   “偶尔比比嘛。”比赛伤感情,可某人在第一轮就把战书甩到了她脸上,她能不接?更关键的是,她现在看某人,非常非常不爽!   她把手里的扑克牌递给张年年,弯了弯唇,“既然是比赛,总得有奖品,不如,输的那方答应对方一件事,如何?”   张年年是武侠迷,听到这话,本想提醒她,赵敏是要张无忌答应三件事,可一看戴殳的侧脸,她忍住了。   她殳今天浑身上下辐射出大杀四方的气场,她还是别凑上去了。   周易的目光扫向她身后,最终点了头。   “年年,发牌。”   “嗯?哦。”   发牌等于比赛的开始,一群吃瓜群众连眼睛都舍不得眨。   “5*4+11-7。”周易的声音。   “6/(1-3/4)。”还是周易的。   “(11+13)/(9-8)。”换戴殳的声音。   ……   张年年自认从未见过戴殳这么认真的样子,侧面的角度可以看到,她的眼珠子转得很快,嘴唇不时翕动,显然是全情投入。   1:2、1:3、2:3、3:3……   两人的分数像双螺旋结构的DNA分子,缠斗得比麻花还好看,谁都无法绝对领先,各自稳定上升。   草地上,草色枯黄,落叶失了灌养,没精神地打着卷,风一吹,动静窸窣。   周围站着的十几号人莫名感受到了秋风的肃杀之气。其实看看时间,每盘都是以秒计,从玩24点起,时间还没过够二十分钟。   怎么突然就风云变色了?   比分胶着至6:6时,所有人屏息以待。   最后一轮的数字是3、5、7、7。   观众们都在等待两人报答案,诡异的是,这回戴殳和周易同时沉默,只专注地盯着牌。   周易在短暂地看牌后,视线不动声色地移至对面,徐徐地滑过她蹙起的眉、秀气的鼻梁以及因为计算微微张开的唇。   她的皮肤得天独厚,加上爱睡觉,阳光一照,白嫩得让人想去咬上一口。   他咬过,且是以见面礼的方式。   突然,那两片唇动了,逸出几个字:“这题,用加减乘除,无解吧。”   她抬起头,看向对面的人。   周易淡淡地收回视线,扫过那四张牌,承认:“我也没解出来。”   “那这一题……”张年年有点为难,这要怎么算?   “没解出来和无解不是一个答案,现在我也认为这道题无解,所以,是她赢。”周易站起身,对着杨盛林道:“你带下队,我找个地方睡觉,三点前回来。”   说完,大步一迈,走了。   张年年还跪在野餐垫上,怔怔地看戴殳,“呃,班长这是从小到大没输过,打算去哭一会吗?”   戴殳没理她,盯着那四张牌,突然弹了起来,她拔腿就追着周易的背影去了,边追边说:“周易,你站住,你居然敢放水?” 第14章 奖品 ...   张年年对此摸不着头脑,她把扑克牌收拾好,虚心求教班级的数学课代表杨盛林。   “想知道?喏,往这。”杨盛林指指自己的面皮,“你往这狠狠地嘬一口,我就告诉你。”   张年年直接把扑克牌拍在他脸上,拍完玩心起,把扑克牌侧斜,慢慢地划了下杨盛林的右半边脸,“你说的,新扑克牌很锋利,说起来,丑得这么特别的脸蛋,划伤了,好像也挺可惜的。”   杨盛林立马双手举起,作投降状,“小的知错了,小的这就说。”   “还不说?”   “刚才的比赛吧,以我对周易的了解,他应该放过两次水,再多就不知道了。一次是那道3、8、3、8的题,和之前的5、5、5、1一样,都是分数题型,他这人脑子太精密,很擅长找规律,戴殳不同,她懒,每次拿到题估计都跟读新题一样,需要反应的时间,这个反应的时间,就够她输一百次了。有无解的问题,同上,周易的脑子能分类,速度应该会比戴殳快才对。”   “……这样吗?”张年年皱着眉,嘴唇微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杨盛林趁着她出神,俯低头,在她脸上“吧唧”一口。   这妞,傻得太可爱了。   张年年这下真是被雷劈了,烧成灰烬前打算和杨盛林同归于尽,伸手去掐他的脖子,被后者敏捷地避过,“你追不上!略略略。”   娘炮,灭了你!   两人在草地上追逐打闹。   见他们俩比天上一只断了线的风筝还要放飞,八班的女生问七班一名认识的女生,“李老师不是你们班主任吗?你们班也能这么……”   “杨大少是个例,他家多有钱,学校谁不知道?至于我们班长和学委,他们一直就光明正大地好给我们看,看着就是发小的情谊。可是吧,我总觉得不对劲,你看,一个一走,另一个立马就追上去了……”   ******   戴殳在一条鹅卵小径上截住了周易,和小时候一样,在他面前实力演绎袋鼠跳,蹦得一下比一下高,“你说,你刚才为什么要放水?”   周易冷眼看着她在那蹦跶。   果然,戴殳蹦了十几下就累了,站定,哼了声,“行啊,你这么想输,那你把奖品交出来。刚才说好了,输的人答应赢的人一件事。”   轻吸口气,周易问她:“什么?”   可算有反应了。戴殳端着下巴,眼珠子转得比东北二人转还溜,她咧嘴一笑,“要不,你唱首歌给我听吧。”   话音落下,周易的面瘫脸终于发生变化,且变得十分之诡异,一定要戴殳形容的话,就是活见鬼的表情。   她憋着笑,点歌,“嗯,不难为你,就唱首童年记忆,《健康歌》,怎样?”   左三圈右三圈神马的,想想就很带感。   “嘿,嘿,现在不玩一二三木头人的游戏,回神!”戴殳拿手在周易眼前挥了挥,笑得更加坏心,“还是说,你想唱《摇篮曲》?”   “闭嘴。”   戴殳这下是笑得不行了,直接捧腹蹲在地上,半晌没起来。   “摇篮曲事件”发生在五岁时。她长水痘,痒得整晚整晚睡不好,她一睡不好,就爱这里抓,那里挠,温静汀便会给她唱她婴儿时期爱听的《摇篮曲》。   实践证明,这招的确有效。   某天,小区大规模停电,有人来她家借照明工具,温静汀临下楼前,嘱咐当时来找她玩的周易,看紧她的手。她趁着在黑暗中,没少抓挠。周易发现后,哄她睡觉,被她缠得没办法,最后答应给她唱《摇篮曲》。   是那首调子抒情得不行的“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当时她不知道他是个音痴。   听惯了温静汀版的可爱娃娃音,周易一嗓子出来,差点没把她吓哭。   那时候她还是个娇气包包,一遍遍地喊着“难听”,他握着她两只手,一遍遍地保证“下一遍会好听点”。   结果,直到她累得睡着,还是魔音灌耳。   要是放到现在,她的关注点估计都在他怎么唱怎么别扭的“妈妈的双手”上,可她记得的,是那句更肉麻的“我亲爱的宝贝”。   怎样才叫宝贝呢?   对她好,会惯着她,甚至骄纵她。   这样其实就够了。   戴殳站起身,“咳,本来呢,是要你开小型个唱的,看在你给我唱过《摇篮曲》的份上,对着我唱就行。”   她环视四周,看到不远处有个亭子,被树丛掩映,隐蔽性绝佳。一路跑到亭子里,她扒着栏杆,对着他眨眼睛,勾手指,就差祭出老鸨式的“来嘛”。   周易默了一阵,抬步,往亭子走。   ******   “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屁股扭扭……”   问:世界上什么人的歌声最恐怖?   答:音痴。   问:还有比音痴的歌声更恐怖的吗?   答:音痴进化——变声期音痴。   戴殳坐在亭子里的石凳上,怕打扰人“发挥”,脸直接憋成了红皮球。   周易背对着她,这还是应她的要求,免得声音再加他的表情,她的肚子真的爆炸。   周易只唱了一段,歌声在“学爷爷唱唱跳跳,我也不会老”处戛然而止。   戴殳终于可以放声大笑,她捶着石桌,“哈哈哈”成串从嘴里逸出。   不知是为了应和她的笑声还是其他,亭外雨声两三点、四五点,渐渐变得密集。   下雨了。   密集的雨丝很快罩住亭子,仿佛与世隔绝。周遭的绿植喂了雨水,绿得盈盈可爱。   戴殳抬头,正对着亭内的牌匾,匾上以小篆錾了三个字,戴爸是教中文的,她耳濡目染,辨认出这座亭子叫遏云亭。   遏云?响遏行云?   别人的歌声那是嘹亮才遏住行云,而周易的歌声,应该是把天上的云吓得不能动了吧?   那现在这场雨,是因为天上的云……被吓尿了?   戴殳被自己的脑洞逗到,脑子里还在回放刚才的精彩表演,她再度疯笑,笑到最后,扶着石桌,哀嚎:“不行了,不行了,肚子好痛。”   周易把擦完栏柱的纸巾丢进垃圾桶,冷声问:“要给你揉揉吗?”   “哈哈哈,求你了,别这个表情,肚子真的要爆炸了……”   周易睇她一眼,抱臂倚在柱子上,闭目养神。   戴殳用尽全力才止住笑,伸手招呼他:“你不是说要睡觉?过来坐啊,一起睡。这场雨还不知道要下多久。”   周易没理她。   “康忙,北鼻。”戴殳从口袋里掏出一包Q/Q糖,侧着脑袋,双眉一耸,“你也要吃一颗吗?”   周易忍俊不禁,右唇角微微扬起,不过还是没打算理她这个活宝。正在这时,耳边响起一道细微的呻/吟。   他脸色一变,转目看到戴殳下巴磕在石桌上,牙齿抵着下唇,神情痛苦,他迅速趋近石桌,“怎么了?”   话音难掩焦急。   果然啊,这招甭管用多少次,再怎么假模假式,都有用!   戴殳笑眯眯地直起身体,一只手捂着左胸口,“下雨天,心脏风湿性疼痛。”   “……”   她趁机一把拉住他,“客官,来都来了,坐会儿嘛。”   周易寒着脸坐下。   成功达成目的,戴殳踢他,“你今天干嘛又充闷葫芦?怎么,失恋了?”   周易定定地看她半晌,撇过头,“我不像你,和谁都聊得来。”   “少来。”   他人缘多好,她还能不知道?单说班里,几个不服管的男生连老师的话都不听,就听他发号施令。周叔叔对他的要求也一直是先做好人,再读好书。   想及此,戴殳又踢,“说起来,今天拔耳机线那件事,你做得挺不道地的,在人前让人下不来台,完全不是你的风格啊。”   明明暗搓搓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才是他的风格嘛。   周易轻哼,“你心疼?”   “心疼什么?不过欣慰倒是真的。坏人你来当,好事我来享,这个分工,我很满意!”她悠哉地托着腮,想到什么,又轻轻地叹了口气,“不过,被年年一说,我觉得谢彦斌可能……嗯,我以后遇见他还是绕道走比较好。人情债什么的,最麻烦了。别的还不了,要不我买块橡皮还他?”   说完,戴殳的目光射向对面,“喂,你干嘛一副暗爽的表情?”   嘴角翘起又压下,翘起再压下,要笑不笑的,连她都替他难过。 第15章 恶心 ...   周易睨向她,问:“你买橡皮还他,是因为之前他借过你橡皮?”见她点头,他又问:“别人借你的橡皮,你会不会想着让她还你一块?”   “不会啊。”   “那你现在还他一块,会不会显得刻意?”   “呃,有点。”戴殳转了转眼珠子,横放手臂,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你的意思是,我要是买橡皮还他,他会觉得我对他……”   “还不算太笨。这些都是人与人之间应有的善意,你还什么?”周易的目光中噙着笑意,继续说:“类似随身听的事就比较麻烦,所以,绕道走是对的。一来他要是吊着你,不跟你表白,你无从拒绝;二来他要是跟你表白了,你也不用因为人情债而不好意思拒绝。”   戴殳仔细一想,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她顿时膜拜脸,“周老师不愧阅女无数,经验丰富,一席话听得学生犹如醍醐灌顶啊。”   这段时间,因为周易在给她补习英语,被逼急了,偶尔她也会谑称他一句“老师”。   周老师淡淡地撇过头。   戴殳笑得一脸讨好,“刚才学生诸多得罪,不如现在换学生给您唱支小曲儿,让您乐呵乐呵?”   周老师闭着眼,手指在石桌上敲了两下,“嗯”了声。   “Should auld acquaintance be forgot,and never brought to mind?”   戴殳说唱就唱。   听到歌声,周易打开眼,目色深深地望向对面。   她托着腮,目光落在亭外。声音一贯的安静,像沁了水,和着雨声,一丝微凉,让人心旷神怡。   这首歌的歌名是《Auld Lang Syne》,正宗苏格兰版本的《友谊天长地久》。   他抿了下唇,重新闭上眼,听完整曲,再度睁眼时,正对上她投来的视线。   戴殳眉眼弯弯,“怎么样,周老师?这首算英文歌吧?我竟然唱英文歌了,你开不开心?欣不欣慰?”   “嗯。开头的第三个单词, acquaintance,你拼一下,顺便再说说它的形容词和动词形式。”   戴殳在心底“呵呵”,给你三分面子,染坊都开分号了是吧?   她急智地说回正题:“周易,比赛你确实放水了吧?所以,是你赢。刚才这首歌,当还你的《健康歌》,我还欠你一件事。说吧,要我做什么?”   周易扫了眼她的脸,沉吟片刻,答道:“现在没想到,想到了再说。”   “嘁。”   武侠小说看多了吧。   戴殳心下嘀咕,所以,这厮应该不会真的暗搓搓地来个“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吧?   ******   周一,期中考的试卷随堂发放。   戴殳英语大爆发,113分,比上次提了足足20分,也因为英语大爆发,她的年级排名一下子窜到了第二,排在周易之后,两人的总分不过差了5分。   李简在英语课上露出了姨母般的微笑,见有成效,继续督促。   周易的每日一稿和每日一卷都没停,戴殳的答卷速度也在不断提升。   直到某天,她萌生了补习到此结束的念头。   周易温和一笑,“看来,可以提高难度了。”   这句话撂下后,语法果然越讲越艰深,光一个情态动词都让她想撞豆腐。后来还加上听力,在听了无数个“衬衫的价格是九磅十五便士”后,戴殳用周易的电脑上搜索引擎,发现九磅十五便士居然是高考听力的例题。再一搜索昨晚做的某篇完型,更吓人,居然是大学英语四级的题目。   难怪,她最近越错越多,连最强的听力都颇觉吃力。   什么仇什么怨啊?这么打击她信心!   她拿这些质问他,没想到他理直气壮地反驳,还是那三个字:“激励你。”   你怎么不上天呢?   不过,激励效果还是相当明显的。   语法方面,周易既让她背,也让她听和说,着重提升她的语感;且她在词汇量方面提升很快,英语单词其实和中国的形声字有相似点,有词根,有前后缀,单词不但可以拼读,还可以组合。   比如那个“acquaintance”。   周易知道她的兴趣点在哪,经常出题让她自由组合单词,每天几轮下来,她记得不但多,还牢。   暗地里,她也算窥到了那厮的水平,能把单词玩得这么溜,绝对不是中学生的正常水平。   名师出高徒。于是乎,戴殳的这股上升势头成功持续到了期末考。   初三上学期末,除了教学计划没有达成的老师,初中三年的课程宣布教授完毕。段里早就下过通知,这次期末考覆盖初中三年的知识点,比期中考更受重视,难度也不会小。   戴殳英语考到了115的历史高分,加上语文作文被打出接近满分的49分,年段排名还在第二,不过,这次只比周易低了1分。   张年年本来是45°仰望她,这下直接转成90°,直言下学期连她的小腿都要抱紧。   ******   期末考后就是寒假,初三没有补课,不过下学期的返校日会提前到初七。   放假对于戴殳就两个字——睡觉;卷子一堆,用来上厕所都是好几天的量,她选择先睡再说。   本以为一大波睡眠正向她靠近,结果放假第一天,她就起了个大早,有多早?   当太阳还没升起的时候,当树木还没光合作用。   一月底二月初,正是嘉市气温最低的时候,约等于戴殳早起最困难的时候。   最后,她连周爷爷教过她的《黄帝内经》都搬出来了,闭着眼睛摇头晃脑,“冬三月,此谓闭藏,水冰地坼,无扰乎阳,早卧晚起,必待日光。必待日光啊,听到没,逆之会伤肾的啊!太阳还没出来呢。”   周易穿着平常穿的黑色运动服,里头是一条毛衣,在刚关暖气的房间里感觉微热。四个家长还在楼下等着,眼看戴殳又睡过去,他眉心一拧,直接将她从床上捞起。   戴殳的脑袋搁在他肩上,睡得正香,梦里正在啃心心念念的文昌鸡,梦外闻着了肉香,拱着鼻子凑近他脖弯,嘴一张,狠狠地咬了下去。   周易轻喘一声,差点没把怀里的人掼到地上。   再后,想是觉得那肉咬不下来,软软的嘴唇移动,打算换个地方继续啃。   被啃得没半点脾气,周易把戴殳的脸稍稍扳正,快步进浴室,将她放在了台面上。   离开撑持,台面上的人歪歪扭扭地晃着,经验使然,片刻后止晃,低着头再度睡得酣甜。   戴殳的牙膏都是薄荷味,周易挑的,倒不是她喜欢,而是甘辣的薄荷味才能激发她清醒。   他把水扳到最热档,烫过牙刷,又开到最冷,最后挤出牙膏,一只手扣着戴殳的双颊,逼迫她张嘴。   冰冷的牙刷携着薄荷总算让戴殳的神智恢复一丝清明,她衔着牙刷,眼睛雾蒙蒙的,咕哝不清,“不要刷牙,我要睡觉。”   “楼下叔叔阿姨和我爸妈都在等,今天先下去,明天让你睡个够。从山上下来,我带你去吃鱼丸面。”   她的表情呆傻得可爱,趁她迷糊,他伸手刮了下她的脸颊,轻轻地问:“嗯?”   戴殳还叼着牙刷,她先是蹙了下眉,再后伸手捏了一把周易的脸,肉感很真实,她还是不大确信,又捏了下自己的脸,会痛。   好奇怪。   她拿手推他的肩,“到底是我在做梦还是你在做梦,你突然这么恶心地嗯什么嗯啊?” 第16章 企图 ...   天崩地裂是什么感觉?   周易在这一刻略有体会。   “给你五分钟。”   戴殳坐在洗手台上,看着他大步离开的背影,受过惊吓后,她清醒不少,手自发地动着,45°斜刷。   她觉得受到惊吓很正常,周易对她好都是行动上的,要论毒舌,谁比得过他,突然这么……温柔,她简直跟被雷劈了没差。   后知后觉地摸上自己的左颊,刚才他还蹭了下她的脸,是吧?   戴殳心口一跳,连带手上的动作也停了。   所以,他是今天起太早,精神……不正常?   怔忡间,某人去而复返。   戴殳愣愣地转目和他对视,只听“啪”的一声,洗手台下多出一双考拉拖鞋,表情蠢萌。然后又是“啪”的一声,一米开外的浴霸上,四盏灯齐齐亮起。   周易一言不发地走了。   她从洗手台上跃下,踩到拖鞋上,嘀咕,对嘛,这个架势才对,送双拖鞋、开个取暖要有这样的气势,才是周易本真。   两家人坐上周家七座的越野车上山。   戴殳在车里睡得昏天黑地,临下车,怎么都叫不醒,周易伸手要去抱她,被戴青鹤制止:“小易啊,我来吧,阿殳看着小,骨架大着呢,穿得又多。”   周易垂下眼,“好的,那我先下车。”   这车一共三排,晚辈自然坐最局促的第三排。   六点的光景,天色渐渐擦亮,朝阳有些恹恹,很快被云团遮挡,山上常青树笼罩在晦暗的天色中,渗出几分森森的寒气。   下了车,冷空气扑面而来,嘉市地处南方,冬天又湿又冷,且是能渗进骨子里的湿冷。   戴殳即便全副武装,还是有大片肌肤暴露在空气中,小脸再被温静汀捏揉一番,不醒也得醒。   大冬天的,山上的小广场,零星几个人在打网球或羽毛球,敞平的山路上,间或能看见一两个跑步的人。   两对家长毫无新意地选择了打羽毛球。   戴殳跟球气场不合,也就气球和她投缘,一口气吹下去,她能羽化登仙。平时的球类项目,除了篮球能耍两下,她基本不碰。   温静汀冲着周易眨眨眼,“易易,你带着殳殳去玩吧,别和我们这些老年人厮混。”   戴青鹤脸色微沉,附了一句,“小心点,别走太远了。”   ******   离开家长们的视线范围,确切地说,离开戴青鹤的视线范围后,戴殳松了口气,第一句话就是:“周易,我们找个地方休息下吧。”   “找规律,2、5、11、19、30、44,下一个数。”   她噘嘴,“今天又要来啊。”   “下一个数。”周易锲而不舍地重复。   戴殳叹气。   听温贵妃说,她是早产儿,加上从小嗜睡,虽然身体没被检查出什么毛病,但医生委婉地提过,像她这样的,五脏六腑多少有点先天不足。   所以她幼时,温贵妃最担心的一件事,就是怕她什么时候睡着睡着,就醒不过来了。   除了二老,最上心的又属周易。   自从他七岁读到一篇文章,说是脑死亡才是真正的死亡,这厮就对她的脑子格外关注起来,尤其是类似现在这种散步状态,总爱出考题考她。   她的24点能算得这么快,对数字的敏感度占一半原因,另一半则因为他对她有意的训练。   以往两家人出去旅游,她难得有清醒的时候,但凡清醒,就会被他拉着看车牌,比赛算24点,那时候的车牌基本是五位数的,砍掉最后一位就是一道题目。   这也是秋游时,周易展现非人的速度,她能立刻觉察到他是在“挑衅”她的原因。   不满归不满,戴殳还是迅速打起精神,十几秒后,有了答案,“62?兔子数列加项数平方之和?”   “还是数字题,2、3、7、13、30、70。”   这轮,她用时更短,“176!就是反一下嘛,兔子数列平方加项数之和。你项数好歹增减一下,还有点难度。”   周易点点头,不动声色地加快脚步,戴殳紧紧地跟着他,听他又道:“最后一个,2、5、13、25、50、101。”   “218!”几乎是在最后一个数字掷地后,戴殳就报出了答案,报完回忆一遍周易报的数字,觉得不对,“最后一项应该是100吧?怎么是101?”   周易轻笑,“就知道你会抢答。”   “所以,你刚才是故意报错?”   “嗯。”他压着笑意,“答第一题,你会仔细揣摩每个数字,因为题新,到第二题,你还是认真的,最后第三题,你自以为摸清规律,已经完全按自己的想法走。而第三题,就是中考时,命题人会出的题。所以说,审题很重要,自以为是的人,容易在简单题上栽跟头。”   他说的简单题,不是指正确率在90%以上的题,而是对其他人有一定难度,对戴殳则只需稍费心神的一类题,中考的难度不大,这类题,往往是区分的关键。   戴殳没想到他会转到这,一大早兜头栽进陷阱里,她包在围巾里的嘴差点把围巾顶穿了,阴险!讨厌!坏人!   接下去,戴殳又被某阴险讨厌的坏人循循诱导,限时背诵了名篇《三峡》和《陋室铭》,还结合语法点用英语造了几个句子。   等她用完脑,发现不对,“我们什么时候上山的?”走至一块四方的平地,她回头遥遥一望,该在半山腰上了。   “在你背‘猿鸣三声泪沾裳’的时候。”   记得这么清楚。   戴殳站住不动,“借答题把我带这么远,你说,有什么企图?”   “没什么企图,就想让你多走几步。”周易的嗓音淡淡。   天色在还没亮透前暗了下来,按天气预报的说法,今天嘉市会有雨夹雪。   “我明天要去安市,过完年回来。”他在台阶上转过身,“腿和脑子长在你身上,本来就没多少用武之地,适当动动,免得造成器质性损害。”   这意思是,没人盯着,你给我老实点?   周易每年年底都要回安市探望周爷爷周奶奶,她是知道的,不过一般待个三五天就回来了。今年“十一”,周奶奶突然被检查出患心肌梗塞,当时周易在安市待了三天,这趟是寒假,肯定要更久。他三岁前是在安市长大,就算记忆不深,和两位长辈也是亲厚的。   戴殳眨眨眼,迟钝地意识到一件事,似乎从认识起,他们两个还没有分开过半个月以上,准确地说,是即将分开这么久。   见她皱着眉,周易弹了她的额头一记,“干嘛皱眉。要皱眉也是我。”他的语速不着痕迹地放慢,“有时候都怕我一回来,你就不见了。”   隔着帽子,这记弹指神功没多大功力。   戴殳愕住,周易眼里的情绪是……不舍吗?又不是生离死别,就分开得久一点,干嘛突然这么煽情,害得她都想折柳惜别了。   大冬天的,上哪去找柳树?   然而下一秒,这种情绪就被悉数打散。   “这么壮的一只猪,拖出去宰了一定值钱,谁不稀罕呢?”说着,似是为了验证她到底有多壮,周易伸手,掐了把她的脸。   “猪你妹!”沈阿姨快四十了,应该不生二胎了吧?她甩掉脸上那只手,“我哪里像猪了?”   “你有猪的食量和运动量,却没有猪的质量,你说猪会答应吗?”   戴殳听得又想把鼻孔翻到天上去,她“哦”了一声,笑嘻嘻地问:“那你答应吗?” 第17章 白头 ...   周易含笑扫视着她的全副武装。   帽子、围巾和手套应该是温姨买的,粉色系,帽子上还有一颗绒球,白色羽绒服是长款,将她整个包裹住,衬得她更加娇小,羽绒服帽子的那圈绒毛在寒风中摇来摆去,仙味十足。   看上去,粉白/粉白的。   他挑了下嘴角,转过身。   答应,怎么能不答应?猪哪有这么可爱的。   见他不语,戴殳跟上去,哼唧:“我要是猪,谁还舍得吃猪肉啊,猪肉肯定滞销,严重影响国计民生。”   “哪来的自信。”   “什么叫自信?信自己才叫自信,那当然是自己给自己的。”   她从小受尽宠爱,人生算得上顺风顺水,自恋不至于,但绝不会妄自菲薄。   她这么可爱,就算是猪,也是巨可爱·猪。   两人继续拾级而上,周易刻意放缓了脚速,然而上山的阶梯像是没有尽头,戴殳吃了两个烧麦填肚子,体力跟不上。   “我走不动了。”她蹲在一级台阶上,把脸埋进膝盖,摇摇晃晃的,随时打算睡过去的模样。   前方,周易停住脚步,视线落在地上。   这个季节,石缝里一株苔藓也无,两旁草色萎黄,到处都是隆冬的残象。   “上来。”   朦朦胧胧听到这两个字,戴殳抬起脑袋,见到高一级的阶梯上蹲着个人,黑色的运动装,少年的体型,肩还不够宽,背还不够阔,看上去却仿佛可以依靠。   “你背我?”初二开始,周易似乎就没背过她了。   前方的人答道:“验证一下你是不是猪。一般的猪两三百斤,我背不动。”   这话一出,她还客气什么。   戴殳穿得臃肿,加上动作大,乍一趴上来,周易差点往前栽倒,稳住后,他背着她站起身。   她一手搂住他的脖子,一手拍他的肩,乐呵道:“年轻人体力就是好。小子嘿,背稳点。”   把脑袋靠在他的肩上,戴殳正打算睡个安稳觉,不知什么方位突然传来一阵香,幽幽淡淡的,还挺好闻。   似乎是花香。   她好奇地抬眼,环视一周,在右前方找到了目标。   “好奇怪,今年的梅花怎么开得这么早?”   嘉市纬度低,梅花也较北方开得早,但之前怎么也得等到二月份,这才一月底。   “可能受厄尔尼诺现象影响,天气比较暖。”周易随口解释。   “厄什么?”戴殳没听清,直觉是舶来词,恼了,“周易,你再给我拽英文,我跟你急哦。”   这两个月的英语学习顶多让她不那么讨厌英语。兴趣?不存在的。   “厄尔尼诺,”周易耐心地重新念了一遍,“源自西班牙语,圣婴的意思,一种自然现象,严重的话可能影响全球气候。和拉尼娜算是龙凤胎,厄是哥哥,拉尼娜在西班牙语里是圣女的意思。”   戴殳是历史迷,历史迷一般关联地理迷,听周易隔靴搔痒地玩名词解释,当然不满意,缠着他问东问西,周易还是耐心地一一解答。   问完,她一手拍着他的肩,一手指向红梅,“周易,去那边,去那边。”   到梅树边上,她从周易背上下来。   树上的红梅大多还幼弱,只有一个花骨朵,几朵开得好的,她抬高了手去够,摸着那花瓣,轻声细语:“别怕别怕,我们爱花不摘花。”   周易站在旁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耍宝。   她从小喜欢和语言不通的生物交流,之前养蚕,蚕吃片桑叶,她都能当半天的好奇宝宝。   十岁那年她花粉过敏,咳得惊天动地,脸上红疙瘩一片,好在及时隔离开,没有引发哮喘,别人都替她急,她反而当起了皇帝:“没事的啦,可能和花粉第一次亲密接触,我的脸害羞吧。”   滑稽的话加上她滑稽的脸,逗得一干人哭笑不得。   当时他在旁边,只觉得她滑稽得可爱,心里的念头是,要让她一直滑稽下去。   一直这么可爱。   戴殳絮语完,蹲下身,捡起地上一枚梅花,“听说南北朝很流行梅花妆。周易,你知道寿阳公主吧?”   “不知道。”   哦?难得能在他面前显摆,她哪能放过这个机会,嘚瑟地解疑:“是南北朝的一位公主,有一天睡着了,一朵梅花正落在她的额心,醒来后额头的梅花拿不掉,三天后,花洗掉了,但花的印子烙了下来。听着挺扯,不过扯得挺美的。”   话落,她站起身,把手上的梅花往周易的额间一比划,认真地评估后,歪头说道:“果然实践出真知。难怪要叫寿阳公主,我猜这位公主的额头得有寿星的那么大,才能印得下硕大一朵梅花。”   周易的眼里闪过笑意,他半弯腰自地上拣起一枚最为娇小的,抖干净后,把戴殳的帽子稍稍调高,将那朵梅花摁在她额心,“这样?看着还不错。”   “呃?”戴殳下意识地挠了挠脸颊,不为周易亲昵的举动,而是他的眼神,总觉得和平时不大一样。   她强行抹掉那种奇怪的感觉,学着周易,把梅花贴上他的额心,然后嘿嘿一笑,“你这个样子,倒是让我想到一个人。”   后者挑眉。   戴殳眨眨眼,“日出东方,唯我不败的东方不败啊。”她伸手刮了下他的下巴,“来,叫声莲弟来听听。”   周易今天格外的好脾气,也不恼,只问:“你当莲弟?”   “行啊,我不亏,书里都是东方不败伺候杨莲亭。”   “好,我伺候你。”周易一笑,背过身蹲下。   戴殳的反应依旧慢半拍,她把额上的花取下,和另一朵一起揣在手里,沉默地重新伏在周易背上。   所以,她之前的推测没错?今天的周易果然精神不正常?   整个一年年说的小言里的男二,温柔得让她颤抖啊。   她左思右想,想到一种解释,“周易,你说,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还是……打算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怎么这么问?”他有点跟不上她的节奏。   戴殳张嘴刚想解释,鼻尖陡然一冷,她抬头看天,惊喜,“哇,下雪了?”   “天气预报说,只是雨夹雪。”   “又是雨夹雪啊?”戴殳的声音瞬间低落下去。   北方的雪季永远比老太婆的裹脚布还要长,作为一个南方人,她要求不高,每年来场降雪量达1mm的小雪就好。   结果今年还是不大不小,又干又湿,最是让人烦躁的雨夹雪。   她看着周易黑乎乎的脑袋,那上面,一点白、两点白、三点白……   “周易,你白头了。”她笑眯眯地说,说完,伸手替他拂去头上的冰晶,然后把手按在上面,稳妥地护着。   察觉她的动作,他心头一热,低声问:“我白头了,你没白头?”   “我有帽子啊。”   他笑笑,不再说话。   天上飘下的冰晶始终不多不少,不过看着乌漆墨黑的天色,戴殳一指前方,“周易,那边有个小亭子,我们过去吧,等雪下完再走。”   “下不长的。马上到顶了,从那头翻下去就是我们出发的地方。这个天气打不了球,他们应该在等我们了,尽快回去。”   “好吧。那到山顶,你就放我下来,下山路我自己走。”   “嗯。”   “对了,周易,你冷不冷?”戴殳不是拍拍他的头,就是搓搓他的耳朵,周易的耳朵越搓越红,她满意了,又伸手覆住他的两只手,“来来来,把你的柔蹄往上挪点,我的手套罩着它们,就不会冷了。”   “……”   雨夹雪在下山的时候就停了。   雪霁天晴朗。天空像被粉刷匠用蔚蓝色的油漆刷了几笔,戴殳不禁仰起头,傻笑了一会。   天气好,心情自然也好。   山间小径,戴殳一路动如脱兔,蹦跳得不亦乐乎,周易在后尾随,称得上心惊肉跳。   直到她一个打滑,被他紧紧地拥到怀里。   “好好走路!”   “哦。”   戴殳心有余悸,学乖,跟在周易身后慢吞吞地动。   看着前方的背影,想到和他即将分开半月有余,自己怎么都得表明一下心意吧。   “周易,你要早点回来哦。还有,我想吃那边的凤梨酥、牛轧糖还有芒果了,芒果要很大很绿的那种……”   “你到底是想你的土特产早点回来还是我早点回来?”   “你跟土特产哪来的可比性?嘻嘻,当然是土特产啊!”   山路上,年轻的声音随着树影在晃。   她追着他,“周易,你不会生气了吧?别生气嘛,来来来,我给你表演一个江湖失传绝学——千里传音。”   “啊——” 第18章 冷战 ...   周易隔天就走了。   这个寒假,戴殳过得还算有心有肺,除了吃睡,她破天荒地把寒假作业都解决了,不似以往,剩个最后两三天,拉着周易狂补。   等她解决完试卷,已是逼近年关。   嘉市外来的打工子弟多,一趟春运把他们运回了家,加上大大小小的店铺陆续关门,整座城市就跟诸葛丞相曾摆的那座空城一样,安静得可怕。   相比街上,家里反而更热闹些。   家里两个老师,一个副教授,早就放假,一个钢琴老师,大过年的,也歇在家相夫教子,恩爱秀到无下限。   总之,她每天听到最多的拟声词是“啵”。   转眼就到除夕夜。   和往常一样,年中饭在温家吃,年夜饭在戴家吃,最后,戴殳揣着一沓红包回家。   她没有守岁的习惯,美美地洗了一个澡后,就打算上床睡觉,转念想到自己的小灵通一天没有动静,又有些纳闷。   自从去安市,周易隔个一两天就会给她打电话,一般都是在睡前。也不知他们哪来这么多话,都是些日常琐碎,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结果好几次早上醒来,她的手里都捏着因为电量不足而已经关机的小灵通。   今天是除夕,那边反而没有动静,这就稀罕了。   戴殳看着屏幕,想了想,他不打过来,自己可以打过去嘛,问候一句总要的。   正准备拨号,一通电话进来。周易的号码。   嘿哟,好一个心有灵犀。   她接起。   “上床了没有?”   刚接通就听到这样的问题,戴殳汗颜,要不要这么了解她。   “正有这个打算。”   那头,周易略略低了声音,“今年我可能赶不回来了。”   戴殳靠在书桌边缘,随口答:“赶不回来也没关系啊,反正每年要守岁的都是你。”   她是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周易这样的人怎么会执着于仪式性的守岁,每年还非得拉她一起,比看世界杯和NBA总决赛都要有激情。   一年之中,周易最……温柔的时候约莫就是新年的第一个零点,他总爱拍着她的头,一句“新年快乐”说的,真真是可以掐出水来。   这厢,她还在回忆过去,那厢,周易突然问道:“有没有想我?”   “想啊,我想死你了。”戴殳答得干脆,还模仿某著名相声演员充分表达了想的程度,“所以,我的土特产什么时候才到?”   “就知道。”周易无奈地轻叹。   戴殳嘿嘿笑,笑完,察觉不对,“等等,我这里信号不好,你说了什么?大声点,我刚没听清楚。”   周易瞥了眼身后的门板,挑起唇角,如她所愿,提高了音量,“我说,土特产没有,人倒有一个。”   果然!戴殳几个快步,把卧室的房门打开,就在她打开房门的瞬间,周易直起身,再转过身。   房间里,她的表情是惊喜的。就是这样一个表情,轻易安抚了他。   他举起手里的东西递过去,“你心心念念的烧仙草。”   戴殳扫了眼包装,两眼顿时冒绿光。   这家烧仙草店是安市知名的连锁店,她跟着周易去安市时吃过一次,绝对的物美价廉,她念念难忘。   不过想到春节期间店铺应该不营业,而且从安市驾车到嘉市要三个多小时,远途运输影响口感,所以没让周易带。   没想到啊没想到。   戴殳算不上严格意义上的吃货,但对喜欢吃的东西,她能表现得比吃货还吃货。   于是,周易得到了结实的熊抱一个,疯狂的熊蹭一记。   “周兄,小弟我真是爱死你了!”   毛茸茸的脑袋在他的胸口蹭来蹭去,隔着三层衣料都能感受到那份麻痒,周易忍不住抬手,摸了下她的脑袋,“去吃吧。”   “好嘞。”   他站在原地,静静地注视她欢天喜地的样子。   不枉他跑遍半个安市。哪怕,她见到他的惊喜还不及见到烧仙草的一半。   烧仙草的口感没有受到运输的影响,还不错,戴殳良心发现,开始嘘寒问暖:“你不是说不回来吗?”   周易坐在书桌边,正在检查她的英语卷子,闻言道:“听到有人说想我,就回来了。”   “嘁,想不想,明明是你才问,我才答的。”   “我听的,不是你的心声?”周易声音含笑。   “噫——”戴殳抖了抖,把身上的鸡皮疙瘩抖掉,“你不心疼我的食欲,也心疼一下这杯烧仙草啊,可是你送它离开千里之外的。”   周易但笑不语。   戴殳见他两手空空,不死心地又问:“所以,我的土特产呢?”   “我爸妈明天回来,东西他们带。”   “叔叔阿姨还没回来?”见他点头,戴殳转过头,挖了一勺烧仙草入口,咬着勺子又把头转回去,她怔忡地睁大眼,“那你是怎么回来的?”   她以为周易和之前一样,是坐自家的车回的。   “坐动车。”   “哦。”她重复一遍刚才的动作,把头转过去又转回来,眼睛大了一圈,“你不会是为了……”   “你说呢?”   她说?她还是吃她的烧仙草吧。她觉得自己受到了惊吓。   之后,就是漫长的闲扯环节。   以至于零点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戴殳首次没有困到意识不清。   周易眼里映着烟花璀璨的光,几年如一日地重复那四个字:“新年快乐。”   “The same to you啦。”戴殳上下眼皮开始黏合,“周老师,可以放我去睡觉了吧?”   ******   过了一个年,按温静汀的说法,两个小家伙简直是如胶又似漆。   结果开学后第二周,两人之间就爆发了自穿开裆裤以来最“激烈”的冷战。   起因是一张报名表。   两家一起聚餐时,戴殳听几位家长提起过,2000年后,嘉市的房价就一路往上窜,炒房的难计其数。周爸就是其中之一,他是非诉律师,专精上市及房地产两块,人脉广,握着的资源也多,这几年投资房产,腰包直接变游泳圈,鼓得不行。   周家几年前就在市中心买房,听说还不只一套,按理早该搬进去了,周易早就从农村转城镇户口,以他的成绩,按理也该去市里最好的七中就读初中,再顺理成章地进嘉中。   这些她都知道。   她不知道的是,周易正着手申请嘉中提前招的资格,直到她在他的房间看到那张报名表。   其实周易上嘉中是可以预见的,初二参加数学联赛,他拿了一等奖,当时数学老师说他是竞赛苗子,敦促他初三时去参加高中数学联赛试一试水。数学老师还说过,凭他的成绩,全市高中任他挑选。   班后排的男生也经常调侃,说要抱他的大腿。   然而就算可以预见,在看到那张报名表时,乱七八糟的情绪还是毫无征兆地涌了上来。   长到十五岁,戴殳发现自己也会冷笑,“城里人了不起,嘉中也了不起,我祝你前程似锦。”   以这句话为起点,两人陷入冷战。   三月初,嘉市的最高气温只有十几度,还是戴殳睡不醒的时候,让温静汀惊得差点忘台词的是,这天戴殳居然六点二十就下楼了。后来看周易微诧的脸色,知道应该是小两口在吵架。   第二天周易早了十分钟,两人碰上了,戴殳来了个潇洒的擦肩而过。公交车上,周易给她刷公交卡,她从零钱袋里掏硬币硬要还他,袋子里只有一个一元硬币,她赊欠到放学回家还要特地为一个硬币去趟周家。   两个都是聪明人,各种算心理,其结果是,戴殳越起越早,到周五的时候,天蒙蒙亮就出了门。不想刚拐出巷子,就遇见了正在听MP3的周易。   “好巧。”他摘下耳机,笑得不要太妖孽。   哼。   在学校,戴殳照样较劲。中饭后,周易每回都会从小卖部给她带酸奶,让她午睡后吃,有助于消化。这几天她朦朦胧胧地从睡梦中醒来,看到酸奶,都是送给张年年或前后桌,每回还得先看看周易在不在,在的时候才吆喝着给。   放学更不用说了,她发挥草上飞的本领,之前被她拖成十五分钟的路程,五分钟走完,周易耐心足,她快,他快,她慢,他也慢,很是悠哉。   斜阳脉脉,一段回家路,一前一后的影子,拖得老长。   到周六,戴殳这几天睡眠严重不足,早上被温静汀爱的呼唤叫醒,吃了一盘炒饭后就回去睡回笼觉,一睡就睡到了大中午。   周易还是用老办法,先开了戴殳房间的灯,她一向讨厌光线干扰。   床上的人纹丝不动。   他把手里的东西放到床头柜上,静观其变。   一分钟后,房间里响起细微的肠胃蠕动声。   两分钟后,戴殳的鼻子皱了皱。   三分钟后,戴殳咂吧着嘴,似乎在嘀咕些什么。   四分钟后,戴殳慢慢蠕动身体,把头伸出床铺,眼睛都没睁开,一只白嫩小手先在床头柜上摸索起来,正找筷子呢,面条的香气突然近在咫尺。   戴殳微微蹙眉,有人拿面条碰了下她的唇,她禁不住诱惑,张嘴,吃下那口面。   很清爽鲜美的味道,这种口味的牛肉面……   她心口一跳,迅速打开眼。   没错,喂她的就是这段时间她最不想见到的那个人,居然还敢坐她最爱的懒人沙发!   四目相对。   周易差不多是坐在地上,还比趴在床上的她高出一截,居高临下的视线,简称睥睨。   她“蹭”地一下坐了起来,笑眯眯地打招呼:“城里人好啊。” 第19章 蠢货 ...   周易把碗放回床头柜,重新看她,“你觉得我这段时间替你恶补英语是为什么?”   戴殳微愕,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哼了一声,“不是老妈子要求的吗?”   “她的目的?”   目的?戴殳仔细回想了下那天和李简的谈话,其最终目的是……   “为了我考区前五。”   “考区前五能怎样?”   “进嘉中啊。”   “嗯。”周易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靠向沙发。   戴殳嘴唇微张,有些许开窍。   不是吧?   周易打量着她的脸,继续说:“学校根据初一到初三上学期的期中期末成绩进行排名,每班七人参加区重点的保送生考试。区重点的考试历来只考数科。”   戴殳从未关注过这方面,迷茫脸,“这样吗?”   就算是这样,他突然提这个做什么?   等等!区重点不考英语,但中考考啊,所以,周易的意思是他这段时间给她恶补英语,是指着她能进嘉中?前后串一串,是这么个意思。   又所以,其实他是在解释他想和她上同一所高中?   “你就这么有把握我能考上嘉中?”   “语文,你强项,分数可控;英语,一直在补习;数科两门,概念巩固过;八百米,初二暑假开始训练。除了审题要看你中考两天带没带脑子,失分点在哪?”   这大爷口气,要不是她从小听到大,一口老血早就呈散射状了。   您老是不是不知道什么叫做意外啊?   不过吐槽归吐槽,戴殳的脸还是慢慢红了起来,他这些话有理有据的,一点都不像胡诌出来的理由。   她试图找回点气势,板着脸,“这些话,你那天为什么不说?”   “我那天说,你只会以为我在狡辩,至于这几天不说,”周易扯了下嘴角,笑得有那么点坏,“我觉得,这样你会比较难受。”   是啊是啊,她简直难受死了!   本来嘛,小伙伴长大了,各奔前程是早晚的事,谁还能一直陪着你?   她就为周易没告诉她准备提前招的事折腾了这么多天,也是够了。   可能,因为他是周易吧。听说人的记忆始于三、四岁,那么,在她有记忆以来,周易就一直在,除了爸妈,也只有他一直在;哪怕开始的记忆并不美好。   戴殳越想越觉得不爽,她跳起来,她的床软,弹性极佳,在上头跟跳蹦床一个性质。   蹦了几下,她在床沿坐好,一条小腿悠哉地晃了下,另一条腿抬起,小脚丫子踹着他的肩,“你说,我难受,你是不是特别好受?”   周易当她是在给自己按摩,“印象比较深刻而已。以后不准跟我冷战,否则我不会再解释,懂了?”   戴殳是吃软不吃硬的性格,这么强硬的口吻,听得她心头火起,又踹了两下,“不、懂!”   踹一下,说一字。   “而且,考不上嘉中的可能性明明存在。”   “那我不会上区重点?我手里一个竞赛一等奖,一个专利,有免试的先例。”   “嗯?”戴殳一怔。   “两个学校的资源有高低,如果可以,当然抓更好的资源,但资源不是充要条件。”   她顺着他的话问:“那什么是充要条件?”   周易看着她,没接话。   戴殳脑袋一嗡,她眨眨眼,莫名心慌地移开目光,还没开口,那只还在晃悠的脚被人捉住。   “你多久没剪趾甲了?”   “啊?”踝骨处突然一暖,她低下眼。   周易的手正握着她的脚踝,他的手属修长型,甚至称得上漂亮,但毕竟是男生的手,普遍较宽,这样一握,显得她的脚更加小巧。   戴殳发现自己今天应该是中邪了,非但脸上难以控制地泛红,连原先伸展的脚趾也没由来地蜷起。   发现她中邪的还有周易,他抬眼看她,那眼神,有点戏谑,还有点亲昵的意味。   总之,还是坏坏的。   活到这么大,她从未如此脸热过,程度甚至超过周易走火入魔那回,她抽回脚,“忘了,应该有一两个礼拜了吧。”   ******   吃完牛肉面,心满意足的戴殳坐在浴室台面上,一只脚被周易扣着,后者坐在小凳子上,正专心地替她修剪脚趾甲。   说起剪趾甲这事,还要追溯到小升初的暑假,他们看世界杯决赛,中场休息时,她闲着无聊,用垃圾袋包着脚在剪趾甲,结果看到比赛回顾,一时兴奋,剪到了肉,当时那叫一个痛彻心扉。   后来,伤口是周易处理的,剪趾甲的活也由他接手。   有一,就会有二。再有一次大夏天,她剪到了肉,苦巴巴地向他求助,周易看着那道血口子,默默地拿起了指甲钳。之后但凡她犯懒,都会赖上他,情况不算太多,不过一年总有那么几次。   在此之前,她从未觉得不妥。   现在坐在洗手台上,看着他低眼,神情专注地做这件事,她莫名觉得有点……心虚?   就算她的脚已经洗干净,没有脚气,长得也不影响食欲,可周易是有洁癖的啊,平时他们两个出去吃饭,她擦一遍桌子,他要擦两遍,公交车上扶个扶手,他下车后第一件事就是洗手。   至于替人剪脚趾甲这种事,一般人恐怕都是拒绝的。   而且吧,老孟说过,男女授受不亲;老朱说过,存天理灭人欲。某些朝代女子被看了脚,自杀的可能性都有。放到现代,脚好像也是不能随便碰的吧?   哪怕关系再近。   说到底,是她太依赖周易,而他顾着发小的情谊,太纵容她。   脑子里陡然冒出两个词:长大和男女之防。   是有什么不一样了吧,就像周易要参加嘉中提前招,没告诉她。   就像……他喜欢上别人,也没告诉她。   她得慢慢接受一项事实——周易不会一直在戴殳身边。   “周易,”她忍不住叫他,“你也会给你的女朋友剪趾甲吗?”   问的时候没觉得不对劲,问完了,戴殳才觉察不妥,友情和爱情能有可比性?而且这么问,他可别以为她有什么非分之想。   正想补救,听到他说:“会。”   她心情复杂,就听他又说:“说不准她和你一样,是个剪趾甲都会剪到肉的蠢货。”   “蠢货说谁?”   “行,是我,都是我。”他弯了弯唇,“会看上蠢货的人,不是蠢货是什么?” 第20章 毕业 ...   三月初,周易参加了嘉中的提前招考试。五天后,拟录取名单公布,周易赫然在列,实验中学在石桥边挂起红色横幅,表彰此事,大有昭告天下的架势。   紧接着第二次月考,周易照样年级第一,戴殳的排名稳定在第二。   进入三月,操场上练习八百米及其他体育中考项目的人增多。   三月中旬,区重点的提前招考试,戴殳没有参加。   四月初,第三次月考,戴殳数科两门满分,英语116分,总分和周易并列第一。   天气渐暖,月考之后,体育中考开考,考前,喝红牛的喝红牛,喝激活的喝激活。   戴殳的三步上篮和立定跳远优秀,最后一门是八百米,也是让她叫苦连天的一门。   张年年是八百米健将,带领全班女生健步如飞。   戴殳跑到中段就感觉到吃力,拐过弯道时看到周易倚着升旗台上的那根旗杆,懒洋洋地看着这边,那效果简直比皇后听到“十二阿哥正在窗外看着你呢”还惊悚,她咬牙跑出下游,力争中游。   男生先跑的一千米,杨盛林站在跑道外大喊:“张年年,你的脸抖得非常均匀,再跑快一点!”   张年年一怒,果然更快,老师掐表的时候,三分零六秒,虽然和特长生还有差距,但在一众女生中还是相当脱俗。   戴殳的成绩是三分二十二秒,三分二十五秒优秀,八百米,她拿了满分。   且最后老师公布喜讯,七班二十五名女生,八百米全体优秀!   几个体育后进的女生乐疯了,抱在一起,差点喜极而泣,这一个月天天高强度练习还是有效果的,该拿的体育分拿到了。   那边,张年年和杨盛林闹得不可开交,两个人你追我赶,操场上到处都是“你别跑”、“你追不到”的欢声。   戴殳往升旗台走,走到一半,被人拦截。   七八班是一起考的,谢彦斌也看到了戴殳的表现,对她比了个大拇指。   秋游后,戴殳实施了绕道走的战略,校园里,好几次遥遥看见谢彦斌,她都是飞快闪人。不过这次是在操场,场地开阔,视野开阔,不具备闪人的条件。   她只好微笑脸,“你考得怎么样?”   一阵寒暄过后,再看升旗台,周易已经不在。戴殳环视一圈,终于捕捉到那道扬长而去的身影。   “周易。”她赶上他,“我的水。”   周易没给,她只能自己去抢。没成想,抢还抢不到,这厮握得死紧,就是不给她。   戴殳哪有他的手劲,想去拍他的手,快拍下去时想起什么,火速收回,死命拽矿泉水的瓶身,“我都跑出历史最好成绩了,你还不满意?我渴!而且一嘴的血腥味,要吐了!”   “我看你聊天的时候都不渴。”说完,还是慢慢松开手。   戴殳抢到水,立马先喝了一口,压下那股恶心的味道,“你说谢彦斌?人家这是在操场、迎面和我打招呼,我总不能不理吧。”   周易走了几步,抿着唇问:“你们聊了什么?”   戴殳没隐瞒:“就问了成绩,还问我怎么不去参加提前招。”说着说着,她的声音蒙上苦恼,“你知道他还说了什么吗?”   “什么?”   戴殳没注意他硬邦邦的语气,还和小时候一样,把心事一股脑地倒给他,“唉,他居然说,要和我约考嘉中。”   她一副囧得不行的表情,“于是,我想到一个很严峻的问题,他就算挑明了,我要怎么拒绝他?按这个逻辑,说以学业为重,他说不定就接,好,那我们约考XX大学。可是除了这个理由,我想不到其他的了,难道说,你喜欢我,但我不喜欢你?他要是接,我等你,怎么办?”   “什么什么?”后头,张年年的声音猛然席卷而来,“谁喜欢你,你不喜欢谁啊?”   戴殳侧过身,面无表情,“没什么,就跟班长提了下,李老师发现最近有不法分子在班上大肆传递言情小说,为了严正班风,决定给予收缴处理。”   说完,看着张年年惊恐的表情,她先绷不住,“噗嗤”一声。   张年年顿时张牙舞爪:“好啊,你这只死袋鼠,居然敢吓姑奶奶我!看我怎么收拾你!别跑!”   “你以为我怕你啊,我今天八百米三分二十二!”   “小样,姑奶奶我三分零六!”   两人一前一后在初三的教学楼里追赶起来,一个甩着马尾,一个齐耳短发,天上泼下来的阳光,都是惬意的小时光。   眼看就要被追上,戴殳迅速往周易身后一躲,直嚷:“周易周易!”   张年年一见班长就怂,默默地给戴殳飞了几记刀眼。   后者得意地晃了晃脑,就差吐舌头学旺财助兴了。   周易笑了一下,而后肃容,“校规第九条:不得在走廊、楼道追逐打闹。戴殳身为班委,明知故犯,跟我过来。”   于是,戴殳乖乖地跟着周易走了。   张年年站在原地,歪头看着这一幕,觉得喉咙被什么堵住。几年后,当网络上出现撒狗粮这一流行语,她终于明白过来,自己的喉咙是被什么堵住了。   干了吧,这碗狗粮!   转眼到四月底,初三段开了初中最后一次家长会,家长们看着手里最新的月考成绩,几家欢喜几家愁。   中考不比高考,但嘉市素来有“进入重点高中,等于一只脚已经踏入重点大学”的说法,家长们同样重视。   五月,虫鸣渐渐聒噪,栀子与合欢的香气穿墙而出。   毕业照赶在五一后拍摄,是个大晴天。   老师在最前排坐着,后面四级台阶,女生站两排、男生站两排。摄影师在前面喊“茄子”,全班同学跟着喊“茄子”。   就这样,“咔嚓”一声,定格、保存。   进入六月,嘉市迎来缠绵的梅雨季。   实验中学早早举行了毕业典礼,周易作为学生代表上台发言,全程照本宣科,还惹得一众女生犯花痴,听说还有小学妹利用课间十分钟专程过来一睹学长风采。   毕业典礼后,初三党面临的就是中考。   中考在即,离别也在即,即便绝大多数同学都还在嘉市,以后不同校不同班还不是邻居的话,肯定不怎么见面,班级里,总有那么点离情别绪。   同学录早就开始写起来,戴殳比较随意,就是从第一组开始,一直传到第四组。   传完拿回来,正是课间,四周吵吵嚷嚷,戴殳拿它当枕头,正要睡上一觉,张年年压低嗓音道:“殳啊,快看看,有没有人对你表白?”   “怎么可能?”戴殳脑子转得快,想到什么,斜她,“是不是有人对你表白?”   张年年娇羞地笑。   她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没看错,娇羞绝缘体的张年年居然一脸的欲语还休,不得不说,亮瞎她的钛合金眼。   戴殳伸手,“交出来。”   张年年迫于其淫威,交了。   翻到杨盛林那页,戴殳找到了根由。   上面的资料走中二风,各种不忍直视,戴殳是今天才知道男生也有三围,神来之笔是同学留言里的那句话——女人,你已经成功地引起了我的注意。   戴殳只觉得头顶“咣咣咣”,天雷滚滚,结果转目一看,张年年再度沉浸于霸道总裁·杨的表白里,难以自拔。   她咳了一声,“张年年同学,你是怎么做到脸皮这么厚,还这么肤浅的?”   张年年继续娇羞地笑,支吾了半天,道出原委:“就前几天,我和我爸因为出国的事大吵了一架,在街上暴走的时候遇到了杨盛林。他死皮赖脸地缠着我,非要知道我发生什么事。我被缠得没办法,就跟他说了。没想到他告诉我,他家里也有封建家长,搞包办制度……”   戴殳耐心地听完,点点头,“所以你们是,惺惺相惜?”   “算是吧。”   戴殳对此不解,“惺惺相惜就是喜欢的感觉?”   鉴于她们二人从未探讨过如此深刻的社会话题,张年年托着下巴,沉思半晌,郑重答道:“我觉得喜欢一个人,大概就是……你做好了随时为对方变身的准备。”   “说人话。”   张年年嘟着嘴,“就是……你要是在别人面前正常,在他面前异常,那你就是喜欢那个人。”   戴殳听得云里雾里,放弃沟通,把同学录还给张年年,后者拿过她的开始翻,从头翻到尾,发现真有人在最末页对戴殳告白,还是以藏头诗的形式。   这位同学非常诚恳地说,这是在“知道”上悬赏一百个币请人写的藏头诗,末尾附了一句:学委,看在我勇敢向你告白的份上,这事千万别告诉班长。   张年年暗骂了一句“傻缺”,管你第一页还是最后一页,写在这,摆明了是想挑衅班长嘛。   戴殳则是懵,这和周易有什么关系?   整本翻完,除了发现有人表白,张年年还发现一个问题:“班长没写?话说他在我同学录上写的真的好简单,就名字、Q/Q和一句 ‘祝前程似锦’。我打听过,其他人的也都是这样。”   “还是别写的好。”戴殳把脑袋抻在桌子上,“你能想象他翘着二郎腿,捧着同学录,让我把他那页从头到尾背一遍的场景吗?同学留言里,还是巨长的一篇散文,跟我说这叫同学情谊!太阴险了这人!”   张年年同情地看着戴殳。   她认为班长这次会更阴险,虽然班长没写同学录,但是这本同学录的扉页,全班都签名了,其中,在底下有一行小楷——爱就大胆说出来,班里三个男生,就包括刚才那个傻缺,其他地方不签,偏偏签在了这行旁边,而班长的名字就签在了这句话上面,亏得她好认歹认,才认出这七个字。   乍看上去,简直就是“三足鼎立,逐鹿中原”的现实版,不得不说,画面实在太美。   殳殳啊,你一定是买了本假同学录。 第21章 中考 ...   对于广大学子而言,六月是个比较drama的月份。从高考到中考再到毕业季,大概没有哪个月份能把笑与泪、聚首与离别融会得如此完美。   高考设在中考前面,各家媒体没有把握与时俱进的时代特征,新闻不外乎那几个——考生迟到、警察骑摩托送准考证或身份证、各省作文题新鲜出炉。   最轰动的新闻事件要属苏省数学卷,素有“大魔王”之称的戈老师参与命题,考后,苏省“怨声载道”,有人预计,全省数学平均分不会超过85,而满分160。   中考的热度不及高考,但人数众,同样也是一大社会新闻。   高考后,周易就开始了在嘉中的集训,课程持续六七周,上五休二,听说每天上午数、物、化、生、信息五门轮着上,高中一年的课程很可能会被压缩到两个月内上完,每天下午则是一门考试。   中考的前一天是周二,周易没有住校,回来了,还带回市里一家甜品店里戴殳最爱的双皮奶。   温静汀二话不说,拉着戴青鹤逛超市去了。   “你让老板多加了一块钱红豆吧?”戴殳扫视着袋子里的盒子,这家的红豆甜而不腻,糯而不烂,不像其他一些店的红豆干巴巴的,她很爱吃。   周易把袋子递给她,“加了两块钱,够你吃的。”   她两只眼睛笑弯,把东西放到餐桌上,挖了一大口红豆连同双皮奶送进嘴里,边吃,边不忘抬起脑袋,对周易竖了个大拇指。   正吃着,见他在旁注视,她举起另一把勺子,问:“要不要?今天的不是很甜,好吃。”   周易别开眼,咳了一声,“见过你的吃相,很难有食欲。”   明知没好话,戴殳还是接了一声:“啊?”   “看你的样子,像在吃……猪食。”说着,他顺手抽了张餐巾纸,想擦掉她鼻尖上沾着的那点红豆汁。   戴殳避过了。   周易的手僵在半空。   他眉心一皱。   这段时间以来,她一直有意无意地躲避他的触碰。他几乎可以确定是因为提前招的事,他本以为,自己已经解释清楚了,显然她心里还有疙瘩。   戴殳没让气氛尴尬过三秒,她就着手里的勺子把他的手拍掉,佯怒,“我说你吧,以后就是参加竞赛的人了,尤其数学,要注重思维发散,成天猪猪猪的,都没新词了?”   他静静地看了她片刻,问:“有把握上嘉中吗?”   戴殳把嘴里的东西咽下,略感诧异,至少以前,周易从来不在考前问她这类问题的。   看着像是比她还焦虑。   “你不是说我要是考不好,你就陪我上区重点吗?区重点,我更有把握。”   “上了嘉中的课,就是嘉中的人了。”他一副伤脑筋的口吻。   这话说的,还没入学呢,贞节牌坊就矗得比烈士碑还高了。   果然,电视里说得没错,男人的话都是不可信的!   戴殳又挖了一大勺双皮奶入口,软糯的红豆愣是给她嚼出了薯片酥脆的口感,下咽后,她支着下巴,眼珠子转来转去,转完道:“行啊,你说句 ‘你长得这么好看,说什么都是对的’,我就告诉你有没有把握。”   “你长得这么好看,说什么都是对的。”   戴殳没想到他如此识相,闻声拍桌而起,“我说,周易是猪,是大蠢猪,大胖猪,哈哈哈……”   “……”周易get不到她的笑点,沉默地等她笑完。   自己消化自己制造的笑点,顶没意思,戴殳停下来,本想如往常一样拍拍他的肩,想起什么,没伸手。   “放心啦,我长得这么好看,做什么也都是对的。”   话虽如此,周易还是不放心,临走前检查了一遍她要带的东西,最后目视她,“嘉中见。”   是夜,戴殳在床上躺了三分钟,她下床,把文具、准考证、手表及其他要带的东西又再仔细地检查了一遍,确定都放进了文件袋里,才去浴室洗手。   重新躺到床上,安静的卧室内,只有闹钟滴答走动的响声。   嘉中、周易,一切都会顺利的吧。   她闭上眼。   ******   中考为期两天。   戴殳在本校考,张年年则去了另一所学校。   正赶上梅雨季,考试期间,窗外雨声淋漓,浇在学校的绿植上,嫩生生的绿色更显出生机与活力来。   语文作文题是十分应景的《下雨天》。   戴殳不由自主地想到秋游那天,想到那首《Auld Lang Syne》,微微失神。直到年轻的监考老师架不住她含情脉脉的注视走过来询问,她才笑笑说没事。   提笔写下装逼的开头:鲁迅先生说过,朔方孤独的雪,是死掉的雨,是雨的精魂。   其他几门都很顺利,拿到英语卷子,戴殳整体看了一遍,知道自己进嘉中希望大了。   最后一门是科学,班主任千叮咛万嘱咐,不让提前交卷,考场还有他们班的在,她作为学习委员,撑着打铃才交卷。   出教室后,因为是最后一门考试,无所谓会不会影响考试状态,走廊楼道里对答案的人不少,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讨论得热火朝天,有人兴奋得原地开花,有人的脸则开成菜花,坑坑洼洼。   戴殳不爱对答案,结果已经注定,还不如放宽心,美美地睡上几觉。不过,她拦不住别人问她,所以刚才在考场写完卷子,剩下的时间,她都在背答案。   几名和她比较要好的女生奔过来,“最后那道电压值多少,快说!不准说你忘了!”   戴殳想了一下,“1.5伏。”   两名女生兴奋地“欧耶”,另两名面色不豫,喃喃“不会吧”。   事实上,戴殳连解题过程都背下来了,不过,考完试还对答案的,多数是对分数有期许的,她没忍心说。   几人边对答案,边相携下楼。   遥遥就看见校门口黑压压的脑袋和五颜六色的雨伞。   一场考试,牵动的是几代人的心。   戴殳等在教学楼,这两天一直是温贵妃接送她,说是不能错过她这个小宝贝的重要日子。   几个女生和她道别。   戴殳遇到同学就打个招呼,等了不多时,让她意外的是,这回来接她的另有其人。   她瞪大眼,“你怎么在这?下午不是要考试?”   周易穿着白色T恤和黑色运动裤,手里一把黑伞,安静地站在雨中,眉眼如画,姿态从容。   一种干净到极致的少年感。   有那么一个瞬间,戴殳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还是周易出声打破这份安静:“我提前交卷了。”   她反应了半天,反应过来他是在回答她刚才的问题,“呃,你不是说那些试卷出得都很变态,平均分经常及格线以下?还提前交卷?”   “还好,一般我也就比平均分高个二三十分。提前交卷,应该能达到及格线。”   “……”两天不见,又要上天!她好想打人!   周易打量着她的脸色,“很顺利?”   “嗯,就是感觉没什么区分度。”   “中等区比较需要区分度,对于高分区和低分区而言,影响不大。”   “这有前提的好吧,中等区的基数大嘛。”这就跟天才和蠢材都是少数一样,世界上最多的,还是普通人。   而她自信是个聪明点的普通人。   “走吧。带你去吃自助餐,哈根达斯无限量供应的那家。”周易没有再问,将她裹入伞下,携着她往校外走。   “真的吗,周兄?哎哟,这怎么好意思呢,让你破费。”   “听说你今年的压岁钱很多。”   “唔,我现在想想,觉得吃麻辣烫也挺好的,就着一块钱一根的冰条,嗯——”   “出息。我负责出钱,你负责出力,满意?”   “满意,我很满意!”   淅淅沥沥的雨幕中,两道身影渐行渐远,隐约可以看到男生的手伸向女生的腰侧,静静地举着。   ******   考完中考,戴殳进入新常态——睡觉。每天除了吃喝拉撒就是睡觉,巴不得跟床连为一体。   不过中考成绩出来的当天,戴殳做了件让亲爹亲娘都大跌眼镜的事——早上八点起床。吃完早饭后,她坐在固话旁边,手里拿着一本《三国演义》。   “殳殳宝贝这是……”温静汀啜着香浓的黑咖啡,目露疑惑。   戴青鹤放下报纸,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衣袖卷至手肘处,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皮肤白净,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他扫了眼戴殳手上的书,下结论,“看《三国》,说明有点焦虑吧。”   “焦虑,因为中考?好稀罕哦,从小到大就没见殳殳为学习愁过,哪天不是心揣在肚子里。”   “她想进嘉中,概率不是百分之百。”   “是吗?”温静汀回过头,“被你说的,连我都焦虑了,要老公亲亲才能安心。”   戴青鹤虚咳一声,脸上微红,“孩子在呢。”   “那你亲不亲?”温静汀噘着嘴,一脸的理所当然。   “啵。”   爹娘秀恩爱,戴殳不是第一次,也不可能是最后一次见到,平时她还会捧个人场,今天却是兴致缺缺。   被翻烂的《三国演义》在手里,她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早上九点半,不是固话先响,而是她的小灵通先有了动静。   “殳,我爱死你了,我居然595,啊啊啊,有生之年我的数学居然考到124,科学183,你说的那些窍门都超有用的,我现在还庆幸数学填空题最后一道填了0!我爸已经打听过了,我这分数可以进嘉中集团校的实验班,高一考到前十名,高二可以进嘉中,给你一百个大么么,爱死你了,啊啊啊——”   张年年在那边“啊”得她头晕脑胀,不过戴殳还是弯了唇,由衷地替她高兴。   她记得,嘉中的集团校就在嘉中对面,不过相隔一条街。   那厢,张年年激动完,终于想起另一件正事,她压低嗓音,神秘兮兮道:“殳殳,你猜,你多少分?”   戴殳靠向沙发,视线落在“赵子龙单骑救主”的标题上,脑袋里则浮现“突围”两个字,“我猜不到,不过,有一点我确定。”   “什么?”   “我可以进嘉中。” 第22章 手机 ...   这话一出,餐桌边的温静汀坐不住了,飞奔而来,风情万种地坐在沙发的扶手上,冲着戴殳直抛媚眼,戴青鹤眉心拧起,终是舒展开,摇摇头,啜了一口茶。   “你这是单纯自信呢,还是已经知道分数了?”另一头,张年年微诧。   “都不是。”戴殳语气轻松,她划着书的边角,“只不过,你特意提起嘉中,我要是没进,你还表现得这么高兴,就不是张年年了。”   张年年愣住,转眼笑成了敞口的大喇叭花,“哎哟哟,这话我爱听!真不愧是姐罩着的!”顿了顿,她拔高嗓门,“戴殳你这个大变态!你636!全市第五!永西区第一啊啊啊!”   这大嗓门,就连旁边的温静汀都听到了,她奔向餐桌,在戴青鹤的脸上大大地啵了一个,“老公,咱们殳殳又可以和易易一个学校了。你开不开心?惊不惊喜?”   戴青鹤扶了下眼镜,“嗯。”   而戴殳在短暂的懵怔后,心情变作喝前摇一摇的可乐,瓶盖一揭,蹭蹭蹭地直冒泡,她先是往餐桌边投去一眼,再后垂下头,合上手里的书。   还好啊还好,突围成功。   张年年之后,班主任李简也打来电话,对她表达了深切的关怀和真诚的祝福,同时向两位家长致以崇高的敬意。   挂断电话,温静汀叫住她,“等等,殳殳小公主,本宫有东西要赏。”   贵妃娘娘赏她的是一台智能手机,水果牌,那个时候的手机市场,诺基亚还是老大,果机还未成为街机,远没有达到就是卖肾都要买的热度,戴殳知道周易有一台,周叔叔今年从香港给他带的。   “这个很贵吧?”   “不贵啊,也就你父皇一个月的工资,一季度的零花钱,一年的私房钱……而已嘛。”   戴青鹤坐在沙发上,沉默地把报纸举高,夫人,我不要面子的哦。   戴殳嘴角抽了抽,“不用了啦,贵妃娘娘,你不觉得我揣着这个出去,要是有识货的刺客,我小命就不保了吗?”   “好像是有这个可能。”温静汀伤脑筋地托着下巴,随即笑眯眯地从身后亮出一台诺基亚音乐手机,“既然宝贝你都这么说了,那这台音乐手机就归你了,滑盖设计,内置130万像素摄像头,听音乐三键满足,不要三四千,不要一两千,连998都不用哦!”   “……” 电视购物害死人系列。   拿到人生中第一台属于自己的手机,戴殳还是相当兴奋的。   换了睡衣躺床上,她翘起二郎腿,滑开手机,sim卡早就插好,该装的东西也装了,她研究了一遍按键,在点进游戏之前,选择了信息。   周易偷偷带了手机去嘉中,她知道,他的号码,她也知道。   所以第一条信息,发什么呢?就发自己上嘉中了?   太没创意。   她想了想,摁下第一个键。   早上十点,周易正在上数学课,这节课讲数列,数学老师在台上滔滔不绝:“数列这个模块呢,高考的小题基本是送分题,如果出现在大题的二、三道,不用想了,绝对送分!要是放着压轴,那就说明,命题人这分送得实在太慷慨了!”   底下的学生齐默,老师,你是不是对高考的难度有什么误解?   数学老师接着说:“公式呢,刚才已经让你们动手推过了,下面我写五道题,不难,做完了,这个模块也就可以结束了。”   又来!学生集体哀嚎。   黑板上簌簌声起,放在抽屉的手机突然传出动静。   周易扫了眼,是短信,他看着那个陌生号码,眉梢一挑。   [周同学,我喜欢你很久了,请跟我交往吧。]   他笑笑,解锁手机,在屏幕上飞快键入一个字。   [好。]   戴殳原本想着这个点,周易应该是在上课,正打算滑盖睡觉,谁知道短信立刻就到了。看到内容,她瞬间从床上弹了起来。   什么情况?他知道她是谁嘛,居然就这么答应了?   [周同学,你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我号码的女生只有一个。]   戴殳的嘴噘了一下,嘴角忍不住翘起,算你够意思。   刚想回信,周易的短信又来了。   [22212的尾号,也不是谁都用得起的。]   “……”二二二,还要二?她刚才都没问温贵妃本机号码,尾号居然二成这样?   挠了挠脸颊,她又回。   [哦,你怎么知道我不是男生?你长得这么娘们,爷们我稀罕你啊。]   [我身边没有这样的爷们,就是有,也早就消失了。所以,以后就是校友了?]   哟呵,这么快就猜出来了。戴殳哼了声,手指在键盘上慢慢地移动、打字。   [从幼儿园校友到高中,孽缘啊孽缘。]   周易轻笑,岂止高中,还有大学和社会篇,他都不想放过。   正打算回讯,旁边同桌推了推眼镜,偷偷地给他提个醒:“周易,老师好像在看你。”   他抬眼,看向数学老师,后者负手,慢慢地步下台阶,“所谓,无抽象,不数学。最后这道证明题曾经难倒各路好汉,不过对于你们,肯定是小菜一碟。你们在下面做,那个谁,周易,你上来,证明一下。”   扫了眼题目,他起身。   三分钟后,周易放下粉笔,看向站在走道的数学老师,“最简的,暂时只想到用收敛。这题应该超纲了,高考不考。”   底下部分人没听过收敛的概念,有人解释:“高数的范畴,概念是……”   数学老师瞪眼,瞪着瞪着,眼皮肌无力,他摆摆手,“下来吧,去把其他题做了。咳,同学们,最后一题呢,对其他考生而言,的确是超纲题,但你们是搞竞赛的……”   周易回到位置上坐下,拿出手机看了眼,屏幕上有一条未读短信。   [你怎么不说话?在上课?]   [嗯,刚被老师点名批评。]   他回完信,开始做题,等做完剩下的四道题,手机依旧安静地躺在抽屉里,并未震动过。   看来,是又睡着了。   他划开屏幕,在回复框键入一句话。   中午吃饭时,周易终于等到回信。   [你等等,我先低头捡捡我的鸡皮疙瘩。]   这条短信的上头,是他编辑的短信。   [不应该是,有缘千里来相会?] 第23章 照片 ...   戴殳以市第五、区第一的成绩考取嘉中的消息,很快传遍亲友圈。   隔天,住在市区的大姨前来拜访,一顿晚饭是要管的。   温静汀让她去叫周易。   戴殳莫名其妙,“贵妃娘娘,这是家宴,叫周易做什么?”   “就因为是家宴,才要叫易易来啊。难不成,你把易易当外人?”   “……”她竟无言以对。可就算不当外人,也不是内人啊。   温静汀继续说:“而且,今天你慧慧姐也来,你姐夫是易易的堂哥,亲上加亲。”   戴殳有个表姐,和她关系相当不错,表姐去年暑假刚结婚,对象好巧不巧,是周易的堂哥,可以说是十分有缘了。   只不过,亲上加亲?加哪门子的亲?   “你要是不去,你周叔叔他们都出差了,易易一个人孤苦伶仃的……”   眼看温静汀要脑补一场苦情大戏,戴殳投降:“嗻嗻嗻,我遵旨,遵旨还不行吗?”   时已黄昏,空气并不燥热。   周易家和她家隔着一条巷子,这条巷子也就比六尺巷宽一点,戴殳迈几步就到了。   听清她的来意,在得知是温静汀的意思后,周易接受邀请。   “你就不觉得尴尬?”   周易一手插兜,先走一步,“迟早的事。”   迟早?   今天这一个两个说的话,她怎么听着就这么怪呢。   正巧在家门口,戴殳遇上了前来赴宴的表姐和表姐夫。   表姐叫苏慧慧,人如其名,清秀娴静,也只有最亲近的人才知道,她这个表姐到底有多秀外“慧”中。   在戴殳面前,苏慧慧是不需要伪装的,一见她就搂着不放,“殳小殳,交男朋友了没?没有的话,表姐给你介绍一个啊?”   戴殳斜眼,“慧大慧,早恋要请家长的好吧?”   “请啊,我不就是你家长?我去和你老师谈。对于早恋这种共同促进,携手走向人生巅峰的行为,怎么能不大力提倡?”   说完,苏慧慧冲着周易眨眨眼,“你说是不是啊,周堂弟?”   周堂弟冷漠脸。   戴殳继续斜眼,“大二才初恋的晚恋生,跟我说大力提倡?”   “开玩笑!”苏慧慧顺手搭上自家老公的肩,“我幼儿园的时候就看上我家唯唯了,为他打过架,和他睡过觉,他的初牵初抱初吻都是我的!不然他身边这么多修炼成精的千年老妖,分开十几年,最后怎么会被我拿下?”   周易的堂哥叫周唯,国内排名第一的法学院毕业,毕业后就在周叔叔的事务所工作,也是非诉律师,年入百万起步,典型的精英人士。   生得是神清骨秀,至于性格,按表姐的说法就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所以,具体表姐是怎么融化这座大冰山,是不是借了全球变暖的东风,至今是一大未解之谜。   周堂哥对此还是面瘫脸,“说这么多,你渴不渴?”   “渴啊。”苏慧慧伸臂揽住周唯的脖子,嗓音和表情一样魅惑,“所以,你要给我解渴吗?”   一个动作,一句话,愣是让戴殳在二十几度的气温中抖成了陀螺。   秀恩爱,她见过不少,就是没见过这么猥琐的。   ******   一顿饭吃得也是红红火火。   大姨就是表姐的母上大人,进了社会大学,就读八卦系,绝对的优秀毕业生,什么家长里短都能信手拈来。   见到周易,眼睛笑眯成缝,“这几年都没怎么见到小周,真是越长越俊了,和殳殳还是这么好。我还记得,小周第一次见殳殳,就抱着不肯撒手了,殳殳好像还被亲哭了是吧?”   戴殳瞥了眼周易平静的脸色,咬牙,“大姨,正确来说,是咬哭的,不是亲哭的。”   大姨登时笑得合不拢嘴,“这是记仇哪?他把你咬哭,你再……咬回去不就好了?”   “这个主意,不错哦!”一旁的温静汀附议。   姐妹俩相视一笑。   刚开场就是如此,更不用说之后。   饭桌上,大姨始终以慈爱的视线扫描她和周易,同时不间断与温贵妃眉来眼去,笑得是意味深长,直让人瘆得慌。   戴殳听自家娘亲提过,表姐把周堂哥领回家之前,在大姨心里,表姐的结婚对象能有一个预备役,但凡雄性动物多看了自家姑娘一眼,大姨就会将其列入待考察名单。   所以,大姨对她和周易有什么想法,她也就见怪不怪了。   一顿饭结束,周唯还有文件要看,作为贤妻,苏慧慧自然得作陪,戴殳赶紧借着送客的契机,拉着周易出来。   临走前,苏慧慧从车上取来一只小礼盒,煞有介事地叮嘱她回家再拆封。   坐进车里,她又对着周易抛了记媚眼,“还没拿下?看来,那张照片打的鸡血还不够?”   “照片?什么照片?”   戴殳下意识地问。   苏慧慧勾起迷之微笑,坐进车里,锃亮的BMW车标很快消失在两人的视线中。   戴殳好奇心起,于是转过去问身边的人,“周易,到底什么照片啊?”   然后,她发现自己看到了一个假周易。   这厮的耳朵,鸡血糊的吧?!   “周易,你你你,什么情况?耳朵怎么这么红?诶,你的脸好像也红了?”   小区路灯年久失修,天黑后,照明就靠每家每户住宅前的节能灯打个光,也多亏了是白光,戴殳有幸看到了周易脸红的全过程。   先是局部微红,在她的视线压迫下,渐渐蔓延至整张脸,且红晕不断加深,再红下去,她都怕他原地爆炸。   戴殳想了想,“呃,是因为照片的事?”   这情况似曾相识,她想起来,一年前她跟他提“启蒙教育”,他的脸也是红成这副德性,程度似乎还加重了。   于是乎,戴殳的好奇心一下子达到了抓心挠肺的地步,她把脑袋抻到他面前,“你快说啊,到底是什么照片?” 第24章 密码 ...   然而,不管周易的脸红到什么程度,到最后,戴殳都没能从他口中撬出半个字。   好奇害死猫。   一整个暑假,戴殳除了睡觉,没做几件正事,其中一件正事就是做了回马普尔·殳,试图找出照片的真相。   最直接的方法自然是找当事人对证。   大概世界上除了抗药性,还有抗脸红性,谈及这个话题,周易的脸从最初的爆红到浅红再到完全不红,用时不过一两周,当然,前提是每回周末,她都要问上百八十遍关于照片的问题。   周易这条路走不通,她只能改撬表姐的嘴。   最后表姐松口:“当时周堂弟是把照片从我手机导到电脑里的,你去他的电脑里找。”稍顿,补充,“当时,他还坚持不要发邮箱呢,老可爱了。”   后面一句话,戴殳没明白,不过有了方向,她立马行动起来,利用去周家打游戏的机会,在“我的电脑”的搜索框里各种找图片,从jpg、png开始搜索,最后甚至找起了gif格式的,无奈还是一无所获。   直到某个周六下午,她趁周易去上厕所,不死心地又点进搜索框,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叹气声。   她吓了一跳,回头。   只见周易站在与她相距不过半米的地方,视线从电脑屏幕移至她身上,微微挑眉,“找了两个礼拜,有结果了?”   戴殳有种被抓现行的窘迫,而后不敢置信地瞪大眼,“你……怎么知道我找了两个礼拜?”   周易抱臂,口吻冷淡,“你以为C盘是摆着好看的?”   “什么意思?”戴殳整个人都懵了。   “C盘的windows下有几个好玩的子目录,你可以查一下它们都是做什么的。”   “哦。”   戴殳愣愣地点头,愣愣地转头,还没点进C盘,周易的声音再度响起:“还有Documents and Settings这个文件夹,内容很精彩,你也可以查一下它精彩的原因。”   于是,她直接点进了搜索引擎,按照周易的指示一一输入关键词。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原来C盘可以查到开关机记录、应用程序使用记录以及……上网记录!   之后,周易好心地给她上了一节信息技术课,在键盘上噼里啪啦一阵操作,打开一个叫做事件查看器的窗口,告诉她,里面的日志记录的是什么。   “所以,我在你的电脑上做了什么,你都知道?”她咽了下口水,说话都不利索了。   周易话音淡淡,“嗯。你应该庆幸,我电脑里没装间谍软件,不然你具体怎么操作的,我都能实时监控。”   戴殳暗暗腹诽了一句“变态”。   “对那张照片很感兴趣?”身后的人突然问道。   戴殳诚实点头,“感兴趣啊。”   最关键的是,她有预感,那张照片事关周易的命门,她当然十分有兴趣。   扫了眼她翘起的唇角,周易俯下身,右手覆住她的,移动鼠标。   室内响起轻微的点击声,利落清脆。   戴殳最先注意到的却不是周易的操作,而是他覆上来的手。   周易的肤色随沈阿姨,偏白,手背上的青色静脉清晰可见。五根手指很长,老一辈常说,手指长的人比较聪明,虽然没什么依据,安在周易身上还是成立的。最好看的还是他的指甲盖,健康的粉白色,半月牙约占指甲盖的四五分之一,匀称饱满。   他不爱留指甲,指甲总是修剪平整,弧形漂亮。   整体来说,就是好看,她也不是第一次看到,但看得这么细致,是第一次。   尤其,他的手大,她的手小,他几乎是将她的手整个裹住,两只手的温度来回传递,戴殳觉得不自在,小幅度地挣扎了一下。   周易并未察觉。   戴殳挠了挠左颊。这段时间,她谨守所谓的男女之防,大大削减了亲密举动,周易这么敏锐的人,是没感觉呢,还是觉得无所谓?   又或者这事完全是她思想龌龊,小题大做了?   可她是真不自在啊,尤其现在,周易是俯身状态,一只手支在电脑桌上,另一只手包住她的,等于将她整个人虚罩在怀里,温热的呼吸洒在她发顶,她觉得自己就像被施了仙一里的“万蛊蚀天”,浑身难受得厉害。   她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向屏幕,正巧,周易操作完毕,直起了身。   “你刚才……做了什么?”   还有屏幕上的这个,又是点又是横杠的,是……摩斯电码?   “文件之前隐藏加密,现在行了。屏幕上是我设计的程序,摩斯电码你接触过,五层,解吧。”说完,周易往床边走去,然后掀被上床。   戴殳眉毛都快挑破了。   什么文件值当隐藏还加密?还搞个五层的摩斯电码,装什么逼啊?   而且这玩意,她在阿加莎的侦探小说里看到过,那时候流行电报,现在电报都没了,毫无实用性,谁还玩这个?   正怨念,床上传来动静,“旁边有一本密码学的书,里面的内容,你可以参考。以你的智商……”   周易欲言又止。   “以我的智商怎么了?”戴殳都打算放弃了,为一张小破照片,她至于吗?   被这话一激,她瞬间斗志昂扬,“你等着,傍晚之前,我就给你答案!”   周易轻哼一声,状似嘲讽。   戴殳冲他拱了拱鼻子,看向书桌上那本密码学教程书,毛估估得有几百页,弃之。她打开搜索引擎,找到摩斯电码表,一一对应,解出来,是一长串的英文字母。   三分钟后,毫无头绪。   她托着腮,没办法,把目光投向那本教程。   前边都是简介和历史,在翻过百来页后,戴殳灵机一动,像这种恶心题……   她转了转眼珠子,合上书,在搜索引擎中键入“摩斯电码”和“五层”,惊喜地发现密码吧真的有神贴。   并且和她眼前的这道题,神似!   她点进去,一页页地翻,翻到最后,牛人现身。   五层的思路是先将摩斯电码翻译成数字,之后数字转手机九宫格键盘,再是电脑键盘qwe=abc的解码,接着转栅栏密码,最后是简单的密码倒转。   而答案是“I love you too”?   戴殳一怔,翻到第一页去看楼主的叙述,开头写着“昨天向心仪的女生表白,谁想她发了一组摩斯电码给我,郁闷,在线等大神解码”。   读完这段话,她的第一反应是,好牛气的女生!   把此窗口缩小,她点开原先的摩斯电码表,拉到弹出来的程序旁边,再度对应后,发现少了六个数字,少了六个数字,意味着少了三个字母。   所以,是“you”还是“too”?   这个认知,让她的心跳莫名其妙地加快。   她重新点进刚才那个神贴,把那位牛人的思路和五种密码形态重新理解了一遍,然后找来一本便笺,开始解题。   解题过程磕磕巴巴,不过说到底,这个密码设计并不复杂,有思路,已经成功大半。   半个小时后,她如愿得到了答案——I love too。   少的居然是“you”?   虽然意外,戴殳还是动作迅速地键入答案,美滋滋地想,这下终于可以见到那张照片了。   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世界上没有最阴险的周易,只有更阴险的周易。   这道题她确实答对了,但随即又弹出来一个密、码、框,并且无、限、长、度!   疯了!   戴殳咬牙切齿,她起身逼近床边。   床上的周易规矩地向右侧躺,呼吸平稳,像是睡熟了。   “周易!你压根就没有午睡的习惯,起来,别给我装睡!”她才不吃他这一套,伸出双手扣住他一条手臂,开始疯狂摇晃。   周易翻了个身,闭着眼,眉心一皱,极其不耐的样子。   忽然,被摇晃的那条手臂顺势一收。   戴殳不防,两只手还挂在他手臂上,一下子被扯到了床上。 第25章 抽风 ...   没找好落点,戴殳的鼻子撞到了周易的锁骨上,痛得她当场“嗷”了一声,一手抚着自己的鼻子,一手发泄性地拍了下身下的人。   她拍的是小腹,让戴殳讶异的是,手感居然硬邦邦的,不像她的,有点软,很好捏。   “我听温姨说,你最近每天只吃两餐,经常吃完中饭就一觉睡到大天亮?”   这话是周易问的,戴殳直起身,看他睁着眼,一手枕在脑后,姿态闲懒地躺在那,她火气更旺,根本不想理会他的问题,“哼,你果然在装睡!你说,那个密码是怎么回事?”   被质问的人一脸无辜,“我一开始就没说解开那个程序能看到照片。程序是临时编的,我看你脑子里的浆糊最近一动不动,搅动一下,或许能化腐朽为神奇。”   戴殳被气乐了,小脸笑眯眯地凑近他。   两人的距离太近,呼吸咫尺可闻,周易喉间动了动,听她说道:“可惜,你那个破程序只让我get到一个新技能,那就是——善用搜索!”   说完,戴殳麻溜下床。   周易扯住她卫衣上的帽子,没放她走,“今年嘉中和往年一样,四个实验班分三个竞赛班,一个高考班。高考班基本是提前招中退出竞赛的人,这两届提前招都只招一百五十人,按每班四十人算,高考班剩十来个名额,去年是中考成绩结合分班考的成绩,择优进班,分班考会考到高中内容。”   戴殳坐在床沿,一边听,一边把手往后伸,想拍开周易的手。结果她往左拍,他抓着帽子往右,她往右拍,他又抓着帽子往左,拍到最后,等于她在给自己按摩。   她气炸,闷坐在那,不吭声。   见她安分下来,周易继续说:“竞赛班课程这周结束,下周开始,你每天和我去图书馆,我会给你列考试重点,你照着学,务必进高考班。上高中后,我要准备竞赛,成绩好的话,有时要出省比赛或参加营会,顾不到你。和平行班比,高考班的氛围和师资要更好点,你多少能长进些。”   见她始终低着头不说话,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周易轻叹,“上个月的新生家长会应该提了分班考的日期,知道是这个月几号?”   戴殳依旧不语。   周易眉心微蹙,察觉不对,放开手里的帽子,坐起身,不顾其反抗,扳过她的脸。   这一看不得了,一年都难红一次眼眶的小姑娘居然眼眶通红。一双眼睛水漉漉的,还没哭呢,就让人想把心窝子掏给她。   周易嗓音不自觉柔了一个八度,“怎么了?刚才勒疼你了?”   戴殳默不作声,眼眶更红。   他抿了下唇,把一只手递到她跟前,“给你打?”   戴殳二话不说,一记铁砂掌挥了下去。   周易的掌心即刻泛红。   戴殳没给他反应的时间,捉住他的手,又开始高频率的击掌活动。   看着她孩子气的举动,周易暗自好笑。   听说这种击掌声很像在打蛋,她小时候爱吃蛋羹,听到筷子混着蛋液打在饭碗上就会兴奋。所以,这种击掌声很能提振她的情绪。   知道她脑回路清奇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没有对策,只能惯着。   等她龇牙咧嘴的打够了,周易笑问:“痛快了?”   戴殳瞥了眼两人红通通的掌心,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可不是又痛又快嘛。   周易点点头,“前段时间对我避如蛇蝎,现在倒是打得痛快了。”   “你知道?”她错愕地抬眼,发泄完毕,眼眶已恢复如常。   “我看着像睁眼瞎?”   戴殳挠了挠脸颊,沉思片刻,既然都摊到明面上了,打算说清楚:“我就是觉得,我们都长大了,然后男女有别,所以……”   听到一半,周易的眉已是挑得老高,难以置信这小祖宗还能有这样的觉悟。   因此,他终于不再是“闺蜜”,而上升为“男的”了?   不得不承认,他受宠若惊。   “我本以为,你是没弄清男生会不会便秘、男生有没有生理周期、恋爱中的男生是不是每天都没吃药等等等问题,才想着离我远点。”周易嗓音里噙着笑。   戴殳登时瀑布汗,她说呢,都知道她上网做些什么,他怎么还能这么平静,原来在这等着她,那几个“等等等”说的真是刻意极了。   还没开口,这位又发话了:“如你所说,男女有别,那就从房间开始吧。这是最私密的地方,以后,我不会再进你的房间,你也别再进我的房间。可行?”   嗯?戴殳瞪眼,余光瞥向房间的那台电脑,内心是拒绝的。   她刚迷上一款联机游戏,正在兴头上呢,家里又没有买电脑的打算。   扫见她脸上的挣扎,周易继续问:“我这么说,你心里是不是有点别扭?”   戴殳“嗯”了声,别扭啊,当然别扭,游戏没得玩了。   他突然缠住她的手腕,循循善诱:“如果是其他男生这么握你的手腕,你会不会觉得不舒服?”   “呃,会啊。”   “那我呢?”   戴殳滞了一秒,“……不会。”事实上,也会啊,就现在而言,她觉得那只手像烙铁,就是待在空调房里,她都觉得手腕处烫得厉害。   唔,这一定是她最近杂念太多!   周易当她迟疑是在反应问题,放开她的手,“那就是了。人和人之间的相处模式各有不同,否则,怎么区分感情?男女的确有别,但我们两个毕竟有幼儿园校友到高中的孽缘,总不能太生分。你说对么?”   戴殳觉得自己被说服了,又好像没被说服,点头比摇头省事,于是点点头。   “聪明。”周易满意地摸了下她的脑袋。   等等!发现自己被带偏的戴殳匆忙打断这种节奏,挥开他的手,翻新账,“你说,那张照片,你是不是根本没打算给我看?”   “嗯,你死了这条心吧。”提及这个话题,周易的口吻恢复冷淡。   戴殳盯着他,龇了龇牙,突然脚上拖鞋一蹬,整个人往后一仰,在周易微愕的视线中,开始在他的床上疯狂打滚!   这厮有多宝贝自己的床,她是知道的,其他人别说坐,连碰一下都不给,碰了不是洗就是扔,他的眼睛又毒辣,怕是被子上多一个褶子都能看出来,连周家之前请的保姆都知道这位周少爷的床碰不得。   可她今天还就在这上面打、滚、了!且是从床头滚到床尾,一路带起无数褶子。   戴殳今天穿的是黑白装,加上她雪肤黑发,整个人瘦是瘦,但肉感十足。   周易就像看到一只抽风的大熊猫在床上滚来滚去,就是耍无赖还耍得憨态可掬,他被磨得没半点脾气,干脆下床,抱臂倚在书桌上,看她能抽风多久。   如他所料,戴殳没能抽风太久,因为抽风打滚是需要体力的,而她的体力显然跟不上。从床上起来,她淡定地理了理自己的衣装和头发,然后走人。   周易看着狼藉一片的床铺,摇了摇头。转过身,显示屏已进入待机模式,他移动鼠标,亮起的屏幕上最显眼的,还是那个密码框。   站了片刻,他在密码框中输入六个字符。   一个文件夹赫然出现,文件夹里只有一张照片,他点进去。   正出神,身后猛然传来“哇”的一声。   戴殳得意的嗓音响起,“哈!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就知道你会偷看,看来我这招欲擒故纵用得不错,连你都上当了。”说话的同时,她的脑袋已经机敏地抻出去。   下一秒,只听“啪”的一声,显示屏被周易狠狠地摁倒在书桌上,他脚下更加利索,直接踢掉了电源线!   戴殳觉得简直了,那台显示屏三四千啊!   不过那电光石火之间,还是有一坨肉掠过她的视线,而且,她确定一定以及肯定是人肉! 第26章 嘉中 ...   周易说到做到。   周一,戴殳就被拉着上图书馆。   盛夏天,连知了的叫声都微弱了几分,今天的室外温度更是接近40℃,她看着衣柜里一溜长及脚踝的牛仔裤和休闲裤,有点犯愁。   目光游移来游移去,最后落至角落的一条短裤上,她双眼骤亮。   上次表姐给她的礼盒,装的就是这条短裤。她从小到大几乎没穿过裙子,裤子也是七分裤起步,没短过。   当时在Q/Q上问表姐,表姐给的回答就是“秀出你的美腿来”。   戴殳并不知道美腿是什么腿,她只是觉得穿短裤应该会比较清凉。   她换好衣服下楼。   坐在沙发上看书的周易听到动静,抬起眼,然后,视线凝固。   温静汀把早餐拿出来摆在餐桌上,上下扫视着戴殳的腿,眼睛一下子笑弯,“你慧慧姐的眼光果然不错。”说完,转目看沙发,“易易,你觉得怎么样?”   周易移开目光,口吻平静,“嗯,是不错。”   这小语气,别扭得不是一点两点。   温静汀两只眼睛直接眯成缝,她八点半有课,于是挥手和他们道别,“天气热,你们要不就在家学习,中午回来,我做/爱心午餐给你们吃。”   戴殳已经坐下吃早餐,囫囵地应。   大门被关上。   周易跟着合上书,第一句话是:“你不知道你走路外八?穿成这样出去,是打算走几步就劈个叉?”   戴殳正挖了一勺牛油果入口,乍听到他的话,含着牛油果呈呆滞状。她咽下嘴里的东西,明白过来周易是在评价她的短裤,“呃,你刚不是说不错嘛?”   前后还没一分钟,变脸变的,他学川剧的吧?   “是不错,毫无死角地暴露了你的缺点而已。”周易站起身,“刚才同学发短信给我,这个月市图还是避暑胜地,所以,改在家复习。”   说罢,径自往楼上走。   戴殳对着他的背影虚踹了好几脚,你丫就是为了让我早起,故意的!   吃完上楼,戴殳发现周易居然没开空调,她刚找到遥控器,书桌边的人发话了:“别开,冷空气沉在下面,你穿着短裤,会刺激膝关节。”   “我换裤子就好了。”   周易冷眼扫她,“你一直待在空调房里,而且好吃懒做,是不打算参加军训了?”   戴殳吃了一惊,“高中还有军训?”   “实验中学本来也有,因为前几届发生过中暑事件,取消了。”   她心颤地问:“几天?”   “三天。”周易翻了一页书,“所以,从今天开始,只能吹风扇,另外,之前的体能训练继续。”   戴殳关注的已经不是什么魔鬼训练,“这次军训能不能请假?”   “听说嘉中对军训抓得比较紧,除非,”一顿,“生理期。”   戴殳惊喜,开始计算自己的亲戚什么时候上门,书桌边又传来一声轻咳,“刚走没几天,你算什么?”   “是哦,我才喝过你煮的奶茶。”戴殳顿时像漏了气的气球,瘪着嘴说。   她有痛经的毛病,而且很严重,也不知道她是什么体质,经期对奶茶十分依赖,周易又嫌外面的奶茶反式脂肪酸太高,一直都是在家煮奶茶给她喝。   “过来,坐下。”   “哦。”戴殳不情不愿地过去。   天气热,加上没有空调,一整天,戴殳的效率都不高,尤其接触的都是新知识,一大堆概念让她脑仁疼得厉害。   她看周易,效率也不过尔尔。   他正在看《奥赛经典》,五门竞赛里,他选了数学,这不,省内的初赛还没参加呢,就看起了全国联赛的相关书籍。   之所以说周易效率不高,也是因为她观察到,他一上午就刷了三道题。   到傍晚,气温总算降了一些,窗外余晖是浅淡的黄色,整个世界看着暖洋洋的。   戴殳坐在椅子上,手脚伸展,惬意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一转头,发现周易的视线落在她的腿上,她拍了下他的肩,“周老师,看来你对我的两条腿很有意见。”   戴殳站起身,活动活动肩关节,“既然你都说了,那今天我就给你表演个劈叉!”   正说着,她双腿分开,动作流畅无比地来了个横劈。   她耐力不佳,但柔韧性好,小时候温贵妃带她去学过一段时间的健美操,劈个叉不是问题。   地上,一个标准的数学垂直符号出现。   戴殳身体伏在地面上,抬起脑袋,“怎样,是不是完美?”   周易面无表情地转回去,正欲发表意见,身后陡然传来“嗷”的一声,“周易,快,你快扶我一把,我好像闪到腰了。”   “……”   ******   暑假就这么一天天溜过。   “腰伤”未愈,戴殳依旧白天学习,晚上长跑,日子过得又痛又快。   八月,太平洋上刮起了热带风暴,嘉市下属几个县区遭受波及,地方台每天都在报道台风造成的人员伤亡和直接经济损失。   戴殳缺乏敏感神经,能在她脑子里留下印记的天灾人祸,不过那场举国震惊的大地震,再远点,就是小学时期让人闻风丧胆的SARS病毒。   她没什么宏图伟志,许得最多的生日愿望就是身边人能够平平安安。   看着窗外的瓢泼大雨,她心中默念,愿你们平安。   转眼到月中,分班考就定在十五号,考语数英科四门,上午下午各两门,地点就在嘉中。   嘉中是百年老校,占地面积比得上国内一些“小大学”,校园设施齐备。   第一天踏入高中校园,戴殳难免兴奋地东张西望。   “哇,嘉中好大哦,突然有种油然而生的自豪感。”参观了大半个校园,戴殳站定,抬起脸,头顶阳光洒落,她眯着眼笑了。   周易看着她笑,“别抬自己的辈分了,以后有的是机会。”   “什么抬辈分?”她不解。   “没什么,就是想叫你一声姥姥。”   “姥姥?”戴殳想了想,明白了,这是说她像刘姥姥进大观园,少见多怪!   哼。她追上去,占口头便宜:“乖孙子,叫声姥姥来听听呗。”   周易不用参加考试,她考试,他则在附近的书店看书。   戴殳一路没碰到熟人,倒是在考场碰到了郑梦茹。   实验中学考到区前五的有三个,两女一男,郑梦茹就是另一名女生,男生倒不是谢彦斌,虽然不道地,戴殳对此还是感到万分庆幸。   郑梦茹见到她,连点头都省了,面无表情地走至自己的座位。   她叹口气,都怪那个惹祸精啊惹祸精。   ******   分班考一周后,学校发来短信通知,戴殳进了四班,也就是高考班。   二十五号,新高一正式报道,报道第二天开始军训。   因为各个班级都要求下午三点到教室集合,戴殳经历一场母女惜别大戏,摸到了两点二十到校。   周易先送她去女生寝室。   时间不算早,报道的人潮已经散了,一楼除了一个坐着的宿管阿姨,冷冷清清。   报道日,宿管阿姨还是比较宽容的,但见着周易这么年轻的,还是没有立即放行。   戴殳试图说服周易出卖色相,被拒,她只好卖乖地笑,挽住周易的手臂,“大姐,我和他看着不像兄妹吗?”   宿管阿姨四十多岁,戴了副老花镜,正在织毛衣,闻言停下动作,“小姑娘,你叫我姐我很开心,但你能不能把那个 ‘大’字去掉?”   一个姐,一个大姐,天壤之别啊。   “……”好少女心的宿管。   戴殳不知道接什么好,这时,宿管又开口了:“不过你们两个看着倒不像兄妹。小姑娘,这是你男朋友吧?”   下一秒,只听一声干脆利落的“姐”在宿舍楼荡开。   宿管阿姨登时眼角褶子好几层,挥挥手,“哎哟,还是小伙子嘴甜,好了好了,上去吧。”   这样也行?!   戴殳的寝室在六楼。   走到六楼楼梯口时,迎面碰上两名女生,一矮一高,矮的正叽叽喳喳说着什么,高的低着头,偶尔应一声。看到他们走过来,矮的那名女生诧异地看了他们一眼,晃了下旁边人的手。   高的那名女生抬起头,戴殳这才看清,其长相很是出挑,眼睛尤其漂亮,不笑的时候,像有两汪水在荡。   看到周易,女生弯了唇,“周易?好久不见。”   声音也是干练明快。   戴殳一下就对这名女生产生了好感。   相较女生,周易的反应要平淡得多,他微微点头,“你好。”然后,带着戴殳和两人擦肩而过。   戴殳压低嗓音,“别人对你说好久不见,你就回个你好?”   “不然呢?”   “不管怎么样,你得回句好久不见吧?”   “我觉得没多久,做人要诚实。”   “……”你是大爷,你说了算。   找到605寝室,周易没进去,只把行李袋递给她。   见他张口,目测又是大于五百字的嘱咐,戴殳冲他摆摆手,“好了,哥,你说的,小妹都知道了。小妹虽然是第一次住校,但具备基本的自理和社交能力,不会有事的。你快走吧。”   午后荫凉的走廊,四下无人,不少寝室内传出稀稀落落的交谈声,听上去并不明朗。   周易忍不住弹了她的额头一记,“明天早上一定要吃早饭,防晒霜和清凉油记得擦。”   “知道了知道了。这都第四遍了。事不过三,少年,你已经严重违背自然规律了。快走吧。” 第27章 让开 ...   周易被打发走了,戴殳推门进寝室。   里头只有一个人,正坐在书桌前看书。   “这位同学,这里是605寝室吧?”   “门上有寝室号。”女生连头都没抬,随口答道。   戴殳汗颜,她纯粹是没话找话,没想到这个室友不太捧场。   她提着行李袋,讪讪地进了寝室。   嘉中是四人寝,传统的上面床下面书桌的形式,配备空调、卫浴,还有一个小阳台,条件可说是十分优渥了。而且她们这个寝室朝南,晾晒衣服是不愁的。   总体来说,戴殳很满意。   她是二号床,坐着的那名女生的隔壁床。   刚经过卫生间,戴殳便眼尖地扫到一个黑色东西从白色墙壁飞至新室友的床柱上,并且正以米每秒的速度向其逼近。   她本能地叫了出来,“有蟑螂。”   下一秒,只听椅子腿和地面摩擦,发出尖锐的响声。   “在哪里?”新室友起身,转过脸。   待看清她的脸,戴殳忍不住在心底“哇塞”了一声。   嘉中难道是美女集中营?如果说刚才跟周易打招呼的那个已经是大美女,现在这个,就是超级大美女,一眼即能征服你的那种。   戴殳自认不是颜控,还是被征服了。见大美女一脸惊恐,她指了指她身上,小心翼翼道:“呃,目前在你的背上。”   大美女身体短暂僵硬,而后,在戴殳震惊的目光中,当场跳起了草裙舞。   画面实在太美。   直到蟑螂在其高频率的扭动中被击落,戴殳一个大步过去,直接踩了上去,踩完,不忘原地碾了两三下。   三秒后,她抬起脚,顺便抽了几张新室友的纸巾,安抚道:“放心吧,我在给它收尸了,马上送它去水葬。”俯身把蟑螂尸体裹住,丢进了卫生间的蹲坑里。   刚按下冲洗键,新室友拿着衣服进来了,面色已经恢复初时的淡定,“我要换衣服。”   意思是让她出去?戴殳扫向洗手台,“在此之前,容我先洗个手?”   “那瓶洗手液,我的。”   “哦……”所以,是给她用呢?还是不给她用呢?   “你可以用。”   “……”   戴殳沉默地洗完手,沉默地出卫生间,不多时,新室友也从卫生间出来。   四目相视。   戴殳拇指和食指贴合,在唇边比了个拉拉链的手势,“关于你刚才……跳草裙舞的事,我一定守口如瓶。”   新室友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淡淡一句,“你灭蟑技术不错。”   戴殳嘿嘿笑,“主要我一个发小,大老爷们一个,最怕蟑螂,每次看见蟑螂,都躲我身后求安慰,就只能我来了。”   趁两人有了革蟑螂命的友谊,她问:“这位室友,我叫戴殳,你叫什么名字?”   室友没答。   她傻眼,就算你长得美绝人寰,好歹以后就是同居关系,多少给点反应啊?   怔忡间,高冷室友递给她一张纸,上面是三个字,笔锋颇有几分男生的潇洒刚健。   姚巾帼。   这是……名字?   戴殳看了看纸上的名字,又看了看新室友。   好生彪悍的名字。   “呃,你是不是还有个哥哥叫姚须眉啊?”   姚巾帼冷漠,“我是独生女。”   收拾东西的时候,戴殳才知道姚巾帼早上九点就到了,寝室大扫除是她一个人做的。   长得这么美居然还这么贤惠,戴殳瞬间被圈粉。   她把床上用品里的垫被拿到阳台去晒,从阳台进来时,有人推门。   让她惊讶的是,居然是刚才在楼梯口见到的那名个子较矮的女生。   见到她,女生也是一惊,不过她很快展颜,迎了上来,挽住她一条手臂,“我叫程筱。你是戴殳吧?楼下的名册上,2号床写的是这个名字。”   戴殳自认是个慢热的人,第一次见面就被挽手臂,她多少有点不自在,点点头,“是啊。”   女生突然暧昧一笑,“对了,我刚看到你和周神在一起,很亲密的样子,他不会是你男朋友吧?”   “周……神?”   “就是周易啊。竞赛班两个大神,一个徐信朝,另一个就是周易啦,经常考满分的,各科老师都抢着要呢。”   戴殳这才意识到周易之前没和她开玩笑,她忙否认,“不是啦,我们就是从小一起长大,所以关系比较好。”   程筱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原来是青梅竹马啊。”   寝室迟迟未现身的那名女生叫李婷婷,听说请假了,要晚自习才能到。从程筱的口中,戴殳得知姚巾帼和程筱都是竞赛班出来的,而李婷婷则是安瑞区的中考状元。   总而言之,寝室个个皆学霸,她除外。   一整天除了报道就是晚自习。   报道内容很简单,就是班主任致辞、新生自我介绍,然后开始发各种东西,包括军训服、一卡通和书。   晚自习上,戴殳总算见到了寝室的最后一名成员,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看上去文文静静,结果问她的第一个问题是——你看最后排那两个男生,来啊,猜猜攻受。   攻是什么?受是什么?能吃吗?   晚自习末尾,班主任再度发表感言:“同学们,嘉中是百年老校,综合实力在省内重高里排到前五是没问题的,今年的重点率也在90%以上,尤其我们四班,历来就是高考班,为高考而生,清北复交浙就是你们的目标。旁的话我就不多说了,送两句诗与汝共勉。”   班主任是语文老师,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一行行楷,十四个字——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戴殳看着黑板上的字,心头一片茫然。   ******   第二天就是军训。   嘉中的军训和大学的还是不能相提并论。   其一是军训时长短,一天就五个小时,晚上不是晚会就是看演习片,没有拉歌等环节。其二是内容简单,就在正步、齐步和站军姿之间切换。   不过,早上要六点起床还是让戴殳颇为崩溃。   室友们不知道她的习惯,等其他三人都洗漱、穿戴完毕,发现她还窝在床上呼呼大睡,连刺耳的哨声都无法惊醒她,这才发现不对劲。   最后还是姚巾帼掀被子、捏鼻子、挠痒痒,招数用尽,才把戴殳闹醒。   其他两人先去食堂吃早饭,姚巾帼昨天买了一袋小餐包,于是在寝室边吃边等戴殳。   等戴殳收拾好自己,已经到了集合的点,姚巾帼还剩两个餐包,给了她,她没胃口,勉强吃了一个,提了提精神。   今年的八月末热得让人有点接受无能。   两人到达训练场,戴殳的那张脸已经红得堪比旗杆上的那面国旗。   程筱已经在那,见她脸色不对,面带关切地问:“戴殳,你没事吧?”   她猛灌了一大口水,摇摇头。就是觉得肚子有点空空的,唉,怪只怪她亲戚没来。   她们的教官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小伙,面色是部队经典的古铜色,有点小帅。   一早上基本没运动量,就教了正齐步以及站军姿,所有人站在大太阳底下接受暴晒,谁先晒成人干,谁就算输。   女生们叫苦连天,休息时,防晒霜疯狂上脸。   戴殳站在第二排的第一个,站军姿的间隙往天上看了看,硕大的太阳正“滋滋”地往外冒热气,或者说是毒气。   她觉得自己像是中了毒,整个人头晕目眩,呼吸困难,一张嘴像久旱的沙漠,焦渴难耐。   听到教官喊了一声“稍息”,她四肢无力,只想找个地方躺一下,下意识地往后一倒。   方阵中瞬间发出数道惊呼声。   “教官,有人晕倒了。”   “戴殳?戴殳?”   所有女生都围了过来,姚巾帼一声娇叱,“你们别过来,供氧不足。”   “……”   刚喝下一口水的年轻教官惊得差点把手中的矿泉水瓶扔了,他迅速上前,忽地,身边刮起一小阵热风,有人擦着他的衣袖过去了。   是一道高高瘦瘦的背影。   “让开。”   戴殳的身边围着她寝室三名女生,其中两个听到低喝声,皆回过头,程筱认出来人。   周易。   大概是其气势太强,程筱和李婷婷迅速起身,把位置让了出来。   姚巾帼是唯一没抬头的,她有过中暑的经历,本想给戴殳做心肺复苏,但水泥地温度太高,只好先把戴殳迷彩服上的扣子解掉两颗,正解扣子,一根手指猝不及防地出现,伸向了戴殳的鼻下。   那根手指,是颤的。   她抬头,刚想看清到底是哪个笨蛋,手上蓦地一空,来人打横抱起戴殳,扬长而去。 第28章 吓死 ...   空气中只留下一句虚无缥缈的“教官,我送她去医务室”。   年轻教官本想说“在旁边休息一下就好”,结果转眼,男生已经步出了训练场。   一只幽怨的尔康手被放了下来。   附近几个方阵的女生则是面面相觑。   “刚那个谁啊?好帅哦,公主抱诶,简直man爆。”   “你居然不知道?数信班的周易啊。”   “我比较想确认的是,男生的训练场和这里隔了百多米吧?”   闻言,女生们纷纷看向另一个场地。   男生场地上,不少人正对着这边行注目礼,大概也是目睹了刚才那一幕。   的确,两个场地,百多米的距离。   然而从事发到该男生出现,前后不过半分钟,那么问题来了,男生的反应时间是多少?平均速度又是多少?   姚巾帼没有参与讨论,她看向不远处地上遗落的那顶军训帽。   正在这时,有人走过去,捡起了那顶帽子。   数信班的徐侑倩。   ******   周易把戴殳抱到了医务室。   女校医三十多岁,面部神经常年坏死,一看到周易,轰他出去,“女生看病,男生凑什么热闹,出去。”   周易顺从地到门口等着。   约莫十分钟后,校医从帘子后面出来。   “老师,请问她怎么样?”   大概见他有礼貌,神色又焦急,校医态度温和了些,“没什么大碍,只是轻暑,我已经给她做了物理降温。等下醒了,喝点十滴水就行。”   周易低着眼,虚心求教:“不好意思,老师,如果是轻暑,她为什么昏倒?”   校医板起脸,“看样子,你和里面的女孩子很熟,那你不知道她贫血?估计早饭也没吃,有点低血糖,再到太阳底下晾晾,能不厥过去?你们现在这些孩子真是,不但饮食不规律,还爱熬夜,都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养生养生,生命还在,就得好好养着,明白?”   “学生明白了。”   这句“学生明白”真是耐听极了,犹如春雨滋润了女校医荒芜的心田,这些年一直被叫“阿姨”和“大妈”,都快忘了做老师是什么滋味。   校医摆摆手,松口,“好了,我去隔壁拿十滴水,你在这看着。”   医务室的帘子是绿色的,床是白色的,对比鲜明。   戴殳躺在床上,身上的迷彩服是暗绿色的,脸是白色的,对比尤其鲜明。   周易半蹲下身,先是拿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和颈后,微凉,应该是做了物理降温的缘故;唇色也比之前鲜艳了些。   他放下心,手指攀上她的脸,轻轻抚弄,直到透出一丝红晕才罢手。   静视半晌,他握住她的手,从拇指摩挲到小指,一根接一根。   最初,他什么都不敢,每天趁她睡着,做得最大胆的事就是把玩她的手,看她的掌纹,看她的指节,看她指甲上的月牙。   她的手很小很软,不知何时起,他握住了,就不想再放开。   “差点被你吓死……”他低低地说,把脸埋进她的掌心,温热的呼吸渗入她的指缝。   再有下一次,或许,他真的会被吓死。   校医从隔壁药房拿了十滴水回来,掀开帘子就看到男生身体半倾,两个小年轻脸贴脸,嘴对嘴。   她不过在隔壁逗留了几分钟,回来就是案发现场了?   她“咳咳”两声,“嘴还是少亲,想测小女孩的肺活量,以后有的是机会。另外,你目前的呼吸频率太高,等于加速抢夺她氧气的同时,还加速往她的呼吸道在灌二氧化碳。你是不打算让她醒来了?”   周易一僵,两只手撑在床上,迅速支起身体。   校医瞥见他微红的侧脸,满意地点点头,“这年头,还会脸红的小男生不多了,会脸红,说明敢作敢当,是真男人。像那些做坏事,气都不带喘的,啧。”   “……”   戴殳在十分钟后醒了,眼珠子转溜一圈,还是不知道自己在哪。   她不是在军训?   周易就坐在床沿,几乎是同时刻发现,扶她起来,“头还晕吗?”   戴殳摇摇头,“你怎么在这啊?不用军训?”   “这里是校医室,你军训的时候晕倒了。”   “晕倒?还军训的时候?”戴殳内心住了一个女汉子,有点难以接受自己在众目睽睽下失去意识。   “可是,”戴殳看向他,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在这?”   男生的训练场和女生的不是一个啊。   周易拿起一只纸杯,“先别问,把这个喝了。喝慢点。”   戴殳正口渴,以为是普通的水,纸杯也并不烫手,她忽略掉怪异的气味,一只手搭着他握纸杯的手,“咕噜咕噜”一饮而尽。喝完才发现这水是辣的,味道和她讨厌的十滴水一模一样。   喝得太急,那股辣味卡在喉口,不上不下。于是,戴殳惊天动地地咳了起来。   “说了让你慢点。”周易无奈地摇摇头,轻抚着她的背,帮她顺气。   戴殳气若游丝地往后靠,“你就不会跟我说是十滴水?”   “说了,你还会喝?”就是知道她不会喝,他才想到用水送服。   阴险!讨厌!坏人!戴殳默默地腹诽完,气跟着顺了点,喘声渐止。   然后,她发现不大对,她和周易目前是什么状态?   他一只手圈在她的腰上,另一只手在她的背上滑动,这姿势,等同于她是被他抱在怀里。   而且,军训服真的很薄。   她有点难受,正想找个什么借口,一只手撩起了面前的绿帘子,女校医淡漠地看着他们两个, “说够了,喝完了,抱好了,就走吧,别打扰我开门做生意。” 第29章 可爱(含入V公告) ...   出来校医室,周易先带戴殳去了趟学校的小超市。   选了三明治和牛奶,两个人往寝室楼走。   “我们现在回训练场?”戴殳问。   “我送你回寝室,你待着休息,我回去帮你请假。”   “哦。”她乖乖地应了一声。   “早上吃了什么?”   果然,还是兴师问罪来了。戴殳想起昨天自己信誓旦旦的小模样,顿时心虚。就在昨晚,周易还发了短信给她,大概因为超字数,被截成了两条。   她小口小口地咬着三明治,弱弱地回:“吃了一个,餐包。”   走过一段树荫,进入太阳底下,周易伸臂,覆在她头顶,斜睨,“什么巨无霸餐包,居然能填你的胃?”   戴殳怎么会听不出来这话里的讽刺意味,打起哈哈,“实在起不来,迟了,就只能,嘻嘻。”   “身体不舒服,怎么不早点和教官说?”   “我以为自己能挺过去的嘛,谁知道就……”   “你以为自己是鲤鱼?挺过去?鲤鱼变成咸鱼之前,至少还知道在地上蹦跶几下。”   戴殳噘了下嘴,咕哝:“我都这样了,你还凶我。”   嗓音娇娇软软的,谁还舍得和她生气。   周易瞥了眼她的侧脸,在太阳底下走了一段路,她的皮肤终于混进红晕,腮帮子微微动着,眉眼低垂,看上去既可怜又可爱。   他的态度软下来,“我没有凶你。”   “刚才你那个语气,就跟要把我吊起来打一顿一样。”   他目视前方,苦笑,只是心有余悸罢了。 第30章 心疼 ...   周易把她送到寝室楼, 还是上次的大妈,听周易叫了声“姐”,再看看她恹恹的神情后, 露出关爱的慈母笑, 挥手让他们上去。   楼梯上,戴殳完全是在蜗牛爬,周易叹口气,在她身前蹲下,“上来。”   久久没见她动作,他不耐,“还是你想我抱你上去?”   最后,戴殳还是趴在了周易的背上, 心里嘀咕,刚才去医务室,他是背她还是抱她去的?   想了想,忍住没问。   周易身上有淡淡的汗味, 不过远未达到汗臭的地步,甚至还挺好闻, 以往他踢完足球或打完篮球都是一身汗,放学路上,汗味飘到她鼻间, 她都会觉得很有……安全感。   不过很快,戴殳就皱起眉。   刚趴上去时没察觉有什么异样,等两人开始在楼梯间移动, 她感到了不对劲。   和初三的寒假不同,大夏天的,她穿在身上的都是薄款,走楼梯的缘故,难免上下颠动。   摩擦生热。   难以言喻的感觉让戴殳瞬间从脸红到脖根,正想着怎么从周易身上下来,却听到他也有点不对劲,呼吸比平时稍重。   上回,她穿得恁臃肿,都不见他喘大气,半年过去,到底是她重了还是他力短了?   “周易,你放我下来吧。我现在能走了。”   “快到了。”   戴殳看着墙面上那个大大的“3”,三楼还没到,寝室在六楼啊。   算了,她还是眯一下好了,至少能忽略掉异样的感觉。   把戴殳背到寝室门口,见她半点反应也无,周易知道,身上的人又睡着了。他侧过头,这个角度,身后匀长的呼吸堪堪擦过他的脸。   他就这么站着、听着,她的呼吸平稳均匀,他狂乱的心跳亦随之平复。   过了许久,他颠了颠,叫她:“戴殳。”   这么短的时间,还不足以让戴殳进入深度睡眠,她很快醒转,“嗯?到了?”   她从他背上下来。   “上床再睡一下。我去帮你请假。午饭,我会让你室友带上来。”   “哦。”戴殳勾了下迷彩服的衣摆,暗暗感叹,有这样一个发小,是真好啊。   ******   洗了个澡,戴殳一睡就睡到了正午,还是姚巾帼叫醒她的。   后者把手里的打包盒放下,里面三道菜——糖醋排骨、番茄炒蛋和炒蒲瓜,都是她喜欢的。   “这是买给我的?”   姚巾帼睨她,“你要是想看着我吃,也可以。”   戴殳汗,“对了,这份多少钱?”   “周易付的,要还钱,你找他。”   她眨眨眼,难怪菜品这么合胃口,原来是周易选的。   正说着,程筱和李婷婷也回来了。   程筱关心地问:“戴殳,你没事了吧?”   “嗯,没事了。”   “你真好啊,都不用军训了。”李婷婷感叹了一句。   戴殳把嘴里的饭咽下,目露疑惑,“为什么?”   周易说会帮她请假,她以为请到今天已经是极限,毕竟军训总共才三天,而且他不是说嘉中对军训这块抓得比较紧?   “不知道,听说是那个叫周易的找校医打了证明。”   戴殳想起校医那张脸,暗想,那厮该不会是牺牲了色相吧?   程筱洗了把脸,从卫生间出来,接话:“我觉得他们班那个教官真是变态,虽说是擅自离队,但周易也是心急救人啊,居然罚他大中午跑十圈。”   戴殳差点连肉带骨头一起吞下去。   周易被罚了?   李婷婷坐到自己的书桌前,托着下巴,“十圈真的太多了啦,这么热的天,我能跑一圈就很好了。不过那个叫周易的好厉害哦,一口气跑下来了。还有他们寝室的,居然陪着跑了五圈!超感人的!”   程筱则是睨了眼戴殳的脸色,“戴殳,你千万别自责,都是那个教官是非不分,丑人多作怪嘛。”   听到最后这句“丑人多作怪”,戴殳不禁皱了下眉,她笑笑,表示自己没事,没有搭话。找到自己的手机,她点开短信,收件箱里赫然躺着一条短信。   [饭和菜要吃光。]   发信时间是三分钟前。   戴殳叹了口气,会给她打菜,会给她发短信,他没事是肯定的,可心里就是堵得慌,她看了那条短信许久,开始摁键盘。   考虑到这几天天气炎热,下午的军训从三点开始。   周易比室友早十分钟下楼,去了4号寝室楼。   戴殳已经等在寝室楼门口,见他过来,她迎上去。   “听说你被教官罚跑了?”   知道瞒不过,他坦白:“十圈,能力范围之内。”   这话不假,她知道他每周至少两次五千米跑。可加上这天气,怎么能一样?   看着他一脸无谓的样子,心里那股堵得慌的情绪又上来了。   她记得小学就有一回。   当时正值期末复习,语文老师几乎隔天就要对一张试卷,结果某天上课,她怎么也找不到要对的卷子,而那样的情况,之前已经发生过两次。语文老师有心治一治她的粗心大意,让她提书包去教室外找,找到了进去,找不到就在教室外站着。   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被请出教室,她心再大,也大不过那张脸。   没想到一分钟后,周易也提着书包出来了,和她蹲在教室外面一起找试卷。   最后,她的试卷找到了,被压在书包最底下,皱巴巴的不成样,而周易的试卷也那么“凑巧”地找到了,四四方方、平平整整地被夹在另一张试卷里。   他们的小学不是《蒲公英的约定》里的小学,没有篱笆和蒲公英,也没有纸飞机和蜻蜓。   但是,她有一个周易。   戴殳其实有点想不明白周易为什么会对她这么好,毕竟,他们没有血缘关系,只是发小。   而且这么好下去,以后他对她不这么好了,她要怎么办?   想着想着,她的眉皱了起来,“很奇怪啊,你到底是怎么发现我晕倒的?两个场地隔这么远。”   周易撇开目光,“当时刚好休息,无意中看见的。”   “你千里眼啊。”   他轻笑。   哪有什么千里眼,只不过是看到她那个方阵有状况,当时唯一的想法是,万一是她发生什么事了呢。   这个想法刚一冒头,两只脚已经不听使唤地迈了出去。   戴殳抿了下唇,从裤兜里掏出一盒清凉油。   “你不肯搽防晒霜,那搽清凉油总可以吧?这几天最高气温都有33℃。”   周易看着她掌心里那一小罐东西,眉心一皱,“不喜欢它的味道。”他环视四周,“附近也没地方洗手。”   “所以呢?我伺候您老?”   他一手滑进迷彩裤兜里,淡声:“行吧。”   看得戴殳想对他喊一句,周大爷吉祥。   她努努嘴,旋开清凉油的盖子,蘸了些许在指尖,正欲抬臂,周易为了方便她动作,已经自发地俯低脑袋。   很体贴的动作,可她怎么就觉得他唇角丝丝缕缕的笑,是在鄙视她身高呢。   “你不用低头,我能搽到。”   “怕你手酸。”   看,果然在鄙视她身高。   她胡乱地在他两边的太阳穴抹了一把,又蘸了点,往他的人中探去。   他的呼吸很热,拂过她的手指。   就是有清凉油都觉得烫手。   戴殳下意识地收回手,抬眼的瞬间,好巧不巧,正撞上周易投来的目光。   笔直、专注。   她莫名心跳如雷,把清凉油往他手里一塞,掩去那份不自在,“你不喜欢这个味道,人中就别搽了,免得你还没被晒晕,先被熏晕。这个你拿着吧,我不用再参加军训,这个也用不到了。”   周易顺手把东西收进兜里。   “那我先回寝室了。”   他扣住她的手腕,“饭和菜吃光没?”   “嗯。”   “上去吧。”   “哦。”   戴殳慢吞吞地往前挪了几步,又缓缓转过身。   周易还站在原地,一手插兜,身姿挺拔颀长。   暑假他们两个又去测了次身高,她还在原地踏步,163,而周易已经超180,被嫌丑的迷彩服穿在他身上,愣是被撑了起来,就算顶着张小白脸,也显得英气十足。   骄阳下,她清晰地看到他的左边眉毛挑了一下,似在询问她还有什么事。   戴殳的右手攥了下衣摆,又松开,她张唇,“这几天训练比较辛苦,我待在寝室也没事,要不,我给你洗军训服吧?”   以他的龟毛程度,肯定是每天一洗军训服。   戴殳知道他从八月份就进入刷题模式。听程筱说,数信班的老师对他抱了很大希望,指着他高一就能进省队。他们省是竞赛强省,一般拿省一就能获得高考降一二十分的优惠,进省队则可以把录取分降到一本线。如果参加CMO拿奖,更是可以直接和清北签约。   上周两家人聚餐,沈阿姨还说过,周易最近经常熬到十一二点,甚至凌晨一两点,对他这种高度自律,每晚固定十点睡觉的人而言,此举无异于熬夜。   想及此,她不禁扫了眼他的眼下,还好还好,并没有黑眼圈,整张脸也没有萎靡不振的迹象。   只不过,他都那么忙了,还摊上她这么个让人不省心的,从假期的补习再到现在的军训,真真为她操碎了心。   尤其今天,他还被罚跑了十圈。   戴殳觉得现在心里不但堵得慌,还疼,总想着,得为他做点什么吧。就算沦落到当洗衣婆,好歹也是做了点什么。   闻言,周易则是挑高了眉,他没听错什么?   戴殳继续说:“也就两次而已嘛,第三天听说是阅兵式,结束就回家了。”   他打量着她的脸色,目光一暗。   如果她是因为生出了“欠”的念头,要帮他洗衣服,还帮得这么有诚意,他会非常、非常不高兴。   沉思片刻,周易做了决定,“到时候,我发短信给你。”   “嗯,那我走了。”   周易再度扣住她的手腕,戴殳心里正嘀咕最近两人的肢体接触未免太频繁了,就听他说道:“忘了问,包不包括……贴身衣物?”   戴殳愣住,什么贴身衣物?待她明白过来后,内心登时万马奔腾。   “贴身衣物你妹!”   哼,你个假周易!   ******   周易还是相当有效率的,当天晚上,两人就来了一回“私相授受”。   站在寝室的卫生间里,戴殳忧愁了,所以到底要放多少洗衣粉呢?   温贵妃坚持女孩富养,她没干过什么家务,最多洗洗自己的内衣裤。连学校的大扫除,她也受到照顾,就擦擦桌椅之类的。   想了想,戴殳直接拎起袋子一角往脸盆里倒。   结果一个不留神,倒多了,而且是她都能目测出来的多。   洗衣粉遇水迅速溶解,连打捞的机会也无。   戴殳微张着唇,木愣愣地看着眼前这盆浑浊的液体。   嗷,她刚才到底是着了什么魔,居然想着要帮周易洗衣服?   从搓揉到漂洗,最后,她累得连微抬手臂都觉得酸,然而还是有泡沫浮在水面上。   水至清则无鱼,她安慰自己,这样应该可以了。   她用最后的力气沥干衣服,匆匆挂到阳台最角落。   挂完看时间,17:58,军训期间晚自习照常,18:30开始,以她的速度来说,可以出发了。   正打算出门,有人开门进来,是姚巾帼,手里提着一袋小餐包,冲她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昨天的晚自习,男生间议论最多的并非世界杯预选赛,而是姚巾帼,她多少听到了一些,也算初步了解这位室友。   最鲜明的两个属性是——市七中第一名常客、校花,真正的女神级人物。就是听说被室友揭过家境,不太好,为此七中高中部的某大佬还扬言要包养她。   戴殳的世界一直很单纯,包养一词闻所未闻,等明白了,她感慨世风日下之余,默默地心疼姚巾帼一分钟。   相处一天,戴殳也算摸清了这位室友的脾气,典型的嘴硬心软。姚巾帼越冷淡,她就越热情,于是咧嘴一笑,露出几颗糯米牙,“你回来……洗澡?”   “嗯。”姚巾帼取衣服进浴室。   戴殳原本打算走人,这下不急了,靠着自己的衣柜,打算先眯一会儿。结果,她才刚闭上眼睛,就见人从卫生间出来,双颊透粉,水润光泽,显然是洗过澡。   她目瞪口呆,恍惚想到了那句“你是电,你是光,你是唯一的神话”。   见到她,姚巾帼也愣了一下,不过没吱声。   “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要等你?”   戴殳笑眯眯地站直身体,“因为吧,今天吃晚饭的时候,我发现你把饭菜全吃光了,而且是普通人压根做不到的一点都不剩。然后你刚又拿了一袋小餐包回来,是打算作为明天的早餐?按照类比原则,这袋小餐包,你应该会吃光的。结果,早上你剩给我两个。”   说着,她还意味深长地“嗯”了一声,“我想原因应该不是你说的‘吃不下’。”   姚巾帼默了半晌,说:“突然觉得周易有点可怜。”   “嗯,为什么可怜他?”戴殳不明白为什么话题会突然扯到周易身上,“因为他今天跑了十圈?”   “因为你。”对别人的事看得通透,搁到自己身上,就迟钝得要命,这样的选择性情商,连她都可怜起另一个当事人。   去教室的路上,戴殳顺口问起姚巾帼退出竞赛班的事,后者轻描淡写三个字:“不适合。”   “嗯?”   姚巾帼难得多说了几句:“努力竞赛,我可能事倍功半,努力高考,我可能事半功倍。人要做适合自己的事,竞赛不是我的出路。”   几句话,听得她心头一震。   “你和周易真像。”戴殳忍不住感叹。   这回换姚巾帼“嗯”了一声。   她解释:“你们都是知道自己要走哪条路的人。”   知道自己的局限,清楚自己的目标,并且为之努力,这大概就是真正的强者吧。   不像她,寝室到教学楼的路,她知道怎么走,但高考这条路,她还走得迷迷瞪瞪的。   姚巾帼瞥她,“你没发现,你每回提起周易,都跟平时不大一样?”   戴殳懵怔,“哪里不一样?”   “北半球迷路的人看见北极星,就那种感觉。”   “你是指亮度吗?”戴殳托着下巴想了半晌,“大概因为他的脸比较白吧?白光不是能反射所有光?”   姚巾帼深深地看她一眼。   这姑娘是装傻呢,还是真傻呢?   快到教学楼,两人才刚拐过弯,忽然,一辆自行车以让人恐怖的加速度向两人逼近,确切地说,是向戴殳逼近。   坐在自行车上的是个高个男生,揣着手机,用一只手把控着方向。等他发现自己即将酿成骑车史上的首次车祸,也是吃了一惊。   千钧一发之际,像是被吓傻了的戴殳身影往右边一大晃,惊险地避过了这一飞来横祸,然后跟个没事人一样,和姚巾帼继续往前走。   反倒是男生,都骑出去好几十米了,又倒回来,“那边那个小不点,你站住!”   没人理他。   他下车,把自行车停靠在树荫下,追到了教学楼里,“叫你站住,你居然敢走?”   转眼,男生就到了两人跟前,再确切地说,是到了戴殳跟前。   “你刚才躲什么躲?不相信本少爷的车技?”   戴殳没想到这事还有后续,抬起脸,笑眯眯地说:“这位同学,就是相信你的车技,我才往右边躲的。当时你是右手握车把,而我的室友也站在我右边,以你的车技和反应能力,一定会选择往右拐……”   男生站那,对于她的陈述一个字都没听进去,脑袋里只回旋着一个问题。   怎么这么可爱?   怎么这么可爱!   怎么这么可爱……   小小的鼻子,小小的嘴,小小的耳朵,小小的脸,除了一双眼睛大大的,什么都是小小的。   简直戳烂了他那颗少女心。   天知道他有多想要这样一个妹妹?   “没事,我原谅你的不懂事!”   男生想当然地摆摆手,撤掉了原先凶神恶煞的表情,和颜悦色极了,连声音都从举重的转为练艺术体操的,“小妹妹,小学几年级了,是跟着你身边这位姐姐来的吧?刚有没有吓坏?别怕,大哥哥请你吃糖……”   正说着,男生从裤兜里摸出了一块……大白兔奶糖,然后抓起她一只手,塞给她。   戴殳看看手里尚带余温的糖,再看看面前这名身高绝对超180,拥有古天乐肤色的男生,呆了,连对方说她是小学生都没反驳。   见她没有收回手,以为是嫌不够,男生又从兜里摸出了一块……旺仔牛奶糖递给她,“这个也给你。”   戴殳喜欢吃糖,既然今天“被碰瓷”是注定了,她刚也的确被吓到了,也就没客气,“呃,其实我比较喜欢阿尔卑斯奶糖,你有吗?”   “你等等,我找找。”   只见男生的手伸进左边裤兜里,再拿出来的时候,宽大的掌心已经被各式奶糖占据,他举起其中一块红色的,“阿尔卑斯奶糖,草莓味的哟,小妹妹喜不喜欢?”   “喜欢啊。哇,还有柠檬味的,还有香蕉味的,诶,居然还有意式咖啡味的!”此兴奋的声音来自戴殳。   姚巾帼站在旁边,冷眼看着这两只明明已经高中,心智还停留在幼儿园阶段的小屁孩,再度为周易默哀三十秒。   她扯了下戴殳的马尾,“晚自习快开始了。”   戴殳只好放弃寻找,说了声再见,走了几步,又回眸粲然一笑,挥了挥自己的手,“谢谢你的糖。”   走廊的白光明晃晃的,照亮那一笑。   男生仿佛听到了心头霸王花开的声音,他痴汉脸,“那是你的糖……”   ******   晚自习看了一部军事演习片,结束。   在寝室锁门之前,戴殳收到周易的短信。   她下楼,过了三个小时,军训服干得差不多了,不过有点拧巴,她递给他,嘻嘻笑,“它可能有点……”   周易挑了下眉。   “回去你就知道了。”   临走前,她不忘把特地留给周易的意式咖啡味奶糖塞给他,算抚慰他幼小的心灵,“这个给你。”   “哪来的?”他记得学校的超市没有这种口味的。   “一个男生给我的。”   “男生?”周易语气一沉。   “对啊,你都不知道,今天可惊险了,我差点被自行车撞到……”   话落,周易面色一紧,握着她肩膀就要检查。   戴殳拍开他的手,“都说是差点了,你语文是体育老师教的?本来没想索赔的,但对方赔的是糖……”   她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大堆,周易只听到了想听的重点,末了伸手掐了把她的脸,叹口气。   看来是又被人惦记上了,唉,怎么就这么能招蝇惹蚊呢?   回到寝室,周易把拿回来的衣服挂到阳台,室友张一卦凑了上来,搭着他的肩,“刚那个谁啊?”   “哪个?”周易拨开他的手,走至自己的书桌前,翻开《命题人讲座》。   “你可别打马虎眼了,我和老大小二都看到了。”   这时,二号床上一本书飞了下来,“再叫一句小二你试试,三儿!”   三儿张一卦轻松地接住那本书,“行,不叫小二,老二?老二?”   又一本书飞下来,“滚!”   张一卦嘿嘿笑了,一手一本书开始转,“说正经的,小周周,那个该不会你……童养媳吧?”   周易翻书的手一顿,童养媳?   这个名字还挺贴切,他可不是从小养起嘛,零花钱有大半都花在给她买吃的上。   欲盖弥彰的道理,周易懂,于是淡淡道:“从小一起长大而已。”   “而什么已。”张一卦放下手里的书,指着他书柜上那罐清凉油,“从小一起长大,一罐小破清凉油还碰都不带让人碰的。”   正巧,老大李志坚从卫生间出来,张一卦已经进入戏精模式,迎上去,比划出手托清凉油的姿势,“这清凉油,擦点吧?”   李志坚戴着一副黑框眼镜,面无表情地拒绝:“不要。”   “来一点嘛,我给你擦啊。”   李志坚一手滑进裤兜,“行吧。”   张一卦翘起兰花指,作势蘸了点清凉油,撒娇,“讨厌,你头低点啊,人家都够不到,会手酸……”   这回,李志坚没有配合,他冷冷地掀唇,“滚!”说完,径自在自己的书桌旁坐下。   张一卦哀怨地转头,不意发现二号床上的手机,其摄像头正直直地对着这边。   “卧槽!”   床上,小二孟然保存录像,晃晃手机,“三儿,接下来一个月的早餐就交给你了,不然,明天各大视频网站会在线直播你的精彩表演。到时候,你媳妇估计是娶不到了,老公倒是会有一打。”   张一卦更哀怨了,看坐在书桌前的周易还跟没事人一样,气不打一处来,“我手机里都存着照片呢,告儿你,坦白从宽!”   结果隔天,男生方阵中就流出了童养媳的传闻。   起因还是周易的那套迷彩服,没把泡沫冲干净的后果是,上面“白云”朵朵飘,晴天朗日下,很是醒目。   张一卦就负责在一旁解释:“你不知道,他穿的是童养媳牌洗衣粉洗出来的衣服,清新自信每一天。喏,看到没,只要休息,他的手就在裤兜里倒腾,你猜那里有什么?童养媳牌清凉油,提神醒脑一整天。”   一传十,十传百,这不,还没入学呢,竞赛班的周易有个童养媳在四班的消息就在年级段广为流传。   到军训结束,嘉中的贴吧里回复数最多的是这样一个贴子,其标题是——嘉中惊现童养媳,这背后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请持续关注本贴,为你揭秘背后真相。   对此,周易笑了,戴殳哭了。   ******   好不容易结束军训回家,戴殳本以为会有个小小的欢迎仪式,结果迎面是冷漠的空气不说,那块用来传话的玻璃上头写着一句话。   【殳殳小公主,你父皇去京市参加一个课题研讨会,为期半个月,宣我伴驾,本宫已经跟你沈阿姨打好招呼,你懂的~爱你爱得不要不要的温贵妃留】   戴殳懵了,这话的意思是让她去住周易家?什么情况!   打电话给二老,双双提示已关机。   她连拿白板笔的力气都没有,正不知道该怎么办,手机响了。   电话那头传来周易含笑的嗓音:“我妈喊你过来吃饭。”   戴殳冷漠地“哦”了一声。   匆匆地出家门,让戴殳意外的是,她居然在家门口看到了谢彦斌。   她以为自己看错,闭了闭眼,再睁眼时,人影还在,她更诧异了:“你怎么在这啊?”   谢彦斌还是那个谢彦斌,见到她不是脸红就是结巴,他腼腆地笑,“我加你Q/Q,你一直没通过,我从老师那边拿到了你家的固话和地址,打电话觉得太唐突,就找到这来了,希望能等到你。”   “我这几天在学校军训,没上Q/Q。”   “是这样。”谢彦斌心头一喜,至少,她不是故意躲他,他抿了下唇,些许拘谨,“我今天来,是来跟你道别的。”   “道别?”   “嗯,我爸工作调动,我要去粱市上高中。”   “粱市?那是大城市,去那上高中很好啊。”   “是啊,是很好。”   谢彦斌有些失神地垂下眼。   眼底满满都是她,明亮的眼睛,小巧的鼻子,唇角天然带翘,天生是适合笑的,脸上未褪的婴儿肥,越看越是觉得可爱。   其实,他刚入学就听过她的名字。实验中学有入学考试,其中数学最变态,所有题目口算,教他们的数学老师也教七班,上课时曾提起,入学新生只有五个满分,唯一的女生在七班,叫戴殳。   至于见到她,是在放学路上。当时她正指着脸上的擦痕,嘻嘻哈哈地问身边的男生自己会不会破相,一双眼笑得只剩两条缝。后来他知道她就是戴殳,那回是她立定跳远不甚摔倒,擦伤了脸。一个女生擦伤脸还能笑得这么灿烂,他发现,要把那张笑脸从脑子里抹去,无比困难。   后来,听到她和同行的女生讨论周杰伦,他觉得血液都沸腾了,以至于幼稚地去打那个赌,那人没有答应,却在期末的时候压了他十九分。   男生也是有第六感的,他有,那人肯定也有。   再后来,借橡皮,借校徽,他越来越注意她,午饭后经常站在二楼走廊,就为她从一楼音乐教室拐过来的时候,能多看她一眼。   慢慢地,他知道她有点马虎,知道她很喜欢睡觉。   也知道,在他心里,她很特别。   想对她说,我们清北约,可是,他才刚爽了嘉中的约,又怎么敢再许清北?   一时相对无言。   原本就是没有多少交情的两个人,离愁别绪被一方刻意放大,气氛不可谓不尴尬。   最后,谢彦斌艰难地吐字:“那我走了,再见。”   戴殳如释重负,“嗯,再见,也祝你一路顺风。”   谢彦斌走出几步,回头,果然,戴殳已经往反方向走去,没有丝毫留恋。他心头涌上些许不甘心,叫住她,“戴殳,有件事,我要告诉你。”   后者转身,“什么事?”   从小就被教导“闲谈莫论人非”,谢彦斌对这样的自己有些不齿,但还是咬牙说道:“你要小心那个人。”   “哪个人?”戴殳一头雾水。   “周易。”   戴殳更懵了,世界上除了爸妈,她最不用小心的就是周易了。   这不是摆明了质疑她和周易的感情吗?   她瞬间被点燃,“谢彦斌,你知道我和周易多少年的感情吗?不明白你为什么突然这么说,但这话很好笑,也很丢分。而且背后道人短长,会让我看不起你。”   谢彦斌赤红着脸,深吸口气,还是说道:“你还记得初三上学期的秋游吗?当时你追着他走了,我有去找过你们……”   就在那座亭子外面,他听到她唱《Auld Lang Syne》,也看到她趴在石桌上睡着,最后,她被那个人抱到怀里,那个人亲她的手,亲她的额,最后,还亲了她的唇,尽管只是蜻蜓点水。   而他全程没有上前阻止,因为她在那个人怀里,很安心。   也是这份安心,让他很担心。   “戴殳,你以为男生和女生之间会有纯友谊吗?”   戴殳心头一震,以至于迈进周家前,脑子里始终回旋着谢彦斌的那句话,“男女生之间没有纯友谊。”   周易看她脸红成一片,不大对劲,拉着她到身前要探体温,戴殳的第一反应是,大力地甩开他的手。 第31章 开窍 ...   周易被甩懵了。   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太过, 戴殳立马挽救,瓮声瓮气道:“热死了热死了!你先让我进去再说。”说完,“跐溜”一声过去了。   周易倚在墙上, 想及刚才看到的一幕, 目光微沉。   一楼客厅,沈荞正坐在沙发上通电话,厨房里在炒菜的,是周志民。   对此,戴殳丝毫不感到奇怪,周叔叔沈阿姨的剧本一向是反着拿的。   但凡在家,沈阿姨负责美美地制造亮丽风景线就好,而周叔叔就是操劳命, 钟点工不干的活,都他干。   即使两人一年中有大半时间都聚不到一起,感情依旧和美,具体表现为沈阿姨让周叔叔往东, 周叔叔不敢往西。   周易常年作为半留守少年,一点都没长歪, 多少归功于此。   沈荞打完电话,招手让她过去,四位长辈中, 戴殳一直最听沈荞的话,乖巧脸坐到她旁边,前者掐了把她的脸, “听说军训的时候晕倒了?”   戴殳一愣,意识到是谁打的小报告,眼角寒光歘歘歘地往某个方向射去,然后打起马虎眼,“就晕了那么一下下而已。”   沈荞摸摸她的脑袋,“刚做完一个项目,我也给自己放了几天假,你们正式开学还要三天,这三天你就待在这,沈阿姨给你好好补补,嗯?”   如果说温静汀的话叫做懿旨,那么沈荞的话就得叫做圣旨,戴殳哪敢反抗,继续乖巧脸答应:“那就麻烦沈阿姨了。”   “说什么傻话。”   之后的饭桌上,周志民提起搬新家的事。   戴殳从吃饭伊始就埋头苦干,只差把鼻子拱进饭碗里,听到周志民说要搬家才放慢动作。   周家居然要搬走?   她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对面。   周易正夹了只虾仁送进嘴里,他吃饭永远是这样,不紧不慢,在戴殳看来,往好听了说,是优雅,难听点就是像小老太婆,不爽利,这时候颜值的作用就凸显了,看上去还是赏心悦目。   可她今天注意到的不是其颜值,而是……   谢彦斌的话再度蹦了出来。   正巧,大概是感觉到她的注视,周易抬起眼。戴殳立即撇开目光,这下子是真要把鼻子都拱进碗里,一张脸红透。   周志民的话还在继续,“现在两个小的都上嘉中了,还是住市里方便点。我再和老戴商量一下过户的事,看什么价钱他比较满意,最好,钱别给了……”   周志民说到这就停了。   饭桌上突然一静。   察觉到气氛不对劲,戴殳抬起脸,惊恐地发现周家三人的目光皆聚在她身上。   目光之炯炯,给她一种群狼环伺的错觉。   她用一根手指挠了挠脸颊,看向沈荞,呆呆地问:“沈阿姨,怎么……了吗?”   沈荞微微一笑,“没怎么。就是看我们殳殳长得这么可爱,也不知道谁有这个福气,能娶回家当媳妇。”   长辈对晚辈开这种玩笑并不稀罕,放到平时,戴殳听过就算,可今天不一样,尤其刚经历过“童养媳事件”,她无意识地扫向对面,发现对面的人也正直直地盯着她,目光亲昵。   戴殳觉得自己这样不行,咬咬牙,突然整张脸皱成包子,她捂住喉咙,摆出一副被鱼刺卡住喉的痛苦表情,说了句“不好意思”后直奔一楼卫生间。   沈荞瞥了眼餐桌,正中的那尾鱼还完整地躺在餐盘里。她目带赞赏地看向斜对面,“看来是知道害羞了,有进步,不错。”   ******   是夜,戴殳史无前例地失眠了。   她之前不是没住过周家,甚至她现在躺的这个房间还是她专属的。   可她居然花了一个小时才入睡,又相继被两个梦惊醒。   “啊——”   她闷在被子里,懊恼地低叫。   那两个梦,她还记得清楚。   主角都是周易和她。梦境和谢彦斌的描述吻合。   第一个梦还好接受,也就是她睡着,周易把她抱到腿上。然后,她醒了。   戴殳用“梦都是反的”催眠自己,继续睡。   第二个梦就让她难以接受了,梦里,周易神色温柔,拂开她额前的发,先是亲吻她的额心,接着是鼻尖,再是嘴角,最后……   戴殳抱着被子,“啊啊啊”地在床上滚作一团。   最关键的是,这两个梦居然连、起、来、了,地点都不是秋游的那座亭子,而是周易房间的那张床!   太可怕了!   在床上滚得太投入,戴殳冷不防从上面掉了下来。   她呈大字型躺在地上,睁眼盯着压根看不见的天花板,再度崩溃地低“啊”了一声。   这个谢彦斌,有毒!   躺了一阵,她重新爬上床,盖起被子,努力酝酿睡意。   正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卧室的门开了,紧接着又被人关上。   戴殳内心一个激灵,迅速瞥了眼床头柜上的闹钟,凌晨一点多。   脑子自发地联想到《柯南》里的小黑人,她抓紧身上的空调被,边充活死人,边密切地关注其举动。   小黑人先是走至窗边,探查起房间的窗户,之后,往床边走来。   就在小黑人俯身的刹那,戴殳猜出了来人的身份。   周易。   他身上有沐浴露和洗发水的味道,两款她都很熟悉,也很喜欢。除非这位小黑人先去了周易的房间洗头洗澡,否则是他本人无疑。   而接下来小黑人对她做的,更确证了她的推断。   因为小黑人不但替她把搁在床沿的脚搬回床上,还细心地为她掖好被角,确定她的小腹被遮盖严实了,才在床沿坐了下来。   房间一时间针落可闻。   如果不是床尾还下陷着,戴殳都以为他走了。   也不知周易坐了多久,就在戴殳思忖着要不要来声“哇”给他个惊喜,一只手伸至她的颊边,反手轻蹭了下。   暗夜里,一道略为低沉的声音响起,颇有几分无奈,“你到底什么时候开窍?”   大概是周围太静,戴殳迟钝地发现,周易已经不是公鸭嗓,他现在的嗓音,就跟张年年说的磁嗓很像,听得她心里有点酥,有点麻,整个人都不禁软了下来。   突然,额上被轻轻一弹,再是小心的抚弄。   戴殳有点想不明白周易打算干什么,正在这时,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额头。   她在心里大喊“不要不要”。你这样,我会很难做人的。   下一秒,两片软软的东西印在了她皮肤上。   哦,不! 第32章 晚安 ...   戴殳唯一庆幸的是, 她活死人演得多,演得到位,气息一丝未乱。   因为很快, 周易的唇掠过她的鼻尖, 盖在了她的唇上,他的鼻息绞着她的呼吸,很烫,难以言喻的亲密感让她连脚趾都蜷缩起来。   她闭着眼睛,心思在醒与不醒之间拉锯,转念想到周易是半夜三更来她的房间偷亲她,应该是不想让她知道这件事,于是强忍着不动声色。   好在, 两片唇也只短暂停留了几秒,不过撤离前,似意犹未尽地又在她唇上轻轻摩挲了一下。   戴殳眼睫颤了颤。   嗷,你还有完没完了!   周易用实际行动告诉她, 还没完。紧接着,一只手伸向她的右颊, 掐了一把。最后,连她的耳朵都没放过,一只耳朵都快被磨破皮了, 才见他住手。   一句低低的“晚安”散在空气里,划破一线夜色。   等周易出房门,戴殳一把掀掉被子, 坐起身,“呼呼”地直喘气。   想到周易临走前,似乎还打高了空调,她利落地下床,奔至窗前找到遥控器,一下把温度打到20℃。   然后,她开始赤着脚在房间里团团转。   你个假周易!啊!平时对她一副嫌弃得不行的样子,没想到啊,居然大半夜跑到她房间,对她这样这样,那样那样!   晚安?晚什么安,她现在就差原地爆炸了!   戴殳转了十来圈,停下来喘气的间隙,终于意识到一个更关键的问题。   所以,周易对她这样那样,是……喜欢她?   视线落在床头柜的闹钟上,凌晨两点。大概如沈阿姨所说,他是刷完题后才来的她房间。   那她可不可以用周易刚才是神经错乱来说服自己?   脑子里回想着这些天的种种,戴殳越想越觉得可疑,最后她闭上眼,双手交叉抱臂,紧紧地抱住冷冷的自己。   嗷,空调打太低了。   ******   失眠约等于熬夜,熬夜对于戴殳而言,堪比满清十大酷刑。最恐怖的是,熬夜之后,她反而睡不着了。   六点起床,非强迫状态下,她是第一次。   没想到她刚打开门,对面那扇门也那么凑巧地开了。   两人俱是一愣。   戴殳有点不敢置信,这厮两点才睡,六点就起了?少年,你果然是要干大事的人啊。   周易愣的倒不是戴殳早起,而是他第一次见戴殳披发。   戴殳的头发已经很长,过了肩,以往睡觉,她会把头发松松地束在背后,免得痒痒,可今早她滚了太久的床,束发影响发挥,就把发带取了下来。   披散的长发裹着她的脸,那张脸看上去就巴掌大小,大眼睛因为诧异忽闪忽闪的,像是能闪出水光来。   周易的手停在门把上,动弹不得。   有那么一个瞬间,戴殳觉得周易是打算用目光烧死她。   她开始原地热身,踢踢腿,弯弯腰,“偶尔早起的感觉不错。啊,我下楼看看今天早餐有什么好吃的。”   说完,趿拉着拖鞋,“咚咚哒哒”地下了楼。   早餐很特别。   一碗红色的粥,两小片黑乎乎的块状物,块状物上又星星点点分布着白色不规则的小块状物,看着让人略反胃。   戴殳愣了,看看其他人的早餐,这两片黑乎乎的东西是归她独享,“呃,这是什么东西?”   沈荞做出解答:“阿胶膏,小易说你贫血,特地让你周叔叔去搜罗来的。”   戴殳瘪着嘴,趁沈荞去厨房,向着慢悠悠过来的周易道:“周易,你上辈子一定是只老母鸡,而且一定是只被迫搞计划生育的老母鸡!”   对幼崽倾注了所有的爱,这辈子管她才会管得这么娴熟。   周易没有直接走至自己的座位坐下,他一手搭着戴殳身后的椅背,俯低身体,凑到她耳边,“你说什么?”   戴殳“蹭”的一声,弹跳而起,捂了下耳朵,“我又没聋,你有话就好好说,贴这么近做什么!”   周易瞥向她眼下隐约的黑青,“昨晚熬夜了?”   昨晚,你居然还敢提昨晚?戴殳怒,“你不是也一样!”   周易嗓音含笑,“你知道我熬夜了?”   戴殳转了下眼珠子,不行,她是善良的人,不能揭穿他。   “不是沈阿姨说的?你这些天都熬夜刷题。”说到这件事,戴殳颇有微词,“听说竞赛都是高二高三出成绩,你也别太心急了,又没人在你脖子上架刀,一定要你高一进省队甚至国家队。好好一张小白脸折腾没了,以后就真不能靠脸吃饭,只能靠才华吃饭了。”   周易走至对面坐下,“你还知道竞赛的事,这么关心我?”   “你忘了,我们寝室有两个是竞赛班出来的。”尤其程筱,卧谈会发起者,每晚必定歌颂他的丰功伟绩。   好在周易没有纠结这个问题,他靠向椅背,难得坐没个坐相,“昨晚没有刷题,只是睡不着。”顿了顿,他的视线定在她身上,“然后,破罐子破摔了。”   破罐子破摔?   意涵无限的五个字加上他意涵无限的表情,戴殳皱了下眉。   这厮该不会发现她昨晚……   就在她打算试探之时,周易示意她坐下来,“药补不如食补。你胃不是太好,我会告诉温姨,阿胶每周吃个两三片就行。现在我报下哪些东西补血,在学校你尽量点这些吃。我会定期检查。”   “你怎么检查?”军训的时候,戴殳就打听过睡觉和吃饭的问题,关于吃饭,高一要比高二、高三晚十分钟,而牛逼哄哄的竞赛班则和高二、高三一个作息。   不在一起吃饭,怎么检查?   “检查你做深蹲,具体能蹲几个,以及,”周易淡淡睨她一眼,“最后起不起得来。”   戴殳沉默地盯着他,突然张嘴,发出长长的一声。   “咯咯哒——”   正遇沈荞从厨房端东西出来,她微愕,笑问:“怎么了这是?”   戴殳重新坐下,淡声,“没怎么啊,沈阿姨,只是突然想模仿一下母鸡叫而已。”   ******   吃过早饭,戴殳征得沈荞的同意,进周家的书房玩电脑。   搜索框里,她键入第一个问题:一个男生偷亲女生是为什么?   她相继点进几个回答里,前两个回答让她很满意,一个是“不是每个男生都会偷亲女生的,这男的绝对闷骚款”,另一个则是“这取决于女生啊,女生不介意说明龌龊,女生介意说明猥琐”。   她看得点头如捣蒜。   其他答案就让戴殳比较头疼了,因为不外乎以下字眼——疼爱、爱、喜欢、觉得她可爱。   她又去搜另一个问题:一个男生对女生说你到底什么时候开窍是什么意思。   让她震惊的是,刷出来的问题主宾是反的。   所有的问题都是女生对男生说你什么时候开窍……   戴殳头顶“咣咣咣”,一脑门子的汗。   好吧。   她叹口气,双肘支在书桌上,双手托着下巴,接受那个事实——周易喜欢她。   那么问题来了,她喜欢周易吗?   年年说,喜欢一个人就是在别人面前正常,在那个人面前不正常。   她在周易面前,除了自理能力降了点,风格中二了点,脑洞大了点,明明一切正常啊。   想了想,戴殳在搜索框输入另一个问题: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   结果,答案五花八门各种多。   她点完这个点那个,最后找到一个精炼的——喜欢一个人就是每天想到他,看着他,梦见他。   这一看就是女生的回答,还用上了排比,其大意就是一天二十四个小时,我都想和你在一起。   戴殳两只手握拳叠放在桌子上,然后把下巴搁上去,一脸苦恼。   看了这么多,她意识到一个问题,周易和她可能都不适用这些,因为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太多了!   从幼儿园同班到初中,基本抬头不见低头见。   看不见想得要命?没到眼不见心不烦的地步已经很好了。   看见就移不开眼?又不是回形针遇上磁铁系列。   做梦还梦见他?但凡她梦见周易,不是在复习,就是在跑步,都是噩梦中的噩梦。唯一一个不寻常的梦在昨晚,基本可以归功于谢彦斌的暗示。   她看看一旁的手机,想着要不要求助张年年,可转念想到张年年一定会追问到底,她现在又和杨盛林在一起了,难保不会一时口快,到时候传到周易耳朵里,那就是大写的尴尬。   既然症结在于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太多了,她是不是应该趁着两人现在不在一个班,周易又要忙竞赛,减少和他的见面次数?   俗话说得好,距离产生美。   嗷,就先这么办吧。 第33章 胜算 ...   戴殳的策略从开学第一天起实施。   几天下来, 她和周易日均一次碰面,且都在周易来收他的保温盒之时。   保温盒是拿来装他给她带的早餐的,她每天踩点进教室, 早上没时间上食堂是肯定的, 偏偏她又喜欢吃新鲜早点。   叫室友带,她没好意思,就是没想到对于早餐问题,周易比她更上心。第一天进教室,她刚一落座,就见抽屉里放着一个保温盒,打开一看,饭团加鲜奶, 她最爱的组合。   问姚巾帼,才知道是周易放这的,还撂下话,让她务必吃完。   每每看到保温盒, 戴殳都在想,她得赶紧厘清自己的感情, 万一周易这么对她,只是因为喜欢她,他不是很亏?   一天除了吃喝拉撒就是学习。   事实验证, 周易是有先见之明的。   高考班的氛围的确好到不行,七点的早自习,听说六点半教室几乎满座, 比饭点大排档的上座率还高。甚至有学霸寝室前一天晚上都不关灯,第二天五点半寝室通电,日光灯亮,全寝室集体起床。   上课也能见到百态,有认真听讲的,有自己看书的,还有找练习做的,唯独看不到摸鱼的人,连下课,班级里都是讨论声,同学关系倒是十分融洽。   在这样的氛围中,戴殳想打个哈欠都嫌声音太大。   尤其她身边坐着姚班长,那是一等一的心无旁骛,寝室、教室、图书馆三点一线。   此外,她待的也是学霸寝室。   不关灯的建议是程筱提的,姚巾帼没反对,她的作息本就是如此,甚至更早,李婷婷也没反对,她和戴殳是两个极端,一天睡够六个小时加上一本日漫就能让她精神抖擞。   问到戴殳的意见,她想着自己睡觉讨厌光线干扰,而且听说到了十月份,学校还会开始晨跑,打卡制,可以代打,不过抓到就是严惩,为了提前适应这一节奏,她同意了。   “突然好想你,你会在哪里,过的快乐或委屈……”   这天是周四,广播里的《突然好想你》已经放到尾声,李婷婷今天也起迟了,正在门口穿鞋,开门之前叫她:“戴殳,你快点起来啊,快6:30了,再不起来就要迟到了。我先走了啊。”   “迟到”两个字在她耳边回旋了大概一分多钟,加上头顶刺目的白光,戴殳迷迷糊糊地醒转。   和往常一样,寝室里只剩她一个人。   她拿起床尾的闹钟一看,不多不少正正好,6:30。   戴殳一下子弹了起来。   她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学生,但踩点进教室是技能,没了周易,她打算将其发扬光大。   下寝室楼,6:50,戴殳咬了咬牙,加快脚步。   走到食堂的时候,突然听到清脆的自行车铃声,她没理会,没想到那声音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她身边。   一把爽朗的声音响起:“小妹妹,终于又见到你了。”   这个声音……   她诧异地转目一看。   戴殳记人功力一向不佳,不过记事功力不错,她记起了那件让她印象深刻的事,也就记起了对应的人。   是那个军训时送了她一把糖的“大哥哥”。   “呃,你好。”她今天没时间“被碰瓷”,礼貌地微微颔首,然后继续赶路。   自行车铃又追了上来。   “上次忘了介绍,小妹妹,我叫傅景白,高二四班的。”   戴殳随口答应,礼尚往来,她回:“我叫戴殳,高一四班的。不是小妹妹。”   傅景白扫了眼她身上肥大的校服,笑了。   他能不知道她是高一的吗?都找了她好几天了。   原来她是四班的,这可真是巧了。   他心情愉悦,把自行车拐到戴殳面前,“离早自习还有七分钟,以你的速度肯定迟到,小妹妹,要不要坐我的车?”   戴殳看看他的车,又看看他的人,问:“以我的速度肯定迟到,以你的速度就不会迟到了?”   傅景白一愣,一时猜不到她问这话的用意,根据实际情况,点点头。   戴殳扬起嘴角,笑得一脸璀璨,“那你方不方便下个车,然后换我骑车?”   傅景白被她的笑闪到,照做。   戴殳并没有立即上车。   “怎么了?”   “座椅要散热啊,不然你要是有痔疮什么的,很容易传染给我。”   哟呵,作的人有,作得这么耿直的人,不常有,神TM可爱!   傅景白恍惚觉得自己心里那朵霸王花的敞口又开大了点,他神色温柔道:“我也就刚上车,小妹妹,你骑吧。”   闻言,戴殳没客气,跨上车。   “那学长,我们教学楼见。”说罢,腿一蹬,骑着车走了。   傅景白拔腿就追了上去。   清晨的校园,太阳还未高悬,嘉中的绿化做得好,成片的行道树吐绿,阳光滑过叶隙,投在地上,微风一起,树影惬意地摇晃,空气清新得让人心旷神怡。   一名女生骑着车,一名男生追着车,又算得上校园里一大赏心悦目的奇景。   傅景白没想到这小妮子身量小小,速度倒是快,他使出浑身解数,还是落后一小截。   高一教学楼就在高二教学楼前面,小妮子把车停在了高二的教学楼下,冲他挥了挥手。   傅景白加快速度,一走近,就看到车座上摆着一颗阿尔卑斯奶糖,草莓味的。   嘿哟,这回是他的糖了。   他锁上车,剥完糖送嘴里,吹着口哨进教室,在最后排坐下,然后抄起桌上一本练习,兜头往同桌以及前桌两人的脑门上拍去。   “说了让你们找高一段长得最可爱的,找了四天没找到人,你们到底怎么做事的?本少爷我今天偶遇都遇上了。”   同桌被砸得最重,他委屈地扶扶眼镜,“不可能啊,老大,我们可是一张张照片让你筛选过的。”   老大第一次动春心,他们几个哪能不全力配合?   “人高一四班的,叫戴殳,名字我都知道了。”   前桌一人放下笔,转身,肃容,“老大,如果是她,我劝你还是放弃吧。”   傅景白一本书砸过去,“说什么鬼话!”   前桌接住书,神秘兮兮道:“这个戴殳听说是高一数信班,一个叫周易的童养媳。”   “童养媳?什么玩意?”   前桌另一人掏出手机,点进百科里,然后把手机递给他。   傅景白一目十行地扫完,义愤填膺地起身一拍桌子,罔顾周围投来的哀怨目光,“那本少爷就更要救她于水深火热之中了!”   这头,张一卦早上起迟,一大早也是飞奔进教室的。   他的座位和周易隔条走道,刚坐下,他就兴冲冲伸腿踢周易的课桌,“我说,你还有心情刷题?你那个童养媳都要被人追走了!”   周易没理他。   张一卦又踢,“我说真的,你别不当回事啊!大清早的,一个骑车,一个追车,情趣玩得贼溜!那男的人高马大,你这小身板,将来要是干起架来,可没什么胜算。”   周易想起之前戴殳说的被自行车撞到的事,手上的黑笔顿了顿,最后在草稿纸上划了一道醒目的黑线。   ******   嘉中高一的课程比起高二、高三段的,还是相当轻松的。   上午五节,下午三四节课,一般有什么活动,任课老师还可能提前下课。   今天周四,学校将在小礼堂举行迎新晚会。   戴殳班最后一节是历史,讲分封,讲郡县,讲历史观。   四班的成员都是高一就决定学理的,历史老师早就习惯在台上唱独角戏,而戴殳是少数几个听戏的。   历史老师唱完戏,摆摆手,提前了五分钟下课。   程筱坐在前排,很是兴奋地奔过来,“戴殳,我要去小礼堂占位,晚饭就拜托你了,帮我带个汉堡就行,拜托拜托。”   戴殳稍有犹豫,还是点了点头,“好的。”   姚巾帼要回寝室洗头,没有去图书馆,和戴殳一起上食堂吃饭。   行经一座石桥,姚巾帼开口:“这不会是你最后一次帮她带饭,亲兄弟明算账,你就跟李婷婷一样,拿她的饭卡去,或者直接问她要钱。”   戴殳一怔,没想到两耳不闻天下事的姚班长会关心这等小事,她受宠若惊,点点头,“嗯,这是第二次,事不过三嘛,再有下一次,我会让她一次付清的。”   姚巾帼说的是程筱,后者有个坏毛病,让人带东西从来不给钱。   寝室里,程筱使唤谁都不敢使唤姚巾帼,而李婷婷心眼比戴殳还直,都是当场管人要卡,最后,心比较大的戴殳就成为了其目标。   戴殳不会计较两顿饭的钱,只是,对程筱的做法还是不敢苟同。   迎新晚会晚六点半开始,按班就坐。虽说晚会地点叫小礼堂,但容纳高一二十个班,八百多号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每年的迎新晚会主要由高二的学哥学姐们负责,听说嘉中还有自己的电视台,在各大视频网站上都有账号,会对晚会进行录制。   戴殳和姚巾帼到的时候,程筱和李婷婷已经在了。   两人和班里其他几名女生正在讨论节目单。   “没想到啊!吉他独奏居然是第一个!”   “傅学长诶,听说长得超帅的,成绩又好,还是网球社的社长!”   “我见过我见过,那放荡不羁的小眼神,omg,腿软了腿软了!”   实践证明,学霸也八卦,甚至比学渣更八卦,戴殳对此见怪不怪。   她正打算趴桌子上眯会,隐约觉察有两道视线落在她身上,她转身,就见二班的席位上,周易正看着这边。   她笑眯眯地招招手,结果周易把脑袋一撇,视她如无物。   戴殳瘪了瘪嘴,讪讪地放下手,这厮中午来拿保温盒的时候,情绪就不对了,也不知道自己又怎么招惹他了。   喜欢她就这个态度?哼,她可不伺候了!   戴殳愤愤地闭上眼。   晚会开始的时候,她是被姚巾帼推醒的。   戴殳刚一抬眼,就见到一个熟悉的人影坐在台上。   聚光灯打在他身上,他姿势随意,拨了拨弦,然后对着话筒说道:“《You are my sunshine》,送给高一四班的戴殳,记住了,你遇见本少爷之后,一定每天阳光普照!” 第34章 壁咚 ...   “啊啊啊, 殳,那个傅景白到底是哪只猴子派来的逗比,真是干得漂亮, 居然在迎新晚会对你告白, 简直燃爆!”   迎新晚会第二天,戴殳就接到张年年的电话,她有点莫名其妙,“这事,你怎么知道的?”   “你忘啦,我们学校的音乐课都是在嘉中上的,昨天隔壁班的妹子去上音乐课,借机混进你们小礼堂了, 还录视频了。不过视频很模糊啦,主要还是靠那个妹子口述。”   戴殳在心底“呵呵哒”,一般口口相传后,原始版本会变得有多离奇, 可想而知。   张年年迫不及待地继续问:“对了,班长昨天有什么反应没?”   反应?   戴殳回想了一下, 他那个叫反应吗?   也就是在她回寝室后,周易发了条短信让她下楼,然后拉着她到树荫底下, 对话如下。   “歌好听吗?”   戴殳不用问就知道他说的是哪首歌,诚实回答:“好听啊。”和你唱的比,简直一个天上, 一个地下。当然,这句吐槽,她急智地吞进了肚子里。   “吉他弹得好吗?”   “反正听旋律能听出是《You are my sunshine》。”温贵妃曾疯狂迷恋这首英文歌,说这首歌能听出在夏威夷岛度假的慵懒感觉,钢琴版的,她少说听过上百次。   话音落下,周易没再说话,而是一直、一直盯着她,大概是在验证目光到底能不能杀人。   她比较怂,想着他的那点小心思,有男生对她表白,他约莫是在吃醋,当场就坦白了和傅景白的两次接触。   周易这才面色稍缓,问她晚餐吃了什么,又问她明早想吃什么,问完了,捏了把她的脸,让她上去。   这反应,够平淡了吧?   果然,张年年听到这话,失望透顶,“班长他还是不是男人了!”是男人,就应该直接把戴殳按在树上,这样这样,那样那样啊!   “殳啊,你老实告诉我,你真的没有一丢丢的心动?”   “心动?心动什么?”戴殳想了想,“不过,我倒是想到一个问题,学校有电视台的,听说晚会视频会发到各大视频网站,年年,你说,我是不是要红了?”   “……”您这脑洞,得是用钻井机打的吧?   不过,戴殳到最后还是没能红出校外,因为发到网站上的视频经过剪辑,并没有傅景白向她告白的那段。听说是校方坚决抵制早恋活动,认为公开表白会造成极其恶劣的社会影响,遂让后期处理掉相关片段。   倒是嘉中的贴吧里,原先那幢童养媳的楼一夜之间垒了上百层,一段惊天地泣鬼神的三角恋情慢慢浮出水面。   戴殳对此倒是顾及不暇,主要是学习方面。   她发现,周易还真是一说一个准。   进入高考班后,她除了一两门科目有些许优势,其他的都在新班级被秒成渣。   班级里基本是竞赛班出来的,在暑假差不多学完了高一课程,其余的也多是各地的中考状元,本身基础在,加上努力,没理由比她差。   暑假她跟着周易学高一课程,属于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状态,吸收的刚够应付分班考。   且高考班虽和平行班的教学是一个进度,但各科老师默认班里学生对课本内容了如指掌,书上的知识点皆一笔带过,大半节课都花在拓展上。   戴殳原本就不爱记概念,这下子,模糊惯了的学习方式,还真就糊了个底朝天。嘉中有自编的各科习题集,难度大,她经常不知道怎么下笔,最后还得翻书才磕磕巴巴地完成。   她第一个念头是找周易,因为之前都是他给她作总结、挑习题,按她喜欢的方式帮她巩固概念,想想,还是作罢。   他早就通过省内举行的数竞初赛,且拿到了嘉市第二的成绩,竞赛老师恨不能把他供起来。全国联赛在十月中旬,联赛分一试和二试,一试已经是高考难度,二试更不用说,基本是真正的竞赛内容,听说“十一”期间,但凡参加竞赛的人,七天无休。   何况,她正试图调整和周易的关系,更不能亲自去打破。   当然她就是不说,周易了解她,不时也会问起,她只能打哈哈,把这事揭过去。   也多亏戴殳有一个特点,不爱做凤头,却也不愿做凤尾。凭着这股子劲,她从最讨厌的概念入手,慢慢把原来一些错误的习惯纠正过来,学会了预习与复习,状态稳中有升。   姚巾帼就夸过她,“每回拿到新题,你的思路都是对的,这个要叫天赋了,而且数理化的题你错过第一遍,类似的题就不会再错第二遍,这点连我都做不到。给人讲题是最难的,看你讲题就知道,思路清晰,不含糊,说明是真正掌握了知识点。”   被女神一夸,戴殳如有神助,成天以学习为荣。   学习上,戴殳渐渐找到了状态。生活上,她则是无力吐槽,主要还是因为那位傅少爷。   她也是听程筱谈及傅景白,才知道这位中二少爷哪来的资本中二。   嘉中对待早恋不至于到实验中学严打的地步,甚至上一届还传出一对学霸情侣被保送北大的佳话,但像傅景白这么大胆的,没有。   能这么大胆的,不外乎两点,一是家里有权,二是家里有钱。   凑巧的是,傅少爷同时吻合这两点。且他高一也是竞赛班的,一举拿下NOI二等,得到了高校的降一本协议书,可说是大牛级人物,加上此人生性放荡不羁,只要他不在学校点心形蜡烛或者摆九百九十九朵玫瑰,校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这也导致了一大恶果,少爷他更加放荡不羁。   九月份,课业之余,校园里最振奋人心的,要属各社团及部门的招新活动。   尤其是门槛比较低的社团,不少社团八月就在贴吧里盖了招新楼。九月中旬,社团开始到各高一班级进行宣传。   网球社刚上任的新社长傅景白亲自参与招新宣传,到四班的时候,他动作潇洒地往讲台上一坐,引得几名女生尖叫,“我们社也没什么优点,平时就捯饬捯饬网球,偶尔打个桌游啦,烧个小烤啦,哦,对了,还有一点,社费全免。有意者可以报名,考核,我本人亲自来。”   说着,他跳下讲台,走至二组第六排,正在和习题拉锯的戴殳旁边,“这位小妹妹,如果是你,免考核哦,要不要加入我们社?”   戴殳没有反应。   还是他从口袋里摸出一颗草莓味的阿尔卑斯奶糖,掷在其习题册上,才让戴殳抬头。   他重新说明来意,结果被委婉拒绝。原因是戴殳已经加入了书法社,嘉中有规定,一人只能加入一个社团。   傅景白露出一口白牙,“只要你愿意,我可以找书法社的社长谈谈人生。”   戴殳默了两秒,“我不愿意。”而后头一低,继续做题。   吃瘪的傅景白毫不在意,吹着口哨走了,留下一句“不愧是本少爷看上的,有个性”。   社团事件发生后,紧接着的是早餐事件。   周易虽然忙竞赛,但早餐一天都没给她落下。   当天,周易给她带的是食堂的炒面。   结果炒面炒得太老,毫无嚼劲,她吃了几口就没胃口了。   在没有选择项的情况下,她硬着头皮也得吃下去。   好巧不巧,傅少爷不知道听了谁的建议,说是要抓住女生的心,先要抓住女生的胃,于是给她买了五样早点,送到她面前。   就这样,选择项出现。   戴殳没出息地选择了豪华早餐,不过,她只选了其中一样,还逼问出了市价,把钱还上。   中午,周易来收保温盒,发现炒面没吃掉多少,皱眉问她前因后果。   戴殳不敢隐瞒,照实回答。   听完原委的周易很平静,只深深地看她一眼,然后把早餐丢进了垃圾桶,一言不发地走了。   戴殳看着被丢弃的炒面,心里微妙地疼了一下,开始深刻地反省自己,她这种行为,简直就是那什么富贵马上淫嘛。   本以为这下再也没有人给她带早餐了,结果第二天,抽屉里再度出现那只黑色保温盒,安安静静地待在原位,低调、让人安心。   就像周易。   戴殳也不知道怎么了,当场鼻子略略发酸。等傅景白再送早餐来,她义正辞严地拒绝了这份诱惑。   最后则是壁咚事件。   事件发生时间是周五放学后,发生地点是空无一人的走廊。   上嘉中后,因为没有直达的公交,她和周易周五离校和周日返校,都由周叔叔的司机接送。这天,司机大叔发短信通知她下楼,周易被竞赛老师叫去喝茶,看时间也快结束了。   她收拾好东西,提溜着行李,打算去找他,刚锁好门,走出教室,就听耳边传来一声“小妹妹”。   她转目,看到傅景白倚在教室外的栏杆上,一脸的怡然自得。   戴殳懒得纠正其称呼,边走边应,“大少爷,放学你不回家,又有何贵干?”   “没什么贵干。”   傅景白笑着直起身体,步伐从容,他腿长,很快到了戴殳身边,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伸出手,把戴殳困在了他两条手臂和墙壁的包围圈之内。   经典无比的壁咚。   戴殳手里的行李袋惊得掉地。   傅景白看她一脸懵怔的表情,得意地笑了,“怎么样?有没有感觉到脸红心跳?我可是看了上百部日剧,研究过最佳角度、最佳距离才来实践的。”   戴殳在惊愕过后,冷静下来,分析道:“学长真的研究过?那你明明应该趁我到窗台那边再对我这么做的。墙壁没进深,窗台有进深,会直接缩小我的行动范围,你看,我现在只要稍微矮身一钻,就可以钻出去了。”   傅景白一愣,低头看看手臂,看看墙壁,再看看窗台,发现的确是这么一回事。   “呃,那要不我们,换个位置再来?”   戴殳突然肃容,“学长,你应该知道我是童养媳吧?”   傅景白继续愣,愣完换上悲天悯人的表情,“知道,你放心,我会救你出火坑的。”   “不是这样的。我对我家那口子死心塌地,至死不渝。但你不知道,我家那口子管我管得严,平时看到我和班里的男生多说一句话,就爱摆臭脸,上次我吃了你的早餐,周末回家,他居然罚我中午只吃半碗饭……”   戴殳已经完全进入苦情童养媳的角色,“那口子”接连出口。   这还得归功于戴爷爷,戴爷爷住农村,一辈子爱与农田打交道,过年她回去看望,总会听到隔壁的东北媳妇吐槽“她家那口子”。   这么接地气的称呼,用在苦情童养媳身上,是再合适不过了。   果然,大少爷被她的说辞唬得一愣一愣的。   末了,戴殳轻叹一声,“我得走了,回去晚了,我家那口子还指不定怎么惩罚我。”   话落,她猫腰一钻,钻出了包围圈,她提起行李,心情愉悦地走了几步,就看到周易往这边过来。   她挥着手,而周易转眼已到了近前。   突然,腰间被一双手钳住,她还不及反应,就被人提到了窗台上。   戴殳诧异抬眸,让她震惊的是,周易的脸已经俯至近前。 第35章 喜欢 ...   戴殳下意识地撇开头, 而周易居然精准地预测了她脑袋移动的方向,一只手已经等在那里,强硬地扳过她的脸。   嗷, 贴上来了, 贴上来了!   她坐在窗台上,三魂去了七魄。   眼睛因为受惊瞠圆。   眼前的睫毛很长,可还是没戳到她,原来两个人接吻的时候,睫毛是碰不到一起的。   鼻子倒是擦到了,往左转、往右转,啊,又往左转了, 间隔的时间差不多,这厮接个吻怎么还强迫症呢?   摩擦果然能生热啊,嘴唇好烫,好像还有点麻。   咦, 今天的心跳好像比那晚的还要快,脸上热热的, 这就是脸红心跳的感觉?   戴殳七想八想,等终于回过神,她意识到一个问题, 自己为什么要乖乖地坐在窗台上,任凭周易这样那样?   这回她是清醒的啊!   扇他扇他!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   余光瞥见两人身边立着的那道人影,戴殳冉冉升起的手停住了。   她忘了, 傅景白在啊,不论周易出于什么目的,撞见这么恩爱的画面,总能让这位大少爷知难而退了吧?   况且,她现在可是“死心塌地”且“至死不渝”的小媳妇,怎么能扇她家那口子呢?   人设不能崩!   戴殳努力回想电视里男男女女接吻的画面,第一个动作是,闭上眼睛。   傅景白呆若木鸡,事后更让他难以置信的是,他居然放任这对狗男女在他面前卿卿我我了足有三分钟,呸,是放任这个野男人欺负他小妹妹!   戴殳被不断涌来的呼吸灼伤,整张脸像被捧进烤箱,热得不行。   呼吸不畅,她无意识地张开嘴。   身前的人似愣了一下,撑在窗台上的两只手旋即抬起,将她紧紧地拥到怀里。   那、是、什、么?戴殳猛然睁开眼。   湿润的气息轻滑过她的内唇,之后彻底离开了她。   闭合的眼睛跟着缓缓打开,四目相对,她心跳如雷,暗想,自己这张脸撒点孜然应该可以吃了。   周易一脸坦然地将呆怔的她抱下窗台,一只手提起地上的行李袋,另一手牵着她的,就这么走了。   傅景白并没有追上来。   ******   傍晚的校园看上去温柔得不可思议,树是暖黄色的,湖是暖黄色的,湖光映着树影,轻缓地摇曳。   戴殳被牵了一路,一直走到学校的植物园,才回过神来。   她挣了下手,声如蚊蚋,“你放开我。”   “再牵一会。”周易的声音低低沉沉的,被夕阳染了色,听上去也像是暖黄色的,他续道:“这段路比较隐蔽。”   戴殳还是小小声,“不是隐不隐蔽的问题,傅景白已经看不到了。”   周易突然止步,目光锁紧她,眉心微微一蹙,“和他有什么关系?”   她目光乱撇,嗫嚅:“你不是为了替我解围,才……的吗?”   话落,她便感觉到周易牵着她的那只手劲道大了好几分。   戴殳觉得这样不行,她已经演完苦情小媳妇,现在应该回归到女汉子人设了。   她笑嘻嘻地甩开周易的手,打算把这尴尬的一页揭过去,“总之,刚才谢谢你了。司机大叔应该等久了,我们快走吧。”   没等她往前多蹦几步,双肩包上的提带被人利落地勾住。   周易直接将她勾到了面前,面色沉凝,“那晚,我知道你醒着。”   那晚?哪晚?还能是哪晚!   戴殳内心略崩溃,装傻充愣总是没错的,她迷茫脸,“嗯?什么那晚?”   “需要帮你回忆一下?”语气颇带威胁性。   她绝望脸,嗷,为什么要捅破呢?她都还没弄清自己的心意。   近一个月,她没有杜绝傅景白的骚扰,一来这位少爷着实难缠,躲都躲不过,二来她有那么一点小小的私心,之前她身边来来去去就周易一个异性,毫无对比性,她想适当扩大异性朋友圈。   反正她早就对傅少爷声明过,拿他当“大哥哥”。如果不是今天脑洞大开的壁咚事件,她也不会再次做出声明。   有对比就有答案,戴殳承认,周易对她而言是不同的。   但这种不同,显然是十几年的发小情成就的啊。   “好吧。”戴殳垂着头,委屈地对对手指,“我知道你喜欢我啦。”   说罢,她又迅速抬起头,问出那个困扰她已久的问题:“其实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喜欢我,明明那么嫌弃我的?”   周易没料到她会发动反攻,还是这么猛烈的反攻,耳根登时红了个透彻,抿起的唇线几次微启,都没能蹦出一个字节来。   戴殳一看就知道他是在娇羞,干脆把脸抻到他面前,“你娇羞个什么劲啊?快说啊!”   周易仍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戴殳看得着急,最后祭出杀招。   “嗯——嗯——嗯——”   相继发出几个便秘时才会出现的拟声词后,戴殳笑眯眯道:“好了,现在出来没有?”   周易沉默数秒,提步走人。   戴殳在其身后比出一个得意的剪刀手,想到什么,摸出随身的零钱袋,掏了枚一元硬币。   “来来来,这是你今天的出场费。”她走至他身边,将那枚硬币塞进他的裤兜里。   周易只一眼就看穿她的心思,握住她的手,郑重其事,“戴殳,刚才我是认真的。”   在他看来,亲吻是男女之间最亲密的事,这一生,他只会亲吻一个人。   哪怕在他的思维里,这一想法愚蠢执拗得可怕。   戴殳听得差点捂脸,周易都叫她名字了,这说明,他此刻的确是认真的。   她的小指在他掌心间无意地划了下,再划了下,她底气全无,噘了下嘴,“能不能过段时间再讨论这个话题?”   看她这小模样,周易半点脾气也发不出,末了叹口气,妥协:“别太久。”   戴殳一抬头,再度笑得阳光灿烂,“好嘞!”   周易无奈摇头,对着她额心就是一记弹指神功。   两只交缠的手最终分开。   戴殳负责继续制造话题:“周易,我刚就想说了,你不行哦,最近黑眼圈都出来了。”   “怎么,想管我?”   挑衅的嗓音当即激怒了她,“就管你,怎么地?”   她哪里想到,周易是挖了坑在这等她,只听他慢悠悠地说:“不怎么地,只不过,我只听我家那口子的话。”   戴殳懵了,所以,这厮刚才都听到了?   “你你你,听到了多少?”   “没多少,也就从死心塌地、至死不渝开始。”   这叫没多少?这都取其糟粕,去其精华了好吗?   嗷! 第36章 吃味 ...   戴殳以为在撞见如此缠缠绵绵的画面后, 傅少爷会打退堂鼓,结果并没有。   嘉中的每周一有晨会,不过因为今天下雨, 晨会取消, 改为在教室自习。   学校对日常着装没什么要求,不过规定周一要统一穿着校服,佩戴团徽,因为学生会的要来检查。   这天来四班检查的是一名眼镜兄和傅景白。   傅少爷全程抱臂倚在教室前门上,伸着两条长腿,腮帮子不时鼓动,生怕人不知道他在嚼口香糖。   眼镜兄检查到戴殳时,叫她:“同学, 醒醒。”   戴殳这些天刻苦努力,不过还是会见缝插针地找觉睡,她正睡得香甜,被人扰醒, 迷迷糊糊地抬起头。   “同学,你的团徽呢?”眼镜兄问。   戴殳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校服, 团徽果然不在,一旁的姚巾帼拿笔点了点她的文具袋,示意团徽在里面。   她投去感激的一眼, 打开文具袋一看,果然在,她迅速找出团徽戴上。   结果眼镜兄举起笔, “校规规定的是佩戴,同学,你这样不行,还是得扣分。”   戴殳瞠眼,平时明明没问题的啊,她没想到这位老兄如此不近人情,正欲说话,前方一道懒洋洋的声音传来:“黄杂毛,你活腻了是吧,本少爷的人你也敢动?要不要我拔光你头上那把草,让别人数数你脑袋上到底染了几根黄毛?”   不得染发也是校规之一。   眼镜兄顿时噤声,默默地检查另一组去了。   傅景白这才站直身体,向戴殳走了过去,在其面前站定后,笑得春光灿烂,说了六个字:“你骗不了我的。”   留下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后,拖着眼镜兄走人。   “四班没什么好查的,先给我去检查二班!一个一个,给我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检查。抓到一个,本少爷有赏!”   “……”   戴殳对于骗不骗的问题感到莫名其妙。   当天下午,她得到解答,因为大少爷又来了,得意洋洋地解释:“我回家研究了一下接吻技巧大全,发现人家接吻都是闭着眼的,而你们,那小子是闭上眼了,可你没有,而且身姿僵硬,很显然是被迫的。”   戴殳无力吐槽这一问题,女厕在一班旁边,她往那个方向走去,见傅景白跟上来,无奈地问:“学长,你高二了吧?都不用学习的吗?”   “我只用考到一本线。语文最烂,我打算不考了,反正其他几门再加自选,肯定稳过一本线。”   见惯了周易低调的自恋,这么高调的自恋,戴殳也是服。   途经二班,戴殳发现里面正在起哄。   她随意看了眼,发现被起哄的是周易和数学信息班的班花徐侑倩,这位班花,她老早见过,就是报到那天,她和周易在寝室楼遇见的和程筱在一起的那名女生。   嘉中高一段二十个班,要说男女比例最不协调的,二班当之无愧。一班是物理班,女生好歹超过五个,三班是化学生物班,偏文,所以女生较多,而二班的女生少到了什么地步?   就一个,学数学的徐侑倩。   数学算是五门竞赛里最为枯燥抽象的科目,物理和化学两门可以做实验,信息可以上机,生物要看看看、背背背,但总体上,枯燥和抽象程度不及数学。   不过据程筱透露,徐侑倩从小学开始接触奥数,天赋相当高,“四大杯赛”的奖项都拿过,初三的时候参加全国高中数学联赛,拿过省二的好成绩,被传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天才少女。   更难得的是,这位天才少女长得还相当不错,在不久前非正式的校花评选中,姚巾帼高票当选,第二是谁?   正是徐侑倩,以五票之差惜败。   总之在寝室,程筱时不时就把她这位小学同学夸上天。   教室里的起哄声不断传来。   “小倩姐,百年修得前后桌,千年修得做同桌,你以后问问题别站着了,坐下来,我很乐意给你让位哟。”   “就是啊,倩倩姐,你光站着,还以为是小周周罚你站呢。”   “嗯哼,体罚也得关起门来体罚,兄弟们,你们说是不是啊?”   暧昧的口吻惹得周遭口哨声不断。   最后周易放下笔,他靠在椅背上,视线淡淡一扫,“每年运动会,高一都需要贡献矿泉水瓶,不如你们比比,谁的话最多,今年我让谁来喝?”   嘉中的运动会是联盟制,高一到高三,相同班的组成联盟,但凡在一个联盟,其他班有赛事时,都要为其呐喊助威,而助威的道具就是空的矿泉水瓶。   高一的注定要被高二高三的老油条压制,喝水的任务自然是高一的。   听说,打破校记录的班级在上上届,那届某高一班级喝了两百多瓶矿泉水,人均5瓶,其中还混有1.5L家庭装。   话音刚落,男生们一哄而散。   别开玩笑了,这关系到男人的肾功能好吗?   见人散开,周易重新俯下头,正要继续做题,下一秒,他猛然抬头,把视线投向窗外,瞥见栏杆边的两道身影时,面色微变。   徐侑倩察觉其不对劲,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一瞬了然,她屈指在周易的课桌上扣了两下,声音爽利,足以让窗外的人听见:“谢谢你啦。”   谢的也不知道是给她解题还是解围。   周围又是一片暗搓搓的起哄声。   戴殳旁观此情,冲着周易拱了拱鼻子,很好嘛,一朵桃花开得艳冠群芳。   小学到初中,少不了有女生问周易问题,周易出于礼貌,一般不会当面拒绝,但很少有女生再有勇气问他第二个问题。   尤其小学,三八线盛行,正是性别意识初步觉醒的时候,会问他问题的女生多少对他有点意思,当然不希望给他留下蠢笨的印象。然而,当她们发现自己精心挑选的题,在周易眼里就是背个九九乘法表的难度,那种智商上的无形碾压,听说会给心理造成雪崩式的暴击。   然后,就再也没有然后了。   可徐侑倩,显然不是其中之一。   这时,身侧傅景白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小妹妹,我可跟他不一样,我从来不给女生讲题。当然,如果是你,我一定不会拒绝的。”   话落,一脸“来啊,快来问我问题”的表情看着她。   戴殳冷漠脸,“学长,我要上女厕,你要不要一起来?”   “……”   这也算问题?   ******   转眼就到“十一”。   周易待在学校参加考前的最后集训。   “十一”的最后一天,也就是周六,嘉中放竞赛狗回家喘口气。   两家例行聚餐,戴殳听到家长们又在商量搬家的事。   戴青鹤再度拒绝了周志民过户的建议,罔顾桌底下温静汀频频祭出的扫堂腿。原因是他可以接受的过户价格最低也得是市价的八折,而这个价格,戴家暂时无法支付。   戴家一直是小康水平,吃喝不愁,离小富还有一定距离。   戴青鹤是中文系副教授,总体待遇不错,也只是不错,一年大几万积蓄,这还是升副教授后的,之前做讲师要更少;温静汀开了家小型音乐工作室,其性格说好听点是天真烂漫,说难听点就是一把懒骨头,工作室一年近半时间是关门谢客状态,收入随缘。   这样的状况要负担好几百万的房款,不现实。尤其戴青鹤思想保守,拒绝贷款,拒绝分期,要到何时才能在市里买房,更是一大难解的题。   两个小的照例先吃完饭。   戴殳最近吃食堂饭吃到吐,一回家就胡吃海塞,吃得太撑,难得睡意寥寥,于是找出《哆啦A梦》的碟片,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周易陪着。   提起搬家的事,她颇不以为意,“住乡下也没什么不好的。尤其你们城里人英语水平都高,和国际接轨的热闹,我这个乡巴佬就不凑了。”   这话酸的。周易失笑,“城里人怎么得罪你了,乡巴佬又怎么得罪你了?是不是最近英语学得不顺利?”   “那肯定是没有你们班的英语课代表学得顺利,听说托福都考到100以上了,和外教对话那叫一个流利,你英语也这么好,平时你们两个都可以用英语交流了吧?”   怎么突然扯到他们班的英语课代表上了?周易微微扬眉,就听戴殳又道:“你之前就苦学英语,估计也想着出国或者移民?那就再见吧,未来的海外侨胞。到时候,你也能在春晚向全国人民发来贺电了。”   碰了一鼻子灰,周易摸摸鼻子,真不知道自己又是哪里得罪这位小祖宗了,“我学英语,只是因为不少关于程序和算法的paper只有英文版。”   “不少关于程序和算法的……纸只有英文版是什么鬼?”   “……paper也有论文的意思。”   戴殳冷哼,“论文就论文,paper什么paper?对不起,不接受散装英语的熏陶。”   周易再度摸了摸鼻子,沉默良久,突然弯唇笑了,眼底的笑意更似要溢出来,“我记起来,我们班的英语课代表好像是……徐侑倩。”   是个女的。   古语有言,真机真味要涵蓄,休点破,其妙无穷,不可言喻。   周易深谙话留一半的真谛,果然,戴殳的气焰瞬间就短了。   她那天无意间看到徐侑倩和他们学校的外教对话,两人一会一个“嗯哼”,聊得分外投机。也不知道她怎么了,想想自己弱到爆的英语,当下觉得别扭起来。   明明人各有所长,她不该和人比的。   正巧,电视里放到大雄撞见静香和小杉在一起,吃醋吃到飞起的一幕,戴殳莫名心虚地关掉电视,起身对着周易重重地“哼”了一声,上楼。   后者坐在沙发上,忍俊不禁。   是一个好兆头吧,至少,会吃味了。 第37章 回来 ...   “十一”后, 紧接着就是数学联赛,考场定在省内虞市的一所中学。   因为周日考试,周六早上, 周易要在学校和带队老师会合, 所以本周没回家。   正巧,温贵妃发来短信,说是周末又要陪同夫君去隔壁市参加一个会议,加上寝室有姚巾帼这号“定居”学校的人,戴殳干脆也没回家。   周易寝室就他一个人在,另两个要参赛的住得近,回家了,姚巾帼则去了图书馆没回来, 戴殳不想吃食堂饭,于是和周易商量着点外卖。   选来选去,想着他后天要比赛,得吃顿好的, 于是戴殳叫了学校附近的披萨店,一份九寸披萨加四只烤翅, 再来两杯饮料,两人吃绰绰有余。   戴殳揣着钱包下楼。   外卖得去寝室楼后面的围栏处拿,通过围栏间的缝隙,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因为学校不让叫外卖,尤其学校的保安大叔许是和承包食堂的是亲戚, 严厉打击吃外卖行为,要是被抓,外卖没收不说,还要扣寝室分。   她以为明天就是周末,保安大叔不会管这档子事了,事实证明,这只是她以为。   “那边的同学,你拿的是什么!”   保安大叔举着警棍,疾奔而来。   戴殳吓得魂飞魄散,匆匆地塞给外卖小哥一张五十和一张十块的,连找零都没要,提着外卖袋子拔腿就往安全区域跑去。   保安大叔的声音在不断逼近,不过喘气声也愈来愈大,“同……学,你给我站、站住,让我……我逮到……看我怎么……收拾你!呼、呼——”   戴殳也就比保安好那么一点,就在她体力不支之际,不远处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   “救命!SOS!Help me!”她连周易的名字都不敢叫,挥着手乱喊一气。   周易腿长速度快,转眼就到了跟前,他早就明了状况,这个时候,还能有什么对策,自然是拉着戴殳狂奔。   后者庆幸自己穿的是帆布鞋,步距没法跟人比,只能加快步频。   到后来,戴殳体力透支,星星眼道:“哇,感觉自己飞起来了,飞起来了!”   好在就在她即将跌跤时,周易停下步子,戴殳兜头栽进他怀里,她心有余悸地往后一瞧,果然不见保安大叔的身影。   她喘着粗气,回过头,冲着他直笑,“总算甩掉了。看来,这几天的晨跑还是有作用的。不过我们刚才干嘛不出去吃?登记一下就好了嘛。”   周易揽着戴殳的腰,垂眼睨她,语气有点凉,“刚才是谁说懒得动的?”   她眼珠子左边转转,右边转转,最后傻笑一声,“好像是我诶。想想还真不划算,刚才跑的比走的都多了。”   说完,戴殳继续喘气,喘着喘着,暗自嘀咕,她怎么觉得周易环在她腰上的手越环越紧了呢。   正欲让他放开她,耳边传来一阵窸窣的动静。   她这才发现,两人已身在学校的竹林。这片竹林常年滴翠,听说品种是熊猫最爱的箭竹。   风吹林梢,沙沙声微。   戴殳觉得不对劲,对着周易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从其怀里挣出。   她手里还提着袋子,蹑手蹑脚地走了十来米,隐约听到“唔唔”的人声,她屏息,探出一个脑袋。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竹林里的小径上,男生搂着女生,正在接吻。女生先是反抗,再后双手攀至男生的后腰,顺从地拥住。   男生她不认识,女生是……姚巾帼。   除了电视,戴殳还从来没见过男女接吻,这就是传说中的钻小树林吗?尤其女生还是姚女神。   这这这,未免也太劲爆了,她刚都看到那名男生伸舌头了!   秉着非礼勿视的原则,戴殳立即原路退回,她压低嗓音,“周易,我们快走吧。这里有毒!”   还没挪步,身后的发带忽然被人解了下来,周易的手指在她发间轻缓地穿梭,“等一下,头发松了。”   “哦。”戴殳乖乖地站着。   她的头发细,容易脱落,从小就不敢把头发束得太紧,刚才剧烈运动过,松了正常。   这么说起来,这应该是周易自两人上学起第一次帮她绑头发,他的动作还和小时候一样,很轻,丝毫没有弄疼她。   戴殳回忆起某事,突然噗嗤笑了,转眼像只受惊的土拨鼠,缩着脖子捂了下嘴。   周易皱眉,这类女孩家家的事,他原本就不擅长,不过是一时鬼使神差地解了她的发辫,又无法解释动机,才胡诌出一个理由,哪里经得起她反复折腾。   “别动。”他不由低斥。   “好嘛,不动。”戴殳等笑意过去,小小声道:“你还记得小时候你偷喝了周叔叔的啤酒,躺在床上睡大觉,我拿了温贵妃的假发,给你绑麻花辫,还用傻瓜机拍了照片的事吗?”   “你还敢提?”   戴殳忍着笑,“当时你脸上两团红晕,一条麻花辫垂在胸前,哎哟,我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风华绝代的村姑。就是可惜了,那张照片还没流出,就被你这个阴险狡诈的坏人用星球杯骗去了。而且不是一桶,只有三个!”   周易替她绑好马尾辫,一手搭着她的脑袋,俯身至她耳边,“那你想好了没有?想好了,我现在带你去买星球杯。”   戴殳眼睫微颤,脸上的欢悦神情转瞬消失不见。不过她很快扬起笑,晃了晃手上的袋子,“星球杯哪有披萨有魅力?这些东西可都是我付的钱,预祝你旗开得胜,没拿一等奖别回来见我!走了走了,去食堂。”   周易盯着她疾行的背影,唇线一抿。   所以,还是他太心急了?   ******   十月中旬,四班气氛明显变得紧张,教室里连嘻嘻哈哈的声音都微弱了几分。   期中考定在十一月初。   高考班不是滚动制,不过成绩太感人的,还是可能被踢出班级。   姚巾帼看戴殳这几天一直恹恹的,做题都没什么精神,拿笔敲她的脑袋,“知道为期中考担心了?”   “啊?”戴殳捂了下脑袋,自从撞见竹林激吻一幕,她每每对着姚巾帼都有种心虚感,“没有,我不是在担心期中考,反正我的目标是能上红榜就好。”   上红榜,只需排名在年段两百名以内,她多少还是有把握的。   姚巾帼无语地瞥她,“坐正。”   “哦。”   熟悉的嘱咐,让戴殳微微一怔。   周易离开一周了。听说考完试,带队老师还带着他们进省内及邻省高校参观、听讲座,总之就是各种交流学习。   她还听说,进省队的人,除了可以参加CMO,在此之前,还有资格参加清北的金秋营,笔试面试都过关的,可以拿到不同程度的降分。   戴殳看着臂下的习题集,轻轻地叹口气。   离她好遥远啊。   她心情低落地坐车回到家,一颗小石子被她从巷口踢到巷尾。   沿路碰到不少人,她礼貌地打招呼,没什么精神。她在这一片可说是开心果了,谁见到她都爱和她说上几句,见她如此,那些叔叔阿姨爷爷奶奶纷纷问她怎么了,她只能乖巧脸,一一回没事。   一路把小石子踢到家门口,视线里倏然出现一双黑色运动鞋,上面一个大写的“N”。   牛逼鞋。这个款式,和周叔叔给周易带的那双好像哦。   嗯?戴殳猛地抬起头。   眼前站着的,可不是周易嘛!   她眼中是压也压不住的惊喜,“你回来啦!”   “嗯,回来了。”和那回从安市回来一样,他递出手里的东西,“你心心念念的起司蛋糕。”   不过这回,戴殳却不是欢天喜地地接过蛋糕,她眨着眼问:“你在这等多久了?”   “不久。”   信你才怪!戴殳继续问:“你干嘛不先回家?”   像是感染到她的喜悦,周易勾起唇角,平时绝不会脱口的话一下子脱出。   “想第一时间看到你。”   ******   数学联赛结束十天后,成绩公布。因为省一及省队名单关系到之后的金秋营,历来是先出的。   成绩到学校是早上的大课间,戴殳作为数学课代表,正把收齐的数学作业交到办公室。   数学组和理综组的老师在一个办公室,里面一片互呛声。   “老子就知道徐信朝是把好手,呵,果然,进省队了!”   “我周易也进省队了!你瞧瞧!”   “嘁,你周易?不是前些天还在奋战那道数论证明?人一高一的,你好歹也教了这么多年竞赛,没解出来,丢人不丢人!”   “说的好像你上课就没被徐信朝指指点点似的。”   戴殳交完作业,没多停留。一班和二班的竞赛老师气场不合,全年级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出办公室后,她第一个念头是去二班告诉周易这一消息。   还没到二班呢,就听到一束爽利的声音:“周易,听说你进省队了,我勉强省一,不过去年清华金秋营省一的也可以报名,要不要一起?”   话音刚落,毫无疑问地响起一片起哄声。   戴殳木然地站在原地,而后往反方向走去。   哦,不需要了。 第38章 傻缺 ...   “号外号外!数学成绩出来啦!”   “靠, 老刘不愧绰号大姨妈,昨天刚考完,今天就发卷子, 这速度, 又血崩了吧。”   “MD,这次数列题贼难,求个班平均分。”   “戴殳,数学老师喊你去办公室拿试卷啦——”   正在睡觉的戴殳被姚巾帼推醒,起身去办公室。   嘉中新高一的期中考安排在十一月的第一个周一周二,以半天两门的速度进行,一共八门,九门科目中就生物不考。   周二下午, 全部科目考完,已经到饭点,不过四班还是有部分人留在了教室里,历来数理化阅卷速度快, 尤其数学是昨天早上考的,说不准就来成绩了呢。   戴殳和姚巾帼纯粹是不想这么早吃晚饭, 才在教室逗留,结果数学成绩还真就来了。   “戴殳,不如我帮你发吧。”   她从办公室拿来卷子, 程筱笑眯眯地过来,想接手分发试卷的工作。戴殳连班里的人都不定认得全,就算认全, 坐哪也不知道,平时都是趁人齐直接报名字的,今天大部分人都不在,于是点头。   程筱眼尖,一眼看到最上面那张满分的卷子,叫了出来,“我天,戴殳,你居然满分,这次数学超难的。最近一个月,我老看到你被窝里亮着光,看来暗推效果不错啊。”   戴殳冷眼扫过程筱那张坦然无比的脸,没说话,拿了自己和姚巾帼的卷子往位置上走。   倒是姚巾帼放下手里的笔,抱臂一笑,标准的女王架势,“既然暗推效果这么好,程筱,你考多少分?”   程筱登时面红耳赤。她拿到卷子,第一时间就是去翻自己的试卷。她之所以要帮戴殳发,就因为数学是她的弱科,这次考试不少题都是高考难度,她知道自己的水平,平均分以上就不错了,不想自己寒碜的分数被人看见。   被姚巾帼这么一说,程筱默默地发试卷去了。   戴殳坐到位置上,讨好地笑了,“谢谢你啦,女神。”   姚巾帼冷嗤,“长点心吧你。”说罢,看着自己试卷上大大的“96”,眉心微蹙,她右手一摊,“试卷。”   “哦。”   戴殳狗腿地把卷子双手呈上,而后瞥向正和别人有说有笑的程筱,挠了挠脸颊。   程筱针对她,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这更不是程筱第一次睁眼说她的瞎话。之前,她就在女生中造谣她在寝室卫生习惯不好以及爱“借用”别人的生活用品,各种一言难尽。   多亏她们寝室还有个心直口快的“李污婆”。李婷婷和程筱一组,每每都会据理力争,久而久之,之前和程筱比较好的女生看她的眼神也就变得微妙了。   让她没想到的是,这次程筱又造谣她暗推。   就平时的表现来说,她属于班里最不努力的一类人,要是被人以为她见天在寝室暗推,她不就成了典型的心机girl?   尤其在高考班,事实上,班里越是成绩好的,越是不爱把努力藏着掖着,平时刻苦都来不及了,谁有时间耍这类心机?比如三点一线的姚巾帼。   这个世界上,总是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的人多。   戴殳也是想不明白了,程筱为什么要针对她?就因为上次她硬气一回,跟她提了还钱的事?可在班级里散播这类不实讯息是早就开始的。   关键是,程筱八卦,会贪小便宜,但总体而言,人品不算坏,甚至挺热心,上回李婷婷半夜拉肚子,她还忙前忙后的。   她忍不住叹口气。   唉,果然是女人心,海底针。   接下来陆续分发的试卷上,戴殳的分数就没这么好看了。   她有三门最强,语文、数学、物理,尤其数学,这次全年段九十分以上的,不超过总人数的5%,她有幸做分母的同时,还做了分子。   但如英语这一传统的弱科,班里八十分以上的一抓一大把,九十分以上的也大有人在,而她,让人“科科”的75。   就连她喜欢的历史,也就班平均分,简答题的分数太感人。   分数一下来,班里都在讨论这次的年级第一是谁。   周易、徐信朝、姚巾帼三人频繁被提名。   有人表示徐信朝不可能,“徐大牛就算了吧。你们都没听说么,这哥们一看到政治试卷,说了句 ‘什么傻逼玩意’,当场起身走了。一百分的卷子,再神也拉不回来。”   有人表示周易也不可能,“周大牛也算了吧。知道段里唯一的零分作文出自谁手?就这哥们。作文也有四十分啊。而且这两位都要备战冬令营,肯定没什么精力应付考试。”   对于周易作文交白卷一事,戴殳是信的,因为这次作文要求写记叙文,而周易从不写记叙文。   她印象最深刻的是初二期末,命题作文《伞》,摆明了记叙文好写,周易居然从“倾盖如故”的典故扯到江南油纸伞的工艺水平,语文老师五体投地,愣是给了他48的高分。   排名下来是周四,姚巾帼果然第一,周易第九,那位徐大神排到百来名,戴殳如愿上了红榜,且排名相当好听,188。   周易对她的英语成绩感到不可思议,“之前的练习都白做了?”   “对啦对啦,所以说,你之前那叫拔苗助长。”戴殳最近看他就烦,打发他走,“你赶紧走吧,周大牛。金秋营和CMO在向你招手!”   竞赛圈里牛逼的人物统称为大牛,周易和徐信朝高一就进省队,算是极其牛逼的,自然得这么称呼。   “谁说我要参加金秋营?”周易不明所以地问。   戴殳提起这事就如鲠在喉,没忍住,酸了一句:“你们班英语课代表不是盛情邀请你报名清华营吗?”   周易沉默地凝视她数秒,眼里渐渐染上揶揄,“她邀请,我就得去?”一顿,“营会降分顶多到一本线,且专业定向,进省队就可以拿到的条件,我为什么要去?”   戴殳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嘴,所以,他是在告诉她,没文化真可怕?   哼!   她把保温盒塞到他手里,转身就要走,结果被人握住手,“欠我的印章什么时候给我?”   戴殳乜斜着眼,他居然还敢提?   也就是上个周三,她新加入的书法社举行了义卖活动,卖的多是社员的书法作品和亲手刻的印章,校内一卡通支付。   结果周少爷和傅少爷都正好经过,目标纷纷对准她刻的那枚“大展宏图”的印章。   社长见商机不可错过,当场来了个拍卖会,两人之中价高者得。   当时是大中午,地点在人来人往的食堂前面,且两人在学校也都算得上风云人物,最后起码吸引了百八十人。   两人原本还是五块、十块的梯度,后来大概叫红了眼,五十、一百地叫,最后居然叫到了八百的天价。   戴殳简直不想让人知道自己认识这两号傻缺。   好在叫到八百之后,周易弃权,对她笑得意味深长,“我觉得,还是私人定制款好。”   可怜缺心眼的傅少爷还美滋滋地要刷卡付钱,戴殳哪能让他出这样的冤枉钱,最后打了个一折,八十块成交。   亏得这两位少爷炒热场子,义卖活动比往年都要成功,社长直言差点没忍住私吞款项。   戴殳也是后来才知道,为什么傅景白叫到八百后,周易弃权,因为傅少爷在把一卡通往机子上放的时候,这厮看到了余额,不多不少,801!   这是想让人倾家荡产啊!   想及此,戴殳冷眼看他,“好啊,你想刻哪几个字?”   周易不假思索,“死心塌地或者至死不渝,都行。” 第39章 加油 ...   就在当晚, 张年年红着眼来找她,“殳殳……”就叫了她一声,之后什么话都不肯说。   戴殳和张年年做了三年的同桌, 没见过她红眼, 急了,让姚巾帼晚自习给她请一节课的假,两人去了学校的操场。   十一月,灌木丛里静悄悄的,淡白月光泄了半边操场,两盏投光灯光线不强,因为十一月中下旬要召开运动会,个别特长生还在训练项目。   两人没有明目张胆地压操场, 就在看台找位置坐。   “说吧,什么事。”   张年年向来藏不住心事,能隐忍一路已属反常,戴殳这么一问, 她“哇”地一声,张臂扑向身侧, 死死抱住戴殳不撒手,“他今天居然嫌我智商低下。”   他?是指杨盛林吧。中考的时候,杨盛林语文发挥失常, 没进重高,以他的分数本来有更好的选择,知道张年年去了嘉中的集团校, 大少爷毅然决然地跟着去了。   戴殳试探地问:“他干嘛嫌你?”   “这次数学我没及格,他今天给我讲卷子,讲了好几遍我都没懂,他就冲我发脾气了。哼,班级里有人听得懂啊,他怎么不去给那个人讲卷子!”   戴殳听到这,微微恍惚,原来是吃醋了。   张年年的声音还在继续,“殳殳,我发现到高中之后,女生学数理化真的比男生要吃力,我还在星星眼呢,杨盛林都可以冲老师抛媚眼了,明明我都那么努力了,啊啊啊,感觉自己好笨好笨好笨!”   边说,边敲自己的头。   戴殳安慰之:“乱说,我们这次年段第一就是个女生,而且,期中考我数学满分,物理95。”   张年年在戴殳怀里抬起头,差点唱了出来,“别在我的伤口狂妄地撒盐……”   后者撒盐无所顾忌:“而且,你班里不也有女生可以在你星星眼的时候冲老师抛媚眼吗?”   张年年怒,“你再这样,人家就要拿小粉拳捶你胸口了。”   戴殳这才“噗嗤”一声,“好吧,我给你打打鸡血。人的智商又不能用科目来衡量。比如朱老钱老,写得一手锦绣文章,数学考零分,难道他们就智商低下?智商这东西,你看看定义就知道,和记忆力、想象力以及语言能力都相关的,据我所知,这三样,你就非常强。”   身前的人抽抽噎噎地“嗯”了一声。   “所以喽,一般学校在高二都会文理分科,但数学文理都学,这说明文理科学生都能学好。”   “说得好有道理耶,继续。”   “你高二选文科,是吧?”见张年年点头,她续道:“不擅长理科还因为各种原因偏要选理科,那才暴露智商问题。文科生又不是不能上高等学府,对吧?张年年同学,我预祝你当上文科状元,傲视群雄!”   闻言,张年年抬起头,深情款款地盯了戴殳许久,盯得后者浑身起鸡皮疙瘩。   “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我在看你头顶有没有光环啊。”张年年再度给了戴殳一记熊抱,“殳,你就是我的小天使。”   戴殳乐了,“话说你数学是什么时候开始这么稀巴烂的,找到根由很重要。”   张年年握着小粉拳捶了戴殳胸口一下,“我想想啊……应该是小学的时候吧,可能我长得太漂亮,数学老师经常叫我起来回答问题,那时候我对我同桌有点想法,上课光顾着看他,经常答不出来,然后就一直丢脸啦,之后我对数学两个字就生理兼心理恐惧了。”   “你的初恋居然不是我?张年年,把你那个同桌的名字报上来,我找他单挑!”   嗯?   两人齐齐回头,只见杨盛林从看台另一侧上来,也不知道听到了多少。   张年年“蹭”地站了起来,下巴一抬,小模样嘚瑟极了,“那你就找错人了,我幼儿园就开始初恋了!”   杨盛林没有答话,转眼到了两人眼前,抬起张年年的下巴左右转了转,“哭什么?有问题,我们钻小树林解决,哭得这么丑,还大晚上的给学委看到,不怕她做噩梦?”   张年年抡起拳头就往杨盛林胸口砸去,这回不是小粉拳,而是小铁拳,后者嗷了一声,柔下嗓音,“消气没有?”   “没有!”张年年挣出下巴,余光瞥见身侧的看台,她指着栏杆,野蛮女友的架势十足十,“除非你从这跳下去!”   杨盛林二话不说,跳了。   张年年没想到他会真跳,看台好几米高呢。   苦情剧的剧情一下子充塞脑海,她扒着栏杆往下看,一句“杨盛林你不要死啊”都滚到舌尖了,就见底下的人展着双臂,月光打在他眼角眉梢,温情脉脉。   “I jump,you jump?”   张年年咽了下口水,“Are you sure?”   “Trust me。”   她展颜,越过栏杆,来了个大鹏展翅,而后纵身跳了下去,被杨盛林稳稳地收进怀里。   “走喽,回去钻小树林去喽。”   “殳殳,运动会我再来找你啊!”   夜色下,戴殳盯着张年年冲她挥舞的两只得意的小爪子。短短一分钟内被喂一嘴狗粮,她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原来,明确、张扬的感情,是会让人心生艳羡的。   她沉默地翻过栏杆,纵身一跳,最后轻巧地落在地上。   很容易嘛。   ******   十一月中旬,嘉市来了场冷空气,气温骤降了好几度。   期中考的热度也被这股冷空气吹散,尤其高一,对马上要到来的运动会期待值爆棚。   排个话题榜,排第一的一定是——今年哪个班喝的水最多。   也正因为要喝水,嘉中一举打破“运动和学习不可兼得”的魔咒,十月中旬,运动会的通知下来后,各个班的报名工作大多在一天内圆满完成。   在嘉中当运动员,好歹可以吃几片肾宝啊。   联盟制是既定的,所以高一到高三相同三个班级的代表也纷纷聚在一起,商量口号、联盟服等。   于是最近高一四班再度闪现傅景白的身影。   “前段时间我都没有出现,有没有想我?”   “没有。”   “我知道你肯定在嘴硬。嗐,我不是听了那几个猴崽子的话,说什么距离产生美。”   “我觉得他们说得很对啊。”   “但是那帮不靠谱的孙子又说了,距离产生隔阂。”   “……”   教室内外,时不时能见到傅景白和戴殳“相谈甚欢”。   四班的人难免起哄,“学长,今年我们让戴殳去跟你求个情,那矿泉水,我们是不是就可以不用喝了?”   傅景白豪气干云地放话:“你们要是能帮我拿下她,今年矿泉水……的费用,高二四班的包了。”   “嘁——”   ******   运动会当天是多云天气,气温较前几天有所回升。   云层并不浓厚,或舒展,或打卷,天空一碧如洗,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开幕式冗长的致辞和仪式没有浇熄同学们的热情,尤其是喊口号环节,四班的口号可谓雷翻全场。   操场上,一个方阵高呼:四班四班,一统江山!打倒竞赛,踢翻平行!   后八个字,充分暴露了高考班在嘉中的特殊地位。   运动会为期两天,三个年段混合比赛,第一天径赛偏多,第二天田赛偏多,所以第一天的赛事相对更吸引眼球。   场上运动员负责勇争第一,场下的观众则负责醉生梦死。   全场最醒目的就是那一箱箱叠得山高的矿泉水。三个年级在一起,说是联盟,倒不如说是联谊,学长学妹、学姐学弟各种勾搭,数见不鲜,又或者说是屡禁不止。   玩交杯酒的有,玩吹瓶的有,高二高三的老鲜肉带动高一的小鲜肉,基本往死里调/教。   一上午,操场内部的厕所反而是人流量最大的地方。   嘉中有个文基班,全称文科基地,是高一就选文科的同学集结的地方,该班一名同学诗兴大发,当场吟诵起李白的《将进酒》,差点失足跌下看台。   于是,一个词在嘉中迅速走红——水醉。   到下午,大大小小的矿泉水喝得差不多了,操场到处都是矿泉水瓶碰撞的刺耳声音,此起彼伏,赛事也臻至白热化的阶段。   下午有4x100米接力赛。   接力赛也是唯一需要三个班共同出力的赛事,平均每个年段一人,第四个人一般在高一高二中选择。   戴殳的运动细胞少得可怜,看别人运动自然也兴致缺缺,有傅景白坐镇,她连矿泉水都不用多喝,于是一整天一直是睡不醒的状态。   偶尔睡醒,她总会看见傅景白或站或坐,含情脉脉地注视她,那眼神,莫名有种小蝌蚪找妈妈的既视感。   到下午的接力赛,高二四班派的是傅景白,所以,戴殳被大少爷推醒了。   耳边先是响起提示运动员检录的声音,再后是傅景白的,“记住,本少爷的英姿,你一定要深深地印在脑海里。”   戴殳只想打发他走,“知道了知道了,我一定深深地印在脑子里,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好了吧?”   正说着,身边的姚巾帼敲了下她的脑袋,示意她往左看。   她顺势看去,正巧撞上周易撤离的目光。   哦,她都忘了,周易获准不参加运动会,不过他作为班里的老大,还是报了两个项目意思意思,且都在今天下午,一个是接力赛,一个是三千米跑,都是难啃的硬骨头。   戴殳要了瓶矿泉水压下睡意。   很快,运动员各就各位。   她定睛一看,周易是第四棒,离她所在的看台最近,他穿着深蓝色的背心短裤,露出线条流畅优美的手臂和小腿。   戴殳也是才发现,原来周易是有肌肉的,而且肌肉得恰到好处。   好想捏一捏。   这个想法一出,戴殳被自己吓了一跳,好在比赛的提示声旋即拉回了她的思绪。   “各就各位,预备——”   不变的径赛台词由扩音喇叭传递至操场的各个角落,伴随着“砰”的一声枪响,比赛开始!   周围顿时响起震耳欲聋的加油声。   戴殳的目光定在周易身上,直到第三棒的人递过交接棒,二班还排在第三的位置。   她看到他脚下生风,身姿矫健地在跑道上移动,掠过身边的人影,向着终点发起迅猛冲刺,她仿佛能听到风打在他运动服上的猎猎响动。   心跳在突突加快。   这是她所熟悉的周易,拥有绝对明确的目标,永远知道什么时候该养精蓄锐,什么时候该锐意进取。   而她,却连努力都做不到。   越来越远了。   他的身影在她的视野里变得越来越小。   煽情的通讯稿被话筒放大,刺激着她的耳膜:“运动场上的健儿们,你们的汗水挥洒在红土地上,你们的青春在嘉中肆意地绽放,加油,向着终点发起冲刺,你们一定会品尝到胜利的硕果!”   耳边一下子很静,不过转眼又被什么声音充塞。   “周易,加油!”   这道声音,青春洋溢,肆意张扬。   属于徐侑倩。   最后,比赛结果宣布,二班拿了第一,四班则是第三。嘉中的4x100向来只有决赛,所以这就是最终结果。   傅景白一上看台就臭着一张脸,戴殳以为他是输了比赛,在生闷气,结果不一会,大少爷就跑过来,一副奶娃样,就差噘嘴卖萌了,“你刚才都没看我!”   她心下一凛,“你怎么知道的?”   傅景白抿了抿唇,表情憋闷极了,憋到最后,蹦出一句:“等下三千米跑,你一定要看我,只看我!”   戴殳无语地对着眼前这个巨婴点点头。   三千米跑在一个小时后,傅景白比,周易也比。   戴殳在看台上,眼睁睁地看着傅景白把周易挤到了跑道最外侧。   比幼稚,傅少爷堪比技校里的蓝翔,无人出其右。   总体而言,三千米跑属于没什么关注度的比赛,安排在下午最后一场,耗时长,刺激性不大。不过这回因为有周易和傅景白参与,倒是留住了三三两两打算离开的女生。   第二圈后,比赛形势开始变得明朗,学校的一名特长生领队,之后是傅景白、周易以及其他几个想拿名次的人,最后就是重在参与的一坨人。   傅景白和周易跑到第七圈的时候,那名特长生已经到达终点,接下来就是第二名之争。   傅景白处在第二的位置,周易紧随其后,始终在其身后一二十米的位置紧跟。不过,明眼人都看出来,最后半圈,周易明显在加速,两人间的距离越来越小。   戴殳猜测,原因应该是第六圈后,出现在他身边的徐侑倩一直陪跑鼓励他。   这段时间,二班这对新晋班对可是制造了不少话题。   戴殳看着操场上那两人相依相随的样子,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冲动,突然起身,拄在看台的栏杆上,然后大喊:“傅景白,加油!” 第40章 知道 ...   比赛的最后结果是, 傅景白第二,周易第三。   三千米只有决赛,这是最终结果。   操场上, 徐侑倩把手上的水递给周易, “辛苦啦。”   后者没有接,目光落在跑道上,直到她把水递到他眼前,才见他转过身,目光扫过她,撇下一句,“你为什么在这?”   说完,没等她回答, 径自往二班的看台走去。   张一卦远远看见他来,抄起一瓶水扔给他,扒着栏杆问:“我说你刚暗搓搓地跟了人一路,就指着最后来个大逆转, 怎么还歇菜了?”   周易一口气灌完整瓶水,把空的矿泉水瓶掷还给张一卦。   “如她所愿。”   ******   两天的运动会一晃即过。最终, 四班联盟拿到了团体第二的成绩,可谓圆满。   嘉中的安排比较变态,运动会排在周三周四, 晚上所有人还是得照常到班级上晚自习。   张年年果然混了进来,当时戴殳正要和姚巾帼去吃饭。   张年年本身就是个美女,看到比自己还美的美女, 春心荡漾,和杨盛林待久了,其下限被啃得渣都不剩,当场耸起半边眉,“美女,要不要约个饭?”   美女应约。   饭后,姚巾帼上图书馆,张年年拖着戴殳压校园。   没走出多远,张年年兴奋道:“殳,你那个室友就是嘉中新晋校花?”   “嗯。”戴殳吃饱饭就犯困,随口答道。   “哇,那我不是见到了传奇人物?这妹子超牛的,以前在七中就是校花,七中初中部和高中部的大佬还为她大打出手,最后初中部的大佬赢了。我跟你说,那个大佬现在就在我们学校,听说还为她戒了烟,说起来,这妹子简直可以载入史册了。”   一番话,让戴殳鬼使神差般地想起了竹林一幕,她扯开话题,“载入史册?《校园艳史》吗?”   张年年盯了她好半晌,涨红脸,“下流!”   戴殳无辜脸,她哪里下流了?   好在张年年对任何八卦都是三分钟热度,转眼又拉着戴殳去看上次没来得及看的“禽兽榜”。   每回规模考试,嘉中除了红榜,另设禽兽榜,年级前五十名进榜,这个榜最新奇的地方就是会在橱窗展示各禽兽的照片,当然,拍不拍照片属于自愿,要是禽兽实在太“衣冠”,为了不造成轰动,也很可能不贴照片,改贴各科成绩。   后来听说是某领导觉得“禽兽榜”三个字无法体现嘉中深厚的人文底蕴,遂改成了“非人榜”,至少引用自《世说新语》。   除了非人榜,就是普通的红榜,段五十一名到两百名上榜。   张年年被最前边姚巾帼的大名震惊了,“这妹子本来只能载进野史的,现在可以载进青史了啊,太给我们女生长脸了。”   她又从禽兽榜看到红榜,没找到周易的名字,纳闷了,“咦,班长呢?”   戴殳把张年年的脑袋往左扳,再往下一拍,“他这次不是第一,段第九。”   “嗯?班长居然不是第一?”   张年年瞧着那张成绩单,再度发出惊叹声,“我天,这么多门都接近满分,居然不是第一?你们嘉中的禽兽都是原始森林跑出来的吧?”   “大小姐,你要找重点啊,看看他的语文成绩。”   张年年一看,53。   “呃,班长没写作文?”   “这次要求写记叙文。他们这些人分高,任性,作文说不写就不写。”   张年年一听这话,迅速在榜单上找起了戴殳的名字,从禽兽榜到红榜,终于在旮旯里找到了她。   橱窗统共这么大,红榜就是一堆名字挤在一起,占那么一亩三分地,可怜得让人想抹一把辛酸泪。   张年年猜测她是英语和文综不行,想当年在初中,戴殳也是年级前十的常客,排名一下子跌到两百来名,落差肯定是有的。   正想说什么安慰她,转目时看见她盯着禽兽榜的一处,昏黄的路灯打在她脸上,照得她神情倦倦。   张年年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那是班长的成绩单。   ******   张年年在晚自习前离开。   戴殳提步往教学楼走,正欲上楼,迎面下来两名男生,手上都拿着书,大概是在谈论什么题目,一会费马点,一会塞瓦定理,对她而言,都是陌生名词。   楼梯足够宽敞,戴殳低着头,打算和两人来个擦肩而过。   奈何天不遂人愿。   下一秒,有人猝不及防地移至她身前,戴殳毫无防备,撞上来人的肋下,忍不住捂着鼻子“嗷”了一声。   “嗷”完,身前依旧没有任何动静,来人既不闪开,也不道歉。   戴殳只能抬起头,扯出笑,“周易,原来是你啊。”   来人挑了下眉。   原来?他记得自己刚才和孟然说了好几句话,她说原来?   昨天给傅景白加油的事,戴殳可没忘,她没多周旋,对着周易道:“快上晚自习了,我先上楼。”   后者凝着她的脸色,最终只是说道:“明天降温,穿两件校服你会冷,记得加件衣服。”   戴殳囫囵应下,加快脚步上楼。   身后传来另一名男生颇富深意的声音:“看不出来,平时惜字如金,在你小青梅面前就是个话唠啊。我觉得你那颗小青梅都想喊你一声 ‘爸’了。”   青梅、竹马,这是他们关系的全部定义。   戴殳不由自主地攥了下拳头。   到班上,姚巾帼正在做嘉中自编的数学习题集,一道解析几何题卡了很久,她推给戴殳,“写。”   戴殳早就习惯其高冷,寝室里,她和姚巾帼常在一起吃饭,程筱和李婷婷都有饭友,不大和她们一起;加上两人是同桌,论了解程度,她还是说得上话的。   总体而言,姚巾帼是典型的面冷心热的那种人。   想及张年年的话,她不禁悄悄地打量身侧。   冷若冰霜,艳若桃李,通身的禁欲气质,难怪啊,俩大佬会为她打架。   扫了眼题目,她拿起笔,三分钟后,重新推回去,“看。”   姚巾帼看着习题集上的解题过程,眉头轻皱,再对比自己的,“我怎么没想到用参数方程。”   戴殳趴在课桌上,有点无精打采,“其实这道题前面用向量更简单。向量的抽象度和毕加索的鬼画符有得一拼,不过理解了,价值杠杠的。很多题能想到用向量,满分跑不了。女神,用你的美貌征服它!”   “嗯。”姚巾帼清淡地应了一声,随即道:“还有,再叫我女神,我就叫你萝莉。”   话音刚落,前座的张方飞速转过头来,他推了推眼镜,意味深长的目光在她们二人之间打转,嘴角勾起迷之微笑,然后又转回去,开始奋笔疾书。   戴殳对这位物理狂魔的神经质习以为常,没理会,她盯着姚巾帼那本习题册,换了个称呼:“姚班长,换我问你个问题。”   “说。”   “就是……”戴殳欲言又止。   “说。”   “就是吧……”戴殳还是不知道怎么组织语言。   “好了,你不用说了,我不想听了。”   “……”戴殳皮球脸,女神,你要按套路出牌啊。   姚巾帼瞥眼她,把习题册合上,换了本词汇书,微微一笑,“看在你帮我解题的份上,再给你一次机会。”   戴殳慢吞吞地说:“之前暑假,你和二班的徐侑倩在一个班上课?”   “嗯。”   “我今天在非人榜上看到她,年级三十三,好厉害。”   姚巾帼翻页的动作一停,“我年级第一。”   戴殳充耳不闻,继续说自己的:“听说参加完竞赛的人,有的一两月都很难投入到正常的学习中,结果她还考了三十三名。”   她抬起头,“她之前就这么厉害?”   姚巾帼冷漠脸,“之前那个班有周易和徐信朝,科目老师的口头禅基本是 ‘同学们安静,下面我来报一下满分的同学’。有这两只禽兽在,小猫小狗的,注意不到。”   戴殳汗颜,她记得姚女神说过,在竞赛班,你考得再好,进步再快,都别沾沾自喜,因为永远都会有大神级的人物碾压你。   她“哦”了声,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上一本书的边角,“竞赛班的气氛听说很不错,从这次运动会就可以看出来,学竞赛的是不是特别有共同语言?”   “你能闭眼绝不眯眼,能眯眼绝不睁眼,哪来这么多听说。”   戴殳乖巧脸坐着:“现在听你说啊。”   姚巾帼睐她一眼,微抬下巴,示意她看窗外,“那还不如听你家那位说。”   戴殳的面部表情短暂僵硬,侧过头。   教室窗边的,可不是周易嘛,班里一名从竞赛班退出的男生正坐在窗台上,和他聊得投机。   “他又不是我家的。”她把脸转回来,撇嘴。   姚巾帼点点头,“不是你家的,所以是……徐侑倩家的?”   戴殳瞪着面前的女神,脸一点点转红。她张了张嘴,正打算说什么,身后传来动静:“戴殳,有人找——”   不听声音听方位,都知道是刚才坐在窗台上的那名男生。   姚巾帼打量着戴殳的脸色,“你不要告诉我,你不去?”   “去去去!”   戴殳臭着一张脸走出教室。   “找我什么事?”在栏杆边站定,她问。   周易把手里的塑料袋递给她,“你喜欢的东西。”   戴殳看都不看,“我不要。晚自习快开始了,我先进去了。”   周易攥住她的手腕,叹气,“我都没生气,你闹什么脾气?”   “你别拉我。”戴殳心里烦躁,下意识地大力甩开他的手。   周易短暂一懵,反应过来后,目光沉下,有些话已经滚到舌尖,硬生生被他咽了下去。他从袋子里取出红色罐身的饮料,“你真的不要?”   那是一罐旺仔牛奶。她从小喝到大的饮料,包装几乎没有变动过,上面还是那个大眼大嘴的小男孩,头发永远是六簇。   以往心情不好,说一句“再看,我就把你喝掉”,她就能傻乐半天,烦恼全消。   周易给她买这个,说明,他知道她心情不好。   戴殳在心里哀叹一声,她在做什么呢?明明就不是他的错,她冲他发什么脾气啊?   她慢慢地垂下头,想了想,还是没解释昨天的事,要是解释成团体荣誉什么的,她自己都嫌假。   最终,她接过袋子。   里面的旺仔牛奶应该在超市的保温箱待过,余温犹在。   “最多喝两罐。进去吧。明天记得加件衣服。”   “哦。”   晚自习是语文老师坐镇。   临近第一节 下课,语文老师叫她:“戴殳,你过来一下。”   语文老师还是相当赏识她的,戴殳出去的时候没什么负担。   就是没想到,进办公室后,语文老师的第一句话是:“你和二班周易的事,我都知道了。” 第41章 是你 ...   戴殳脑袋一嗡, 知道……什么?   语文老师大名赵静,四十多岁,穿着老土, 班里比较滑头的男生见她的第一句话通常是:“今天你照镜子了吗?”   只见她端正地坐在椅子上, 一脸的语重心长,“我是不知道你们这些年轻人是怎么想的。我们那会儿刚恢复高考不久,我一心只想着怎么好好学习。不怕你笑,当时年级第一还追过我,长得挺帅一小伙,我咬咬牙就拒绝了,让他考到人大找我,最后, 他考到了南大,我们没能走到一起。”   赵静面露无限惋惜,戴殳有点懵,莫非这位今天是来劝她早恋的?   不过, 赵静很快敛了表情,话音严厉起来, “我想你考到嘉中来,也是想着上个好大学,而不是让两男生为你争风吃醋, 是吧?”   戴殳心头大跳。   “两男生为了一枚印章在那叫价,以为是痴情吗?幼儿园的小朋友看见了,说不准会给他们塞根棒棒糖。还有社团的那件事, 打场比赛还要闹得人尽皆知,两个大男生磨磨唧唧,不如捋袖子直接上。”   “老师,打架要记过的。”戴殳嘀咕一句。   她没想到老班连社团的事都知道。   这件事,她也是听李婷婷口述,说是周易申请加入网球社,傅景白亲自考核。   周易的网球技术如何,她再清楚不过。周叔叔亲自当的教练,她当的球童。论球类项目,周易最擅长网球和足球,反倒是男生耍帅的标配篮球,他只是个半吊子。   当天的结果是傅景白被虐,两人只打了一盘,大比分6:3,最后周易还以一记装逼到底的ACE球结束赛局。   网球的场地在户外,据李婷婷透露,ACE球出现时,女生尖叫的分贝,不亚于撞见俩美男当街激吻。   只是,这件事虽然高调,她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会让老班觉得两人是在“争风吃醋”?莫非是通过那场拍卖联想到的?   “我刚只是玩笑话。”赵静看她一眼,“校方是明令禁止早恋的,不过,我知道你们这些毛孩子也不会听。上一届呢,的确有手拉手上北大的一对……前段时间的跳水世锦赛,你有看吗?”   戴殳没想到老班话锋一转,会转到跳水上,她愣愣地点点头,世锦赛,她的确有看。   “嗯。手拉手上北大就是5156B的难度。所谓成也5156B,败也5156B,你要是现在成绩稳定在年段前五,我半个字都不会说,可你只有188。校方对周易寄予厚望,他这次要能在冬令营出成绩,也算刷新了嘉中的竞赛史。不过我看悬,他之前干的那些事,哼,我就不提了,单说这次期中考,作文四十分说不要就不要,他当分数是充话费送的吗?这是一个思维缜密的竞赛生会做的事吗?”   “……”有生之年,听到周易被老师黑,戴殳觉得自己也是圆满了。   赵静絮絮叨叨说着,最后是晚自习第一节 课结束,另一个班的老师推门进来,她才住了口。   那名老师边走边问:“老赵,我那本日志,昨天下午是不是顺手放在你这了?哪里都找过了,就是没找到。”   “我给你找找。”赵静翻动着桌子上的一摞资料,结果真找到两本班级日志,她把上面那本递还,正在这时,一张照片从下面那本日志里飘了出来。   戴殳定睛看去,大脑几乎炸开。   那是周易和她的牵手照。   出来办公室,戴殳脑子乱糟糟的,类似的画面在她脑海里一一闪过。   到最后,她只有一个问题,那张照片是谁拍的?   难怪,那些事都有傅景白参与,按老班的说法,两人也是在争风吃醋,偏偏,老班觉得是周易和她在谈恋爱。   照片的背景像是在植物园。   周五、植物园,谁会在那?谁又会这么有心,拍了照片,还交给了赵静?   ******   就在第二天,戴殳得到了答案。   每个周五,戴殳都是中午回去整理行李。这天吃完饭,她回到寝室,没想到程筱也在,还有一名她不认识的女生。   戴殳礼貌地打了个招呼,开始理自己的东西。她正把床底下的脏衣服打包,程筱走了过来,“戴殳,你有没有看见我的手表,就是你说很漂亮的那只手表?”   “没有啊。”她随口答道。   “奇怪,怎么不见了呢?”程筱皱着眉咕哝。   隔壁班的女生建议:“你看看衣柜那边有没有,我有时候进门就随手放那了。”   嘉中的衣柜和书柜是分开的,衣柜在进门左侧,分上下,上面是敞开的,可以放一些零碎东西。   “对,我看看。”程筱先找了自己的柜子,没找到,于是问戴殳,“戴殳,你的柜子,我能看看吗?”   “嗯。”   好巧不巧,手表还就在戴殳柜子的左边角落找到了,被保温杯挡着,相当隐蔽。   程筱发出惊叫:“怎么在这里!”   戴殳一听,觉得不对,在书桌前侧过身,只见程筱举着手表站在她的柜子前,一脸的不可思议。   隔壁班的那名女生看她的眼神立时变了。   戴殳反应了三秒,反应过来,她这是被……栽赃了?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所以,她现在应该据理力争还是自认倒霉?   这厢,她还没解释,那厢,程筱已经自行为她辩解,“肯定是我误放在这的,可能你没留神,推保温杯的时候把手表一起推过去了。”   误放?推保温杯?   看来,这锅她不能背了。   戴殳慢慢朝自己的衣柜走去,她立在程筱身边,轻笑,“误放,我想是不可能的,这块石英表,我听你说过,是别人送的,你很珍视。至于推保温杯,就更加不可能了,我来给你表演一下啊。”   说着,戴殳踮起脚,要去够那个保温杯,结果她手指左右飘了半天,还是没能够到。   她重新站好,耸了耸肩,“看到了?以我的身高,保温杯在角落里,我肯定够不到。所以,我从来不会把杯子放在角落,而且,每周我都要把杯子拿回家除水垢,因为怕周五忘带走,我今天早上是把杯子放在这的。”   她指了指柜子左外的位置。   果然,她话音刚落,程筱立即变了脸色。   戴殳靠在柜子上,抱着臂,学起了张年年的玩世不恭,就差抖腿了。   她慢悠悠道:“其实,昨天你回寝室的时候,我正在床上睡觉。包括你拉窗帘,我都知道。”   程筱露出震惊的神情,她嗫嚅:“你昨天明明……”话未完,又捂住嘴。   戴殳忍不住在心里比了个剪刀手,看来,她是赌对了。   昨天下午,程筱跳完高后,曾以出汗为由,回了趟寝室。   她既然这么珍视那块手表,势必不可能把手表搁她柜子上数天时间,且容易被发现。今天的话,她既想找目击证人,又想完成一系列行动,太匆忙,而且搞不好别人会发现她手上原本是戴着手表的。   最可能的是昨天,当时所有人都在操场,她一个人回了寝室。   至于拉窗帘,以其谨小慎微的性格加上洗澡因素,是肯定的。而且,程筱比她高个几厘米,趁另一名女生不注意,把保温杯从外侧挪到里侧,轻松搞定。   她昨天当然没在寝室,不过这个时候程筱已经乱了分寸,大概也想不起来她昨天到底在没在操场了。   话到这份上,戴殳索性撕破脸,当着第三人的面说:“程筱,之前你在班里说我坏话,我都可以不在意,但偷东西是人品问题,诬陷别人偷东西,更是人品问题。”   程筱垂下眼,喃喃:“我不是故意的……”   隔壁班的那名女生见情况不对,火速撤离,“那个,程筱,我想起来,我行李还没收拾,先回去了。”   寝室转眼只剩下两个人。   戴殳收起原先的姿态,走到姚巾帼的书桌前坐下,她反坐着,双臂搭在椅背上,再把脑袋搁手臂上。   “我也想相信你是无意的,但怕你良心会痛。所以,程筱,我们一次性把话说清楚吧?你为什么看我不爽?”   原因很简单,因为徐侑倩喜欢周易,而周易喜欢戴殳。   “从军训你晕倒那天起,我就知道他喜欢你。你没看到,他看见你晕倒时的脸色和眼神,那种感觉就好像……全世界,他只看得到你一个。而你呢,说好听点是没心没肺,说难听点,就是占着茅坑不拉屎。”   最后这句果然难听,戴殳忍不住皱了皱眉。   “你说你只把周易当从小一起长大的,但是有人真心喜欢他啊。”   程筱的眼里放出神采,开始描述另一个人是怎么个真心喜欢法。   不用说,那个人是徐侑倩。   越说,就越多。   “侑倩人超好的,小学的时候我有腋臭,被班里的女生嘲笑,只有她站出来护着我。她人很聪明,很努力,也很耐心,给我这个后进生讲题的时候都不会不耐烦,我是比她更努力,才能追着她的脚步进嘉中……”   戴殳之前就看出,程筱几乎是盲目地崇拜着徐侑倩。   可今天,程筱坦白她小学有腋臭的时候,言语间的那种神情,莫名让她感到畸形。   “侑倩很骄傲的,之前只有男生追她,我从没看过她主动接近一名男生。前天周易对她说了句重话,她难过得晚饭都没吃。”   戴殳下意识地问:“什么重话?”   “就是她陪跑,周易在跑完三千米后,问她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这对于一个处在青春期,还揣着一颗少女心且相当骄傲的女孩来说,已经是再重不过的话。   戴殳有片刻闪神,视线游离来游离去,一台照相机突然钻入她的视界。   三号桌上,摆着一台照相机。那张桌子,是程筱的。   她想起来,程筱之前加的是摄影社。   戴殳猛然抬起头,“那张牵手照,是你拍的?”   “是又怎么样?那天我正好在植物园采风。”程筱坦然承认,一脸嫌恶地看着她,“你真恶心,如果喜欢周易,为什么前天要给傅景白喊加油?如果不喜欢周易,为什么那天还和他牵手?脚踏两条船,你都不怕翻船的吗?”   戴殳脑子里回荡着“恶心”两个字,她突然埋下头,低低地说了句:“我没有……”   ******   从十一月到十二月,转眼就入了冬。到一月份,嘉市的冷已经可以刺进骨子里。   嘉中有冬季校服,厚厚一条棉大衣,穿上身,丑是丑了点,但御寒指数五颗星。   期末考逼近,班级里低气压盛行,期末考的分量一向比期中考的重。   学校的名人墓碑前,经常可以看到有人送文具,送花,甚至下雨天还有送伞的,在期末考面前,信科学什么的都是晴天的浮云,风一吹就散了。   周易去了楠市参加冬令营,获准不用参加期末考。   这两个月,他明显比准备联赛时还要忙,不但是他在忙,学校也在忙,哪里有讲座,有交流,就把他往哪里塞。   忙成这样,他还不忘提醒她吃早餐,吃阿胶,每天她的手机也都会收到天气短信。   那层窗户纸,他不捅,她也没尝试去捅,怕捅破了,影响他参赛的状态。   期末考成绩出来之前,周易从楠市回来。他拿了国二,签约最高学府之一的一本线协议,且不限专业。   高一就拿数竞国二,也是嘉中第一人,学校二话不说,返校日又是发奖状,又是发奖金,就差把他整个人裱起来装进宣传栏里。   戴殳这次的期末考成绩也不错,前进了足足五十名,惹得赵静都怀疑她是打算顶风作案。   两个小的都获得了不俗的成绩,温静汀高兴,学习上,她对戴殳没什么要求,成绩好,她自然高兴;成绩不好,说明女儿随她的学渣属性,是亲生的,她还是高兴。   于是,两家人找了家户外烧烤店,吃起了热乎乎的烤串。   大的烤串,两个小的就在一边找乐子——练习深蹲。   让周易意外的是,戴殳在肿成熊的情况下,居然还做了十个深蹲。   蹲完后,戴殳走至木桌边坐下,喝了一口鲜榨橙汁,口感很好,她贪嘴,一下子喝下三分之一。   因为是常温的,周易并未阻止。   “这次去,收获是不是特别大?那些人应该都很厉害吧。”戴殳先起了话头。   周易仰脖灌了一口水,“嗯”了声。   戴殳歪着头打量他。   他好像都不怕冷的,每年冬天都穿着不厚不薄的运动服,连里面的毛衣都是没领子的。   鼻梁、唇线、微微滚动的喉结,莫名散发着诱惑。   她看到他眯了下眼,那个动作,再度让她心跳加速,之后,那两片嘴唇翕动,逸出一句话:“见识了真正的大牛,明白了什么叫人外有人。”   “你就是那个人外的人啊!”戴殳不服,“你才高一诶,不是说了,竞赛都是高二高三出成绩,你能拿国赛银牌已经很厉害了。”   “这么维护我?”周易轻笑,侧头看她,“我随便谦虚一下。”   “……”你高兴就好。   无语归无语,戴殳的视线还是转不开。   这趟回来,她觉得周易有了些许不同,是什么呢?   许是见过大场面的原因吧,少年人身上的意气风发以及锋芒都露了出来。   “周易,明天我们去个地方吧。”她突然说道。   周易侧过头,眼里的某些情绪快要溢出,她觉得刺眼,连忙撇开。   “好。” 第42章 公主 ...   多年以后, 张年年问起戴殳,在把狗粮洒遍中华大地的过程中,她和周易有没有吵过架。   戴殳绞尽脑汁, 想到了高一的这个寒假。   他们不只是吵架, 而是几乎到了决裂的地步。   因为,在烧烤店约周易的是她,第二天赴约的则另有其人。   周易回来时,她正在睡觉,结果被粗暴地从床上扯了起来。   她今天早上才睡下,被暴力扯起,难免头晕目眩,不过面前这张风雨欲来的脸, 还是吓跑了她所有的瞌睡虫。   “是你让徐侑倩来的?”   周易压着嗓音,极低极沉,戴殳从未听过他发这样的声线,莫名心颤。   “嗯。我室友说你运动会后, 就有意疏远徐侑倩,她最近状态不大好, 期末考跌了二十几名,就求我帮她约一下你,让你们把话说清楚。”   周易像是听到了笑话, “所以,今天你就让我接客,指着我迎来送往?”   “嘻嘻, 你别这样嘛,说得好像青楼名妓一样。我知道错了啦。”戴殳讪笑,“我是觉得徐侑倩这姑娘挺好的,而且和你一样也是学数学的,有共同语言嘛。”   周易攥紧手中的腕骨。   她说喜不喜欢的问题以后再说,他应了;在楠市,同行的一名学长和他谈及规划,谈及创业,他意识到他和她还小,把感情先放一放,维持现阶段的关系也未尝不可;昨天,她突然约他,他以为她想通了,喜欢就在一起,他觉得也好,至少能光明正大地站在她身边,护她平安顺遂。   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她会兜头送他一棒。   当他到达那家真人密室逃生店的门口,迎面而来的不是她,而是徐侑倩。   一瞬间,暴怒、羞恼、失望,还有疲惫齐齐涌上心头。   尤其眼下,她居然还能装成一个没事人,他不禁自嘲。   把心掏给她又有什么用?   在她眼里,那不是一颗心,而是一颗心脏;而心脏,不过是一个负责血液循环的脏器罢了。   “你放开,疼。”手腕被捏得生疼,戴殳忍了半晌,没忍住,小小地挣扎了一下。   周易慢慢放开她的手腕。   她的皮肤很薄,不经捏,这么一捏,手腕处迅速见了红,他压下安抚的冲动,直起身,俯眼看她,“我最后确认一次,这是你的答案?”   戴殳低着头,默不作声。   沉默等于默认。   强加干涉,欺骗隐瞒,这次徐侑倩的事,本就不像她会做的事。大概是顾念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她不想当面拒绝他,于是用了这样的方式;然而,却是最恶劣的方式。   视线里的那双棉拖终于消失。   戴殳掀开被子,把自己埋了进去。   周家搬走了。   戴殳是第二天早上下楼才知道这个消息,周易走后,她睡了将近一天。   温静汀被她红肿的眼睛吓坏,“昨天怎么也叫不醒你,怎么了这是?是不是和易易吵架了?”   她接过递来的三明治,摇摇头,“没有,睡肿的。”   温静汀放下心,之前戴殳也有过假期前几天怎么睡都睡不醒的经历。尤其嘉中的课业紧是出了名的,早上还有晨跑,自家小公主能在嘉中安全度过一个学期,在她看来,已是不可思议。   她啜了口黑咖,轻叹:“不是和易易吵架就好。你周叔叔一家,昨天突然搬市里去了。说是趁年底搬进去,讨个喜气。”   戴殳正往嘴里塞了一大口三明治,许是喉咙太干,被吐司刮擦到,她猛然咳出了声。没想到越咳越厉害,原本红肿的眼睛添了两汪水光,看上去可怜得不行。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咳嗽能咳出两行黯然销魂泪的。”温静汀心疼地拿餐巾纸替戴殳抹掉眼泪,“哭什么鼻子,又不是见不到了。而且你周叔叔一家迟早要搬,就是昨天搬走,突然了点。说起来,昨天易易都没出现,也不知道是忙竞赛呢,还是怕见到你哭鼻子。”   戴殳吸了吸鼻子,为什么她会觉得,是真的见不到了呢。   ******   嘉中高一的寒假作业没有多到丧心病狂的地步,年前,戴殳拖拖拉拉地完成了大半。   今年嘉市相当给力,下了一场大雪,就是非山区,依旧到处可见皑皑的白雪。   雪停后,张年年约戴殳去山上打雪仗,后者一开始兴致缺缺,听到杨盛林也来,同意了,到山上,没见到意想中的人,她的情绪又瞬间低落下来。   杨盛林解释:“这厮大概学竞赛学上瘾了,我软硬兼施,都没把他拖过来。”   张年年已经知道周易搬家的事,抢过戴殳的手机,问杨盛林要了号码,直接拨过去,而后把手机贴在戴殳耳边,“班长只有你请得动。”   听着机械的忙音,戴殳心跳不止。   有多久没听到他的声音了?至少有十天了吧?   接通后,要说什么呢?他会不会还在生气?他一定还在生气,这么久不联系她,又怎么可能不在生气?如果他生气,她到底要说什么呢?   心思百转,让她没想到的是,这些心思,她都白转了,因为周易根本没有接通。   手机里传出“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戴殳沉默地垂下手。   “怎么了?”看她的脸色不对,张年年焦急地问。   “他没接。”   张年年试图再拨过去,被戴殳制止:“不用了。”   不用就不用吧。   张年年想着,按班长那架势,两人必定不可能在吵架,于是欢天喜地地拉着戴殳打雪仗去了。   杨盛林堆了个半人高的雪人,喊张年年去看,“这个呢,是咱们的女儿。看,白皮肤、大眼睛、小嘴,全都遗传了你的劣质基因。”   “滚!谁劣质了?还有,谁要和你生女儿!”   “行啊,不生女儿,女儿下不去手,生个儿子也行,不高兴了,老子就来场男子单打。”   “滚!敢打我儿子,本小姐先给你上一个女子单打。”说着,一手一个雪球就往杨盛林的脸上掷去。   戴殳默默地观摩他们屠狗,而后走至旁边捏了个雪球,她摘掉帽子,把雪球往自己的头顶上方抛。   原本成团的雪球经过上下的冲击,砸在她的发上,星星点点的白。   除夕当天,和往年一样,在长辈家吃完两顿饭,回家后,戴殳洗了澡,不过没有立刻上床,她坐到书桌前,打开一只抽屉。   抽屉里横陈着一枚印章。   这枚印章花了她三天功夫,光是打磨边缘就耗去不少时间,原本她打算趁着除夕夜送给他。   现在看来,是送不出去了。   印章字体用了小篆,且不是他要求的四个字,而是五个字。   她默念着这五个字。   算了。她轻笑,送不出去也好,这本来就是一枚拿不出手的印章。   她把印章重新收进抽屉,转目看见桌上的手机,她伸手去够。   和周易的最后一通电话停留在他从楠市回来的当天,最后一条短信则停留在他去赴约那天,她告诉他,自己已经先到了。   综上可得,他是真的不理她了。   可她只是想着,占位是不文明行为,如果她不确定自己要不要这个位置,至少先把位置让出来。   这样也错了吗?   手指在键盘上移动,她一条条地翻阅着短信。   他们两个的短信往来其实有点奇葩。   嘉中是不让带手机的,平时在教室里充个电都要各种打掩护,她对手机没什么依赖,基本是放寝室里。回寝室后,她除了洗漱就是睡觉,所以手机的收件箱和发件箱格局十分分明。   收件箱里躺着的多是周易的每日一念,而发件箱里躺着的多是她的每日一“哦”。   她看着看着,居然产生当时只道是寻常的感觉。   翻到最后,她怔住。   [难道不是,有缘千里来相会?]   这是知道中考成绩那天,周易发的最后一条短信。   戴殳反复咀嚼着这句话,莫非,周易早就喜欢她了?又莫非,初三的时候,周易说有了喜欢的人,那个人指的是她?   想来想去,戴殳更加了无睡意。   零点的时候,窗外鞭炮齐鸣,她推开窗户,大喊了一声“新年快乐”。   ******   一整个寒假,如戴殳所想,她都没有见到周易。大年初五,他们一家去周家串门,好巧不巧,周易还和同学出去了。   就连开学后,她还是极少见到他,除了他经过四班去上男厕的那几秒。   周易寝室的几个人都发现了,开学后,这哥们上厕所的频率相当不正常。   张一卦最早发出关爱之声:“我说你这到底是尿频尿急还是尿不尽啊?这都是病,得治!”   到后来,看他一天三四趟,老大李志坚都看不下去了,“周易,趁年轻,赶紧治,这不是绝症。”   还是孟然最先发现症结所在:“我说,你们先看看四班有谁吧。”   有谁?有那颗小青梅呗。   “据我目测,应该是闹掰了。”   直到有一天,寝室四人在食堂迎面撞见小青梅和校花,而周易目不斜视地与她们擦肩而过,另两人才确信孟然的猜测。   了不得,还真闹掰了。   可要是真闹掰了,怎么还能一天三四趟地“路过”呢?   食堂事件发生后,姚巾帼问起过戴殳,尤其之前,她中午回寝室,居然发现戴殳躲在被窝里哭,她认识小姑娘一个多学期,就没见她哭过。   问原因,戴殳死都不肯说,“姚班长,你就让我安安静静地长会蘑菇吧。”   “凭怨念长成的蘑菇一定是毒蘑菇,变成蘑菇云,寝室和教室的氛围都会遭到辐射,尤其,我离你最近。”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别卖乖,我不吃这套。”姚巾帼口吻冷淡,顿了顿,又问:“和周易有关?”   戴殳没辙,憋出一句话简介:“我做了一件让他生气的事,他不理我了。”   “生气?我看不止,还有伤心吧?”   连戴殳给情敌加油,那位都能在第二天嘘寒问暖,要不是看他第二性征在,她都要怀疑这是不是个男人。   如此根深蒂固的奴性想要拔除,只能是被伤了心。   戴殳没想到女神一语即中的,低下头,“嗯,不只是生气,还有伤心。”   “既然伤了心,看你的样子,也很在意,那就评估一下受伤面积,该怎么赔偿怎么赔偿,躲这里长什么毒蘑菇?”   戴殳撇撇嘴,“就是赔偿不了啊……”   沟通无效,赶在戴殳的毒蘑菇变成蘑菇云之前,姚巾帼去了趟二班教室。   当时周易的座位正好在第一组,靠走廊的最后一排,姚巾帼直接走进去,敲了敲他的课桌,“请了一节晚自习的假,说是出去走走。”   做题的人没有理会,继续做题。   姚巾帼站了片刻,“虽然我看不懂你这些鬼画符,不过上面还是AD,你下面就写成AP,图中可没有P这个点。偷偷告诉你,前几天还哭过了,别提多伤心。”   话落三秒,就见周易掷下手里的笔,一言不发地起身走了,走不过几步,又跑了起来,转眼消失在走廊的转角。   张一卦对姚巾帼简直大写的服气。   翻遍大半个校园,周易终于在操场上找到了戴殳。   后者正在加速,结果脚腕处一拐,没稳住,登时仆倒在地。好在她手心先一步垫在了地上,不至于摔出个狗吃/屎。   耳边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转眼到了跟前。   她还不及抬头,两只手先被人攥住。   借着投光灯的光线,周易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戴殳的掌心,发现没有出血,这才松了口气。   “跑个步还能摔跤……”   戴殳赶在他的话说完之前抽回手,“你不是不理我了吗?现在又来干什么?”   周易抬眼看她,眼里宛有笑意,“来看你出糗,可惜,没看到狗……啃泥的画面。”   戴殳一言不合就起身,打算潇洒离开,被人一把扯了回来。   他低头,“这么多天不理你是我的错。你看,是让我写个千字检查,还是你当面批评教育?或者……”   周易举起另一只手,伸至她眼下,“给你打?”   戴殳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不说话,他不收手,直到一滴液体砸进他的掌心。   想起刚才姚巾帼说的话,周易目光一沉,蹲下身,果然见到她眼里包着泪,他伸手欲要抹,戴殳拒绝让他看到自己这么小女生的一面,左躲右闪,眼泪跟着越流越多。   末了,他实在没辙,问她:“哭什么?”   戴殳模糊不清地咕哝一句。   周易却是听懂了,她说:“明明是我的错。”   他沉默半晌,忽然像一名斗败的战士,颓然放下了姿态,他伸手,盖住她的眼:“不喜欢就算了。别哭了。”   戴殳的泪腺却是继续运作,这些天所有的委屈和恐惧因为他一句“别哭了”尽数爆发。   “你不会对我好了……”   这句话,周易听得清清楚楚,包括话里的伤心。   感受到掌心越来越多的湿润,他更紧地捂住她的眼,确认她的眼不会看到任何画面,他单膝下跪,握住她一只手放在唇边轻碰了下。   “忘了我说过的?我愿将一切奉献给您,公主殿下。” 第43章 心动 ...   戴殳的哭声渐渐止住, 这句话……好熟悉。   她哽咽着扒开覆在她眼睛上的那只手,眨了眨湿漉漉的眼,“这是我们幼儿园演过的……”   她之所以印象深刻, 因为当时她演公主, 而周易演的是……骑士。   他们的幼儿园老师算得上国内最早一批的日漫迷,擅长DIY,嗜好COS,那会有个元旦联欢晚会,每个班都要出一个节目。他们班出的是小话剧,老师选了她和周易当主角,而且大笔一挥,硬生生拆散了王子和公主这对官配, 让公主和骑士成双成对。   周易一开始是不答应出演的,嫌弱智,后来老师牵着穿公主裙的她到他面前,周少爷手插兜, 说:“我看了下,这几天我挺空的, 随便吧。”   考虑到他们年龄尚幼,设计的台词都很简单。   而周易刚才说的那句话,正是骑士向公主宣誓时说的。   他的意思是, 他会一直对她这么好?   戴殳皱了下眉,可是,她凭什么?   她低眼, 周易正蹲在她身前,操场西南角的投光灯亮着,淡冷的白光清晰地勾勒出他的五官轮廓。   眉很黑很浓,眉型英气十足;眼睛是内双,双眼皮的褶线深刻带翘;鼻梁直而挺,有点像老外的鼻子,又不至于到粗大的地步;嘴唇有点薄,下唇较上唇要厚;她记得,他的右耳垂上还有一枚小小的痣。   这是十五岁的周易。   和小时候的周易又有什么不同呢?   至少在外貌上,长开了,和小时候大大不同了。   可是他说,他会一直对她这么好。   她的五指还扣着他的手,她无意识地拽了下,嗓音里带了哭腔,可怜兮兮,“可是那天你在食堂对我视而不见。还有大年初五那天,你是不是故意出去的?还有啊,之前我在山上打给你,你为什么不接?”   “我认错。”   “哦,那我也认错。”   戴殳放开他的手,而后伸出右手的食指,蜷曲起,之后食指不断地啄着虎口,看上去就像小鸡在啄米。   这是他们之间独有的“对不起”的手势。   周易从善如流,对照着比了个“对不起”。   影子投在地上,就像两个憨实的二傻子。   ******   就这样和好了吗?   戴殳发现,没办法,至少她没办法心安理得地接受周易的好。   每个周三,张年年都要到嘉中上音乐课,顺便找戴殳侃大山。然而持续两周,戴殳皆情绪低迷,说什么都是神情恹恹,张年年看不出端倪才怪。   周六,张年年约戴殳到市里一家知名的甜品店。上午十点,甜品店零星坐着几个人。   两人选了楼上的位置,张年年要了个芒果班戟,戴殳则是木瓜炖奶。   张年年伸腿踢了下戴殳,“你最近不太对劲,老实招来,到底怎么了?”   戴殳抓了几颗赠送的爆米花入口,想来想去,打算坦白:“年年,你知道周易喜欢我吗?”   “我去,全世界都知道的事,你问我知不知道,你在质疑我智商吗?”   “……”   张年年打量着她的脸色,“所以,班长终于向你告白了?”   戴殳想了想,点头。   “你这表情,不会是……拒绝了吧?”   戴殳继续点头。   张年年一脸的不可思议,“我天,为什么?你看上外面哪个野男人了?那个傅少爷?”   “没有。”   “那你是……不喜欢班长?”   戴殳把双臂横放在桌子上,额心贴着手臂,把整颗脑袋埋进去。   “喜欢啊。”不喜欢,她又怎么会去干涉他和徐侑倩的事?   嗓音虽模糊,张年年还是听明白了,她火速扳起戴殳的脑袋,一只手扣着她下巴,“他喜欢你,你喜欢他,那你干嘛这副鬼样子!”她拔高嗓音,“你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最稀罕的就是两情相悦吗?”   正巧,服务员来上甜点,听到这句话,再看看张年年手里戴殳的下巴,愣了。   “呃,打扰一下。”   服务员走后,张年年把甜点推一边,再把戴殳举起的那把勺子压进炖盅里,“吃什么?本小姐都被你气饱了!我说你到底怎么想的?”   戴殳没精打采的,半晌后,再度叹了口气,“年年,我和你说实话吧。周易对我而言,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人。我希望和他的关系是稳定的,能维持一辈子。我这样说,你明白吗?”   张年年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明白了,你是想省掉耍流氓的环节,直接和他扯证生娃,但你们还没到法定婚龄,所以你在苦恼?”   “……”大小姐,您的脑洞没比陨石坑小啊。   戴殳搅动着炖盅,牛奶的甜香和木瓜的清香糅合,温柔甜美,味道像极了每回她大姨妈造访时,周易给她做的奶茶。   她嗓音微沉,“不是,我是想和他就这么当发小。”   这样最安全。   “咳咳咳。”张年年受不了甜点的诱惑,正咬了一口芒果班戟,乍听到这话,差点没被芒果噎死,她心有余悸地咽下嘴里的东西,开嗓就是骂:“你刚说的是人话吗?你喜欢他,他喜欢你,你说要和人家当发小?我的殳,你是不是对发小两个字有什么误解?”   “我们之前就很好啊。”   “之前班长跟你告白了吗?之前你知道班长喜欢你吗?之前你知道你喜欢班长吗?”张年年没等她回答,抢白:“我替你回答,是都没有。而且,殳啊,你就没有发现,你现在这么苦恼,是因为现阶段你急需改变和班长的关系?”   戴殳迷茫脸。   “呼,有些话,看来我不得不说了。”   从甜品店离开,张年年这个重色轻友的和杨盛林约了吃午饭,于是和戴殳分道扬镳。   戴殳差不多是飘回家的。   张年年的话还在她耳边回荡。   “先说说每中午一杯的酸奶,按一年两百天算,那种酸奶五块钱一杯,所以一年就要一千,三年就是三千!三千啊,殳,这可是我一个月的零花钱!人家真金白银地往你身上砸,你说要和他当发小?”   “你还记得你初二来大姨妈的事吧?对,就是你厥过去那次,是班长和我送你去医务室的,你当时没看到他脸色,我一度怀疑连他都要跟着厥过去了。他还打算公主抱你,咳,我偷偷告诉你,没成功,还差点把你摔地上,后来是我和他把你搬到医务室的……”   “不过这件事好像引起了学校的注意。你肯定不知道,当时高我们一届的一个学姐又是怀孕又是流产,事情闹得很大,我们学校不是才评上实验中学没几年嘛,发生这种事,对早恋这事可以说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你还记得吧,当时班长隔三差五就要被叫去办公室。”   她怎么会不记得呢。   校服裤子上的一片红、围在她腰间的校服、十一月末只穿着白T的周易、一杯温热的奶茶,构成了她最初的浅浅心动。 第44章 想通 ...   后来呢?   后来她在李简的办公室外, 听到李简说:“好,你说你们不会在一起,我就信了, 你们还小, 要把心思放在学习上。”   十二三岁的少女心,比较脆,被那句“你说你们不会在一起”敲出一条裂缝。   如果没有听到周叔叔和周易的争执声,她想,这条裂缝还有修补的可能,可惜,她听到了。   “我之前说过了,就算你高中不出国, 大学我也是要把你送出去的。周唯不是池中物,迟早要自立门户,我那个事务所不能指望他。去美国拿个JD,如果你想早点回来, LLM也行,顶多五年。”   “我对您的事务所没兴趣。”   “我辛苦打下来的江山, 你说没兴趣就没兴趣?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重!你想创业,头破血流没怕的,行, 到时候你别问我拿钱,我一毛钱都不会给!”   “我不会向您要钱。”   “哼,不知天高地厚!说到底, 你就是舍不得戴家那丫头。之前说搬去市里,你不肯,说读七中,你也不肯。我就问你,到底是前途重要还是那个丫头重要?”   周易的答案是什么,她不知道,因为她没听下去。   那段时间,也正是家里最不太平的时候,二老每周都要为买房的事吵架。   亲爹最常说的一句话是:“老周不就是同情我们吗?戴家和他们比,穷是穷了点,但还不需要他们的施舍。”   亲娘最听不得这话,当即呛他:“戴老师,我原本以为你只是迂,没想到还酸,这酸气都要顶破天了!”   正是在初二,她慢慢意识到何谓大人的世界。   表面和气,暗地里,各有肚肠。   于是,那颗脆弱的少女心被彻底敲成齑粉,风一扬,散了。   好在她没心没肺惯了,时间一长,也就忘了自己也曾动过心。   如果没有发生提前招那件事,她也以为自己是真忘了。   ******   戴殳揣着心事下了公交车,大中午,她习惯抄小路回家。   等发现身边多出个人,她已经走至小路的中段。   一名挑染银发,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的男生嚼着口香糖,对着她吹了声口哨。   “小妹妹,可算等到你了。”   这声“小妹妹”听着轻佻,和傅景白叫她时截然不同。   不过,等到她是什么意思?   戴殳没多浪费时间思考,直接往前跑,奈何她腿短,很快被人扯住马尾,拉回来掼在了墙上。   她吃痛,更让她惊恐的是,刚才随意一瞥,她发现巷尾有人影站立,应该是旁边这名男生的同伙,往巷头一看,居然也有人。   戴殳转了转眼珠子,既然跑不过,那只能破财消灾了。   他们这片治安不大好,偷摸拐骗的事时有发生,但嚣张到中午就出来作案的,少有。不过温贵妃说过,女孩子遇上事,要是能用钱解决,就不算事。   她从裤兜里掏出小钱包,把所有的钱都倒了出来,坐了两趟公交,吃了木瓜炖奶,就剩三十块,她笑眯眯地说:“那个,少是少了点,不过够买三瓶啤酒了。”   男生扯唇,邪气一笑,他一只手支在墙上,俯低头,“我今天可不是来要钱的。有人说你在学校勾三搭四,看你不顺眼,请我来教育教育你。”   男生身上有股烟味,一开口说话,那股气味更加浓郁,差点没把戴殳熏晕,她强忍着,一脸懵懂,“什么人?”   “什么人,你就不需要知道了。”男生突然伸手,摸了把她的脸。   戴殳偏头一躲,倒是男生惊叹出声,再看她的时候,目光微微变化,“艹,真嫩。”说罢,一只手扣住她双手锁在身后,另一只大力去扯她的衣服。   戴殳没有犹豫,直接大喊“救命”,被男生一把捂住嘴,“头尾都有老子的人守着,就算有人来,到时候你肯定被扒光了,你再喊一句试试?”   她“唔唔”答应。   “不准喊,明白?”   戴殳猛点头。   男生这才放开捂着她嘴的手,戴殳气都没喘匀,接连又喊了好几声“救命”,两只手也在不懈挣扎。   这条巷子走的人少,但不是没有,她不能放弃最后的机会。   男生显然没料到小女孩胆子这么大,一般的遇到这种事,还知道哭就不错了。他刚想一巴掌甩上去,但看到小女孩眨着大眼睛,下巴尖尖,居然有那么一丝可怜,他愣了下,朝着巷尾的人喊:“绿毛龟,滚过来。”   挑染绿色头发的男生跑了过来。   “你捂住她的嘴,还有她的手,攥紧了。”   “绿毛龟”表情憨憨的,“老大,不是说给点教训就行?而且,这大白天的,待会儿来人了怎么办?”   就是不做什么,他们才敢在白天行动啊?   “你老大还是我老大?你只管捂她的嘴。”   嘴上换了另一只手,不变的是熏人的烟味。   不断有烫人的气息喷在她脸上,到这会,戴殳终于感受到了害怕,身上撕扯的力道在变大,风衣的拉链被解开,之后是衬衫……   她的第一个念头是,周易在哪?   可转念一想,他怎么可能出现在这,他都被她气得搬家了。   这一个转念,把戴殳的眼泪逼了出来。   刚出甜品店后,张年年还骂了她:“殳啊,我说了这么多,就是想说,你这想法真的有点婊了。往远了说,你说过的,班长是独生子。你想和她当发小,但总不能一直吊着他吧,他要娶妻生子吧,到时候你打算怎么办?喔,不行了,我已经可以脑补出一部上百集的家庭伦理剧了。”   所以,真的是她太贪心,连上帝都看不下去,才会让她再遭遇这种事?   “绿毛龟”整只手转眼被打湿,看小姑娘哭得伤心极了,他之前没干过这么坏的事,哆哆嗦嗦地收回两只手,“老大,这种程度可以了,你看,人都吓成这样了。”   “你先看看老子硬成什么样了,管TM的。”   戴殳无意识地喊了声“周易”,两只手得到自由,她开始疯狂推搡。   男生不耐,正要一巴掌下去,一阵脚风猛然逼近。“绿毛龟”还不及提醒,另一道拳风已经擦过银发男生的脸。   后者被打偏了头,往地上啐了口血水,他放开戴殳,“MD,哪个孙子……”   话未完,又一记拳头砸来,他惊险地避开。   靠,这身手,像是个练家子。   几人很快缠斗在一起。   戴殳腿软地跌在地上,以为自己看错,她眨掉眼泪,脸上露出震惊的表情,怎么会是……周易?   巷子并不算逼仄,周易一开始只守不攻,到后来大概是摸清了两人的路数,开始反攻,相继踢中了两名男生的小腿和脚踝。   她还迷糊着,长大后的周易还会打架的吗?而且,他脸上的表情……好可怕。   戴殳胡乱擦掉眼泪。   记忆仿佛退回到六岁那年,场景类似,只不过,那时候是一个坏人,而这里有三个,唯一不变的是,一个拼命想要救她的周易。   只有他是不变的。   看到另两个人招呼巷口的小伙伴一起来,戴殳没让自己愣太久,她掏出手机,大声道:“喂,110吗?”   那三人显然注意到了这边,见形势不对,低骂了几句,迅速撤走。   耳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小巷很暗,眼前很亮。   戴殳差点看晃了眼。   “有没有伤到哪里?”   周易蹲下身,戴殳的衬衣领口被扯开三颗扣子,露出黑色的保暖内衣,与白皙的肤色相映,惹眼得厉害。他迅速挪开视线,替她把风衣的拉链拉上。   戴殳没注意,摇着头,好在是早春,她衣服穿得又比别人多。   她嗓音焦急地问:“我没事。你有没有受伤?”   一个人打两个人,后来还加了一个人,他一只白斩鸡,怎么可能打得过?而且像电视剧里演的,不是随时可能抽把刀出来吗?   周易敛去眼底的戾气,轻笑,“我也没事。”   戴殳不信,捧着他的脸左看右看,长得丑的人都会挑脸下手,她得仔细看看,破相就糟糕了。   视线遛了一圈,没发现伤处,她稍稍放心,目光冷不防对上近在咫尺的眼,她脸上一热,撤开手,小小声问:“你怎么在这?”   “我回来拿书,温姨留我吃饭。你打过电话说回来,一直没回,温姨不放心。”   想及刚才看到的一幕,他忍不住握了下拳。   何其庆幸。   戴殳则是瘪了下嘴,“哦,温贵妃不放心,你就放心吗?”   话里的撒娇意味明显。   周易愕住,随即抬手摸了下她的脑袋,“嗯,不放心。走吧,先回去洗个澡,还要吃饭。”   他起身,而戴殳还蹲在地上不肯起来,“我腿软,走不动。”   “出息。”周易无奈,背过身蹲下,“上来。”   没成想戴殳还是拒绝。她咕哝:“要抱。”   两个字,字正腔圆,偏偏嗓音娇软。   饶是周易都听愣了,数秒后才反应过来。   回头睇向脑袋低垂的戴殳,想着小妮子刚才应该是被吓坏了,他心里软成一片,正欲打横将她抱起,不意后者突然伸出双臂,紧紧地缠住他的颈子,而后把脑袋窝在他肩头,轻轻地,蹭了蹭。   他失笑,那就这么抱吧,就当在抱一个孩子。   一路上,周易无可奈何地笑,戴殳伤心欲绝地哭。   多亏是饭点,小区走动的人不多。   途中遇见一位相熟老大爷,问起两个小的怎么了。   周易揉了揉肩上的脑袋,宠溺道:“刚摔了一跤,正哭呢。”   等老大爷走远,周易劝道:“别哭了。再哭要幻听了。”   戴殳不理。   “眼泪有腐蚀性,我的衣服很贵。”   戴殳蠕动着身体,拼命把脑袋从他肩上往外抻,眼泪砸在水泥路上,她嚣张地哭得更大声。   “别哭了。”一顿,“心疼。”   哭音这才渐止。   到家门口,哭够的戴殳突然叫他,“周易。”   “嗯?”   她轻轻地划着他运动服上的那条白线,毛茸茸的脑袋依恋地蹭了下他的脖弯。   没什么,只是想告诉你,我想通了。   你喜欢我,我喜欢你,那就在一起。 第45章 手酸 ...   回到家, 趁温静汀正在厨房煎牛排,戴殳飞速上楼把自己从头到脚洗刷刷了一遍。   然后,她打电话给张年年, 求助追人技巧。   张年年正在攻克数学难题, 头晕脑胀得厉害,乍听到这一问,什么精气神都提上来了。   “现在是什么情况?就那么一丢丢的功夫,你就跟班长告白,然后班长拒绝了?不能吧,一般来说,只要你勾勾手指,班长肯定屁颠屁颠过来了。”   戴殳划拉着手机, 把刚发生的事跟张年年描述了一遍,当然,省略了部分细节。   就这,还惹得大小姐拍案而起, “谁?居然敢动老娘的人?”   戴殳汗颜,忙转移话题, “刚发生这种事,我就说要在一起,万一他觉得我是因为这件事想要以身相许……”   而且, 她最近又是惹他生气,又是一哭二闹就差上上吊,形象已经全线崩塌, 她迫切需要挽救。   “呃,虽然不是很懂你的思路,你高兴就好。不过我也给不出建设性意见,我又没追过人,都是别人追我。要不你学杨盛林的,流氓款?”   说到这个,张年年来劲了,“我跟你说,男人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所以女的耍流氓肯定比男的耍流氓管用,找个时间,把班长压墙上这样这样,那样那样,记住,心态要稳,态度要硬,气势要强,包管他从此服服帖帖,见了你就哭爹喊娘。”   “……”   “喂?殳?还在吗?”   “不打扰你考清北了。”   张年年这条路是走不通了,戴殳托着腮,想来想去,想起另一个人。   苏慧慧!   当年表姐追周堂哥,那可是凭借惊天地泣鬼神的毅力才追到手的。   电话那头,苏慧慧压低嗓音,“殳小殳,表姐我都怀胎五月了,你扳着你的手指头数数,来看过我几次?”   “去看你还是去看周堂哥怎么做牛做马?”戴殳差点翻白眼。   表姐前段时间怀了孕,现在是国宝级人物,尤其周堂哥,对她的照顾到了无微不至的地步。   于是,表姐近期的口头禅改为了——你肯定是不爱我了,我不生了。   可以说作到一定境界了。   偏偏,周堂哥还账单全收。怀孕的人就算作天作地也合情合理,表姐好不容易扬眉吐气一回,自然更加肆无忌惮地作天作地。   果然,苏慧慧狠狠地对她念了一通孕妇经,这才懒洋洋地说道:“快说,找我什么事,我可是趁唯唯在做菜,偷偷接你电话。”   戴殳说明自己的意图,苏慧慧的反应和张年年相差无几,“怎么,终于想通要早恋了?不过,那小子哪要你去追啊,你不跑就很好了。”   她挠挠脸颊,“其实也不是追啦,就是想做点让他高兴的事。”   “让他高兴的事?这个周堂弟吧,和他哥一个德性,闷骚,亲他一口,他心里高兴得要命,还要表现得跟个没事人一样。记住,千万不能上当,表姐踩着自己的血泪史告诉你,就只能亲、一、口!男人嘛,还得吊着,你亲他一口,得让他想亲你一百口,那就差不多了。”   戴殳听得云里雾里。   苏慧慧说得兴起,正待继续,突然话锋一转,“啊,不跟你说了,唯唯出来了。”   “唯唯,宝宝刚好像踢我了,我肚子疼,你快过来给我揉揉。”   “……”连电话里都要秀恩爱是吗?   稍后的饭桌上,戴殳收到表姐的短信,居然是一份精简版的《撩汉宝典》,第一句话是:欲练此功,节操先丢。   她看了眼正在替她切牛排的周易,后者察觉到她的视线,“怎么?”   戴殳支着下巴,粲然一笑,“没怎么,就觉得你切牛排的样子,特别好看。”   “咳。”来自周易,这是……被刺激到了?   “咳咳咳。”来自温静汀,不错不错,颇有乃母之风。   吃完饭,周易本来要回市里,在温静汀一再的、殷切的挽留下,再度留了下来。   午后的阳光斜射入室,房间暖洋洋的。   戴殳趴在床上,在看《撩汉宝典》,周易坐在书桌前,在看从家里拿来的书,看上去岁月静好,前提是,得忽略掉戴殳夸张的表情。   看她又是瞪眼,又是O嘴,连周易都被挑起兴趣,问她:“在看什么?”   戴殳捧着手机捂到胸口,“秘密!”一顿,“除非……你拿那张照片来换。”   像被踩着了命门,周易果然没再追问。   最终,戴殳决定走最套路的约会模式——先去吃个饭,然后看电影,美其名曰压压惊。   周易看着她期盼的小眼神,点了点头。   知道周易的饮食偏清淡,戴殳定下一家新开张、人气相当旺的粥店。她拨弄着心里的小九九,粥这种东西,吃了容易饿,待会儿电影看完,她还能找借口去吃个甜点什么的。   问周易,果然没异议。   对于两个小的丢下她吃香喝辣这事,温静汀捂着胸口,打电话求亲亲老公安慰去了。   ******   两人晚五点半出发,到市里将近六点。   粥店内座无虚席,好在提前预订了位置。   戴殳点了青菜瘦肉粥,在周易的强光注目下,她要了份薯条,本想再叫招牌卤鸡爪,转念一想周易一向不大爱吃腿啊爪啊之类的,遂放弃这个念头。倒是周易叫住服务员,加了两只鸡爪。   服务员走后,戴殳把手机放桌上,在键盘上胡乱地点,时不时抬眼扫向对面。一开始只是所谓的“扫视”,到后来则成了“注视”。   周易被看得受不了,抬头,“你在训练注意力?”   戴殳坦然答道:“对啊。你这么好看,对提高注意力大有助益。”说完,她扫了眼桌角的书,有了主意,眨眨眼,“说起来,我最近老喜欢看《周易》了。”   周易一挑眉。   戴殳兴冲冲道:“就那什么卦辞啊,爻辞啊,看上去好厉害哦。等我什么时候大彻大悟了,给你算一卦,怎样?”   话音刚落,听到一声“不好意思”,是服务生来上四碟小菜和薯条。   周易看着摆上桌的小食,最后选择了那盘薯条,他先是把一整堆的薯条挪至餐盘边缘,然后夹下三根,摆在空出的半边盘里,抬眼看戴殳。   戴殳脑子转得快,直接抢答:“想考我啊。哼,你这摆的是乾卦,八卦第一卦,卦象是天!”   “不错。”他伸筷,把最底下的那根薯条用筷子夹断。   戴殳心里嘚瑟,“这是巽卦!象征风!”   周易又摆了两个,结果戴殳都答对了。   他放下筷子,点头,“本来以为你只是多看了几眼封皮,没想到……”   戴殳捧着脸,心里还有点美,正想表表谦虚,毕竟周易问的都是再基础不过的知识。   还没表呢,对面声音传来,“对了,你刚才发音错了两个,不是bo辞,是yao辞,不是zhuan卦,是xun卦。”   戴殳一愣,意识到是哪两个字错了后,脸红成了猴屁股。   她生僻字发音常年不合格,因为她懒,懒得查字典,反正中国的形声字多,一般来说,偏旁随便换,发音都是原配。   所以,她当时是哪来的自信,要去看无注音无注解版的《周易》?   现在好了,出糗了。   周易靠在椅背上,抱起臂,盯着戴殳的脸,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回去把常见易错的发音背熟,高考语文必考,三分一个选择题,高分区也能拉个百来名。”   戴殳被噎得无言以对,本来还想通过卖弄学识增进感情的,嗷,气得她粥都吃不下了!   正郁闷呢,隔壁桌传来“噗嗤”一声。   戴殳侧过头,声源是一个和她年龄相仿的姑娘。   见人看来,小姑娘咯咯又笑,“看你们两个谈恋爱好有意思哦,还自带课程指导的。”   谈恋爱?不存在的。   戴殳正待反驳,不过想想这便宜不占白不占,索性“娇羞”地装作不熟,把头转回来。   小姑娘有点话唠,又对周易说:“不过这位大帅比,当众让女朋友塌台,你肯定也没好好背八荣八耻吧。”   戴殳在桌底下,默默地对这位仗义执言的姑娘比了个心。   她本以为周易不会理睬,或者至少会反驳“女朋友”三个字,却听他慢悠悠地反问:“哪来的众?”   小姑娘咬着瓷勺,所以这位大帅比话里的意思是,我的眼里只有你……没有他们?   离开粥店,距电影开场只剩二十分钟,两人打算直接去看电影。   经过楼下的电影小吃店,戴殳扯了扯周易的袖子,“这家店的爆米花只要八块一桶,楼上十五块。在这里买。”   “爆米花含铅。”   果然,和之前看电影时一模一样的对话。   要照平时,这话一出来,戴殳早就蹦起来据理力争了,这会儿只是噘了噘嘴,“看电影要是没有爆米花,还有什么乐趣……”   她俯着头,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僵持数秒。   视线里的那双白色球鞋终于动了动,不大标准的向后转。   戴殳从那双鞋打量至自己脚上的小白鞋。   咦,一不小心,还穿了情侣鞋。   她不由心情大好地抬起头。   夜色下,霓虹灯影交织成片,比之白天更加喧嚷。适逢周末,这片商圈不乏小情侣出没,牵着手的、揽着肩的、抱着腰的……   爱情的样子多得让人眼花缭乱。   她蹦跳起来,跟在周易后边半假半真道:“哎呀,我最喜欢周易了。”   抱着满桶的爆米花出来时,戴殳不忘邀功:“虽然钱是你付的,不过,一下子帮你省了七块钱,有没有觉得我很能持家?”   周易懒得置评其中的逻辑性。   他不说话,她也不恼,捞起两粒爆米花扔进嘴里,又抓起一粒递到周易嘴边。   “喏。”   周易微微一愕。   “知道你有洁癖。我在粥店洗过手了,这一路也没摸手机,怕你嫌弃,还先抓了两颗放自己嘴里。”见他没反应,她催促,“快点啊,我手酸。”   话里有那么一丢丢的撒娇意味。   爆米花体积小,周易是拿牙齿叼走的。   不知是不是她动作慢,就在爆米花被叼走的瞬间,指尖突然沾上一点湿热,戴殳立马缩回手,受惊地睇向周易,然而后者已经收拾完表情,淡定地往影院走。   她瞪着自己的手指,想了想,打算往上头吹口气,用蒸发吸热的原理验证一下可能性,还没能实践,前头的人已经不耐,“电影要开场了,磨蹭什么?”   “啊?哦。”   戴殳把刚才的念头放下,边迈步,边往嘴里塞了一把爆米花压惊。   嚼着嚼着,觉得不对,刚才要是真的呢……   她下意识地咬了下爆米花,那她这算不算……   间接接吻? 第46章 一起 ...   戴殳发现, 看电影根本就是个错误的选择,表姐的说法是,黑暗环境, 便于拉个小手, 亲个小嘴什么的。   然而她睡着了。尽管她看的是表姐推荐的一部国产恐怖片,听说知名影评网的分数高达6分,算是不断刷下限的国产恐怖片中的一朵奇葩。   但她在吃完一桶爆米花后,还是睡着了。   黑暗环境,有周易在她身边,完美符合入睡条件,且她一睡就睡到了影片放映结束。   醒来时,她发现自己仰着头靠在椅背上, 难得的是,身上倒是没什么酸痛感。   他们坐在最外边,一对年轻情侣从他们的位置前穿过,经过周易时, 女孩叹了一声,“这样的极品, 我怎么遇不到呢。”   “极品?”戴殳困惑地侧过身,“褒义贬义?”   周易凉凉地看她,“看恐怖片睡着的极品, 也是不多了。”   戴殳挠了挠脸颊,她也不想的啊,实在是剧情太无聊了嘛。   从影厅出来, 在他们前面的是一对情侣。   五大三粗的男人居然在撒娇:“老婆,你快抱下我,我还是有点怕。”   娇小玲珑的女人则是一脸不耐,“都说多少次了,你要是怕,就别选恐怖片。刚跟你说了,我等下有事,可没时间送你回家。”   男人生无可恋脸,“老婆,你是不是又不爱我了?”   又?   戴殳懵得不只一点点,她试图把此画面置换到周易和她身上,然后,恶寒了一下。   ******   随着人潮出影院是九点,两人没去吃甜点,周易叫了辆出租车,上车后,向司机报出地名。   “这是……新家地址?”戴殳问。   “嗯,刚温姨打电话给我,说她去学校找戴叔了,你今晚住我家。”   又来!戴殳哀嚎。   至于住周家,既然两人都和好了,这倒是没问题啦,只是……   “我没带换洗衣服啊?而且明天返校,还要回去拿行李。”   “温姨刚才去过我家。”   意思是,连行李都已经打包好送到周家了?   戴殳汗颜。   新周家所在的小区占地面积相当广,且正对大门就是一个小型广场,广场中央还有喷泉,水色映着灯光,朦胧静美。小区内高楼林立,绿树环绕,环境相当幽雅。   戴殳一路踩着周易的影子蹦来蹦去,没让自己走丢。   “上次就想说了,不是说有钱人心理压力大么,住这么高,哪天想不开了,一咬牙往下跳,不就直接呜呼哀哉了?”她抬头望了眼几十层高的楼,心有戚戚。   周易没接这个话题,他凝着面前的夜色,压着嗓音问:“白天的时候怕不怕?”   “嗯?”戴殳收回视线,意识到周易问的是什么后,愣了下。   她说呢,发生这种事,周易怎么可能只字不提,也就晚上经过那条小巷时嘱咐她别再走那条路。   想了想,她答:“发生的时候肯定是怕的啦。”如果不是他及时赶到,她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周易微抿唇,“那几个人有说是为什么找你?”   戴殳回忆着当时的场景,照实回答:“唔,好像是学校有人看我不爽。”   “类似的情况,之前发生过?”   见他脸色很不好看,戴殳打哈哈,“没啦,这次应该也只是有人想要恶作剧吧。”   周易侧头,冷冷地睨她,大意是,你家的恶作剧长这样?   戴殳露出几颗糯米牙,她率先往前走了几步,“走吧走吧,叔叔阿姨该等急了。”   “我爸妈不在家。”   “你说……什么?”戴殳以为自己听错,难以置信地转过头,“那温贵妃是怎么把行李放到你们家的?”   “当时他们还在。我半个小时前收到短信,奶奶突然发病,他们赶去安市了。”   戴殳的关注点瞬间被转移,“奶奶没事吧?”这两年,周奶奶一直病着,她是很喜欢那位长辈的,不但和蔼,而且每回给她的红包都是豪华装。   “年老难免有病痛。”相比她的焦急,周易的态度则平淡得多。   戴殳不满,追在他屁股后面念:“你的态度怎么可以冷漠!以后我老了,你要是敢说年老难免有病痛,我就……”   “你就怎么样?”   “我就一天不理你,少一秒算我输,怎样,怕不怕?”   周易摸摸鼻子,眼底笑意更深,“嗯,怕。”   一天不理他?   怕死了。   ******   新周家的格局戴殳是知道的,三室一厅两卫。   进门后,她像是首次进入这一空间,不时发出惊叹。   “哇,这个移动书架好棒!”   “哇,这台液晶电视好大!”   声音要多浮夸有多浮夸。   周易抱着臂看她在那里瞎蹦跶。   蹦跶到最后,戴殳终于意识到自己是在唱独角戏,她站在客房门口,两只手前后摇摆,面上是遮掩不住的尴尬,“啊,我突然想到,我们这样算不算同居一天?哎呀,莫名有点小激动。”   “我妈应该把东西准备好了,早点睡。”说完,周易面无表情地打开隔壁卧室的门,进去了。   戴殳瞠大眼,好歹她是客人好吗,就这样把她撂这了?   洗漱完毕,戴殳在客房的床上躺下,床铺的味道很好闻,周家的被子一直有一股熏香味道,助眠的,可她却是怎么都睡不着。   在破纪录地煎了五十个大饼后,戴殳坐起。   周易刚打开房门,就看到戴殳穿着睡衣,抱着枕头站在那,一双大眼睛从枕头后面缓缓露出,她可怜巴巴道:“我睡不着。”   说罢,也没等周易反应,拨开他进去了。进门后,她更是毫无宾客的自觉,东张西望,到最后得出结论:“你的房间好大,完全可以打个地铺。”   周易站在门口,眉心一蹙,“你到底想怎样?”   “呃,想我睡床,你打地铺……”看了眼门边人的神色,她秒怂,“嘻嘻,这怎么可能呢?那就我打地铺,你睡床?”   房门口的人岿然不动。   戴殳抱紧枕头,盯着木地板的纹路,“发生白天那件事,我其实有点害怕……”   默了数秒,周易终于开口,且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听过血气方刚这个词?”   “呃,听过啊。”   “你睡在这里,可能发生什么事,你要有心理准备。”   戴殳微微歪头,一脸茫然,“会发生什么事?”   周易索性放弃沟通,一言不发地出门左拐,最后抱回来一床被褥。   打完地铺,周易关电脑、洗手,而后默不作声地在地铺上躺下,这是要睡的意思。   嘿嘿,就知道。   戴殳上床,摸索着关了灯,而后得逞往后一倒。   周易的新床还是很大,被子上有熏香的味道,也有他身上的味道,她忍不住拥着被子打滚,滚到一半,问他,“周易,你今晚开不开心?”   地上的人似睡着了,没有回答。   戴殳停下打滚的动作,她划着被子,笑了一下,“我很开心,因为,是和你在一起。”   黑暗中,周易慢慢打开了眼睛。   “周易,你还记得我六岁的时候,差点被那个坏人抱走吧?”   地铺上的人“嗯”了声。   “你们以为我忘记了,其实我没忘。我好像是从那个时候起,变得更爱睡觉了,而且喜欢黑暗的环境,不喜欢一丁点的光线干扰,因为,这样比较有安全感。”   “我叫他叔叔,信任他,喜欢他,可是他要抱走我。可能也是因为这件事,我重视每一段关系,因为我负担不起关系改变的后果。”   戴殳的声音始终很平稳,像在说别人的故事,说到这,她顿了下,发声略艰涩,“尤其是你。你和我的关系,我尤其重视,所以我不想改变。哪怕……我喜欢你。”   周易转过身,一条手臂横在额上,呼吸微微重了一分。   戴殳背对着他,没有发现他的动作,她继续说:“如果你不喜欢我,或许我们的关系可以维持下去,但是你喜欢我。我相信你会一直对我这么好,对我这么好的话,那你肯定不能对别人这么好了,而我,也接受不了你对别人这么好。”   话落,她转过身,轻轻地问,轻得就好像地上一缕淡薄的月光,“所以,我们一起,你说好吗?”   这之后久久,房间内才响起周易的嗓音,低沉喑哑。   “你说真的?”   “真的。就算以后你要出国,要创业,我也会和你一起。”她话音倏忽一转,“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你说。”   戴殳突然掀被坐起,画风突变:“就是……啊啊啊,之前让你生气的,又哭又闹的那个人不是我,你要忘记,听见没有?”   周易移开额上的那条手臂,他睁开眼,眼前像有烟花绽放,混着除夕夜声嘶力竭的那句“新年快乐”,他轻笑,嗓音极其愉悦。   “忘不了。和你有关的,我都不会忘。”顿了顿,续道:“我都喜欢。”   戴殳一愣,消化完整句话后,忍不住抓起被子捂住脸,她埋在床上,“咯咯咯”直笑。   等她“咯咯咯”笑完,发现空间内依旧没有丝毫动静。   嗯?她说了这么多,某人不应该早就冲上来,就算不这样这样,也要那样那样了吧?   目前是什么情况?   “周易?”她轻轻地叫。   一片死寂。   她不死心地继续叫。   结果还是万籁俱寂的意境。   不是吧,在她发了一番肺腑之言后,他居然睡、着、了?   戴殳坐在床上,嘴翘得老高,她重新躺下,在又烙了二十个大饼后,她愤愤下床,躺到地上的那床被子上,过了几秒,她全身蠕动,往里挪动了一丢丢,再过了几秒,又一丢丢、再一丢丢。   直到她的脚丫子贴上了周易的睡裤。   哼,某人不是说自己裸睡的吗?谁家裸睡还穿裤子的!   她转个了身,背对他。   睡觉睡觉!   良久,空气中只剩下均匀的呼吸声。   本已熟睡的人翻过身。   他先是将被子分了大半给身边的人,之后小心地搬起那颗侧卧的脑袋,搁到自己的枕头上。   戴殳小声地嘤咛了一下。   周易注视着身下的睡颜,半晌,轻轻撩开戴殳的额发,在她额上印下一吻。   “睡个好觉。小公主。”   他在原先的位置躺下,五分钟后,起身出了卧室。   就在他出卧室之后,地铺上的那床被子突然诡异地抖动起来。   ”嘿嘿嘿……”   戴殳不由自主地发出巫婆笑。她就说吧,某人怎么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乐颠颠地又卷着被子滚了数圈。   滚完,她“咦”了一声,某人怎么还没回来?需要出卧室解决的,该不会是便秘?   大半夜便秘?好像有点可怜的样子。 第47章 过来 ...   第二天, 戴殳自然是被叫醒的。   她卷着被子翻身,哀嚎:“周末再让我睡会嘛。”   “八点半了,再睡下去你的胃会受不了, 吃完再睡。”   嗯?周易的声音?   戴殳打开一线眼皮, 出现在眼前的电脑桌、书桌全是实木质地,棱角分明。   昨晚发生的事一帧帧在脑子里回放。   她试探性地把脑袋往后转。   周易正蹲在地铺旁边,穿着黑色运动服,右手上缠着护腕,大概是刚运动过,头发收了汗,有几缕软软地搭在他的额角,清润的少年感顶破天。   哇, 好帅,感觉看一早上都没问题。   戴殳索性180°大翻身,一只手垫在脑袋下,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玩起了一二三木头人的游戏。   最后被盯的人先破功,他直起身, “起床吧,我做了牛肉面。”   正抬步往外,左腿的裤腿被人扯住。   他回过头, 戴殳冲着他笑得眉眼弯弯,然后伸出两只手,“抱。”   周易拧眉盯着她。   这小祖宗本来就不爱动, 纵容这一回,说不准以后他就成了她的代步工具,歪风邪气不可长,于是收回腿,继续往前走。   “电视里说的果然没错,男人得到了就不知道珍惜。哦,第一天做女朋友,正当要求就被拒绝,那以后……”   语气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周易摇摇头,真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被从地上抱起时,戴殳得意地笑了,她抱着周易的脖子,在他脸上“吧唧”一口,“男朋友早啊。”   后者淡淡撇开脸,“以后没刷牙别亲我。”   “嗷,你居然嫌弃我?”   她都没嫌弃他便秘,昨晚她可是等了二十来分钟,还没见他进来。便秘这么久,都不知道有没有肛裂,而且,一般便秘的人还可能长痔疮,总之各种一言难尽。   他居然还敢嫌弃她?   戴殳愤愤地照着周易的脖子就是一口,他的脖子上覆着薄薄的汗,她好奇心起,伸舌舔了一下,有点咸。   “别动。”   耳边响起的声线带点隐忍,还带点不耐。   戴殳恍然想起上学期运动会上周易曾露出的那截手臂,那时候她就想摸一摸,往上面洒点汗水,好像变得更可口的样子。   她嘿嘿笑,“周易,你可不可以……”   听她一副色狼腔,周易知道肯定没好事,直接拒绝:“不可以。”   戴殳在心底偷笑,不可以就不可以呗。反正现在他们的关系发生质的飞跃,摸一摸这种事不是迟早的吗?   ******   吃过早餐,戴殳把书包往周易的书桌上一扔。   周易已经冲过澡,正坐在电脑面前写程序。   “你今年不是要继续参加数学竞赛?怎么我看你昨晚在写程序,今天又来?”   而且看他的桌子上,一本《Algorithms》安静地躺在那,这本书她查过,中文翻译名是《算法概论》,另外就是那本《奥赛经典》,不过这回不是关于数学,而是信息学的。   “今年的竞赛,我会选信息。”周易解释。   戴殳正把练习册往外拿,闻言顿住动作,“你CMO只拿了二等,国队都没进,而且前面不是还有IMO吗?”   那可是和国际接轨的大赛事,长脸用的。   周易敲击键盘的声音没停,答她:“选数学是为了锻炼思维。不少人说编程和数学的关系不大,我不这么认为,至少数学和算法相关,学好数学能少走歪路,参加数学竞赛,能最快、最多地摄取到需用的知识。至于没进国队,的确是失误。”   不说IMO,国队的集训,他是想参加的。   “失误?”戴殳被这个词惊到,“三角形都没你稳定,你会失误?”   周易随口“嗯”了声,一副不想多提的样子。   戴殳也就没在意,她转过身,把没写的练习全部摊在桌子上,捋起袖子,一副大干特干的架势。   周易失笑,“怎么?”   “落后就要挨打。男朋友这么厉害,女朋友怎么能落后太多?”而且,赵静都说过了,考到年级前五,她就撒手不管,她就考到年纪前五给她看。   说起这个,戴殳就不得不问了:“说起来,你为什么从来不写记叙文?”   周易的回答相当坦荡:“不会写。”   “啥?”戴殳惊得连东北话都冒出来了。   “太久没写,不会写。”   “……”下次吃完自助餐,墙都不扶,就服你。   戴殳转溜转溜眼珠子,突然嘻嘻一笑,“那要不要女朋友教你怎么写?”   “不需要。”   戴殳才不理他,自顾自往下说:“记叙记叙,无非就是记录和叙述。记录呢,说明你写的这件事情要完整,要素我就不给你背了;叙述呢,就说明这件事情要写清楚,最好能让人耳目一新,在一件小事中,能体现大道理,也就是以小见大。就比如此时,我教你写记叙文这事,这是件小事,不过,能体现你女朋友非常贤惠能干的大道理。明白没有?”   周易看着她恨不能把鼻子翘到天上的小模样,忍俊不禁,他转过椅子,冲她勾了勾手指,“过来。” 第48章 印章...   一张闭着眼、嘟着嘴的脸出现在周易近前。   戴殳等了老久, 还是没等到意想中的亲吻,她眉心一皱,缓缓打开眼。   周易的眼角眉梢挂着笑, 且明显是笑到需要憋着的程度。   呃, 这什么情况?他叫她过来不是要亲她?   明明年年和她说过的,她和杨盛林确定关系后,每回见到对方就像见到移动的荷尔蒙,一天起码亲一百次,抱两百下。   怎么到她和周易,就这么……平静?   她郁闷地直起身,语气有点冲,“叫我过来干嘛?”   “既然你已经默认我们的情侣关系, 现在你的男朋友也向你提一个要求。”   耳边的语气很是正经,戴殳扭捏地“哦”了声。   同时刻,周易收起笑脸,望进她的眼底, “现阶段最重要的还是学习,别为我分心, 明白没有?”   戴殳没想到他说的是这个,睁着圆溜溜的眼,不说话。   周易伸手捏她的脸, 重复:“明白没有?”   “不、明、白!”她愤愤地拍开那只手,“之前希望我开窍的不是你吗?跑到我房里又是亲又是摸的,还一副伤心欲绝的口吻问我什么时候开窍, 现在我开窍了,你就让我别分心?你这行为,跟下公交前在车上偷放一个臭屁有什么区别!”   “……”这小妮子的脑回路到底是怎么长的?   周易头疼,解释:“我的意思是,学习的时候别因为我分心。”   戴殳还在气头上,以为他是排斥这段感情,怒道:“我学习想起你又怎么了?你这么厉害,就是我的打气筒啊。思路卡壳的时候,打几筒气,说不准那壳就被强大的气劲震飞出去了!”   他一个便秘的人,应该尤其懂一“泻”千里的感觉啊。   周易倒是不知道一“泻”千里的感觉,不过,大喜过望是什么感觉,他知道。   大概就是昨晚听到她说“喜欢”、说“一起”时的感觉,也是眼下的感觉。   自小他的情绪就被严格地限定在一上一下两条警戒线内,没有太大的起伏;长到这么大,他所有越过警戒线的极致情绪似乎都源于她。   而他丝毫不排斥。   见他迟迟不说话,戴殳愤愤地转过身,刚成为男女朋友要开个好头,她不打算吵架,顶多,哼,冷战三分钟。   还没迈步呢,手腕被大力扣住。   下一秒,她被人稳稳地收进怀里。   “闭上眼睛。”耳边传来四个字。   闭什么眼睛?   又下一秒,戴殳知道为什么要闭眼睛了。   微灼的呼吸拂过她的鼻尖,最后打在了她的人中处。   四片唇相触,她看到面前长长的睫毛颤了一下。以为是周易打算睁眼检查她到底有没有照做,戴殳瞬间忘了自己还在气头上,赶紧阖眼。   一开始,只是四片唇的缓缓摩挲,在某个点,圈在她腰间的两条手臂忽地收紧,上唇被人啮了下,她心跳不止,忍不住轻喘一声,那只自由的手抬起,在他的手臂上攀爬,薄薄的毛衣被撩起,她的手指贪婪地顺着流畅的肌肉线条上移,有一下没一下地抓握。   渗进她唇齿的气息恍然更热了几分。   直到唇齿被湿热地挑开,戴殳觉得心脏已经负荷太过,撇开脑袋,咕哝:“不要了。”   周易没有更进一步,依言放开她。   两个人都在平复气息。   最后是周易平复的速度更快,捏着她的下巴颏,低语:“下次别在早上刺激你的男朋友,即使他刚跑过五千米,明白没有?”   戴殳还处于魂飞天外的状态,极慢地眨了下眼。   周易满意地轻揉她的脑袋,“做作业去吧,思路卡壳的时候,可以想我。”   “哦。”   她机械地在他的怀里转身,奈何圈在她腰上的手不肯放行。   “算了,再抱一下。”发顶传来一声叹息,“不容易。”   不容易,什么不容易?脑子运转得太慢,戴殳崩溃地想要尖叫。   为什么周易的话,她都听不懂呢,偏偏听到他用那种低沉的声线对她说话,她就四肢无力,软成一滩烂泥。   她拿食指戳了他的手,嘀咕:“你是不是……”   “是不是什么?”   嗷,不行了,又是这种声音。戴殳捂住小心脏,想问他是不是偷看了她的《撩汉宝典》。   要知道,女汉子也是汉啊!   等他抱够,而她终于可以回到书桌前,戴殳这才想起一件被她忘到九霄云外的事来。   她从书包里掏出一样东西攥手里,红着脸到他面前,“我有东西要给你。”   周易盯着她的手心,示意她交出来。   戴殳抓起他一只手放在她拳下,然后松手。   落在他掌心的是一枚小巧的深棕色木质印章,质地微凉。   “本来想除夕夜送给你的,现在就当……定情信物吧。”戴殳的脸皮微烫地说。   周易的嘴角跟着挑高,这两天太多惊喜,饶是他都有点应接不暇,然而嘴角的弧线在翻过那枚印章,看到那五个字时僵了下。   确切地说,印章是六个字,第六个字是惯常的“印”字。   而前五个字是——我家那口子。   如果说当初戴殳刻印时是带了点恶作剧的意思,那么放到两人关系突变的当下,这五个字就多了别样的意味。   戴殳往后退了一步,她怎么觉得周易看过来的眼神不大对劲呢。   她嘿嘿笑,“这枚印章,你想用就用,不想用也可以不用。”   “用。”   当然要用。   具体周易是怎么用的,戴殳在两周后的社团活动知道了。   事情还得扯到那位傅少爷身上。   当时傅景白不务正业,口袋里揣着进口糖果来书法社找她,而周易在提前结束社团活动后,也来了书法社。   周易到的时候,社长正在号召社员们参加嘉市新一届的书画摄影大赛。   傅景白之前来过好几次,虽说他语文最烂,不过写的一手好字,当场挑衅周易,后者欣然接受挑战——赛的是名篇《前赤壁赋》。   洋洋洒洒几百字,两人简直祢衡附身,文不加点,最后差不多同时完成作品。   周易用的行楷,傅景白同的行草,字都是好字,各有千秋,难以判定。   最后是靠那枚木质印章才分出胜负。   周易刚一摸出印章,戴殳已是暗叫不好,她也是不明白了,这人什么情况,居然随身携带印章?   她自然不能让他拿出来丢人现眼,于是死死地按着他的手。   傅景白见其中有猫腻,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夺下那枚印章。   就在看到印章上的那六个字后,深谙内情的傅景白脸绿了、紫了,最后黑了,右手还不及搁下的狼毫“啪嗒”一声掉在宣纸上,洇开三个墨点,不多不少,心字的三个点。   伤心的心。 第49章 友谊 ...   隔天放学, 傅景白来找她,已经是一副没事人的样子,且相当平静地问:“你和他在一起了?”   戴殳诚实地点点头。   傅景白背靠着栏杆, 仰头望天, 呼出一口郁气,嘴里要是再叼根烟,神情可说是十分落寞了,“就知道。上学期运动会赛4*100米,开赛前,我看到你一直盯着他。你是真的喜欢他。”   最后这句话,是陈述句。   戴殳尴尬赔笑,火上浇油这种事, 打死她都做不出来。   傅景白继续说:“这学期,我来找你,你情绪一直很低落,有一回我看到你站在石桥上, 都怕你直接往下跳。当时还想过要不要去追二班那什么班花,你就是因为那女的才心情不好吧?”   “你不会真去追了吧?”戴殳登时炸毛, “这行径和渣男有什么差别?”   学期伊始,程筱忽然找她握手言和,她还纳闷呢。   转眼见傅景白直直地盯着她看, 她于心不忍,尴尬地挠了挠脸颊,“学长, 我不是那个意思啦。”一顿,“不过这是原则问题,那么做真的很渣。”   “你看我像是那种人吗?”傅景白不禁连语气都落寞起来,他捶了下胸口,“这里有你呢,我怎么可能去追别人?”   戴殳不知道说什么了,忧郁的傅少爷杀伤力简直爆棚,学长,求不演苦情剧啊。   “别对我露出这副怜悯的表情,伤不起。”傅景白又来了一句,之后冲着她露出一口白牙,“而且,男人间的比赛,我还没输。”   “啊?”   “这些乱七八糟的比赛包括之前的三千米都不算,我和他比过的,网球,我输;篮球,我赢;编程,赢一场,输一场,我现在就等着看这小子能在OI界走多远。”   OI戴殳知道,是指信息学竞赛。   “你和他……”她觉得这两人简直了,除了网球,私下里居然还比了篮球和编程?尤其周易,之前不是忙竞赛吗,还有空和傅景白比赛?而且他明知道自己篮球不行,还和傅景白比什么比,那不是自取其辱吗?莫非,他说下学期的竞赛选信息,也有和傅景白较劲的意思?   幼稚,简直幼稚到极点!   傅景白哈哈大笑,“你是没看到,之前我篮球吊打他,他那可怜劲哟。”   结果笑到一半,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戴殳的护短劲上来了,她凶神恶煞道:“不准你欺负我男朋友!”   傅景白瞬间切回之前落寞的神情,想到什么,那张脸又神采飞扬起来,“不欺负……才怪!我就要做你的备胎,时不时就在你们面前晃,膈应死他,他要是敢对你不好,哼!”   傅少爷留下一句冷哼,走了。   戴殳目视他得意的背影远去,叹息一声,能把做备胎说得这么清丽脱俗的,唯傅少爷尔。   以至于后来这两位少爷共同创业,在网络安全市场闯出一片天,建立起深似海的友谊时,戴殳整个人都是懵的。 第50章 灵犀 ...   四月份的嘉市, 天气明显趋暖。嘉中的桃花开得正好,校园里不时可以见到采风的人。   开春后,嘉中特有的趣味运动会和校园音乐会相继举行。   对于戴殳而言, 春天很可爱, 也很可怕,因为春困会一阵接一阵地袭来。   三月份的时候,姚巾帼就调侃过她,“我算知道眼睛大的坏处了,装睡不成,真睡更不成,不像老刘。”   老刘是他们的化学老师,段里有名的眯眯眼, 通常要用牙签撑他的眼皮才能看到里面的眼珠子。   戴殳对此十分哀怨。   这天课间,戴殳在打完盹后,趁还有三分钟,火速赶去解决生理需求。因为临近上课, 卫生间只剩她一个人。她上完厕所,洗干净手, 正欲出去,一个人走进来,且喊了她的名字。   喊她的是郑梦茹。   因为发生初三的图书馆事件, 两人自进嘉中起一直毫无交集。偶尔在校园里碰到,毕竟是昔日校友,戴殳负责笑, 而郑梦茹负责摆冷脸。   这学期她们在小超市遇见过一次,郑梦茹对她的态度比之前更糟,瞪她不说,还拿脚绊她,俨然是对她厌恶到极点,当时和她一起的是李婷婷,直脾气,差点为此和郑梦茹吵起来。   戴殳不知道郑梦茹此时叫她是为哪般,她没理,自顾自往外走,打算与其擦身而过。   临出去前,听到一句:“也不知道是不是越聪明的男生就越喜欢蠢货。”   蠢货?戴殳清晰地记得,周易拿这个词说过她,不过和郑梦茹的口吻可说是天差地别。   她回过头,笑了,“这层只有竞赛和高考班,我没记错的话,你是楼上平行的吧?你特地来这层上厕所,就为了和我说这句话?”   郑梦茹的脸色登时有点不好看。   戴殳继续笑,“我挺想证明我不是蠢货的,既然都是学生,不如就用成绩证明?期中考就在半个月后,不如我们比比,谁输,谁承认自己是蠢货,怎样?”   “无聊。”郑梦茹洗完手,掷下两个字,擦着她的身体出去了。   戴殳对着她的背影说道:“不管你信不信,你约周易的事,我并没有动手脚。”   郑梦茹冷哼一声,很快走出了戴殳的视线范围。   正巧上课铃响,她边往教室跑,边回想上周五看到过的一幕。   郑梦茹和一男一女站在离学校有段距离的一处树荫下,另两人看上去像是社会人士,且和郑梦茹相当熟稔,女人递给她一支烟,郑梦茹一开始是拒绝的,后来还是接过,点火后,同样开始吞云吐雾。   说她当时是震惊都不为过。   要知道,郑梦茹的鼻梁上常年架着一副黑框眼镜,在实验中学就是出了名的乖乖女。尽管几次接触下来,她发现这位乖乖女并不如传闻那么乖,但郑梦茹又是和社会人士混在一起,又是抽烟,明显是不学好。嘉中校风严谨,戴殳不明白,郑梦茹怎么上了高中反而学坏了。   更让她震惊的则是,和郑梦茹在一起的那名男人挑染银发,正是那天来教训她的“老大”。   她当时就盘算好了,如果下次郑梦茹再来找茬,她得先把新仇旧恨挑明,这位听得进去最好,听不进去,她只能告诉郑梦茹自己有她抽烟的照片,多少能让她有所忌惮。   只是,刚才看郑梦茹主动喊她,之后那句话更像是逞口头之快。这是……转性了?   之前那件事,只有周易知道,戴殳猜是他做了什么。可周六的时候她主动提起郑梦茹,看周易神情淡淡,不像知情的样子,这件事,她权当揭过页了。   ******   两周后,高一下学期的期中考如期而至。   因为高一下面临文理分科,所以这次除了总成绩会进行排名,还会分出文理的排名。   和周易在一起后,戴殳主观和客观条件都见长,这回,其总排名挤进了前一百,要是砍掉文科三门,理科两门加语数英,她的排名则直接飙升至年段三十。   至于为什么没能再高点,一来戴殳的化学一直算不上顶尖。周易查了她的卷子,发现她还是犯了老毛病——讨厌概念。   尤其化学知识点比较琐碎,她和化学一向不大对盘。上学期是讨厌摩尔,那块算是高中的难点之一,不过在他点拨过后,她做题就顺畅了。这回也一样,她讨厌氧化还原反应,这块更是难点兼重点,他好哄歹哄,总算是将她的思路哄通。   二来自然还是老大难的英语,对此,周易是这么激励她的:“你说得没错,我和我们班英语课代表的确可以用英语交流。就是不知道……”   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戴殳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后扑上去,一张口,狠狠咬在了周易的右肩上。   “崇洋媚外还有理了?连记叙文都不会写,国人的脸都被你丢光了。哼,你女朋友现在罚你写一百篇记叙文,记录和她的点点滴滴,要真情实感,不得空洞注水,understand?”   周易和她恋爱日常是怎样的?   差不多就是以上的片段。   具体概括起来就是——送早餐、还保温杯、她汇报一下学习情况、每晚短信嘘寒问暖、周末一起上图书馆、再找个没人的地方随便腻歪一下,over。   除多了最后一项,和两人之前的相处模式无异,甚至肢体接触还有所减少。   这样的模式好不好戴殳没有概念,怪倒是挺怪。   表姐的《撩汉宝典》比较掉节操,且注重小细节,什么轻咬下唇再缓缓松开,什么拿手指在对方胸口划圈圈,这些小细节,作为女汉子的戴殳从生理到心理抗拒,没用。   对此,她趁某个周六和张年年一起学习的空当提起这事,后者摸着下巴,分析道:“班长该不会是性冷淡吧?”   “性冷淡……是什么?”   张年年觉得不能拿污水浇灌祖国的花朵,没答,转而上下打量着戴殳,提议:“殳啊,你有没有想过……调整一下形象?其实你吧,五官很精致,就是可爱的属性太突出,把女人味都压没了。”   见她一脸茫然,张年年继续提点:“男生嘛,见到可爱的,会想抱进怀里,摸摸脑袋啊,揉揉脸颊啊,目前班长对你是不是这样?”   戴殳猛点头,比起亲亲小嘴,周易的确更喜欢摸摸脑袋和揉揉脸颊。   “那你知道男生见到有女人味的,会想怎么样?”   戴殳摇头。   张年年的“拖上床”都滚到喉咙口了,想想班长又不是她看的言情小说里的霸道总裁,于是含糊道:“你马上就知道了。走吧,去吃饭,吃完饭,姐带你去采购。”   说去采购,张年年也就带着戴殳买了一只裸粉色的润唇膏,几十块;第一次花钱买化妆品,还这么贵,戴殳颇感肉疼。   对此,张年年谆谆教导:“女人要舍得下血本,这是对自己投资,你以为你是为了男人?对,你就是为了男人!”   “……”   “记住,和班长约会的时候,穿上衣柜里你最不想穿的衣服,还有唇膏,一定要记得涂,这款果味的,可香了。”   话落,她睇了眼戴殳的马尾,把手伸至其脑后,解下发带。   看到新造型,张年年再度变痴汉脸,“哇塞,初中的时候,我就想看看你披发是什么样,果然不错。”张年年伸手勾住戴殳的肩膀,“小美人,今晚陪大爷我乐呵乐呵?”   戴殳手一摊,“给钱!”   张年年一巴掌挥下去,“呔,吃俺老张一掌!”   ******   和张年年在书吧分别后,戴殳回家,吃了晚饭就打电话给周易,她语气欢快,“明天要不要约会,男朋友?”   自从确认关系后,两人就是“男朋友”、“女朋友”地喊,张年年为此大呼腻歪,转眼就和杨盛林旁若无人地喊起“dear”、“honey”来,戴殳的鸡皮疙瘩为此掉了一地。   明明是他们比较正常,好不好?   对面传来周易颇为配合的嗓音:“女朋友决定。”   戴殳坐在书桌前,支起下巴,“那明天新周家见?”   “好。”   一个“好”字,莫名就让戴殳的心情变得明媚。她笑眯眯地抬头望天,难得的晴朗天气,两三颗星子摆在无垠的夜空上,她竟然不觉得冷清。   那头持续传来键盘敲击的声音,某人大概又在奋斗算法和程序。   她轻哼,“周大牛,经过我这些天的考察,我不得不问你一个问题了。”   “你说。”   “电脑和我同时掉进河里,你先救哪一个?”   周大牛答得很快:“那要看是电脑的什么部件掉进河里了,有些部件遇水就报废,有些部件烘干了说不准还能用……”   “停停停。”戴殳不耐地打断,“那你女朋友呢?”   “我女朋友,不是会游泳吗?”   “哼。”戴殳拿下耳边的手机,对着手机重重地哼了一声,之后咬牙切齿道:“那你就抱着你的电脑过一辈子吧。”   稍后,戴殳的手机收到一条短信,她点开,短信只有七个字。   [今晚的星星真多。]   她看着看着,莫名脸红心跳起来。 第51章 烟火 ...   第二天, 戴殳听从张年年的建议,穿了衣柜里她最不想穿的衣服,一条衬衫以及牛仔裙。牛仔裙的长度只到膝盖, 多亏现在是四月下旬, 她才穿得出去。   浴室的镜子前,最终戴殳还是解下了发带。   她的头发不算直,微微带着卷。   这么来看,似乎脸更小了点,黑发包着脸,显得脸更白了点,除此之外,明明都一样啊。   下了楼, 温静汀看到她,目露惊艳,“今天这是怎么了?我家的小公主想开了?这套衣服,本宫买回来让你试穿, 当时你不是坚决抗旨不遵的吗?”   戴殳讪笑,“总要穿一次的嘛。”   “哎哟, 两条小美腿真是养眼极了。”随她,都随她,温静汀心里美得直冒泡。   坐在沙发上的戴青鹤翻过一页书, 随口问:“起这么早,等下又要出去?”   一个“又”字驱策戴殳挺腰坐正,连语气都正经起来, “嗯,等下要去看周叔叔和沈阿姨。”   “这个月,你往那边跑得有点起劲。你周叔叔他们现在住市里,毕竟离得远了,你……”   温静汀最听不得这种话,当即打断,“戴老师,你再说下去,今晚咱们家的书房就要欢迎你正式入住了哦。”   戴青鹤一噎,果然没了下文。   温静汀拿起桌上的手机,笑眯眯地开始拨号码,“听说你沈阿姨今天在家,我这就约她上体育馆打羽毛球。”   戴殳差点被牛奶呛到。   最后,一家三口坐上温静汀的小四轮,去市里和周家人会合。   戴殳一个人上的楼,来给她开门的是沈荞。   “上次不是让小易给你录入指纹了吗?怎么还进不来?”   “不用了啦,沈阿姨,我也不是经常来。”她乖巧脸笑。   自从挂上女朋友的标签后,戴殳反而见外了。   比如吃饭问题。以前和周易出去吃东西,十次有九次是周易买单,现在她则是坚决AA,要么你一次我一次,一切以公平为前提。   又比如录指纹的问题。沈荞提过,周易也提过,戴殳都拒绝了。   对此,她的解释是,必须摈弃旧有的发小相处模式,这样才能开启男女朋友的新世界大门嘛。   “随你。”沈荞不知道小辈心里这些弯弯绕绕,视线掠过戴殳披肩的长发和粉嫩的嘴唇,最后落至那两条腿上,她冲着正步出房门的儿子戏谑一笑,撂下三个字:“悠着点。”   说完,摸了下戴殳的脑袋,“你们两个好好学习。”而后提着羽毛球袋走了。   空间内只剩玄关处的她和次卧门口的周易。   三秒后,后者转身进门,边走边问,口吻淡定,“作业都带了?”   什么嘛,反应很平静啊。   戴殳想了想,掏出润唇膏在唇上又抹了一圈,这才答道:“带了带了,一定让你一次过够当老师的瘾!”   周易的房间很亮堂。   百叶窗已经拉开,微微有些风,窗叶随风晃荡,看上去颇有几分惬意。   他一向不喜欢传统的两片式窗帘,嫌拆洗不便,且容易滋生细菌,所以房间都安的百叶窗,还自备专用吸尘器,简直龟毛到极点。   想及此,她从书包里取出昨天买的那瓶爽肤水,不情不愿地走到周易面前。   “把脸转过来。”   周易瞥见她手里的东西,眉心一皱。   戴殳一看就知道他是因为什么皱眉,在这厮的概念里,男人这张脸只接受风吹日晒雨淋,而不能接受任何护肤品的洗礼。   她捏着他的下巴把他的脸扳过来,睥睨之,“听说程序猿要注意保湿。这瓶水花了我不少大洋,你不用也得用。”说罢,拍三拍他的脸,笑眯眯道:“尤其,我是个很肤浅的人,到现在还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因为喜欢你这张脸才喜欢上你,在我弄清楚之前,你务必把它维护好了。”   戴殳不由分说地往周易脸上拍完爽肤水,之后把一整瓶东西塞给他,“带学校去,记得每天都要搽,女朋友我要检查。”   见他没有拒绝,她这才满意地转去照看电脑旁的两盆仙人掌。   周易目视着手里的爽肤水,忍不住笑了。   还真是,和你在一起,每天是惊喜。   一早上,戴殳做作业,而周易对着电脑超过半小时就会被勒令停下,于是也坐到书桌旁开始刷题。   NOIP的初试是笔试。   把作业做完,贼心不死的戴殳瞥向身侧,有点哀怨,为什么某人的反应比平时还要冷淡呢?平时两人一进房间,怎么也得来个亲亲抱抱啊?   她把脸凑到周易前面,“周易,你有没有发现我今天有点不一样?”   目光扫过那两片润泽的唇,又迅速移开,他抿着唇问:“吃完早餐没擦嘴?”   戴殳迟缓地消化完这句话,不服,她勾住周易的脖子,把两片唇送至他鼻下,“你闻闻啊,草莓味的。你家的早餐草莓味的?”   甜甜的果香随着她的动作窜入鼻间,柔软的唇不时擦到他的鼻翼,周易呼吸一乱,迅速把脑袋往边上撇,扯开她两只手后起身,“你再背一下我列的语法点,我去做饭。”   戴殳瞬间被转移注意,期待地问:“中午吃什么?”   “咖喱牛肉饭。”   她登时口水三千丈,某人最近越来越贤惠了啊,她昨天才说想吃,今天就要做。   戴殳眯着眼笑,“周易,我知道你待字闺中十几年,春心荡漾,还愁嫁,放心,就算你不这么贤惠,一到法定婚龄,我还是会把你娶回家的。”   周易默了数秒,走人。   等他出房间,戴殳敛去笑容,一脸困惑地托着腮,纸上的语法点反反复复看过两遍,她还是一个点都没记住。她索性起身,去厨房骚扰周易。   厨房的流理台简直就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土豆、胡萝卜、葱姜蒜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各个盘里,各种调味料也一溜排开,完美地满足了强迫症的视觉需求。   周易围着一条黑色围裙,正在娴熟地翻炒牛肉,侧脸微垂着,烟火气冲淡了他身上固有的清冷气质,人情味都快溢出来了。   戴殳心头一动,第一个念头是,抱抱他。   她是实干派,说干就干,两条手臂迅速缠上周易的腰,脑袋往他的脊柱上蹭来蹭去。   正举着锅铲的人动作一顿,“语法都记住了?”   “没饭吃,脑子不肯动。”   周易失笑,“别抱着,我没法动,更没饭吃。”   “哦。”戴殳听话地松开手,略略退开,也不走,就站在一边盯着人直瞅。   周易往锅里加入洋葱,抿了下唇,“看我干吗?”   “你好看啊。”这还用问吗?   “又不是第一次。”   “但我是第一次看你做饭啊。”她得意地露出几颗小细牙,“而且是给我做。”   周易没再理她,相继往锅里加胡萝卜和土豆,指挥道:“去把冷藏室的咖喱拿出来。”   “哦。”   戴殳“噔噔噔”地跑去冰箱前,打开冰箱,结果找了一圈还是没找到。   “怎么没有啊?周易,你放哪里了?”   “这个。”两个字,近在咫尺。   随后,一具身体紧紧地贴了上来。   戴殳看着周易的右手伸进冰箱,转眼取出一罐东西,她扫了眼包装上的那一串鬼画符,汗了下,“下次这种不够醒目的目标别让我找了,我只喜欢中文。”   身后的人没答。   戴殳的手指划拉着冰箱的一角,“呃,周易,你还有东西没拿吗?”   “没有。”   “那你可不可以先起来?”两人正严丝合缝地贴着,她约等于被压在冰箱上,冰箱是上下门的,她上半身可以往前倾,但下半身不可以啊。   拿个东西而已,有必要贴这么紧吗?感觉怪怪的。   就在戴殳口干舌燥之际,一只手伸向她,将她散在颊边的发拨至耳后,隐约还蹭了蹭她的耳朵。   大概是走过水,手指还带着几分凉意。   戴殳不由得打了个激灵。   “好。”说完这个字,身后的那股热源跟着离开。 第52章 标准 ...   一盘咖喱牛肉饭, 一杯橙汁。   戴殳吃得心满意足。吃完,把餐具收进厨房,她就懒懒地瘫在沙发上不动了。   等周易把餐具冲干净放进洗碗机, 出来见到的已经是闭着眼的戴殳。   他在沙发边蹲下, 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睡颜。   最先注意的是她的嘴,吃过一顿饭,两片唇已经恢复原状,没有脂膏的滋润,反而更显粉嫩,他覆上去,浅浅一碰。   戴殳没有任何反应。   周易的目光不自觉转柔。说不准是几时起,她就是他的审美标准。   眉毛、眼睛、鼻子、嘴唇, 无一处他觉得不可爱,连颊边的婴儿肥,他都觉得可爱。   手指忍不住往下移动,拾起几绺发, 轻刷过她薄薄的眼皮。   戴殳这回有了反应,她皱眉, 轻微地撇了下脑袋,发出不舒服的咕哝,周易笑着停住动作, 起身将她横抱起。   一只手搭在她的膝弯处,触手如丝绸。   大概闻到被子上熟悉的味道,脑袋一沾被, 戴殳就埋了半个脸进被褥,蹭了蹭。   裙摆及膝,到床上则短到了膝上三公分,周易的视线从形状优美的膝盖骨缓缓滑至秀致的脚踝,呼吸不由一滞。   他握了下拳,拿被子遮住她的腿。   她的脚上套着黑白的熊猫袜,他小心翼翼地替她除掉袜子。   十根纤长白皙的脚趾暴露在空气中。   周易握着戴殳右脚的脚踝,正在发呆,耳边霍然扬起一道嬉笑的嗓音:“你干嘛抓着我的脚不放啊?”   他侧过头,原本躺着的人慢慢坐起,一脸“我抓到你了”的嘚瑟表情。   “周易,我觉得你这样不行哦,每回都偷偷摸摸的。想亲就跟我说嘛,我又不是小气的人。”说罢,她嘟起嘴,“来,亲一个。”   周易目光变了变,终是松开手,俯身过去。   意想中的亲吻,却不是小亲小吻。   像是被惹得恼了,周易按着她的肩,将她整个人压倒在床上,而后握着她双颊,粗鲁地逼迫她张嘴。   和往日的过而不入不同,这回他甚至没给她适应时间,一开始就是湿热的交缠。   戴殳没想到男女之间还可以亲密到这种程度,一只手揪住周易家居服上的扣子,整张脸顿时红透,她闭上眼,想削减一点羞赧感。   午后,和风拂过百叶窗,带起“咣啷”的动静。   戴殳的耳膜内却是充斥着两人的呼吸声,短促而急乱,脸红得仿佛下一秒就要爆炸开,她呼吸不畅,抓着扣子的那只手本能地开始推拒。   正在这时,一只手掀开衬衣,滑至她腰间,缓慢地摩挲打转。   从未被人这样抚摩过,与她洗澡时的搓揉完全不同,戴殳分不清是喜欢还是抗拒,只觉得自己就像一块捣好的年糕被丢进煮沸的锅里,浑身更热更软。   平放在床上的脚无意识地支起,不知道碰到了什么,身上的人倏然闷哼一声。   然后,所有攻势都被收了回去。   一张脸埋进她的发里,微微侧头的瞬间,唇线擦过她的颈项,呼出的气息炙热如火。   戴殳颤了下,死死闭着眼睛,脚趾跟着没出息地蜷缩起。   “怕不怕?”   半晌后,周易的嗓音划破近乎凝滞的空气,年轻、沙哑,像一剂强效麻醉药,戴殳恍然觉得自己更晕了。   怕?她迷迷糊糊地想,怕什么?要说不会伤害她的人,周易一定是其中一个。在他身边,她才不怕。   于是虚弱地摇摇头。   闻言,周易支起身体,翻身躺到她身边,一条手臂覆在眼睛上,他还喘着,白皙的脸同样覆着惊人的红晕。   久久,他低语:“还是怕的好。”   戴殳还晕乎着,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下一秒,一只手靠了过来,抓起她的,强硬地引导她移动。   触碰到陌生的硬物,戴殳吓了一跳,手心遵从本能,蓦地往回缩。   周易并未阻止她。   “你男朋友的自制力没你想象中的好,懂了?”   戴殳脸爆红。   刚才那个该不会是……嗷,不是吧不是吧。   她好歹是上过科学课的人,身边又有个浸淫言情小说多年还谈了恋爱的张年年,这方面的话题总会朦朦胧胧地提及,加上寝室的李污婆,那叫一个污力强劲,连大力去污丸都没法堵她的嘴,她怎么可能还和初中一样懵懂无知。   啊啊啊,戴殳觉得简直了,要不要这么直白?要不要这么直白?   她翻了个身,觉得自己快没脸见人了。   周易的声音还在继续,噙着无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隐忍。   “高中阶段,你乖一点。”   戴殳闭着眼睛,手指在被子上胡乱地划,嘟囔:“我哪里不乖了?”   周易没有纠缠于这个话题,转而道:“你的心思直,对困惑的事情会追根究底,换言之,很难一心二用。我上次说过,学习上别分心。你刚才说自己看不进语法点,是因为没饭吃还是因为我,嗯?”   嗷,你嗯什么嗯啊?嗯得她浑身都软了。   戴殳噘了下嘴,没答。   “下次有问题直接问我,别自己七想八想,更别拉着别人和你一起七想八想。”   她怔忡地睁眼,“你……”下一秒,又懊恼捶床,“年年那张大嘴巴,要是开成喇叭花,一定艳冠群芳!”   周易失笑,气息慢慢平复,他挪开手臂,俯身至她耳边,低低地说了一句话。   戴殳睫毛颤得厉害,她“啊”了一声,反手拍开耳边的脑袋,然后一个90°旋转,把脸死死地埋进被子里。   而后,被子里传出她闷闷的嗓音,“周易,被子睡脏了,我们要不要起来啊?”   回答她的是一把兴奋的嗓音。   “等下,你们再摆个pose,我拍一组就行。”   话是这么说,然而,这边还没摆pose呢,那边早就响起“咔嚓咔嚓”的快门声。   什么……情况?   戴殳已经顾不得害不害羞了,震惊地抬头,只见房门口,温静汀和沈荞正含笑目视着这边。   不是吧?   她的目光睇向周易,后者眉眼间亦是罕见地闪过一丝尴尬和狼狈。   你你你,刚才进来的时候为什么不关门?   周易的脸兀自僵着,似乎完全接收不到她的讯息。   戴殳这才想起来,那是因为刚才周易是抱着她进来的。   门口,温静汀还在宽慰两人:“放心,刚才你们激情拥吻的画面,我们俩是用望远镜观赏的。”一顿,对着周易眨眨眼睛,“易易,情话说得很溜哦。”   话音刚落,戴殳就看到一朵大红的蔷薇花在她面前如火如荼地绽放,看得她都想给他扇扇风。   奈何她现在自顾不暇,她“嗷”地一声,把自己摔进被子里。   所以,贵妃娘娘指的是那句“对我而言,你就是吸引力”?   算了算了,都被捉奸在床了,反正尴尬的也不只她一个人,嘻嘻。 第53章 有我 ...   在和周易确定了基本的恋爱方针后, 戴殳的心思渐渐转移至学习上。   高一下学期较上学期要平静得多,在趣味运动会和校园音乐会结束后,学校就没什么赛事或盛典。   对于高一而言是如此, 高三则不然, 因为高考在即。   早在三月初,学校就在体育馆举行了百日誓师大会,三个年段共同列席。   近千人身着校服,握拳宣誓,将不负家长殷切的期望,不负老师精心的栽培,不负自己青春的梦想;最后在副校长一声“再奋斗百日”的带领下,所有高三学子声嘶力竭地呐喊出新一届的口号。   八个字——竭尽全力, 无悔青春!   戴殳见过的宣誓画面,如南丁格尔誓言庄重,军人誓言铿锵,之前的实验中学也有中考誓师大会, 但比不上嘉中的这场,斗志之昂扬, 让她不由自主地联想到《沁园春·长沙》中的那段。   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指点江山, 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   第一次,她有了心跳砰砰的感觉, 对她而言,高考亦是首次变得具象化。   这之后,高三教学楼挂起了电子计时牌,上头的数字每天都在递减。   在上头的数字减至八时,高一高二按照嘉中的惯例,去高三教学楼前喊楼。   一名男生击鼓,其他人则拿着纸条,一句接一句地呐喊。   喊楼高潮要属一名高二男生唱起了《对面的女孩看过来》,最后霸气放话,让高三的一名学姐在XX大学等他。   黑压压的吃瓜群众当场起哄:“在一起!在一起!”   惹得闻讯赶来的教导主任举着戒尺追了那名男生整整一条走廊。   戴殳也是经过此事才发现周易没正经对她表白过。   对此,后者淡定地回:“咱们什么关系,犯得着这么见外?”   戴殳顿时皮球脸,这厮居然有脸拿她以前的口头禅还击?   得益于高三学长学姐的带动,期末考试前四班的氛围较之上学期要更紧张,下课求问各科大神的、往办公室跑的,比比皆是。   本学期要进行文理分科,四班虽说是理科生聚集的地方,但也有人打算高二读文的。   赵静相当开明,给学生们分析了具体形势,“虽说我们省重理轻文,嘉中同样重理轻文,包括文基在内也就四个文科班,但从嘉中走出去的文科状元两只手数不过来,尤其,上一届省文科状元就在我们学校。留在这个班级的,我看着你们个个都是未来的理科状元,离开这个班级的,同样个个都是未来的文科状元!”   状元,不分文理,都是牛逼人物,轻视不起。尽管赵静这番话有点大,依旧鼓舞人心。   几名女生不论,班里一名打算选文的男生终于下定决心,扭捏地把表格交了上去。   戴殳选理则是必然事件。   期末考在六月底。   这回,戴殳的排名还是在段百名内,不过位置变化不大,就前进了十来名,理科排名反而后移了几位。   她坦然接受此结果。   归根到底,还是她不够努力,就算有周易帮她复习,可周围一圈牛人,还都比她努力,又怎么会轻易被她打压?   返校当日,高考光荣榜已经张贴在宣传栏里。   戴殳看看挂在禽兽榜第一的周易,再看看自己红榜上的排名,最后看看光荣榜,陷入了深深的忧虑之中。   她很清楚,即便周易不出国,他手里有一本线协议,以他的实力,肯定闭着眼睛都能被录取。再者,他还会继续参加竞赛,而他们这一届正好避过了竞赛改革,他要是在OI界表现出色,很可能直接得到保送清北的机会。   而嘉中考上这两大学府的,排名起码得稳定在段前三十。   段前三十啊……   戴殳45°俯望地面,清冷忧伤。   周易送她回家,见她一路又是摇头,又是叹息,不由掐她的脸,“想什么?”   “周易,要是我们大学考不到一个学校要怎么办啊?听表姐说,大学有很多公选课的,我都想好了,到时候你选什么,我就选什么,那样的话,点名、考试什么的,彼此都有个照应。”   “照应?方便你逃课或者作弊?”周易的声音有点凉。   戴殳抬头挺胸,一脸正气,“作弊这种破坏社会和谐的事怎么能干呢?至于逃课,嘿嘿,可以考虑一下。”只是转眼,她的情绪又低落下来,“可这些都得等考上再说啊。以我现在的成绩,八字都还在劈叉呢。”   周易含笑问:“现在开始担心了?”   “是啊,担心。我觉得以我这个状态,肯定不能和你上同一所学校,到时候我们两地分隔,感情变淡,而你身边美女环伺,还都是有共同话题的美女,你就……”   “移情别恋?”   冷不防听到这四个字,戴殳心头一颤,抬起脑袋,两只眼睛巴巴地瞪着面前的人。   周易无奈地弹了下她的额心,“你没空胡思乱想,我就没空移情别恋。”   他往前走了几步,见她始终没有跟上来,叹口气,侧身站在原地,朝她伸出手。   戴殳瘪了下嘴,这才不情不愿地走过去,把手放进他的手里。   “有我。”   一段回家路快要走尽时,前方传来两个字。   正是夕阳西下,身前的人像被镀了一层橘黄色的柔光,看上去竟有几分不真实。   戴殳盯着他颀长挺拔的背影,暗想,对啊,她都把手递给他了,那就让他牵着她走吧。   只是,心里还有个小小的声音在说:不能每次都是他等你,你要去追他啊。可是以她的耐力,要怎么才能追上呢? 第54章 活宝 ...   暑假的前半段时间, 周易搬回了老周家,主要原因还是放心不下她,不只是学习上的, 还因为发现她的脑回路越拐越弯。   这也不是周易首次搬回来住, 之前发生小巷事件,周易也回来住过三周,当时只要她出门,他都会陪着。   戴殳知道周家再搬回来是不可能了,而戴家在市里买房又不知要到何年何月,放到之前,说不准两人就疏远了。   可现在她已经接受两人的关系变化,反而比之前更黏他。   具体见于每天早上她新创的“喊楼”。   两家就隔着一条巷子, 周易的房间又和她的房间相对,每天早上她拉开窗帘的第一件事就是喊他的名字。   对面楼的那扇百叶窗密闭着,等她喊出这一声,窗叶才会象征性地打开。   她牙都没刷, 乐陶陶地捧着下巴颏,双肘支在窗台上, 在那傻笑。   楼下锻炼回来的东北老大爷见状乐了,“小戴,又喊对象呢?”   站在他身边的老大妈不高兴了, “年轻的时候就知道搞对象搞对象,老了还不安分,教唆小的也学你搞对象呢?”   老大爷什么话都不说, 乐颠颠地举着手里的太极剑走了。   七月初还未热透,知了在树上叫得欢,聒噪而温馨,戴殳看着大爷大妈那一头苍苍的白发,眼睛都眯没了。   几秒后,手机收到一条短信,两个字——过来。   戴殳奔进浴室,好嘞!   暑假的后半段时间,周易则是住进了嘉中。嘉中的竞赛生暑假普遍只有两周休息,尤其是数物化联赛在即,自然是学校各种推,竞赛生跟着各种推。   高二对于学信息的也是个关键节点,因为NOIP初复赛在十月和十一月,而之后的NOI则在七八月份,要是高三参加,就算国赛拿奖,高考也早就结束。   在OI界如果不是神犇,多数是冲着省赛来的,听说在他们省,信息学拿省一还是相对容易的,因为名额多,而拿省一能够获得部分高校的保送资格,至少拿奖有利于通过自招。   戴殳看他一天到晚不是书就是电脑,在他走前一天问他:“周易,你这次还会不会失误啊?”   “应该不会。”   应该不会……莫非就是进国队然后签约清北,参加IOI,走上人生巅峰?   “那你们学信息的都在干什么啊?”信息在五大竞赛里被称为边缘科目,因为高考不考嘛,莫非就是编编程?   周易笑了下,“在提高空当接龙和扫雷的水平吧。”   “啊?”戴殳懵了,“你们现在不都玩魔兽的吗?”   她记得,杨盛林原本是初中班里最不服管的男生,在和周易打了几盘魔兽后,杨大少五体投地,从此不敢在周易眼皮底下撒野。   周易笑笑,他口里的玩和她口里的玩怎么一样,他干脆顺着她的思路接着说:“学校没这个条件。”   “也是。”戴殳点点头,突然兴奋道:“话说,你打游戏超帅的,手速超快。”   她印象最深的倒不是他们两个都玩的《仙剑奇侠传》,而是他们小学另一款火爆的联机游戏,叫《帝国时代》。   小升初的暑假,一帮男生去网吧,周易在小学就是班长,自然得叫上。而对战结果基本是别人还在铜器或更早的时代,周易已经指挥战马战车冲过去了。   她之所以会知道,是沈阿姨托她去找周易,她偶然在网吧门口遇见同班同学,当时小学生进网吧是大大的学坏,几名男生心虚,立马就把周易供了出来。   她站在他身后时,他并没有发现,她是看着他把班里的一名男生完虐,之后春风得意地喊:“下一个。”   那会她约莫是受了什么中二电视剧的启发,当场上前揪住他的耳朵不放,“周易,你居然敢上网吧?看我不告诉沈阿姨去。”   周易天不怕地不怕,还就怕沈荞。   于是,从网吧到网吧门口那一路,还处于震惊中的周易约等于是被她揪着耳朵走的。   小学班里一名考到实验中学的男生表示,那一幕,在他的脑海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她则是“呵呵”,暗想,她的生命中大概再也不会有小学同学会了。   想起往事,戴殳笑得不能自已,笑完把下巴磕在桌子上,叹了一声。   越回想,她越觉得小时候好啊。   那时候懵懂,但是开心啊,烦恼少啊。   她变幻莫测的表情再度让周易失笑,他和她一直在情绪的两个极端,他遇事少有改色的,而她则是喜怒形于色,浓烈鲜明无比,让人根本移不开眼。   “又怎么了?”   戴殳趴在桌子上,唱了起来:“想回到过去,试着让故事继续,至少不再让你离我而去……”   周易和以往一样,没有打扰她发挥,一曲毕才拍了下她的脑袋,“你成天不好好学习,在这胡思乱想的,是打算让我把你揣去学校?”   戴殳转动脑袋,猛然一个鲤鱼打挺,然后“呲溜”一声,钻进周易的臂弯间,她扒着他的大腿,斜抬起脑袋,与他的视线相接,“行啊,你把我揣走吧,我很轻的。而且脏活累活重活,我都可以干,求少爷不要丢下我。”   这个活宝!周易头疼地按了按眉心,如果可以,他倒是真想揣着她走。   他将她抓起,抱坐在腿上,目光专注而认真,“语文都白学了?从未中断的故事,不必继续。”   ******   周易走后,暑假变得波澜不兴。   戴殳除了写作业就是吃喝拉撒睡,偶尔有个同学约她,她就出去吃个饭,逛个街。   暑假末尾,张年年再次反常地红着眼来找她,“走,姐带你去撸串!”   说完,没给她拒绝的机会,拉着她去了离她家稍远一条专供夜宵的小吃街。   盛夏天,小吃街几乎都是烧烤摊,香气熏天,臭气也熏天。地上不少被丢弃的竹签和餐巾纸,卫生情况堪忧。   两人选了相对干净的一家。   坐下后,戴殳还是想不到能有什么事会让大小姐不开心。   张年年在嘉中的集团校成绩拔尖,已经确定高二会到嘉中就读,为此大小姐还请她吃了顿饭。   学习上不可能有问题,所以,这次是单纯因为杨盛林?   戴殳逼问再三,才逼问出一个惊天讯息——杨盛林要出国了。   出国这方面,她是门外汉,只是单纯地觉得高二出国的时间点不对。   张年年解释:“我之前不是说过了吗?他家和我家一样,都是封建家长,搞包办,其实他中考没考好,他家里是让他初中一毕业就出去的……”   见她欲言又止,戴殳了然,“他是为了你才又待了一年?”   “是啦是啦。”张年年大啖一口鸡翅,“可是那又有什么用?他还不是要出国?混蛋,既然知道自己要出国,当初还追得那么起劲做什么?现在追完就想跑,当姑奶奶吃素的啊?”   话落,她拿起一串羊肉串,嘴唇在竹签上一个滑动,原本还满满都是肉的竹签上登时光秃秃一片。   “……”行,大小姐你是吃肉的。   “而且还怂得要死。”张年年啃完羊肉,重重地哼了一声,“之前接个吻巴不得把我剥光了,结果我脱光了站他面前,那怂货反而说不行了。”   戴殳听得面红耳赤,下意识地看了看包厢门有没有关好。   她正不知道怎么接话,桌上张年年的手机响起,屏显是“还没滚的蛋”。   戴殳汗颜,见大小姐没有接的意思,她问:“呃,要不你让这颗蛋滚到这里来,蒸炸煎煮随便你?”   张年年颇女王范地喝下半杯果汁,然后划开手机,开免提。   “喂,你在哪?”   “哼。”   “还在生我的气?”   “呵。”   “我去找你好不好?”   “嗝——”   一声长长的、猝不及防的嗝让张年年刚才树立起来的高冷形象全线崩塌。   戴殳知道张年年纯属情不自禁,见大小姐正极力掩去那份不自在,她憋着笑,拿起手机,对着那头报出地址。   杨盛林十五分钟后就到了。   看到一桌的烧烤,杨盛林第一时间是去探桌上那扎橙汁的温度,见是冰的,英气的眉宇一皱,“你亲戚马上就要来了,怎么还喝冰的?”   “我出钱请我亲戚喝我买的冷饮,你有意见?”   杨盛林眉皱得更紧,他拉过一把椅子在张年年身边坐下,“我上次只是说可能会出国,到现在都在和家里争取,也根本没提分手,你这气生得冤啊。”说完,他摆出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这不是你说要事事上报的吗?”   张年年的眼眶一下就红了,她撇过头,“杨盛林,本小姐告诉你!我可以接受你出国,但我不接受你提分手,你要是敢和我分手,撇得干干净净地出国,不管你出于什么考虑,反正我们之间,彻、底、完、蛋!”   杨盛林的表情严肃起来,他没有顾忌现场还有戴殳这个电灯泡,郑重地吻在了张年年微肿的眼皮上,“好,不分,我们一定不分。”   两人的确没有分,因为杨盛林选择了另一条路——毕业后去当兵。   杨家人在嘉市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不是从商就是从政。   之前杨家要送杨盛林出国,就是考虑让他去国外读商学院,回国后执掌家业,奈何杨盛林对从商没兴趣,加上有张年年,自然极力反抗,家里镇压不住这个小祖宗,给了他当兵的第二选择,这也是看杨大少常年养尊处优,变相地逼他选择出国,就是没想到大少爷会毅然决然地选第二条路。   张年年对于杨盛林进军队颇感忧虑,“虽然我有制服情结,但是听说部队都是男人,杨盛林不会弯了吧?他要是敢弯了,我就,哼哼……”   “你怎么样?”   “我啊,就咔嚓掉他的小兄弟,这样,他还可以是弯的。”   戴殳当时把手机放在桌子上,正在喝水,反应了十秒后,口里的水分毫不差,全喂了手机屏幕。   简、直、了!   ******   高二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   张年年和杨盛林都来了嘉中,杨盛林还动用关系,把自己和张年年塞进了一个班。   张年年每天都来找戴殳吃饭,于是,也时不时要和姚巾帼在一块吃饭。   大小姐敏锐,很快发现这位女神级人物有点不对劲。   戴殳也发现了,尤其上次期末考,姚巾帼居然跌到了段第十一,要知道,姚女神之前从未跌出过前三。 第55章 蜗牛 ...   “姚班长?姚班长?”   周一中午, 正是饭点,班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戴殳收拾好自己的东西, 叫还在做题的姚巾帼。后者低着头, 一支笔抵着草稿纸,看上去像被题目绊住了,没有丝毫反应。   戴殳扫了眼题目,夺下姚巾帼手里的笔,明显是在出神的人这才回转过来。   “啧啧啧,这种类型的加速度题,完全送分啊,居然卡了一分零二秒, 姚班长,我觉得你有必要找你的脑细胞谈谈心了。”   姚巾帼把笔拿回来,一分钟后,草稿纸上完整呈现这道题的解题过程, 她放下笔,“谈过了。走吧。”   戴殳盯着她的背影, 唔,不对劲,当真不对劲。   出了教室门, 正遇张年年在走廊尽头对她们招手。   三人下楼,刚下一级台阶,就见到两名男生拐上楼来。   戴殳看到姚巾帼的脚步明显一滞。   走在左边的那名男生两手插在兜里, 今天周一,他没穿夏季校服,身上一条纯黑的T恤,漫不经心的样子。抬眼的瞬间,看到最右侧的姚巾帼,他嘴角一勾,晃悠悠地走到了姚巾帼的面前,站定。   姚巾帼往右,他也往右,姚巾帼往左,他也往左。   姚巾帼抿了下唇,“请让一下。”   “请?”男生的声音很低沉,他微微一笑,侧过身,依言让出道来。   姚巾帼不着痕迹地往左侧挪了挪,还没踩上下一级台阶,一只脚陡然伸了出来。   猝不及防之下,她整个身体前倾,站她身边的戴殳正要去拉,男生插兜的手拿了出来,稳稳地将人收进怀里。   一道促狭的嗓音随即响起,“请我让一下,要谢谢我?你这谢得有点大了,叫声哥哥来听就行。”   张年年在一旁,暴脾气上来了,“靳任斯,明明是你把人家绊倒的,你的脸呢?拿去煎印度飞饼了吗?”   戴殳以为姚巾帼会发作,至少发挥一下毒舌功,结果没有,她从男生怀里挣出,而后一言不发地与其擦肩而过。   张年年双手大拇指朝下,比了个下下的手势。   去食堂的一路,张年年负责热络气氛,戴殳负责应和,姚巾帼自始至终没有说话。三人在一起吃饭,一向是姚巾帼最快,吃完就要去教室或图书馆继续学习,这天也不例外。   等她一走,张年年就忍不住凑过头来,“刚那个就是我跟你提过的,以前七中初中部的大佬。”   “哦。”戴殳点点头,她知道啊。   自开学,这个叫“靳任斯”的每天都要经过四班,大概因为皮相好,四班的几名女生课间连题都先放一边,凑在一起讨论得欢。   听说家里是开酒店的,很有钱,之前在七中就不服管,逃课打架抽烟,什么都学就是不学好。   中二期,坏学生可能比好学生还吃香。   据说,靳任斯爱拿收到的情书做纸飞机,又据说,有人统计过,最多的一天,靳任斯飞了五架纸飞机。   对,这位靳少爷什么都碰,就是不碰女人,而此现象的终结者就是姚巾帼。   为了姚巾帼,靳少爷戒了烟,不逃课,连打架都少了,还和高中部的大佬干过一架。   戴殳默默地把那天和姚巾帼在竹林的那名男生和靳任斯对上了号。   张年年摸着下巴,“这小子家里和杨盛林家里好像有什么合作,两个人挺好的。我还和他吃过一次饭,天杀的,这小子居然一见面就喊我 ‘大妈’,他能活到今天,真是我修养太好。”   “你不是自封老娘的吗?别人喊你一声大妈怎么了?”   “一个是辈分问题,一个是长相问题,怎么一样!”   戴殳安静地继续吃自己的饭。   张年年忽然压低嗓音,“殳啊,我觉得两个人应该是分了,我听杨盛林说,前段时间,靳任斯贼颓,再比照一下姚女神的情况……”   戴殳放下筷子,侧过头,语气微凉,“年年,过了啊。”   张年年心下一个激灵,意识到自己谈的已经不是事实,而是是非,也难怪戴殳会出声阻止。   食指和中指支在桌子上,再猛地一个弯曲,张年年狗腿地比了个跪地的姿势,“好嘛,我错了嘛,你快吃,吃完辅导我数学,嘉中文科班的女生为什么数学可以这么好!”   “杨盛林呢,你们不是巴不得拿502胶上的吗?”   “他太烦人了,每次说是辅导,不是动我的头发就是摸我的手,他可以不高考,但姐要高考的啊!“张年年拿筷子戳着碗里的饭,语气苦巴巴的,”殳,我爸说了,要是我高考没考上好大学,就要把我送出国。哼,我就考个重本给他看看!”   戴殳睇着张年年神采焕发的脸,不由感叹:“真好啊。”   “啊?真好什么?”   “你努力啊。”   戴殳不知道世界上还有没有第二个人和她一样,连努力都努力不起来。   说是要追,追什么啊,不但腿短,速度还慢,就像一只蜗牛。   她突然皱着眉问:“年年,你说蜗牛有脚吗?”   “啊?”张年年地认真地思考了一会,“既然适者生存,而蜗牛现在都是靠爬的,那说明之前蜗牛就算有脚,也早就被淘汰了,所以现在的蜗牛应该没脚吧,没脚适合它们嘛,我估计。”   戴殳愣愣地,“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高材生,你别这么捧场啊,我有点慌。   ******   自高二开始,嘉中的月考制度开始实施。   从九月到十一月,共三次月考,高二加上生物,戴殳在理科班的排名不升反降,三次排名分别是40、39、42,约等于在原地踏步。   周易每回都要过问她的成绩,眉头皱得一次比一次紧,尤其他正在准备竞赛,忙得要死,还要抽空给她补习,好几次见她死性不改,再好的脾气也得冒火。   她看到他皱得死紧的眉头,心疼,伸手抚平,“别皱眉嘛。”   听到她娇娇柔柔的一句,周易还能有什么脾气,硬生生地把火给掐灭了。   耐着性子,“我再说一遍。”   第三次月考成绩出来后,NOIP的成绩跟着出来,周易拿了一等奖,接下来就是省选,选上了就是参加NOI,以他省里第一的排名,就是天上下红雨,他也不可能选不上。   班级里对周易的称呼顺势从“大牛”变成了“神犇”,不少人已经开始准备自主招生,难免谈及各个神犇的出路,而提得最多的就是出国深造。   她和周易在学校里还是相当低调的,就算要腻歪也得找个没人的地方腻歪,所以基本没人知道两人的恋爱关系。   于是,总有些叽叽喳喳的声音在她身边绕,最后绕进她耳朵里。   周易走的路和周叔叔给他规划的那条路偏得比较远,但殊途同归啊,都是要出国。   如果周易真的要出国,她也不可能阻止,毕竟事关前途,而且那天她表白的时候就说过了,会和他一起。   不过,她是个念旧的人,她不想出国,就待在这里乖乖地等着他回来好了。   戴殳不由得抬头看看窗外,窗外有风,几片叶子经不起摧折,从枝干上缓缓地脱落。   秋天了啊。   ******   十二月初的一个周末,因为温静汀又陪着戴青鹤去参加研讨会,戴殳留宿学校。   和往常一样,姚巾帼拿了几本书去图书馆,一整天都没回来。周易忙竞赛,除了中晚饭是和她一起吃的,都待在机房里,戴殳去陪了他一会,周易嫌机房闷,没让她多待。   她只好悻悻地回寝室。   让戴殳想不到的是,一直到晚上九点,姚巾帼都没有回来。和姚巾帼待过几个周末,她是清楚的,这位都是八点离开图书馆,跑半个小时的步后回寝室,再看一本课外书充充电,睡觉。   日子过得比老人家还要规律平滑。   可现在九点了。   想call她,可姚巾帼是没有手机的人。   怎么办?   一直到九点半,她的手机响起,八位的陌生号码,想了想,戴殳接起。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干涩,隐约带着哭腔,但的的确确是姚巾帼的声音。   戴殳心一下子揪起。   “戴殳,你能不能过来一下……” 第56章 不敢 ...   戴殳匆匆忙忙地出了寝室楼, 正遇周易和几名男生从食堂过来。   周易上前截住她,“这么晚去哪?”   “啊?”见是他,戴殳打哈哈, “没去哪啊, 就随便逛逛。”   周易把手里的书递给同行的一人,拽着她走了。   身后有人摸着下巴问:“这谁啊?这么紧张?”   “媳妇呗。”   “就之前那个传了老久的童养媳?”   “可不,这个童养媳不一般啊。他们寝室张一卦说,周易最近天天在寝室拍爽肤水,娘的一比,你没看见他最近天天上机房,那张脸反而越来越滋润了吗?听说,就这童养媳的功劳。”   “噫——”   ******   “你回寝室啦, 我一个人就行。”   “知道现在几点?这么晚出校门,你想几点回来?”   戴殳惊恐脸,“你怎么知道我想出去?”   “言辞闪烁,目光闪躲, 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想环城一夜游?”   戴殳唯有嘿嘿笑。   周易的手滑下,攥住她的手, 顿时皱眉,他脱下风衣披在她身上,“怎么不多穿一件再下楼?”   戴殳身体一暖, 瞥了眼他身上的灰色毛衣,估摸着他就剩这一件,她将右肩上的风衣扯下, 挂到他右肩上,“这样就好了嘛。”   她拿脑袋蹭了下他的胸口,“有暖同享啊。”   周易目光往下一移,左手举起,放在她毛茸茸的发顶,笑谑:“别人是拄着肩,我倒是可以拄着你的头。”   嗯?戴殳眼珠子骨碌碌地转,脑袋左右几个晃动,把头上的那只手晃掉。   这厮居然又嫌弃她矮?   这学期的体检,她问起过他的身高,他185,而她164,身高差再次拉大,为此,高二的体育选修,她舍弃女生扎推的排球,毅然追随姚巾帼的脚步,选了篮球。   他还敢嫌她?   她拍了一记他的胸口,“至少我到你嘴巴了。哦,你要是嫌我矮,你们班徐侑倩不是有名的大长腿吗?正好,人家对你有意,肯定你一追她就答应和你在一起了,你快去追吧,顺便响应一下优生优育的号召。”   戴殳钻出风衣,大步往前迈,都是他都是他,姚巾帼还等着她,她哪有心情在这和他谈生物学的XY问题。   周易低笑,大步一迈,一步顶她俩,他转到她身前,将她轻巧地抱起,“你的小短腿还是留着下次坐公交的时候晃吧。”   闻言,戴殳的皮球脸登时涨成氢气球,“哼,腿长了、不、起啊。”   他们市的公交座位普遍比较高,反正从初中坐公交开始,她的脚就没着过地,为此,周易嘲笑过她好几回。   愤懑完,戴殳迅速把脑袋埋到他肩上,“你快放我下来啊,这是在学校。”   “没人。”   晚十点,高三的也早就下了晚自习,夜色沁凉,校园内阒静无声,路灯洒落黄光,淡淡温馨。   戴殳从他的肩上露出两只眼睛,看他还披挂着的风衣,问:“周易,你一只手抱得动我吗?”   “怎么?”   “冷啊,你把风衣穿上。喏,左手。”   周易依言套上风衣,唇弧微微弯起。   事实上,他抱着他的小太阳,又怎么会觉得冷?   有周易的大长腿,两人很快到了校门口。   保安兢兢业业地坚守岗位。时已十点,周末寝室是十点半熄灯,保安冷着一张脸,不肯放行。   周易轻笑,“师傅,我这周没回家,我妹妹黏我,来了就不肯走,我爸妈现在还在外面等着,这么晚了,我送她出去就回来。”   保安狐疑地看看登记簿,再看看那小女孩,脑袋埋在男生的颈子里,两只手还紧紧地缠着,确实黏人得紧,他姑且信了,“行吧,那你快点,送完了马上回来。”   “好。”   这样也行?!   等两人走出保安的视线范围,戴殳把头从周易肩上抬起,“你说,你之前是不是干过这种事?这么有经验?”   “男生偶尔会出去吃夜宵,学校保安的性子差不多都摸清了,我是对症下药。”   “难怪,别人都不叫你大牛,改叫你神犇了。”戴殳简直五体投地,拍他的肩,“说起来,周神犇,你的体力是真不错啊。”   一路抱她到这里,脸不红气不喘。   周易叫了辆出租车,临上车前,意味深长地瞥向她,“嗯,你的体力也要跟上,免得受不了。”   戴殳以为他还要训练她跑八百,吓得一哆嗦。   高中每学期要测八百,四分二十五及格,她上学期跑到四分以内,她才不要再训练呢。   不过,她的心思很快转移到姚巾帼身上,因为出租车司机问他们要去哪,时间耽搁不得,戴殳最后还是支支吾吾地报出地名。   是本市的一家五星级酒店。   车子启动。   周易目光定在前方,问她:“是姚巾帼有事?”   戴殳瞠大眼,“你你你,怎么又知道了?”   “周末你们寝室就两个人,你跟我说过,八点半以后,会有人陪你。你这么晚出去,出于室友情谊,她也不会让你一个人。”   好吧,排除掉姚巾帼临时回家的可能性,逻辑通顺,判断正确。   “有些事,你不想我知道,我也不想知道。等会你下车后,我会让司机在原地等,你们尽快上车,我叫辆出租车在后面跟着。这么晚了,她放心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周易的语气微冷,大概对姚巾帼大晚上把她叫出去这事颇有微词。   戴殳找到他的手,讨好地在他掌心划拉小爱心,“你别生气嘛。”   周易睨着她,另一只手转眼扣住她的下巴颏,俯身在她的唇上重重一碾,“下次碰上这种事,要是还瞒着我,你看着办。”   戴殳趁势狗腿地碰了碰他的唇,“怎么可能有下次!”   周易坐正,将她的脑袋按至胸前,“眯一下,到了我叫你。”   正在开车的司机大叔简直生无可恋,两只小朋友,你们好歹考虑一下一个老司机深夜开车的辛酸苦楚啊?   到达目的地,戴殳迅速下车。   酒店大厅,姚巾帼正坐在沙发上等她,垂着头,头发极难得地披着,根部微微潮湿。   戴殳轻轻地叫她,叫了好几声,这才见人抬起头,一双眼睛肿得不成样,更衬得面色苍白如纸,好在没哭。   看到她,姚巾帼勉强扯起嘴角,起身时身形微晃,“走吧。”   上出租车前,戴殳特地看了眼前后,后方不远处果然停了一辆出租车,她安下心,和姚巾帼坐上车。   结果车开到一半,姚巾帼突然让司机靠边停车。   戴殳没有问,只让司机等一下,她陪着姚巾帼下车。   两人去的,是一家药店。姚巾帼买的,是……紧急避孕药。   药师看她们年轻,又看姚巾帼面色发白,语气虽冲,还是仔仔细细地介绍了用法用量,最后脸色难看地叨咕一句,“年轻人,长得干干净净,漂漂亮亮,还是要自爱些。”   戴殳盯着姚巾帼接药盒的手,拇指纤长,指尖寡白。   出来药店,姚巾帼蓦地一把抱住戴殳,说了两个字:“谢谢。”   鼻音颇重。   戴殳听得莫名鼻酸,她更加不知道说什么,抬起手,在其肩上轻轻拍了两下。   这之后,直到两人回寝室,姚巾帼才说了第一句话:“我可不可以先洗澡?”   “可以啊,而且我早就洗过了。”   “你一回寝室就要洗手,你去吧。”   “哦。”   戴殳洗完手,在书桌前坐下,收件箱有新短信,打开一看,果然是周易。   “到了?”   “嗯。”   “好好休息。”   “你也是。”打完这句,又狗腿地添上一句,“男朋友最好了。”   这一句,周易没回。   戴殳放下手机,浴室里水声哗哗,她两手平摊在桌子上,重重地叹了口气。   姚巾帼洗完,因为从外面回来,戴殳还是忍不住去冲了个澡,冲的时候发现水已经冷了,寝室灯还没熄,热水器开着,唯一的解释是,姚巾帼刚把热水用完了。   她瑟瑟地洗了个战斗澡,出来时发现寝室已经熄灯,她查看了眼门锁,随即走至床前的爬梯,打算爬上床。   正在这时,一号床上的姚巾帼突然开口:“戴殳,你可不可以和我一起睡?”   戴殳咬了下内唇,其实,她不大喜欢和人挤床铺,不过今天情况特殊,她犹豫一秒就答应了。   把自己的枕头扔到姚巾帼床上,她三下五除二上了床。   两人沉默地挤在不超过二平方的小床上,姚巾帼不说,她不问。   周末熄灯本来就晚,这个点,早就超过戴殳正常的入睡时间,就在她迷迷糊糊要入睡之际,耳边响起一个问句:“戴殳,我们说说话,好吗?”   戴殳猛地清醒,二话不说,答应:“好啊。”   姚巾帼从侧身的状态转为平躺,她的声音已经恢复正常,略有干涩,“我……想过报警,可是不敢。” 第57章 脾气 ...   “他家有钱, 而我家穷。”姚巾帼的声音在安静的寝室内漫开,比气氛更静,比夜色更凉, 她问:“戴殳, 你觉得什么叫穷?”   戴殳短暂懵怔,想了想,答:“我爸爸在我很小的时候说过,明明可以自力更生,却偏偏要蹲在街边乞讨的乞丐最穷。”   因为把里子和面子都丢了。   “那样是穷。不过世界上有一种普遍的穷法。”顿了顿,“穷会限制一个人的思维,真正的穷人每天睁开眼要思考的第一个问题是温饱,衡量一件事物的最高标准是钱。另外就是, 穷会让人走捷径,因为那样最快,成本最省。”   姚巾帼隐约笑了下,“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那是因为摆在面前的路通常只有一条。比如对于我来说,这条路就是高考。戴殳, 你觉得富人比穷人多了什么?”   戴殳这才发现姚巾帼话唠时很喜欢用“你觉得”,口吻温柔,态度平和, 她暗想,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谦逊吧。   思忖片刻,她继续答:“我想说是钱, 但你这么问,肯定不是钱。”   “就是钱啊。”姚巾帼难得明确地笑出声,“有钱之后,富人比穷人多的,就是选择。好的、坏的选择,都比穷人多,选错了,通常还有其他的选择。而选择,能决定一个人的眼界。井底蛙,就是因为固守蹲井底这个选择,才被说目光短浅。”   说完这段话,姚巾帼沉默了许久,久到戴殳以为她是说累了,打算睡了,慢慢地,又有声音聚集,比原来更轻,近乎呓语。   “我想报警,可我爸妈把希望都放在我身上,这件事要是爆出来,他们会被人指指点点,包括我自己,做到完全不在乎别人的目光,我没这么洒脱。况且,就算报警又有什么用,他家这么有钱,要对付我轻而易举,就算转学也轻而易举,我还要高考,这条路不能被堵死。”   戴殳仔细地听,才听清这番话,和姚巾帼处久了,她知道女神偶尔就是个孩子,需要哄着,于是由平躺转为侧躺,轻轻地对她说了五个字:“女神,你没错。”   几个字终结了今晚的谈话,之后,姚巾帼没再出声,戴殳也没再出声。   各自入眠。   周末,寝室都是早六点通电。   隔天,戴殳被灯光干扰了睡眠,迷迷糊糊地伸臂遮在眼睛上,暗自懊恼昨天上床居然忘了关灯。   随即,还不大清醒的意识捕捉到一项事实,她极慢地放下手臂,然后缓缓侧过头。   果然,姚巾帼侧躺着,双眼紧闭,还睡着,只是睡得极其不安稳,整个人作蜷缩状,就像熟透的虾,两条眉也紧紧蹙起。   戴殳爬起来,打算下床去把灯关了,收回目光前,余光扫到姚巾帼的脖子,上面覆盖着数个深浅不一的红痕。   她瞠大眼,恍然想起自己的脖子偶尔也会出现一两个这样的印子,她以为是蚊子叮咬或是过敏,可是既不痒,范围又不大,今天居然在姚女神的脖子上看到这么多。   戴殳赶紧检查自己的身体,见没有异状,应该不是自己传给女神的吧?   她心有余悸地下床,顺便把枕头扔回自己床上,关了灯,进浴室,端起下巴照了老久的镜子,见没有红痕,这才安下心。   她重新小心翼翼地爬回自己的床,姚巾帼那边依旧没有任何动静,看来是真的累了吧。   戴殳慢慢地躺下,昨晚女神的那番话就算没在她心里激起千层浪,也得有百层。   女神只有高考这条“捷径”,那么她呢?   ******   姚巾帼花了一个周末休养,周一破天荒地穿上高领,又像个没事人一样继续三点一线的生活。   要说不正常,除了偶尔还是会被她逮到在发呆,除了开始排斥和男生不经意间的触碰,也没其他不正常,甚至在学习上,姚巾帼重新找回状态,元旦前的第四次月考回到了段第三的位置。   直到元旦假期结束,她返校当天,姚巾帼忽然如小孩子般兴奋地抱住她,告诉她亲戚来了,她方知这段时间,女神到底负着怎样的心理压力。   而至于那晚女神口里的人是谁,戴殳也是在元旦后有了答案。   当天她善尽女朋友之职,叫了份外卖和周易共进晚餐,这回没有保安追赶,只不过她慢悠悠地途经竹林时,看到还未黑透的竹林里,一名男生正在和一名女生纠缠。   男生从后方拥住女生,因为天黑加上距离远,她没能看清两人的面部表情,也没能听清两人的对话。不过,就在她打算潇洒离开之际,男生做出一项惊人之举——环在女生腰间的手缓缓地滑至女生腿间,同时刻,他双膝弯曲,匀速向地面趋近。   准确来说,男生没有跪成。   在其膝盖擦地前,女生转过身,不知道说了句什么,男生的膝盖就此定住,只两条手臂收紧,拥住女生的腿,脑袋抵着女生的小腹。   对此,戴殳是震撼的。   如果女生没有阻止,那么男生是跪定了,这对于一个中二期的桀骜少年而言,堪称低到尘埃的姿态。   没错,女生是姚巾帼,男生是靳任斯。   这之后,某回靳任斯失魂落魄地经过四班,戴殳刚好从厕所回来,两人擦肩而过的一瞬,她轻巧地伸腿,没想到一击即中,这位大佬当场被绊倒,要不是他身手好,摔出个狗啃泥是肯定的。   她敷衍地说声“对不起”,靳任斯在看清是她后,抿了下唇,而后双手插兜,走了。   最让人大跌眼镜的则是,高二上学期的期末考,靳任斯的年段排名在理科班窜到了四百多名。   要知道,靳任斯也是嘉中集团校过来的,且在集团校的时候成绩垫底,他能进嘉中,明眼人都知道是动用了关系;然而理科六百号人,靳少爷这排名,已经脱离下游,往中下游发展了,怎能不让人大跌眼镜?   考场作弊不大可能,一来嘉中有考场检测仪,二来考场根据上次的月考成绩排布,靳少爷在最后一个。除非试题泄露,否则靠的就是实力。   据和靳任斯同班的五班同学叙述,近一个月来,靳少爷被打通任督二脉,每天和书谈恋爱,听说连课间操都处于疯狂啃书状态。   如此看来,是靠的实力了。   期末考,戴殳的成绩同样有进步,理科班排名三十二。   周易黑了一学期的脸总算白了些许。   寒假很短,竞赛生的寒假更短,周易总共就放一周,这七天还得减去在安市的三天,对此,戴殳的嘴噘得老高。   年三十,周易从安市赶回,还没到戴家,突然接到温静汀的电话,说是戴殳不见了。   电话里,温静汀的声音很是焦急:“从她爷爷家回来,说要去巷口买仙女棒,买了半个小时还没回来。打她手机没提示关机,就是打不通。也不知道这小公主是不是闹脾气了。”   闹脾气?   温静汀语焉不详,周易也就没多问。他打给戴殳,而那头接通了。   “周易……”一开口,就是委屈的嗓音。   他心急地问:“在哪?”   许是被风冻到,戴殳吸了吸鼻子,语气更是可怜巴巴,“我在科技学院的操场外面,没想到,今天操场落锁了……”   周易按捺着脾气,“别挂电话,你在那等着,我马上到。” 第58章 等我 ...   戴殳踢着脚下的石头等了数分钟, 终于等到急促的脚步声,抬眼一看。   周易穿着深色的呢子大衣,露出里面的米色毛衣, 底下一条牛仔裤, 两条大长腿惹眼极了。   她惊喜地飞扑而去。   “你回来啦。”她两只手吊在他脖子上,闭着眼,仰起头。   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小别胜新婚的亲吻。   她不肯睁眼,嘴唇嘟得更加明显,一副不亲誓不罢休的架势。   周易这才微微俯头,吻住了她,且不是她意想中的浅尝, 而是一记法式热吻。   戴殳的脸在陈旧的路灯下爬上红晕。   两人都有洁癖,按理接受不了体/液交换,事实上,自从上回两人在床上破了戒之后, 纯洁的亲亲就不复存在了。   奇怪的是,对此她并不排拒, 反而会期待,会有一种脸红心跳的感觉。   气息、体/液相互交换,男女间的至亲至密应该就是这样了吧。   舌头被缠住, 微微向外拽,戴殳呼吸更热,戴着手套的手不自禁地攥住身前人的毛衣。正在这时, 舌尖倏然一痛,她猛地睁眼,同时刻,周易放开了她。   她瞪,“你干嘛咬我?”   周易目色微沉,“觉得受委屈了?今天怎么不跑去坐公交了?”   “我!”戴殳语塞。   小学时,她曾因和亲爹起争执而“离家出走”,受电视剧启发,当时坐上一辆公交车就打算环城旅行。等她回过神来,已经不知道身在哪里的旮旯,从车上下来,怎么都找不到对面的公交车站,又正巧碰上一个陌生男人过来询问,她吓坏,最后是她找到交警指点迷津,才平安回家。   她知道周易指的这件事,抬着下巴,片刻后气势弱了下来,“那不是今天太晚了嘛!”   “知道晚了就回家,一个人跑出来,打你电话也不接,让谁担心,你比较开心?”周易的口吻颇为严厉。   戴殳的眼眶瞬间一红。她觉得自己和周易在一起后,真是矫情极了,受不了他一丢丢的凶。   她没再呛回去,径自走了,回家就回家嘛,这么凶干嘛。   走不过三步,两条手臂突然由后伸出,将她圈进一个怀抱,还不及挣扎,脸被人强势地往右扳,而后呼吸间再度混入一股清冽好闻的气息。   周易面前,戴殳是典型的欺软怕硬之流,他强,她弱,且眨眼就软下来,任人予取予求。   末了,周易轻轻咬了下她的耳朵,徐声问:“知道错了没有?”   这算什么,打一棒子再给颗红枣?   戴殳别扭地瘪着嘴,哼,不稀罕。   他没逼她认错,转而问:“想不想进操场?”   戴殳这才肯开金口,“都落锁了,怎么进去?”   “翻进去。”   两米多高的铁丝网前,戴殳被周易举高,双手一伸,毫不费力地扒住顶部的栏杆,后者再使劲往上一送,她一条腿伸过铁丝网,就这么跨坐在网上。   “哇,果然坐得高,望得远啊。”戴殳一只脚伸进铁丝网的缝隙中,另一只脚得意地晃了下。   周易看得心惊,“乖乖坐着。”   “嘿嘿嘿,周易,你快上来啊,这里风景好,我都想吟诗了,那什么,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说着,手臂一挥,小模样嘚瑟至极。   他失笑,正准备爬网,戴殳制止,“等等。”说着,把手套褪下来,轻轻地“嘶”了一声后,扔给他,“戴上这个,你细皮嫩肉的,铁丝网无情。”   手套是喜庆的大红色,上面印着圣诞树图案,打开手套,一股护手霜味道漫开,淡淡的薰衣草香,被她的体温焐热,香味更是沁人心脾。   周易愣了下,最后还是轻笑着戴上,因为她,被说娘也不止一回了,不多这一回。   手套很大,挤一挤还是装得下。   周易知道她怕冷,没浪费时间,动作利落地上网,再轻巧地让两只脚过网,随即纵身一跃,稳稳地落在地上。   戴殳全程目不转睛,看到最后,露出几颗小白牙,“哇,男朋友好帅。”看来小学男生们爬网去踢球还是有效果的,功力依旧在。   周易伸手,“慢慢下来,我会托住你。”   戴殳眨巴眨巴眼,嗯?怎么和预想的不一样?   她扒着栏杆,“你现在不应该说‘I jump,you jump’吗?”明明上次年年和杨盛林是这样演的。   周易微怔,想到出处后,微微摇头,这么点高,亏她想得出来。   他往后退了两步,含笑,“现在可以了?”   唔,成吧,虽然台词不对,至少开窍了。戴殳跨过另一条腿,“我来也!”话落,往下一跃。   嘻嘻,她现在也是有男朋友接的人了。   周易稍稍后退,将她臃肿的身体稳妥地接到怀里,徐声问:“现在高兴了?”   戴殳眯着眼笑,“嗯,好高兴。好好玩,要不,我再爬上去,你还接我一次?”   周易将手套戴回她手上,而后压着她的脑袋,“太重,接不动。走了。”   ******   操场黑静。周易开了手机上的手电筒,戴殳不肯走,两人便在看台找位置坐下。   周易直入主题,“受什么委屈了?”   戴殳正在捻衣服上起的一个小球,闻言停住动作。她的事,她一直就没瞒过周易,于是侧过脑袋,“我可不可以坐你腿上说?”   见周易直直地盯着她,她赧然,正想说“不行就算了”,就听他谑道:“我的腿,你不是想坐就坐?突然这么矜持地征求我的意见,还真不习惯。”   “……”   戴殳一屁股落座,脑袋搬到他肩上,想了想,又摘掉手套,直接把手伸进他的毛衣里贴着。   感受到暖意后,她开口:“你知道的吧,你有个很厉害的堂哥,我也有个很厉害的堂哥,从小跳级读书,就今年,他从华尔街回来,进了一家外企,年薪百万。然后,奶奶从小就比较喜欢堂哥,我爸,”一顿,“也很喜欢堂哥。”   她到现在还能完整地拼凑起奶奶说那句“可惜是女娃娃哟”时的神态,类似的感叹,她从小听到大。   而奶奶都是对着谁感叹?不是她,而是她亲爹。   刚才在车里,亲爹亲娘还在拌嘴。   “戴青鹤,你是不是还在惦念当年我没能生个儿子?我告诉你,殳殳是我的心肝宝贝,你要是敢摆脸色给她看,哼!”   “宝宝,我没有。”   “你最好没有!”   她靠在后座,他们以为她睡了,其实她没睡。   亲爹亲娘很少拌嘴,两人为了房子吵过架,除此之外,就是为了她。   因为当年亲娘生她是早产,情况危急,亲爹疼亲娘,这么多年都没想过生二胎。而奶奶是极喜欢男孩的,先不说村里还流行重男轻女的观念,光家里有个比她出色得多的男孩,就够她受了。   偏偏,亲爹不随更疼她的戴爷爷,而随戴奶奶。   周易微微眯了下眼,“这是你一直不肯努力的原因。”   他用的是陈述句。   陡然转到这个话题,戴殳怔忡地抬起脑袋,“你……”   周易微微俯下头,与她的目光对接,“怕努力后结果不如意,而让叔叔失望,所以干脆不那么努力,没有希望,也就没有失望。因此一直以来,你的成绩只能说好,而非顶好。”他轻抚她半边脸颊,轻轻地笑了,“说起来,考上嘉中,应该是你做过最大胆的决定。”   像被揭开了最隐秘的心事,她心跳砰砰,不由自主地垂下脑袋,“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样。当时,我只是不想……”   戴殳欲言又止。   周易的嗓音渗入笑意,接下她的话:“不想……和我分开?”   她拿脑袋撞了下他的肩,默了片刻,承认:“是啦是啦!就是不想和你分开!满意了吗?开心了吗?”   “满意、开心。”声音愉悦极了。   戴殳不满意、不开心,一口咬在他裸露的颈子上,到底不舍得用劲,她松了口,低声问:“周易,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没用?”   这些天看姚巾帼,看张年年,再看那位励志的靳任斯,她想搞懂为什么自己想努力,但就是少了那份劲头。   今天周易几句话,条分缕析,和她本真竟然完全对得上号,她方才恍悟,还以为自己很自信呢,原来她是自卑胆小,不敢努力。   原来,症结在这啊。   周易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仅是反问她:“小学《寒号鸟》那课,寒号鸟因为懒得做窝被冻死,当时你怎么说的?”   “啊?”话题转得实在太快,戴殳没跟上他的节奏。   周易弯了下唇,“你说,那只喜鹊肯定不是寒号鸟真正的朋友,因为它不了解寒号鸟,如果是好朋友,它要么会督促寒号鸟做好窝,要么也会邀请寒号鸟到它的窝里过冬。”   “你怎么还记得这茬啊?”戴殳脸色微窘。   小学语文老师和她算是相杀相爱的关系,选她当课代表,但上课时不时就要让她出个糗,包括那回让她到教室外找卷子。   当时学到《寒号鸟》,语文老师点她起来回答这篇课文的中心思想,看老师一脸的深意,她再迟钝,也明白这是又要消遣她。   于是她的脑回路拐了几拐,扯到了喜鹊和寒号鸟的友谊上,出乎意料地赢得满堂彩。   那会他们还没有三观的概念,语文老师当场呵斥他们推卸责任、道德绑架,典型的三观不正。   戴殳倒是没想到周易会一直记得她这个“三观不正”的回答。   而他转到这,又是何意?   忽地,周易叹了口气,似有疲倦。   “其实,参加竞赛挺累的。能闯到国赛的,都有天赋。赛场上多是拼心态拼运气,而赛前,还是拼努力。不过,”他话锋又一转,“本来我不必这么努力。”   “哦,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努力?”   问完,她心里就有声音,来了个自问自答——蠢货,当然是为了你啊。   他提起喜鹊和寒号鸟,寒号鸟如果指代她,那么他自然就是那只喜鹊啰?   所以他的意思是,不管她肯不肯做窝,他先做好窝,如果她不肯做窝,他会来邀请她进窝?   她正费劲地分析求解,一股猛力陡然袭来,压制住她的脑袋,似是为了确保她不会抬起头。   然后,她听到周易用前所未有的温柔声线说:“戴殳,我的计划里,一直有你。”   他之所以努力,不只是为了不留遗憾,还为了万无一失。   一瞬间,雪静。   戴殳整个人像被这句话击晕,整个人昏胀得厉害。   远处,有烟火绽放,声音震耳。   两人久久无话。   最后还是由她打破这份安静,“周易,所以你不会出国吧?”   “不会。”   “那我要是和你考不到一所大学,怎么办?”   “有脚,有通讯和交通工具,怕什么?”稍顿,“再不济,像新闻上说的,大学旁边的厕所欢迎你去打扫。”   戴殳双手从他的毛衣里钻出,改扯他的面皮,扯着扯着,上了瘾,这厮的皮肤也太好了。   她一边扯,一边质问:“你能不这么扫、兴吗?啊?”   周易笑着擒住她一只手,放在嘴边碰了下,眼里蕴着光。   “有我。”   又是这句话啊。戴殳不扯了,低下头,勾着他毛衣的下摆玩,“所以,你会陪着我做窝?哪怕我不做窝,也可以进你的窝。”   “是。”   他的回答不是“嗯”,而是更郑重的“是”。   闻言,戴殳把头埋进他脖颈间,开始狂蹭。   “怎么?”   “怎么办怎么办,好想以身相许!”   周易抬手摸了下她的脑袋,弯唇。   也快了。   等到回家,戴殳还是不肯走,鉴于她今天太过臃肿,周易否决了抱她的要求,改为背她。   空荡荡的街道,只有零星几个孩子在放鞭炮。   戴殳突发奇想,“周易,你唱首歌给我听吧。”   “随便什么都行。”   “快点啊,我想听。”   她再三催促,终于催动周易开口。   “该不该搁下重重的壳,寻找到底哪里有蓝天……”   这首歌……   戴殳一怔,这是周杰伦的《蜗牛》。   更让她诧异的是,周易居然没唱跑调,音痴还有不跑调的?还挺好听的。   “我要一步一步往上爬,在最高点乘着叶片往前飞,小小的天留过的泪和汗,总有一天我有属于我的天……”   她静静地趴在他背上,和着他的歌声,心里开出了一朵花。   周易,好想告诉你。   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   所以你要等我,等我这只蜗牛,一步一步爬到你身边。   到家大概是零点,天空鞭炮轰鸣,她在家门口看到了提倡养生,一向都在十点前入眠的戴青鹤。   一句乐开花的“新年快乐”就这么不由自主地喊了出来。   “新年快乐。” 第59章 怨妇 ...   戴殳努力的样子是个什么样子?   如周易所说, 她的心思直,很少能一心二用,于是乎, 两人相处时, 其口头禅明显变化,从“周易,抱一个”、“周易,亲一个”直接变成了“周易,这道题”、“周易,这篇英语作文”……   生活除了学习还是学习。   对此,戴殳倒是适应得很快。   从高二下学期开始,周易不待学校的周末, 戴殳周六在家发奋,周日则会到周家,两人一起学习,吃过晚饭后, 再去学校。   这天也不例外。   周易的房间,一早上, 戴殳都在书桌前和语法、和“烃”作斗争,周易则在电脑桌前敲键盘,两人几乎没有交流。   临近中午, 键盘声终于由快到慢,最后至于无声。   周易侧头看书桌方向,戴殳先是抓耳挠腮, 数秒后,嘴一张,茅塞顿开,笔下开始刷刷地动,嘴角时不时逸出一句“很容易嘛”。   至于他的注视,她完全屏蔽。   等到她意识到他的存在,叫他,“周易,这道题的答案是不是错了?”   还是因为题目。   他皱眉,末了还是起身过去。   是一道求分子式的题,他扫了几眼,根据相对分子质量,答案的确是错的,于是冷淡地“嗯”了声。   “那我的答案是对的吧?”   周易又扫了眼她的答案,再次冷淡地“嗯”了声。   “我就说嘛。等下,怕打扰你,我可是一下子攒了三个问题,还有这题……”   接下来,周易继续冷淡。   而他全程冷淡丝毫没有引起戴殳的不适,一讲解完,她就打发他走,“好啦,你忙你的去吧,接下来换数学,用不着你了。”   周易倚着书桌,视线落在她那截雪白的颈子上。   半晌后,见她依旧没有任何反应,他拉过电脑桌前的椅子,在她身边坐下,俯头过去,“还有不会的题?”   “都说没有了。”戴殳一把拍开他的脸,今天是阴天,全靠室内灯光照明,他头伸过来,投下的都是阴影,“你坐过去点啊,挡住我的光线了。”   周易扶着她的椅背,“刚最后一题是常考题型,顺推逆推的形式都有,我给你拓展一下?”   哦?戴殳立即展颜,“好啊。”   周易拍了下自己的椅子,“坐过来。”一顿,补充,“免得挡光线。”   戴殳将信将疑地坐过去了。   刚开始很正常,他讲解,她听讲,之后也还算正常,他编题,而她做题。   做着做着,情势就不大对了。   原本他的脑袋搁在她肩头,她也就忍了,毕竟要讲题,可现在她在写题,他不是亲她的耳朵,就是亲她的脖子,一味地干扰她思路,到底是几个意思?   忍无可忍,戴殳“啪”的一声把笔放下,转过头,“哎呀,你好烦啊,能不能离我远点!”   她也是不明白了,之前她招他的时候吧,他一副勉强对付的样子,现在她不招他了吧,他反而大招特招来了。   是不是有病?   她身后的人一脸无辜,像是被她吼愣了,神情看上去挺有几分可怜。   戴殳站起身,把自己的习题册和试卷抱起,房间是他的,她总不能鸠占鹊巢,她瓮声瓮气的,“你说得对,两个人在一起容易分心,我去书房做,不懂的再来问。”   周易像是才反应过来,他扣住她的手腕,声音低低的,听上去居然也有几分可怜,“我去洗澡,你继续写。”   说完,到衣柜前拿衣服进了浴室。   戴殳重新坐下,暗想,这厮什么毛病?该不会是又便秘,拿洗澡当借口?这才中午,洗什么澡?   出乎她意料的是,就在她解完他出的五道题后,疑似便秘的人从浴室出来了,且身上带着一股清爽的男士沐浴露味道。   她侧头瞥他一眼,呆住。   今天什么情况,这厮居然穿起了白衬?   他正在扣前襟扣子,露出的那截锁骨简直诱人犯罪。   扣完前襟的,他开始扣袖扣,漫不经心的样子,加上微微潮湿的头发,她顿时觉得李婷婷那些漫画里的妖孽男走出来了。   不行了,容她先捂个鼻子。   戴殳把头转回去,这时候,妖孽发话了:“中午吃牛肉炒饭,没问题?”   可我比较想吃你啊。当然,这句话,戴殳也就脑补一下,她比了个OK的手势,“我很好养的。”   她以为某人马上就走,不意他扣完这个,扣完那个,就向她走来了,倚在书桌上,检查完她的解题过程,撂下一句“不错”,这才离开。   戴殳脸微烫,她定定神,试图摈除杂念,可看了下手表,她已经学了三个多小时,休息一下也没事吧。   正当她的屁股离开椅子之际,脑子里电闪过一个念头,说不定那厮是在考验她呢?   书中自有颜如玉,她不能为书外的美色所惑啊。   于是,戴殳的屁股再次和座椅黏合。   直到周易炒完饭,戴殳还聚精会神地坐在书桌前,拿下了数学卷子的选择和填空两个大题。   她惬意地伸了个懒腰,起身,打算去厨房看看午餐有着落没有。   方及转身,就见周易站在房门口,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她这个方向。   她粲然一笑,“开饭啦?”   “嗯。”应完这声,面无表情地离开。   餐桌上摆着两盘牛肉炒饭,配番茄蛋汤,色香味俱全。   周易没等她,已经开吃。   戴殳心情愉悦地在餐桌边坐下,抄起木勺舀了一口饭入嘴,味蕾登时爆发出惊喜的信号,“唔,巨好吃!”   被赞美厨艺,周易面如古井,无波无澜,径自吃自己的。   她在餐桌下踢他,笑眯眯地问:“对面穿白衬衫的巨帅哥,心情不好啊?”   后者瞥她一眼,埋下头,答曰:“没有。”   戴殳耸了下肩,没在意,开始一口接一口地往嘴里送饭,吃到六分饱,她喝了口汤,随后靠在餐椅上,觉得人生圆满到了极点,“周易,我跟你说哦,原来努力能增加对未知的期待值诶。努力了,就会期待努力之后的结果,像现在,我就很想知道这次月考我能考到第几名。”   “等你努力了,排名不进反退,到时候再来谈期待值的问题。”周易语气淡淡。   戴殳忍不住又踢他一脚,“乌鸦嘴!而且就算那样,也只说明我努力的方向方式不对,大不了换嘛。”   对面的人没接话。   “我说,你该不会因为我刚才凶你,真生气了吧?”   他不是这么小气的人啊?加一句,对她不是。   周易咽下嘴里的饭,静默片刻,挤出一句,“努力要注意劳逸结合。”顿了顿,续道:“不要一直盯着习题。”   他的语气有点别扭,那张脸也有点别扭,戴殳端量小半会,再联想他一早上的表现,不可思议地问:“你……不是在吃那些习题的醋吧?”   就像她也半真半假地吃过电脑的醋。   这问,周易会答也就怪了。   戴殳双臂叠放在餐桌上,郑重其事地问:“你知道你现在这个样子让我想到什么吗?”   “深宫怨妇!《阿房宫赋》怎么写的来着?缦立远视,而望幸焉,有不见者,三十六年。哈哈哈,难怪今天穿我心心念念的白衬衫,就为了让我看你一眼啊?”   视线范围内的两只耳朵慢慢泛红。   哎呀,又害羞了!   等他咽下嘴里的饭,戴殳再接再厉,伸手,隔着餐桌捏住周易的下巴,含情脉脉道:“巨帅哥,你要相信我现在盯着习题,是为了以后盯着你。所以,别吃醋了,嗯?”   巨帅哥淡定地拨开她的手,低头舀起最后一口饭,嘴角抑制不住地往上微翘,又极快隐去。   久违的、还是升级版的暗爽表情。   戴殳“噗嗤”,“来来来,趁我现在有时间,亲一个?”   “没漱口不亲。”   “哦。”她点点头,然后,挖起一勺饭就往他嘴边送。   僵持数秒,周易张开嘴,把那勺饭吃了下去。   小样,还治不了你了! 第60章 在这 ...   周易的乌鸦嘴并没有应验。   高二下学期的两次月考, 戴殳都在进步,尽管到高分档,名次进步得比较慢, 但十位数从三到一, 也称得上突飞猛进。   姚巾帼看她每天还是早六点半起床,晚十点睡觉,没有刻意早或晚,不过白天清醒的时候,干劲十足,看到习题,眼睛都能冒绿光,不禁问她:“你这样子, 周易给你通的任督二脉?”   两人正往食堂走,张年年被杨盛林缠得没法脱身,今天不和她们一起。   经过新张贴的非人榜,戴殳看着自己的排名, 暗想下次就可以和周易一个考场了,美滋滋地笑了下, “算是吧。”   她把头往右侧,突然兴奋地问:“对了,姚班长, 年级前三的感觉怎么样?有没有那种……君临天下,睥睨群雄的感觉?”   姚巾帼古怪地睇她一眼,“这个问题, 你应该问你家那位。”   姚巾帼自认成绩拔尖,之前倒是真没见过比那位还要稳定的对手,除了高一上学期的期中考,但凡参加考试,他不是第一就是和别人并列第一,这还是在参加竞赛的情况下。   对此,嘉中送称号“霸榜小王子”。   戴殳“呵呵”一声,学着周易的口吻,“问他感觉,他肯定说 ‘我随便考的,没什么感觉’,要么就是 ‘都习惯了,能有什么感觉’,我才不要拿热脸贴他的冷屁股。”   她学得像模像样,连姚巾帼都忍俊不禁,“看不出来,周易是这种人。”   “可不就是这种人嘛。不过他这样,我倒是不讨厌啦,因为事实如此。而且,我知道他有多努力。他就是那种很拎得清的人;设定了目标,就一定要达成,因为他知道自己一定能达成。”   戴殳的眼睛变得很亮,“就比如说他去参加信息学竞赛,听说编程有暴力和正解两种编法,暴力类似于数学的枚举法,就是无所谓算法,效率低,风险也低,而正解类似于最优解吧,容易出差错,错了,还不及用暴力的分数。而他比赛坚持用正解,他坚持的前提就是他相信他能行,而他能行的前提是他在赛前做好了万全准备。唔,这么说,好像把他说神了,但世界上就是有这种人啊。”   姚巾帼瞥见她发亮的眼睛,忍不住问:“还记得我说过,你每次提到周易,都跟平时不大一样?”   “啊?”戴殳挠挠脸颊。   “现在我知道了,你崇拜他,更确切地说,”一顿,“你对他的信任值,趋向于正无穷。”   大概是青梅竹马的情分与喜欢的感情调和,调和出这样的信任,珍贵得……让人艳羡。   “有吗?”戴殳微赧,“嘻嘻,反正有一点我是从他身上看到的,就是每个人的天赋不一样,所以努力后的结果肯定不一样,人啊,还是得跟自己比。你跟别人比的时候,才会觉得停滞不前,跟自己比就不会啦,至少,我觉得我现在每天都在进步!”   姚巾帼不由自主地拍了下她的脑袋,“长大了。”   戴殳乜斜着眼,“姚班长,你再拍,我就要喊你一声娘了。”   “喊啊,我占便宜。”姚巾帼语气噙着戏谑。   戴殳则是小心地往身边瞅了几眼,想问什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问。   就在昨天,她看到了姚巾帼和靳任斯一起在图书馆学习。   她不明白,女神这是原谅的意思?   这些天,她觉察到那件事的后遗症开始狰狞地显露,比如,姚巾帼对男生的碰触已经抗拒到极点,事情发生是大冬天,而现在天气转暖,衣料越来越薄,情况一下子就凸显了出来。   而她显然没有抗拒靳任斯的接近,这是为什么?   可以确知的是,姚巾帼还是那个姚巾帼,骄傲、清冷,她看向靳任斯的时候,眼神冷静得可怕。   戴殳不禁回想靳任斯看姚巾帼时的眼神,狂热、专注,比喜欢要浓烈得多,称得上迷恋。   两厢对比,她莫名觉得瘆得慌。   戴殳在心底叹了一声,女神,我们都要好好的哦。   ******   努力的日子总是嫌短。   转眼就到五月,这个月份,嘉中最大的盛典当属一年一度的毕业生晚会。   这一年的毕业生晚会也是高中三年最让戴殳印象深刻的一台,甚至比日后高三的那台更让她印象深刻。   原因无他,因为周易和傅景白这两位少爷。   自从傅景白宣誓要做备胎后,他出现在她面前的次数反而剧减,要不是一些新奇的糖果定期会出现在她的抽屉里,她都以为这号人物是在嘉中消失了。   让她没想到的是,他傅少爷哪里是想报人口失踪,他这根本是蓄谋已久。   和新生晚会的规制差不多,新生由高二高三的学哥学姐迎接,毕业生自然由高一高二的学弟学妹欢送。   晚会的气氛嗨到不行。   第一个节目是别出心裁的转篮球表演,高一某竞赛班出演。   和高二二班一样,这个班只有一名女生。于是,表演还设置了一个情节,由这名女生反串男生,刚开始她是不会转篮球的,并遭到了全班男生的排挤。此时,唯一没有排挤她的那名男生站了出来,耐心地助其学会转篮球,最后两人更是在台上秀起了花式篮球,默契十足,让人眼花缭乱,引得众人直呼“在一起”。   有这样的开场,不难想象之后。   而晚会的第一个高潮由高二(2)班创造。   二班班花徐侑倩以一首《B what U wanna B》惊艳全场,这首歌还有另一个名字,叫做《peerless》,意即无与伦比。   整首歌的歌词相当励志,且节奏轻快,再加上徐侑倩出色的外表和唱功,底下的叫好声此起彼伏。   戴殳先是全神贯注地听,后来想到什么,把视线投向二班,就见周易坐在那,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   晚会的观众席没分到多少灯光,不过似是察觉她的注视,周易忽然侧过头,往她的方向看来。戴殳冲着他拱了拱鼻子,而后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过头,当没看见。   周易轻笑一声。   耳边传来主持人下节目的声音:“下面有请高三(四)班傅景白学长为我们带来吉他弹唱曲——《从前慢》。”   闻言,周易唇角轻抿,手不觉搭上裤兜,倏然紧紧一握。   台上,傅景白穿着笔挺的黑色衬衫,帅气地往台沿一坐,惹得一票女生尖叫。   而后他手一伸,够到了话筒,低低一句,“这首《从前慢》TM娘的一比,不过,本少爷喜欢这句歌词——一生只够爱一个人,送给高二(4)班的戴殳!”   戴殳忍不住捂了下脸,不是吧?   吉他的弦声很快低低抑抑地响起。   这首《从前慢》由词改编,听说是在词人逝世后突然火了起来,最近班里不少人在听,寝室里的程筱也很喜欢这首歌,所以她也算听过。   和歌名呼应,这首歌的曲调也相当之慢。   低沉的男声、吉他本就戳人心窝的金属音色、台上傅景白与平日不同的忧郁神态,所有元素加在一起,让这首歌的魅力焕发到极限。   尤其唱到那句“一生只够爱一个人”,戴殳说不准自己是什么感受,总之心里酸酸的,酸得有点疼。   一曲毕,场馆内静极,旋即又爆发出尖叫。   有的人喊“在一起”,有的人喊“答应他”,还有的人则是抻长脖子问“那个四班的戴殳在哪”。   李婷婷看热闹不嫌事大,当场攥住她的手,拉高,“在这,四班的戴殳在这!” 第61章 记得 ...   气氛一下子切入另一个高潮。   起哄的人罔顾第一排还坐着几名校领导, 越喊越起劲。   周围太热闹,以至没有人察觉一道身影已经离开位置。   戴殳正把自己的手放下来,突然被人扣住脑袋往左扳, 她顺势看去, 周易正站在走道里,脸上的神情看不大分明,总之不会太好就是了。   她的座位在中段,毕业生晚会在大礼堂举行,不像小礼堂在座位前面设置长桌,要想出去还是容易的。   见他杵在那,一动不动,戴殳欲盖弥彰地拿手遮着脸, 穿梭出去。   一路起哄声不断。   戴殳可以清晰地辨认出,这其中,张年年的嗓门最大,不负她艳冠群芳·喇叭花的称号。   而她一到他身边, 就被蛮力扣住手腕。   戴殳受惊地瞠大眼,小小声:“你放开我啊。”他们这样, 不是等于曝光?   周易二话不说,拉着她走了。   两人踩着大礼堂的阶梯,他的腿长, 步子又迈得快,像是一刻都不想多待,而她的腿短, 只能高频率地跨步从而跟上他的节奏,看上去就像是……私奔。   疯了!   正巧,也不知道前座哪位领导的手机忘了关静音,一道怀旧的铃声响起。   一开始就是高潮:“冷冷的冰雨在脸上胡乱地拍……”   领导,您口味独领风骚啊。   ******   “你拉着我出来干嘛?我还要进去听傅学长跟我告白,人家一个月后就要走了,我着急听呢。说起来,你们班的徐班花真真一把好嗓子,肯定是吃了金嗓子喉片,是不是听得你透心凉,心飞扬啊?”   两人出大礼堂后,戴殳怎么都甩不脱周易的那只手,她索性就任他攥着,口里跟安了炮仗似的,噼里啪啦说个不停。   身前的人没有反应,她继续说:“一生只够爱一个人,想想都觉得浪漫,要是我喜欢的人能唱这首歌给我听,我哪能只做他女朋友,我啊,就死心塌地、至死不渝地嫁给他了。”   攥着她手腕的那只手力道稍稍大了几分。   周易拉着她到了学校的英语岛就停了下来。   嘉中的环境在国内高中绝对是排得上号的,占地面积大不说,不少地方更是称得上景点,建筑风格独树一帜。   就比如学校的英语岛。   丹麦校友捐资建造的小石屋和其上的大风车永远是最抓人眼球的,北欧风情扑面而来,屋子前面是一排刷成乳白色的栅栏,栅栏门开启一线,安静地等候人来推开。周围则是绿植环绕,风景幽丽难言。   “你怎么想到来这里啊?”   在嘉中,小树林并不是情侣的幽会胜地,英语岛才是。这里离寝室楼不远,且照明就靠几盏挂在栅栏上的灯,加上风景好,夏季蚊虫少,自然成为情侣你侬我侬的好去处。   周易没回她,推开栅栏门,这才蹦出两个字:“纸巾。”   戴殳看他举着手机,把小石屋旁边的那条长椅仔仔细细上上下下地擦过一遍,这才把纸巾丢进垃圾桶,暗自啧啧,不愧是龟毛的鼻祖啊。   两人在长椅上坐下。   然后,周易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把口琴。   戴殳眼睛一亮,忍不住惊呼:“哇,你怎么带着口琴啊?”初二结束,口琴就被她扔在了不知道哪个旮旯里,这么年代久远的乐器,乍看到,就跟他乡遇故知一样惊喜啊。   周易没有作声,而是简单地试了下音,然后正式开始吹奏。   吹了几个音后,戴殳就听出周易吹的是什么了。   《蜗牛》。   《蜗牛》本就是她最爱的歌,上回听过周易的版本,她就没脸没皮地缠着他再来一个,他怎么都不肯,没想到啊,最后会以口琴的形式呈现。   他手上拿的是最常见的复音口琴,孔多而小,容易混入杂音,不过,大概是他有长跑的习惯,整体气息很稳,加上吹得慢,失误很少,连最难吹的高音部分,完成度都相当之高。   戴殳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安静的侧脸。   根据这位的音乐素养,此等水平,少说也得练习过三五十遍。   她不禁轻轻唱和起来,心头烦躁的情绪被悉数抹去,只余淡淡的暖与甜。   吹完一曲,口琴独有的悠扬音色还在轻缈夜色里回荡,余韵绵长。   戴殳十分捧场地来了个爱的鼓励。   周易放下口琴,目视前方,并没有说话。   她拿脚踢他,嬉笑地问:“怎么了?一声不吭的?”   后者默了半晌,他垂眼看向手中的口琴,五指收紧,低低一句:“我只会这个。”   戴殳一脸茫然,“啊,你在说什么?你只会口琴,那又怎么了?”   周易慢慢地转过头,望进她的眼底,他的表情说不出的认真,连带她都吊起一颗心。   这厮是在吃醋吗?就算是,也不全是吧,不然怎么会这么奇怪。   “戴殳。”周易微抿唇,沉声叫她,目中似有情绪迭荡,“我可能到老都没办法像傅景白那样对你告白。但是,我会对你好。”   戴殳更加迷糊了,“你会不会对我好和傅景白告白又有什么关系?”   周易把头转回去,再度沉默。   她只好自己分析求解,思来想去,心头不由一震,“你是……”   戴殳觉得有点说不出口,应该是自己的脑洞迸裂了吧,或者,面前坐着的是个假周易?   她弹跳而起,“你莫非是怕我喜欢上傅景白?是我表现得还不够喜欢你吗?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两人对视半晌,最终,还是周易先败下阵来,把她拉到怀里,轻吻她的发顶。   在她看不见的角度,他暗自苦笑,还能是为什么?   到目前为止,他的人生平顺,做任何事,他都习惯了胜券在握的感觉,只有她,是握不住的。   如那首《蒲公英的约定》所唱,青梅竹马是他最大的优势,也是最大的劣势,友情和爱情混在一起,他分清了,就怕,她未必真的分清。   他想,来一个人对她穷追猛打也好,至少能让她厘清自己的感情;可追打过后,他又怕她厘清感情后真的变心。   这种矛盾的感觉,在今晚达到顶峰。   他的一生,无论快慢,势必只够爱一个人。   而她呢?   戴殳哪里猜得到他这些九曲十八弯的心思,抬起手,在他的头顶摸了摸,“虽然不知道你在想什么,醒过来吧,真周易,醒过来吧。”   他到底是被她逗笑。   见他笑,戴殳也笑了,片刻又收敛起,握住他一只手重重地拍了下,“我还没追究你和那个徐侑倩的事呢!你说,那首《B what U wanna B》你是不是听入迷了?”   “从晚会开始,我一直在闭目养神。”   “我看是闭眼更入味吧。”戴殳轻哼一声,“二班昔日的班对哦,郎才女貌,登对哟。”   空气中酸味弥漫,周易反握住她的手,笑了下,“这件事,我请求申辩。”   “哦?”明显不信。   “我两个室友无聊打赌,一个押你,一个押徐侑倩,那段时间才会又是童养媳,又是班对得传。”   戴殳还是将信将疑,“你们学竞赛的,这么有空?”   “八卦的时间是有的。”   “真无聊。”   周易微微一笑,“放心,我和他们沟通过了。”   略微森寒的语气,听得戴殳莫名肝颤。   她勾着他校裤上的口袋,心有惴惴,“我一直没问,就上次……我惹你生气那次,你没对徐侑倩发脾气吧?”   事后她想起来,周易来找她时已经七窍生烟,之前对徐侑倩的态度肯定好不到哪里去,她觉得自己愧对那位徐姑娘。   “没有。无关的人别想。”   虽然不道地,不过,一句“无关的人”瞬间让戴殳的心情阴转多云,她俯下眼,看到那把口琴,心情又急转为晴。   她抽出那把口琴,眉飞色舞道:“我也来一首。”   她要吹的这首曲子叫《笑傲江湖》,一首琴箫合奏曲。还没吹奏完,她就因为肺活量不足加上笑场停了下来。   “还记得这首古老的歌吗?噔噔噔噔噔——”   “记得。”像是想起什么,周易的话音里同样笑意深浓。   “事实证明,竖笛当箫,口琴当琴,也能完成琴箫合奏啊。别说,就你那破技术,都挺好听的。”   戴殳轻轻地划着他的掌心,“这么想起来,周易,好像我中二时期无论做什么事,你都会陪着我。”   陪着她疯,陪着她傻,陪着她完成那些不可思议的脑洞。   哪怕,这约等于纵容她在他的世界里翻云覆雨。   他捏了把她的脸,“别说的像你已经走出那个时期了。”   戴殳在心底咆哮一声,你这厮怎么就这么能破坏气氛呢!   转念一想,她现在是在哄这位周少爷,不能发火,不能发火,要、温、柔!   她把脑袋靠在他胸前,轻轻地蹭,“那你发现了吗?一直只有我和你。”   圈在她腰上的力道在加大,戴殳暗喜,有效果!   于是,她伸手至他身后,轻轻拍他的背,“乖啊,跟着我,别胡思乱想,我会好好疼你的。”   周易一瞬哑然,随即失笑。   这个世界上,能把情话说得如此流畅自然以及……动人心魄的,也只有这个活宝了。   奇异的是,稳稳当当地安抚了他。   两人都没再说话,她安静地靠在他怀里,像是睡着了。   草丛里不时传出两三声虫鸣,鸣而更幽。   戴殳的心却是平静不下来。   其实今晚的事对她而言,是有些许不可思议的。原来不止她,周易也会不安。   那么,之前他和傅景白较量这个,较量那个,也都是因为……不安?   戴殳盯着他夏季校服上的校标,一个决定在一瞬间形成,她轻声问他:“周易,我现在想做一件很中二的事,你陪不陪我?”   “陪。”   “那好,我要参加数学竞赛。”   ******   对于她要参加数竞这事,赵静第一个炸毛,“你是最近有点进步就得意忘形了是吧?这都高三了,马上就是第一轮复习,重中之重,你跟我说你要分心去参加竞赛?我一个教语文的都知道,那些高三出成绩的,起码都是有一年以上竞赛经验的。你是能爬上树还是能窜上天?”   “报告老师,学校那棵百年老树,我能爬。”   “那棵树的主干比我怀孕那会的腰围还粗,就你能爬!”赵静拉下脸,“我告诉你,学校严禁高三复习生参加竞赛,除非是之前拿过奖的,能保保底,不然免谈!你知道竞赛竞赛拿不了奖,高考高考失利,是件多么恐怖的事情吗?”   “老师,不然你提要求,我照办就是。”   “哼,之前说你考到年级前五,你和周易怎么折腾,我都撂挑子不管了,你做到了吗?还当着校领导的面玩起了私奔,你们的脸怎么不拿去煎大饼呢?”   “这次我一定照做!”   “行啊,你先来征求我的意见,我看,尊重我是小的,看我面善心软好说话倒是真的。”   戴殳谄媚脸,“怎么会呢,这不是看您在整个高二都说得上话……”   “这些话就免了,没看见迂腐两个字写我脸上了吗?”赵静一摆手,“你先说说,你为什么要参加竞赛?”   戴殳眯着眼笑,“因为周易是搞竞赛的,所以我从高一开始就有接触数学竞赛,老师,您可以查一下我的历史数学成绩,高一开始就没下过九十分……” 第62章 圆满 ...   她并没有骗赵静, 因为她的确在高一就开始接触竞赛。   姚巾帼预想自己能够获得自招的校荐资格,虽然退出竞赛,不过自高一起就会翻看数学和物理的相关竞赛书, 拓展思维。   而她, 大概是在听到周易和他的室友谈及费马点和塞瓦定理后,萌生学竞赛的冲动。姚巾帼学的时候,她跟着一起学。   她的天赋以前只能说是显露,到此可说是凸显;且数学抽象,要求对概念的分析、理解和掌握,竞赛新知识多,概念自然多,多多少少能治她的概念死。   高一她的成绩一直提不起来, 一方面她懒,另一方面也因为她把心思扑在了竞赛书上。   在经过一场持久战后,戴殳赢得了阶段性的胜利,赵静勉强同意去和二班的数竞老师谈谈, 这显然是想把责任推给那位数竞老师。   她心里的那个小人忍不住叉腰笑,就知道您老有这手, 数竞老师那边,周易可是早就打通了关窍。   周易之所以助推她参加数学竞赛,则是因为他给她出的一道题, 她能在十分钟内做出来。   那道题是某年数学联赛二试的最后一题。   另一道题,戴殳则是在一个小时内有了思路。这道题比较厉害,是CMO真题。   问她原因, 她答:“《奥赛经典》我差不多刷完了,还有小蓝皮,嗯,也差不多了。”   周易挑了下眉,“全部?”   “只是差不多啦。”   周易露出罕见的不可思议的表情,“你哪来的时间?”甚至连他都没有察觉。   “高一很闲的好不好?另外,高二文理分科,我也蛮闲的。我发现,做数竞的题能治我的嗜睡症,你没看到我现在作息正常多了吗?一天也就睡八个半小时,除了午休还需要眯一下,其他时间都不会打瞌睡了。”   他盯着她半晌,最终道:“我们班老师那边,我会去说。”   ******   于是,她在高二暑假顺利地进入二班。   她进二班,周易则要参加NOI。   当时她提出要参赛,对他提的第一个要求就是别为她分心。   同样的话反弹回来,周易哭笑不得,到底是放心不下,临走前,絮絮地嘱咐她:“我说过,考场上拼的是心态和运气。每个人难免有知识漏洞,参赛需要技巧。拿到一道题,记住六个字:无限窄,无限宽。”   戴殳举手:“求人话!”   他耐心解释:“有思路,不要左右摇摆,纠结方法,纠结步骤,务必一推到底,这是思路无限窄;没思路,那就在脑子里找知识点,一个个去套,这是思路无限宽。真的没办法,就把你能想到的,觉得和这题相关的都写下来。改卷有一定的随意性,看到数学语言,会给一定分值。”   “哦……”戴殳若有所思。   周易见她不像听进去,捏着她的耳强调:“这是大原则,很多人以为知道,上考场就忘了。记住那六个字。”   最后,他留给她四个字。   沉潜静思。   戴殳坐在书桌前,挠挠脸颊,“看着有点像武功高手打坐练功?”   “可以这么认为。”周易笑了下,指点她:“记得我参加数竞的时候,熬过夜?”   “记得啊,刷题需要嘛。”   “我熬夜大半不是为了刷题。”   “那你在干嘛?”   他伸手覆住她的眼睛,“闭眼,想。”   “想什么?”   “随便你想什么,只要你肯想。”   戴殳把那只手扒下来,露出一双眼睛,眨巴眨巴看他,大写的好奇宝宝。   周易倚在书桌上,看着她的憨态,嘴角一扬。   “学竞赛的因为压力和氛围很难走出来,尤其高三,牺牲复习时间,一旦竞赛变成死路,会直接影响高考发挥。你每天刷完题,闭上眼,先把试题丢开,放空不可能,只要你肯让脑子留出余地,想想自己做过的,和即将要做的,那就差不多了。”   戴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见她不像开窍,周易正要往下说,前者弹跳而起,扑上去,“男朋友,你明天就要走了,不亲一个吗?”   周易好气又好笑,从善如流地给了她一记法式热吻。   她晕乎乎地,听到他在她耳边说:“我等着。”   最后NOI的成绩出来,周易拿了金牌,以全国第二的成绩,毋庸置疑,直接保送最高学府。   戴殳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刷题,她看着外面的艳阳天,眯眼笑了下。   你很牛,而我,在努力变牛。   这样,也不错啊。   ******   暑假,新高三要补一个月的课,而学竞赛的,则进入疯狂刷题模式。   也是入驻二班后,戴殳明白了学竞赛的为什么会有共同语言,很显著的一个理由是,老师不够用,所以都是互相讨论的多。   在二班,第一个和她有共同语言的是徐侑倩。   到高三,竞赛班有不少人已经退出竞赛,尤其生物和信息学两大竞赛在高二就算划上休止符,所以前三个班级有了部分调整,比如二班现在就是数学化学班,三班则是退出竞赛的竞赛生。   戴殳觉得没看走眼,徐侑倩真的是个性格豪爽的姑娘。   她进班的第一天,还是徐姑娘主动跟她打的招呼,“高三还敢选竞赛,服你了。”   惹得戴殳更加羞愧。   后来,作为唯二参加数竞的女生,两人的接触自然而然地多了起来,难免谈起周易。   “那件事啊,你做得真的不道地哦。不是对我,是对他。那天在密室店的门口,我真的看到他连额上的青筋都冒出来了,没想到的是,到那个地步,他还能平静地向我解释前因后果,告诉我他有喜欢的人。当时我不知道多吃惊,就想啊,这人得是有多喜欢你。都这样了,还不忘帮你擦屁股。”   戴殳托着腮出神,“这样啊……”   “嗯,反正从那天起,我对他就收了心。其实,我也没那么喜欢他吧,可能初次尝到被拒绝的滋味,自尊心作祟,明明本小姐这么好,他居然看不上!”   “是是是,是他有眼无珠!”   “看上你,勉强算他有珠吧。”   从某方面来说,徐侑倩和她很对头,至少在说真话方面是的,嘻嘻。   除此之外,两人就是聊心得技巧,徐侑倩经常会给她提供参赛经验,整个竞赛阶段,她最好的老师反而是这位和她一起奋斗的徐姑娘。   十月联赛前夕,两人住在一个酒店,谈起为什么喜欢数学。   徐侑倩的答案依旧明媚,“小时候常听长辈说女孩子学不好数学,我偏不信这个邪!后来发现他们真是高看数学了,至少学业水平内的,正常人,管他男女,都能学好。再后来,学着学着,就喜欢上了。”   “深有同感!”戴殳猛点头,“就比如年年,初中数学扶不上墙,高中发奋两年,现在文数也能考到一百二以上了。”   “那你呢?你是为什么要学数学。”   “我啊。”戴殳在自己的床上翻了个身,“我有一个发小,每天都在担心我脑子哪天器质性损害,老爱给我出数学题,某天找了个叫《数学之美》的视频和我一起看,当时印象最深刻的是里面提到的斐波那契数列,和大自然的很多现象结合,还挺生动的,顺带就觉得数学也挺好玩的。而且,他说过,数字是最会骗人的,让我好好学。”   徐侑倩“咯咯”地笑,“你这个发小是周易吧?莫非,你选数竞也是为了他?共同语言什么的。”   “不全是吧。说我任性,我也没这么任性啦,还是考量过自己的水平做的决定。而且,我很少对什么事情执着,发现对数学蛮感兴趣的,就想看看自己到底能走到哪一步吧。万一进省队,Au我就不想了,Ag或者Cu还是可以垂涎一下的,拿到一本线降分,我就顺便垂涎一下清北。”   “姑娘,你再次暴露了!还不就是想和他在一起?”   戴殳露齿一笑。   “有个人陪你长大,又伴你到老。这种感情,真好啊。”徐侑倩轻叹一声。   戴殳也跟着轻叹一声,是好啊,可是那个傻瓜,居然怀疑她会喜欢上别人。   哼,下次见到他,一定要喊他蠢货!   第二天的联赛,一试戴殳比较顺利,二试四道题,其中第三道数论题她卡了一下,跳到第四道组合题,还是卡,再跳回第三题,依旧没有思路。   她的牙齿抵着内唇,这几年省队线差不多都在250以上,就算她一试满分,最多也就只能错一道题,如果两道都不会……   心里紧张,戴殳不自觉地捏紧笔杆,第一个想法是,要是遇到这种情况,周易会怎么做。   “无限窄,无限宽”六个字就这么冒了出来。   她闭了下眼睛,又极快睁开,打算从最先跌倒的第三题站起来。   他说的,没有思路的时候,就套,一个个套过去,总会有思路的。   那她就套吧。   套到一半的时候,戴殳狠狠地拍了下自己的脑子,笨啊,用数学归纳法啊,怎么能忘了这个最管用的办法!   有了思路,戴殳坚持一贯的做法,一口气推导下来,思维很少摇摆,很快写完一题。   看手表,还剩二十分钟。   考场静得只剩“刷刷”的笔声。   戴殳盯着最后一道题,脑子里隐隐浮现一个图像,可怎么都无法变得更加清晰。   她咬咬牙,题目按步骤给分,那她至少得像周易和徐侑倩教的,骗点分数。   写完所有能写的,她掷下笔,有种身心俱疲的感觉,现在就盼着今年的省队线能低点,再低点。   抬起脑袋,视线触到教室那面国旗上的五角星,她极慢地眨了下眼,然后,茅塞顿开!   ******   和之前一样,十多天后,省一名单公布。   消息是周易告诉她的,告诉她这个消息时,两人正站在楼梯口,周易一脸凝重。   “我是不是没进省队?”   见他这副表情,戴殳都快哭了,二试的最后一题,她没写完,因为落笔没多久,就提示交卷。   “我就知道,那题答案15!啊啊啊,差一点,我就能写完了!”   周易盯着她,面露惋惜,附和了她的话,“差一点。“   戴殳哀嚎,“我真的没进省队啊……”虽然她自我感觉不大好,和天下所有考生一样,这些天还是存着一个指望的,指望奇迹出现。   “嗯,差一点,就进不了省队了。”   戴殳反应了数秒,突然一跃而起,跳到周易身上,紧紧地攀住他,然后在他脸上“吧唧”一口,之后才是拿小粉拳捶他的肩,“你居然敢骗我!”   周易盯着近在咫尺的脸,嗓音无辜至极,“你说的,失望越大,惊喜越大。”   阴险!讨厌!坏人!   她才不要这样的惊喜!   戴殳把脑袋埋在他肩上,半晌才平复下心跳,忽然弯着眼笑了,轻轻地说:“周易,我做到了。”   尽管,还只有一半。   接下来的日子,是更紧密的刷题,CMO和联赛的题毕竟是两个level。   周易已经获得保送资格,全学校最闲的大概就是他了,所以,她见天不是和徐姑娘一起奋斗,就是缠着他问东问西。   姚巾帼还是和她一起吃饭,见她别有一番乐趣在心头,冷冷道:“我看,四班你可以不用回了。”   “哪能啊!”戴殳迅速从餐盘里抬头,“以我的水平,不敢肖想IMO,参加完冬令营,我就回四班和你们一起奋斗!”   徐侑倩坐在她旁边,拍拍她的头,添油加醋,“四班不要你,二班欢迎你!摸摸头,不伤心啊。”   张年年也是盛情相邀,“八班也欢迎你啊,戴大牛,教我数学,教我数学,我跟你讲,一模我数学119,本小姐心绞痛,想打个急救电话都不成啊!”   ”不,你们都不要拦着我,我一定要回四班。“说着,戴殳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月饼,深情地凝视,“中秋节那天,赵老师居然准备了40个月饼,从我拿到月饼的那刻起,我就决定了,我生是四班的人,死是四班的鬼!”   “噫——”   戴殳嘿嘿笑,环视一圈,除了张年年、姚巾帼和徐侑倩,程筱和李婷婷也在。   她心底突然软软的,就像刚出炉的松糕。   在这样的年纪,遇上这样的老师、这样的朋友,和她一起奋斗,是真好啊。   哦,对了,还有一个男朋友,嘻嘻。   ******   后来的CMO上,戴殳最终开挂也拿了银牌,徐侑倩则是爆发进了国队。   签下降分协议的当天,她在周易面前,差点把鼻子拱到了天上。   “怎么样?你女朋友我厉不厉害?”   “厉害。”   “你骄不骄傲?”   “骄傲。”   “那你喜不喜欢?”   “……喜欢。”   “那你站稳了,你女朋友要公布惊天喜讯了。咳咳,”她清清嗓子,肃容,“你女朋友会这么厉害,让你又骄傲又喜欢,绝大部分原因是她喜欢你,你明白了吗?”   一月份,他们目前所在的甘市持续在降雪。   落地的雪花还未化尽之前,又下起了鹅毛大雪。   她站在他面前,全副武装,只露出一张冻得微红的脸,雪花落在她睫毛、鼻梁上,倏忽间,一小片雪花落在她的唇上,眼看就要融化。   周易心念一动,俯低头,贴住他的唇,以两人的体温融掉那雪。   冷的。   他的心头却是烫得不行。   “明白了,女朋友。”   ******   结束竞赛之路,戴殳没让自己游离太久,迅速回到四班,回到高考的氛围中。   从竞赛脱出,她方才发现,整个高三段的气氛到底有多紧张。   做不完的试卷,考不完的测验,听不完的嘱咐……   日复一日。   就是她已经拿到降分协议,在这样的氛围中,也不敢有丝毫懈怠。   下学期开学当天,赵静给班里每个人发了一个金桔。   在冷得彻骨的正月,就是一个小金桔都充满了人情味。   也是在开学这天,戴殳读到了一篇叫做《花开不败》的文章,讲的是一个小姑娘立志考到复旦,最终梦想成真的故事。   在此之前,赵静已经给全班发了不少励志文章,唯独这篇,给戴殳留下了深刻印象。   班里同样有位立志上复旦的女生,为此去买了一盆仙人掌搁在窗台上,指着它能开花。   于是,这篇文字连同那盆仙人掌陪她走完了高三下学期。   下学期,班级气氛变得更加恐怖,连李婷婷都收起了她的漫画,奋战题海。   教室后面原先用来出板报的黑板被无数个“我要上XX大学”覆盖,字体不一,颜色不一,看上去就像一条条激亢的弹幕。每隔几天都会有人去改志愿,有升的,也有降的。   晚自习休息时间,但凡赵静坐镇,投影仪都会放映国内各个大学的纪录片,比之高中,总有一个大学打动你,让你魂牵梦萦。   熬不下去了,有人干脆以“到大学就解放”的念头鼓舞自己继续。   百日誓师、数字不断变小的计时牌、更频密张贴的榜单,都让人心惊胆战。   当然,其中还是发生了几件趣事,其中最有趣的当属,坐在她前面的物理狂魔张方被人搜出漫画一事。   几十张画纸,最上面那张清晰地写着这叠漫画的名字——女神与萝莉,没错,漫画的主角是姚巾帼和她。   漫画记录下她们二人的点点滴滴,经历相遇——相知——相爱三个阶段,精彩纷呈,令人拍案叫绝。   张方戴着八百度厚眼镜的脸也成功经历红了——青了——紫了三个阶段,班级里到处都是捧腹大笑的声音。   由于对活络班级气氛贡献巨大,当事两人也就放弃了追究名誉权的问题。   反倒是经过这件事,张方成功地引起了李婷婷的注意。   ******   压抑和欢乐并进,计时牌同样小到八的那天,高一高二来喊楼。   这次的口号比较简单,就是一句“高三加油”。   也不知道哪位学弟叫了出来,“这样不行,没气氛,学哥学姐们,都要毕业了,勇敢一点,来表个白呗。”   此建议迅速得到附和,“就是啊,大声喊出来,林晓燕,我喜欢你!”   “嘁——”一帮男生喝倒彩。   “要不这样,我们喊加油之后,学哥学姐们来表白,你们说好不好啊?”   “好。”一楼呐喊声震天。   于是鼓声后,“高考加油”又响。   “……”高三教学楼一片岑寂。   底下不死心,有人把军训拉歌那套都搬出来了,“12345,我们等得好辛苦;1234567,我们等得好着急——”   马上有人再接再厉,“叫你喊,你就喊,扭扭捏捏不像样,像什么?”   “像个大姑娘!”   如此循环往复后,终于有人捧场,开口就是一句:“阮多多,我喜欢你!”   “哦”的起哄声登时连成一片。   有了带头的,捧场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这之中,不知道夹杂着多少句“周易我喜欢你”,戴殳站在栏杆边,嘴噘得老高。   在又一次“高考加油”后,戴殳对着夜空大喊:“周易——”   喊到一半,她发现不对,也不知道是速度太快,还是声音太大,同时期居然没有表白的,于是她一句即成绝响。   走廊一瞬间静极。   戴殳的脸一瞬间红成猴屁股,暗想,还好还好,她只叫到一半。   于是,近在咫尺的那道含笑嗓音也显得尤为清晰,“听得到,别这么大声。”   底下有鬼灵精立刻道:“学哥学姐,狗粮可以往这边丢啊!”   “学哥学姐这丢的哪里是狗粮,明明是捧花嘛。”   众人哄笑。   最后,又是闻讯赶来的教导主任终结这场闹剧:“你们这帮猴崽子,喊楼也能搞出这么多花样!一天不收拾皮痒痒是不是?麻溜的,给我各回各班。”   彼时彼刻,她和周易已经躲到了墙角。   他擦着她的鼻子,叫她:“戴殳……”   而她心头一动,回他:“我也是。”   容易动心的年龄,遇上让你动心的人,就是一种圆满。   说出口的,是勇。   说不出口的,是孤勇,不如咽进肚子里,说给自己听。   等心底静静地开出一朵花。   要相信,只要花开,就会不败。 第63章 幸福 ...   窗台上的那盆仙人掌最终在教学楼封楼前开了花, 尽管只是个小花苞,也足够让人惊喜了。   立志上复旦的那名女生大喜过望,这个节骨眼, 任何事情都可以被他们这群立志信科学的学子当成兆头。   而仙人掌开花无疑是个好兆头。   戴殳看着那截长长的枝干上略嫌羞涩的花苞, 眯着眼笑了。   高考为期两天半。   她的高考和中考一样顺利,没有迟到,没有落东西,加上心态好,整个过程平淡得可以。   张年年考完数学后倒是乐疯了,看到戴殳,一路“啊”到她面前的,“殳, 今年文数好简单,啊啊啊,不行了,我要给命题人生猴子!”   结果被杨盛林一把搂到怀里, 扣着下巴,狠狠地把这个想法吻没了。   两天半的时间一晃而过。   由于嘉中明令禁止撕书活动, 无论考前还是考后,学校并未发生大规模的撕书、扔试卷的现象,倒是有不少人盘算着在高考成绩出来后, 来摆摊卖错题集、卖资料,附上牛逼的学科成绩,肯定能小赚一笔。   和中考不同的是, 这回考完不是周易来接她,而是亲爹亲娘。   车里,戴青鹤问起她选专业的问题。   戴殳看着窗外笔直的行道树,心头微微茫然。   周易正在参加IOI的考前集训,这几天都没来陪她。   寒假的时候,他参加了冬令营,五月份,又通过了国家队选拔,IOI结束后,他大概就要进传说中的姚班了。   他面前的路,和这排行道树一样笔直,而她的路还有N个岔路口。   所以,到底要选什么呢?   ******   出乎戴殳意料的是,周易没在她高考时出现,倒是在高考完后出现了。   当时她正在睡午觉,睡梦中喘不过气来,身上像是压着个人,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推,可怎么都推不开,几经挣扎后,被迫醒转过来。   睁眼一看,居然是周易,压在她身上,吻得有点急躁,且是她都能感觉得出的急躁。   数天没见,她也想他,于是没追究他扰她清梦的错,心里还有点美,至少这厮也是想她的。   于是双臂抬起,环在了他的腰际。   反倒是她身上的人察觉她醒来,在她的下唇上轻轻一咬,放开了她。   双双睁开眼,两张年轻的脸上都覆着红晕,眼底亦都有浅显的动情/色彩。   “你不是在集训,怎么回来了?”   大概是想她想得厉害,周易又低下头,在她的唇上重重地亲了一记,以那种会让她腿软的嗓音道:“想了。”   “居然这么想啊。”戴殳笑嘻嘻地,“都不问我考得怎么样。”   周易埋在她颈窝处,徐声道:“一本线都达不到,就不是发挥失常的问题了。”   言下之意,不是发挥失常的问题,一定是脑子有问题啰?   哼!   戴殳不高兴了,推他,“你起来,重死了!”   不推还好,一推,身上的人低低地喘了一声,压得她更严实了。   戴殳整个人僵住,两人好歹在一起两年,尽管亲热的尺度不算大,周易目前是什么情况,她清楚。   嗷,这厮居然敢在她的房间她的床上对她耍流氓?   不过,她还是没敢轻举妄动,额顶有几缕碎发,她眼珠子往上转,下唇覆住上唇,尴尬地往额顶送气,自己玩自己的,等着他平复下来。   好在周易很快起来了,还把她也拉起来,“理一套衣服,我们去机场。”   “啊?去哪?”气氛丕变,戴殳根本反应不过来。   周易将她竖抱起来,“安市。”   ******   去安市干嘛?   直到飞机落地安市,戴殳还是不知道周易到底要带她来安市干嘛。   两人先去吃了晚餐。   一家沙茶店,老字号,店面很小,但生意火爆得不行,还好周易知道情况,赶在饭点前过去,没排队,就等到了两碗热气腾腾的沙茶面。   戴殳是不爱吃动物内脏的,而这家的大肠处理得相当干净,爽滑富有嚼劲,鱼丸也是Q弹得不行,加上微辣的沙茶汤底,好吃得让她痛哭流涕。   吃完自己碗里的食材,她又去拨弄周易碗里的。   她吃东西都是把好的先吃光,周易不同,都是把好的留在后头,比如这碗沙茶面,面线都快没了,一颗颗鱼丸还时不时地浮到汤面上,调皮得可爱。   于是,她这边差不多就剩面线的沙茶面彻底失宠,手里的筷子伺机而动,鱼丸一冒头,就往他的碗里伸。   一夹一个准,她一口一个,直到把周易碗里的鱼丸夹光才作罢。   见他直勾勾地盯来,戴殳嘿嘿笑,露出数颗糯米牙,“你吃啊,继续吃啊。”   “看着你那张血盆大口,食欲都没了。”话虽这么说,周易还是把两个人的碗对调,她负责享受他碗里的食材,而他则负责解决她碗里的面线。   店里不忙,老板娘注意到这边的热闹,乐得不行,“小姑娘,这么欺负你男朋友可不行啊。”   许是见他们年轻,以为他们是没什么钱的学生党,而一碗面要十几块,老板娘十分好心地送了两颗鱼丸给周易。   戴殳摆摆手,“阿姨,不用了啦,我男朋友最喜欢干吃白米饭,面线他肯定也爱吃。”   老板娘笑得合不拢嘴,哪能啊,这个年纪的小伙子都是无肉不欢的。小伙子可不就是爱看小女朋友偷着乐的模样嘛,那眼神哟,啧啧啧。   还真是个幸福的小姑娘啊。   吃完面,大夏天的,店里没有空调,两人都是一身的汗。   戴殳心满意足地拍了拍肚子,走前,特地让老板娘打包了一个烧肉粽,还付了两个鱼丸的钱。   老板娘乐了:“知道疼男朋友就好。”   结果两人没走出几步,就见小姑娘一口咬在了烧肉粽上。   “……”当她没说。   来安市,烧仙草是必须要吃的。   接下来,两人又去了那家知名的烧仙草连锁店,打包了两杯烧仙草。   戴殳没忍住,尽管已经小腹偏偏,还是舀了几口送进嘴里,嚼着嘎嘣脆的花生米,心情好到不行。   “哇,怎么可以这么幸福。对了,周易,我们接下来去哪?”   既然来了安市,接下来应该是要去看周爷爷周奶奶了吧。   而周易的答案出乎她意料,“体育馆。”   直到到达目的地,戴殳才晓得两人来这干嘛,又或者说直到周易把那两张演唱会门票递到她手里,她才确认两人是来干嘛的。   戴殳右手捏着两张门票,抖得厉害,她举起左手连拍右手两下,还是抖。   不但手抖,连声音都抖,“这两张门票,你怎么弄来的?”   周杰伦演唱会内场前排,一堆的软妹币在天上飞啊。   周易将她的右手裹进自己手里,弯唇,“买来的。”   “你怎么会想到……买这个?”   “有人说的,等高考完,要去听一场演唱会犒劳自己。”   “呃,我是说了啊,但是……”没说一定要施行啊。   “可以入场了,走吧。”   “哦,走吧。”   戴殳一路飘着进去,到座位上发现主办方发了荧光棒,按小公举近年来的习性,不用说,紫色的。   他们来得比较晚,无论内场还是看台都已经坐了不少人。   坐在她身边的是两名女生,大概是资深杰迷,兴奋得脸通红,正在复习周杰伦的歌词,一首接一首,《星晴》、《稻香》、《千里之外》……   都是她熟悉的歌。   到此,戴殳终于接受了即将降临的硕大的幸福,侧过脸,正欲向身边人表达激动的心情,却发现这厮闭着眼,正在养神。   她恍然,打了一个激灵。   对哦,他马上要参加IOI,那可是国际比赛,高手如云的,集训的强度肯定大得可怕,他也肯定是请假出来的。   都是为了她啊。   戴殳定定神,五指朝身侧爬去,找到周易的手,再慢慢地穿梭进他的指缝。   十指紧紧相扣。   然后,她在他身边,开始轻轻哼唱:“说不上为什么,我变得很主动,若爱上一个人,什么都会值得去做……” 第64章 很久 ...   演唱会开始, 数个伴舞在台上走动,舞台效果主打白金色,华丽十足。   不少粉丝起立呼喊“周杰伦”, 还有的根据前奏知道开场曲是《惊叹号》, 也有呐喊歌名的,尖叫声持续刺激着耳膜。   兴奋是会传染的。戴殳雀跃地站起身,看身边,周易还坐在位置上,一看就是对演唱会兴致缺缺的样子。   她看不过,拉他,“来都来了,别这么矜持嘛。”   周易还是坐在那, 斜睨她一眼,“我坐着和你站着差不多高。”   “啊?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周围都是激动的呐喊声,尤其身边的两名女生,高分贝, 尽显迷妹本色,戴殳受感染, 也在那瞎喊,压根听不到他说了什么。   周易正欲开口,舞台上, 周杰伦“从天而降”,一首《惊叹号》拉开了演唱会的序幕,同时也点燃了现场的气氛。   戴殳西部牛仔式疯狂挥舞手里的“荧光鞭”, 嘴里跟着唱:“哇,靠毅力极限燃烧;哇,靠斗志仰天咆啸……”   似乎还和身边两名女生较上了劲,比音高,比背台词的功力,玩得不亦乐乎。   “……”   周易抿了下唇,继续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且一养神,就养到了演唱会收尾。   戴殳站了两个多小时,嗓子喊得直冒烟。   她哑着嗓音,在座位上坐下,朝旁边伸手,“水。”   周易把水扔给她,戴殳一口气喝下大半。   “好累,不过小公举的演唱会果然和传说中的一样,超赞!”感慨完毕,见周易还保持着原先的姿势,都不带变的,戴殳睁大眼,“你该不会一直这么坐着吧?”   后者淡淡睨她一眼,脸上写满了“不然呢”三个字。   “呃。”   戴殳前后左右扫了一圈,暗想,这厮一来喜静,二来喜净,没崩溃真的算好了,先不说高分贝的噪音,光是他身上可能接收到的口水都得用吨计。   这都能在这坐上两个小时,戴殳顿生怜爱之心,摸了摸他的头,“委屈你了。”   还没怎么安抚,周围响起数道尖叫声。   是又切歌了。   听前奏,戴殳知道是歌曲《晴天》。这首歌是03年的,评价很高,人气也很高。   戴殳看到,身边的两名妹子光是听到旋律,就开始疯狂飙泪。而前排,也不知道谁带动的,一个人站在了椅子上,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内场没有阶梯,后排的人本来就受遮挡,这下子,只能齐刷刷地跟着站到椅子上,即便于事无补。   戴殳第一次来听演唱会,什么热闹都想凑,奈何体力跟不上,面对一堵堵人墙,只有望洋兴叹的份。   “很想看?”她一脸失望的样子有点刺眼。   “想啊。不过算了,就我这身高。”   说着,她视线移向右前方,一名娇小玲珑的女生正骑在疑似男朋友的脖子上,男生很高大,于是,女生的海拔也一下子拔高,甚至比周围一圈站在椅子上的都高。   周易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又极快收回,瞥了眼她期盼的小眼神,最终在她的座位前半蹲下。   戴殳不解,“你干嘛?”   “你不是想骑脖子?”   “我、我没想啊。”戴殳舌头有点打结。好吧,她是想的,可人家男朋友身材那叫魁梧,她家男朋友这小身板,她怕出什么意外。   “上来,开始了。”周易催促。   的确,前奏已经结束,从第一个“故”字开始,就是万人大合唱。   整齐划一,仿佛训练有素,事实上,只是异口同声。   场面光听就极其震撼。   戴殳没忍住诱惑,转身冲后面的人抱了个拳,然后慢慢地坐到周易的肩上,“受不了就放下我。”   “嗯。”   骑上去之前,戴殳是怕的,骑上去之后,戴殳反倒不怕了。   周易很稳,都不带晃的,尤其他高,她登时觉得整个世界都宽广了。   难怪这厮常说160的世界和180的世界不同,250的世界更是有种坐拥江山的美妙。   她不由转了个脑袋,扫视全场。   紫色的荧光棒连成一片光海,投光灯泻下紫雾,现场美得如梦似幻。   她再转头看左边的人,两名妹子泪中带笑,一边拿荧光棒打着节拍,一边专注地唱着这首《晴天》。   右边也是一个妹子,要命地在嘶吼,嗓音之尖锐,几乎成为这首歌的顶级音效,尤其唱到“但偏偏,风渐渐,把距离吹得好远”,更是声嘶力竭,哭成了一个泪人。   内场一个人,又哭得这么伤心,是来缅怀什么吗?   更多的歌迷,则是投入地在唱,仿佛唱的,就是他们的青春。   间奏时,场内欢呼声不断,不知是为自己欢呼,还是为周杰伦欢呼。   哦……   戴殳恍然大悟,这么多人致青春是有道理的,因为大多数人的青春和影视剧里演的不一样,平淡无奇的,乏善可陈的,如果一定要找“奇”找“善”,大概就是曾疯狂地喜欢过这么一个人,视他为偶像,视他为信仰,立志向他趋近。   管它是真喜欢还是假喜欢,能在青春上盖个“到此一游”的戳记就行。   反正有这么多人陪着,证明你不虚此行。   戴殳歪着头想,以后要以一种颜色致青春,她估计会选紫色。   因为吧,这片紫色光海是她喜欢的人送给她的;而她很喜欢。   “从前从前,有个人爱你很久——”全场馆的人都在合唱这句。   戴殳心念一动,低下头,两只手放在周易的脑袋上,问他:“周易,你喜欢我多久了?”   因为年轻,她下意识地回避了“爱”这个沉重的字眼,用了“喜欢”。   而周易的回答很简单,两个字,像是在应和歌词:“很久。”   久到,是从前从前。   点歌、安可,整场演唱会完整得让戴殳旁边的两个妹子哭肿了眼,还有人叫嚷“青春不散场”。   内场几乎没有人提前离场,最后“安可”的喊声说是响彻天际都不夸张,不少歌迷都哑了嗓子。   到全场合唱《七里香》时,连她这个伪杰迷都不禁红了眼眶,也不知道是被歌曲感动,还是被氛围感动。   出了场馆,戴殳毫无睡意,头脑兴奋得不行,哪怕现在已经接近十一点。   周易去取了包,拦到一辆出租车。   “我们现在去哪?”   “爷爷家。”   “哦。”   途中,车子行经海边。   安市临海,所以整座城市都不缺海,不少地方从马路穿过去就是沙滩。   戴殳蹭到周易身边,眨巴眨巴眼睛,“周易,我们去海边好不好?就去一会会。” 第65章 反应 ...   马路旁的海, 路灯只够打亮半个沙滩,金与黑界线分明,海浪奔涌, 连成一线, 掩在夜幕中,白得些许混沌。   戴殳解掉板鞋的鞋带,正想脱袜子,被周易制止:“现在是落潮时间,这片区域的水质不干净。”   她得逞一笑,哼,您老一路沉默寡言,终于肯开金口了。   正要蹲下去系鞋带, 想到什么,笑眯眯地把脚伸至他面前。   周易默了三秒,蹲下身。   戴殳“哎呀”一声,一副十分吃惊的样子, “平时你怎么都会说一句‘懒死你算了’才肯给我系鞋带,今天怎么连训话都省了?不是你的风格啊。”   见他还是不语, 她端着下巴,问道:“是不是演唱会我都没怎么理过你,所以生气了?”   周易替她系完鞋带, 一言不发地走了。   “话说周杰伦有‘亚洲小天王’之称,我封你一个‘亚洲小醋王’怎么样?”戴殳追着他,嬉皮笑脸, “我知道,你肯定不承认。那我问你,高二暑假,傅景白突然打电话给我,叫了我一声 ‘小姐姐’,是不是你干的好事?”   没想到她会翻旧账,周易目光一闪。   戴殳轻哼,“天天说我幼稚,自己还不是跟别人比网球,比篮球,比计算机?哦,难不成谁赢,我就是谁的了?”   周易停住脚步,微侧头,“他跟你说的?”   “是啊,他跟我说的。”她把脑袋抻到他面前,“周易,其实我一直想问你,要是我真的喜欢上傅景白,哦不,应该是,要是我真的喜欢上别人,你会怎么样?”   他低下头,眼睛比面前墨色的海水还黑还深,凝着她的脸,最终,说了五个字:“你高兴就好。”   语气云淡风轻得可以,一点都不像在开玩笑。   所以,他的意思是,会拱手把她让出去?   戴殳站原地,看着他走出三步,突然痛苦地“哎啊”一声。   一声不奏效,就再来第二声。   明知她在装,周易还是顿住脚步,心底一声叹息,认命地走回她身边,“怎么了?”   戴殳坐在沙滩上,抬起脸,捂着心口,“男朋友不说话,心绞痛。”   周易捏了捏眉心,终是陪着她坐下,“你到底想说什么?”   趁其不备,戴殳一跃而起,将他扑倒在沙滩上,“我想说,你没觉得我们的恋爱模式很奇怪吗?你除了一个劲地对我好,其他什么反应都没有,除了生闷气,哦,对,还除了在背后暗搓搓地解/决情敌。而我就负责拼命地表示我有多喜欢你,这样就算了,结果呢,你还是什么反应都没有。”   她啊,都快憋死了憋死了!尤其今晚,她兴致高,都想高歌一曲了,他还闷得像只豪华纪念版的金装闷葫芦!她真的快要原地爆炸了好吗?   周易听得微一闪神。   以这小祖宗没心没肺的程度,按理这辈子都不会发觉所谓的“问题”。   或许,真的只是他以为她不懂。   戴殳还没说够,继续控诉:“就比如刚我问你喜欢我多久,你也没有回答。”   他盯着她晶亮的眼眸,认真道:“我回答了。”   “你回什么了?”   “我回什么不重要,至少你知道取值范围。”   取值范围?戴殳微微偏头,也是不明白了,好好的一个感情问题,怎么就突变成学科问题了?而且取值范围什么的放到竞赛里,很可能就是压轴题了。   还没等她琢磨透,身下的人突然坐了起来,附在她耳边,低声反问:“另外,谁说我没有反应?”   语气怎么听怎么痞。   戴殳愣了数秒,然后面红耳赤地拍开他的脸,“我说的不是这种反应!”   她难得这么严肃地和他讨论,这厮居然对她耍、流、氓?!   混蛋啊!   她不知道是羞是恼的神态莫名让他的心情愉悦起来,周易笑着裹住她一只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摩挲过去,“戴殳,我的家庭和你的家庭不同,我爸妈一年都不见得会说上一句‘我爱你’。我是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   “嗯?可周叔叔年轻的时候,不是嘴皮子很溜吗?”听说就是因为这个,才追到沈阿姨的啊?   “我妈会选择我爸,是因为他那张脸,不是因为他那张嘴。”   戴殳愣愣地睇向他,“你认真的吗?”   “嗯,我妈是个功利主义者,既然要过一辈子,总要选张最好看的脸,而且她分析过,我爸那种脸,老得比较慢。”   戴殳只觉得头顶“咣咣咣”,默了半晌,抽出被抓着的那只手,开始猛摇周易的肩膀,“你为什么要让我知道这些?啊?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什么信任,什么爱情啊?原来都是看脸的!”   后者轻笑,将她锁进怀里,“这只是恋爱的一个前提,抱有好感是恋爱的另一个前提。”   戴殳噘着嘴,比谁都委屈,“所以,沈阿姨还是爱周叔叔的吧?”   不然,她真的要不相信爱情了。   虽然如周易说的,两位长辈从来不在外人面前腻歪,可眼角眉梢流露出的,她说不出是默契还是信任,总之她就是觉得心里暖暖的,熨帖极了。   在她的观念里,爱情就得长成那个样子,不然就是长歪了。   “爱。”   一个字虽轻虽薄,还是清晰地传入戴殳的耳中。   她安静地坐着,五根手指在他的手臂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掐,末了叹口气,“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的相处模式没问题?”   “没有,每个人的性格不同,相处模式必定不同,只要……不是在刻意讨好对方,就没问题。”   “可是,你刚才还说要把我让给别人。”   “前提是,你喜欢上别人。你会喜欢上别人?”   “当然不会啦!”   周易摸摸她的脑袋,满意地笑了,“那就对了。”   “可是,”戴殳皱眉,“年年说她看的小说里,男主都是强取豪夺型的,说什么……你的身体包括你的心都是我的,还有……这辈子你都是我的女人之类的,都这种的啊。”   “你把我代入进去试试?”   “啊?”戴殳尝试代入,结果头顶再度“咣咣咣”,她忙抱紧身前的人,“周易,你千万不要变成那样,千万不要。”   虽然是只金装闷葫芦,好歹正常啊。   最终,周易还是说了句让她安心的话:“只要你喜欢的是我,我就不会放你走。”   她噘了下嘴,然后甜甜蜜蜜地笑了,“这倒像是句人话。那我也告诉你,我就打算喜欢你一个,说好的一辈子,少一毫秒,都算我输!”   说完,就被人压到怀里。   五秒后,戴殳恼羞成怒地捶他的肩,“我都说了,不是这、种、反、应!”   沿路,路灯暗黄,把沙滩上两人的身影拖得老长,这辈子,也还老长呢。   ******   周爷爷周奶奶住的是二层的小别墅。   时已十一点,不好惊扰老人家,两人一路都靠周易的指纹进门。   周易的房间在二楼。   戴殳蹑手蹑脚地跟着上楼,直到进房才轻舒气,“呼,这样应该没有惊扰到周爷爷周奶奶吧?”   周易放下背包,正要拿她的衣服,在看到一截白色衣料后,迅速把包塞进她怀里,“很晚了,去洗澡。我给你找洗漱用品。”   “哦。”   戴殳洗了个战斗澡,披散着湿发出来。   周易去了二楼的外浴,差不多时间洗完,进门见她的头发还在滴水,皱眉,“怎么不把头发吹干?”   “没找到吹风机啊。”   “过来。”   从浴室的柜子里取出吹风机,周易了解这个懒胚,没给她选择项,直接自己来。   戴殳看着镜子里的两人,笑成了眯缝眼,“谁说身高差没好处的,你看,这样刚刚好,你都不会举得手酸。”   周易一直到替她吹完,才谑了一句:“换你给我吹试试?”   戴殳想她之前给他擦个清凉油都嫌困难,硬着头皮道:“试就试,谁怕谁啊。”   然而结果十分虐心,发梢她是吹得到的,发顶就勉强了,偏偏周易愣是要“矗立”在那,跟永垂不朽的烈士纪念碑似的,身高不打半点折扣,还净说风凉话,“你吹的到底是我的头发还是眉毛?”   “你稍微低点啊!”   周易轻笑,这才一把将她抱起,“现在可以了?”   笑笑笑,又嘲笑她身高,长得高了不起啊?   等两个人都吹完头发,周易找出一把木梳子,先用水冲过,再拿吹风机仔仔细细地吹干,开始给戴殳梳头。   哎哟喂,某人怎么就能这么贤惠呢。   戴殳盯着他专注的模样,自动自发地开始配音:“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   惹得周易在她脑后轻拍,“不害臊。”   “假正经。你敢说你心里现在没有一万个小人在叉腰笑?”   从浴室出来,戴殳问:“对了,这里有客房吗?我住哪个房间?”   “不知道,爷爷奶奶这很少有人留宿。你不住这,就住我爸妈的房间。”   “嗯?那我肯定住这啊。”戴殳瞄准发射,直接横飞入床,一张脸埋在枕头里轻嗅,“哇,有阳光的味道,好香。”   脑袋狂蹭,而小身板一动不动。   周易握住她的脚踝,将她往里侧搬,她侧过脸,目露疑惑,“你干嘛?”   “房里只有一张床。”   “我知道啊,新周家你房间也只有一张床,可之前你不是都打地铺的吗?”   “我不知道被子放在哪,这么晚了,不好打扰爷爷奶奶。”   这个理由,滴水不漏。   周少爷顺便又添了一句:“明天我还要赶回去参加集训,模拟比赛,很伤神,要是休息不好……”   听得戴殳母爱泛滥,一把掀开空调被,拍了拍床垫,“那你快上来吧。” 第66章 投毒 ...   夜黑静;安市的夜如其名, 安谧、从容。   上床不多时,身边就传来清浅的呼吸声,戴殳的脑子依旧兴奋得不行, 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挪了挪屁股,脑袋蹭了下周易的肩,语气乖巧而可怜,“周易,我睡不着……”   “嗯。”身侧的人模糊地应了一声,嗓音里噙着浓浓睡意。   不像装的。   她抬起脑袋,“周易,你是不是很累啊?集训是不是很辛苦?”他们的选拔好像很严格, 是综合各项比赛和论文成绩,千挑万选,最后留下四人参赛。   选拔如此,选拔过后的训练就更加惨无人道了吧。   “还行。”   两个字, 轻描淡写,不过, 还是累的吧,不然就直接否认了。   想他还要特地奔波陪她看演唱会,戴殳心里热乎乎软趴趴的, 问他:“我新给你买的爽肤水你擦了吗?”   “擦了。”嗓音似渗入些许笑意。   戴殳不大信,直接上手检验,触感好到不行, 她拧完还意犹未尽,在他的右颊上狠狠嘬了一口,而后摸摸他的发顶,声音同样软趴趴的:“男朋友辛苦了。”   摸完,她把脑袋贴在他胸口,静了小半会,还是睡不着,于是问道:“周易,我唱歌给你听,好不好?”   周易一条手臂横在额上,原本伸直的左腿微微曲起,喑哑道:“戴殳,你往旁边睡点。”   以为自己压着了他,她立马照做,把脑袋挪回枕头上,挽住他的手臂,声音变得有点小可怜,“我唱歌给你听,好不好?”   “好。”   戴殳弯着眼笑,事实上,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唱什么,想到什么就唱什么。   她唱《稻香》,唱《听妈妈的话》,唱《麦芽糖》,唱在她看来最温暖的歌,最后唱的,是《蜗牛》。   “好遗憾啊,没有把你唱的录下来,不过我现在闭着眼还是能回忆起你的版本。周易,你知道吗?这首歌我单曲循环了整个高三,其实它原本是周杰伦写给别人的,周杰伦的只有现场版。对了,这个现场版很独特,把一个粉丝叫周杰伦的声音也录进去了,你说这个粉丝幸不幸运?”   “我知道。”周易回她。   戴殳脑子转了转,对哦,这首歌他会唱的啊。   她脸微红,不过得到回应,知道他在听,还是笑眯了眼,继续絮语:“周易,今晚我好高兴的,因为情绪能尽情发泄,可以疯,但没人觉得你疯。其实从高三参加竞赛开始,我的神经就紧绷着,我想吧,高三发奋一年,我或许可以和你一个大学,但我还是怕上不了,周围的人都在进步,而且考试的偶然因素太多,说不准就发生什么意外呢,拿到降分,才比较保险。”   “嗯。”   “我也有听你的话。开始准备竞赛后,我才体会到,脑子被题目塞满有多恐怖,大概就像一个机器人吧,只知道做题,不知道总结,或许还不如机器人,机器人的程序是设定好的,而我要自己分辨该做什么,该怎么做。然后,我就知道要停下来,想一想。不止竞赛啦,高考也适用沉潜静思的,不然很容易会有喘不过气的感觉。”   “很乖。”   周易对此做了两个字的评价,戴殳听得出,他的声线是愉悦的。   她双臂收紧,轻轻地偎向他,连嗓音也是轻轻的,在静谧的夜里,显得格外柔软,“那你会不会觉得我太黏你?就像502一样,黏上就甩不掉了。”   “随你黏。”   闻言,戴殳愣了一下,旋即乐开了花,又开始疯狂蹭,边蹭边说:“男朋友真好。”   后来睡意来袭,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说了什么,只知道在他身边,她好像有说不完的话;包括在高三不好说的话,尘埃落定后,她都想说给他听。   她说了很多,他通常只有几个字的回应,却让她满足得不行,这说明他一直在听,并且没有不耐烦。   一直到困得不行,戴殳搂着周易的手臂,安稳地陷入黑甜。   这下,睡不着的就换人了。   周易试图抽出那条手臂,不想戴殳咕哝一声,搂得更紧,紧紧地贴在她的胸口。   他呼出一口气,身体越来越僵。   为保证睡眠质量的话不是胡诌,分开这么多天,说不想也是假的,他想亲近她,不过这个亲近仅限于离她近点。   而这样的距离,太近,尤其,在她把心事都揭给他看后。   周易等了半晌,再度尝试,这回成功了,他支着腿静躺片刻,认命地起身去浴室。   冲了澡出来,等表皮回温,他在床沿处躺下。   六月份,安市的夜间温度不算太高,尤其这几天降到了20℃左右,戴殳盖着一条空调被,正在积极地寻找热源。   找来找去,还是床沿最热。   她一条手臂搭在热源上,满足地咂吧咂吧嘴。   大概是把他当那只考拉公仔了。   温热的呼吸不断渗入颈后皮肤,表皮温度再度拔高,周易烦躁地皱眉,转过身,将戴殳搬回床中央,而后从床上起身,打算去睡客房。   替她掖被子时发现她脚是冰的,叹口气,把两只小脚丫子捧进怀里捂暖。   触手的皮肤光滑、娇嫩,足踝纤细,一只手握之不满。   他微微失神,苦笑,算了。   俯身过去,轻拍她的脸,“戴殳……”   拍不醒,他干脆罩住她的呼吸。   因为冷,戴殳没睡太熟,呼吸陡然变得困难,她迷迷糊糊地醒转,还不知道今夕何夕。   倒是她身上的人第一时间察觉她醒来,捉住她一只手,在她耳边低声安抚:“别怕。”   戴殳意识还混沌,只知道说话的是周易。   怕?在他身边,她怕什么?   后来,她还是很混沌,朦胧感觉到有液体砸在她的脸上,热的。   直到手心因为高速的摩擦发烫,像是要破皮,她无意识地握了下拳,只听到他急喘一声,之后整个人的重量都倾轧下来。   空间内充斥着喘息声以及……一股陌生的味道。   戴殳极慢地眨了下眼。   周易已经放开她的手,她觉得手心黏腻得厉害,动了动唇,轻声问道:“有纸巾吗?我想擦手。”   身上的人似僵了一下,答她:“我给你拿。”   嗓音前所未有的低哑。甚至他抬头时,鼻梁擦过她的右颊,她感觉到,那上面湿乎乎的,应该是汗液。   周易从床头柜上抽出几张纸巾,一条腿支在床上,耐心地替她擦拭手上痕迹。   戴殳意识渐渐回笼,然后,她在心底长长地“哦”了一声。   原来是这样。   这个念头甫一落下,她抬起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周易踹下了床。   猝不及防的一脚,饶是周易反应再快,也只能乖乖地躺倒在地。倒是落地后,他反而长舒一口气。   有反应就好。   戴殳自己也没闲着,迅速跳下床,活像床上有毒蛇猛兽。   她看看自己的手,看看床上,再看看爬起来的周易,脸红成了高高挂起的大红灯笼,还在发光发热的那种,指着周易,语气颇冲,“你你你,不要过来。你再过来,我就喊了啊。”   周易站定,头疼地扶额,没料到她会是这个反应,出声安抚:“好,我不过去。”   戴殳握了下拳,空气里那股陌生味道未散,掌心的感觉亦挥之不去,她受惊地撒开手,懊恼低呼:“啊啊啊,我的手有毒!”   投毒的人唯有沉默。   戴殳的夜视能力不行,也不知道他动没动,她依循着记忆移至浴室门边,途中也不知道磕到什么,她咬牙不敢叫,怕被知道方位,等到了浴室门口,才长出一口气,又开始粗声粗气地支使:“你你你,出去啊!”   “好,我出去。”他好脾气地哄。   戴殳则是分心瞪着自己的右手,想到明天还要拿这只手吃饭各种,更怄,小声嘀咕:“你干嘛用右手啊。”   周易正要开门出去,听到这话,愣了下,他手覆在门把上,半晌才挤出一句:“下次我会记得用左手。”   戴殳登时瞪大眼,吼他,“你还敢有下次?”   周易开门出去了。   戴殳冲到门边,也不管周易在门外是什么观感,“咔哒”一声,把门上锁,顺便把灯打开,接着冲进浴室,又是“咔哒”一声。   打开浴室的灯,一张爆红的脸出现在镜子里。戴殳触电般移开视线,按了三下洗手液,不搓够五分钟不打算收手。   冲洗的时候,她稍稍冷静,咬牙切齿之余,内心一个小人不由自主地在替周易说好话。   因为有对比。   她身边胆大包天的张小姐曾和她交流过,她和杨盛林三年,尤其大学杨盛林入伍,一年到头可能都没机会见上一面,所以,两人除了临门一脚都齐全了,当时她还听了个脸红心跳。   而她和周易两年多,一直停留在接吻的地步,而且他一向规矩,最多就摸过她的腰。   这样一比,他们简直是一个在练《□□》,一个在练《玉男心经》啊。   戴殳盯着哗哗的水流,陷入了困惑之中。   末了,她叹口气,算了,还是等下次再说吧。   ******   一夜无眠。   那张床,戴殳压根就不敢睡,最后是趴在书桌上度过了漫漫长夜。   鉴于是在长辈家,天擦亮后,她微微拉开百叶窗,周易的房间对着庭院,只见庭院里,一老一少正在对弈,少的像是有顺风耳,在她拉窗后十秒内,突然抬眼看来,吓得戴殳立马就把百叶窗合上了。   算了,别说躲不过十五,她现在连初一都躲不过,还是下去吧,反正,使坏的又不是她。   谁知,她刚下楼,一老一少还就从外面进来了。   周爷爷六十多岁,身子骨还硬朗得很,毫无佝偻之态,他拍着周易的背,声音洪亮,“老了,不中用了,还要你这个小的费尽心思让我。”   “以爷爷的水平,再让,我就不只输一目半了。”   周爷爷的嗓音陡然凌厉起来,“打什么官腔呢?净学你爸那套!那个臭小子,敢教坏我宝贝孙子,看他下次来我不收拾他!”   “爷爷,我说真的。”   周爷爷正欲再说,看到站在楼梯上的戴殳,顿时眉飞色舞,就差飞奔过去,“小殳起了啊,嗨哟,小丫头棋艺最臭,来来来,和我赛一盘?爷爷看看你这几年长进些没有。”   什么赛一盘,根本就是被虐一盘,戴殳噘了下嘴。不过,听到周爷爷提到“这几年”,想着自己也就初升高的暑假随周易来过一趟,她顿时脸红,再不情愿,也跟着去了。   经过周易的时候,她顾不得昨晚的尴尬,冲他使了个眼神,意思是,现在我可升级为你女朋友了,女朋友丢脸,男朋友跟着丢脸,你看着办。   到庭院,各自执棋。   周爷爷纳闷,“小殳啊,你什么时候改用左手走棋了?”   戴殳往身侧飞了记刀眼,嘿嘿笑,“爷爷,我右手中毒了,为防止毒素扩散,安分点好。”   话落,就听到一记轻咳。   老的狐疑地看着两个小的,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还是戴殳吆喝:“爷爷,我先下我先下。”   周爷爷瞬间被转移注意力,乐了,“行啊,就你那臭棋,爷爷我让你三个子,不,五个子,看你能熬多久。”   这话倒是一点都不含糊,因为戴殳的棋是真臭,也是真熬不了多久。期间,她几度求助周易,而后者始终作壁上观。后来眼见盘面上的白棋越来越少,她连求助都懒了,直接等死。   就在她执白打算把能塞的地方都塞满之际,一只手伸了过来,握着她的手落下一子。   “嗯?”周爷爷当即抬眼,一时闹不懂宝贝孙子是怎么个意思。   周易笑道:“爷爷,不如……我们接着下?”   周爷爷爽朗应声:“好啊,我倒要看看,你打算怎么化腐朽为神奇!”   “起来。”周易拍拍戴殳的肩,在她起立时附耳低语:“看好了。”   看啊,必须得看。   戴殳虽然棋艺臭,不过还是看得懂对弈两个人的棋路。   周易是稳健型,会守,周爷爷是激进型,能攻。也不知道怎么的,在放弃右下角那块棋后,周易反而通过右上角那块棋让盘面上的白子越来越多。   总之,最后是周易赢了两子。不过之前周爷爷让了五子,论赢家,还是周爷爷。   赢家哈哈大笑,“舍得,舍得,做得好。”随即,长辈的目光在他们二人之间游移,直截了当地问:“在一起多久了?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第67章 借口 ...   这句话, 准确来说,周爷爷还是看着戴殳问的。   她挠了挠脸颊,嘿嘿傻笑, 余光往右下方飞射, 没成想坐着的那人不动如山。   亏得周奶奶救场,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糟老头,快放我宝贝孙子进来,早饭还没吃呢,拉着他下什么棋,饿着我宝贝孙子,仔细我记你的账。”   周爷爷挥挥手, “知道了知道了。来来来,吃早饭去。”   说完,率先走出一步。   戴殳正要跟进去,被周易扣住手腕, 她一个条件反射,迅速甩脱那只手, 凶神恶煞道:“刚才我就想说了,你别拿左手碰我,你的左手也有毒!”   周易要笑不笑地倚坐在石桌上, 一条腿踩在地上,一条腿伸直,右手伸进棋盅里, 抓了几粒棋子漫不经心地把玩,难得的痞样,看得戴殳心跳突突加速。   两只眼则像两管黑洞洞的枪,直直对着她,她不禁哀嚎,这厮竟然拿镇压男生的气场镇压她?   “戴殳,我们迟早会发展到这一步。”连语气也是威慑力十足。   她顿时怂了,瘪着嘴,先是盯着自己的鞋尖,再后抬起头,委屈道:“我知道啊,可是这也太快了,你怎么也要给我心理准备啊,怎么能……而且,当时我还迷糊着呢。”   周易嘴角一挑,“好,那就等你清醒的时候。”   这回,戴殳没敢反驳,她在心底暗骂自己怂,嘴上说:“那等以后再说。而且,”她嗫嚅,“这种……事情不是对身体很损吗?”   冷不防谈到损不损的问题,周易一愕,随即侧过脸,把棋子收进棋盅里,起身往里走。   戴殳盯住他的耳根,窃笑不已,无意扳回一城,自然不依不饶,双臂伸展,拦住他,“说起来,你昨天看起来很熟练的样子,该不会之前经常……”   “没有。”   答得这么快,肯定有猫腻!   “唔,这个没有的意思是就没有还是没有经常……”   “没有。”   戴殳托着下巴,压根不信,“可是,初中班里女生讨论过,每个男生都会看那什么片,以及对着片子……”   “不是每个男生都这样,多余的精力可以靠运动发泄。”   发泄?这说明某人至少是有所谓的反应的?   她耸着两条眉毛,不怀好意地又问:“周易,那你有没有做过那种梦啊?”   默了半晌,他自牙缝中挤出六个字:“害臊你会不会?”   “不会啊。”戴殳十分之坦然,“昨天不是说了吗?你叫假正经,我叫不害臊,感觉挺贴切的。”   假正经拔腿就走。   进门后,两人走至餐桌前,周爷爷已经在主位坐下,周奶奶正从厨房出来,见到戴殳,把东西往餐桌上一搁,迎上来,“阿殳今天起这么早啊。哎,怎么脸色不大好看?”   “哪有?”戴殳惊恐,卖乖地笑,“对了,奶奶,您身体好吧?”   “都好。”周奶奶朝主位嗔了一眼,“只要,有人别给我添堵。”   周爷爷坐在位置上,乐陶陶地夹了一粒花生米入嘴,权当没听见。   “对了,奶奶熬了你喜欢的香菇牛肉粥,你等着,我给你去打一碗。”   戴殳十分狗腿地挽住其手臂,“一起啊。”   周奶奶登时笑得合不拢嘴,拍拍她的手,“阿殳啊,最贴心了。”   打完两碗粥,两人在餐桌边落座,周奶奶瞅着对面两个小辈的脸色都不怎么好,又问:“你们两个是不是昨晚没睡好啊?”   “啊?”见长辈盯着自己,戴殳忙道:“没啊,睡得可好了,周易还把他的床让给我睡了。”   这话引得周奶奶犯嘀咕,她把目光转向宝贝孙子,“孙儿啊,你那天打电话说要带阿殳回来,我不是说了会把你隔壁那间客房整理出来,到时候让阿殳住进去吗?”   嗯?戴殳慢慢地把头转向身侧,微笑再微笑,然后,她抬起左腿,利落地踩在了周易的脚上,听到身边的闷哼声,犹不解气,顺时针碾三碾,逆时针碾三碾。   混、蛋、啊! 第68章 养你 ...   好在长辈的注意力根本不在他们这边, 周爷爷喝着粥,突然神秘兮兮地对着周奶奶道:“我跟你说,刚两个小的告诉我, 他们在一起了, 连婚期啊,都定了。”   “嗯?我怎么不知道?”   “他们跟我好呗,自然要先跟我说。”   周奶奶一脸吃醋的样子,没向他们两个当事人求证,继续问:“那婚期到底是什么时候?”   周爷爷“哦”了一声,又夹了粒花生米丢进嘴里,挤眉弄眼道:“两个小的就告诉我婚期定了,我哪知道是什么时候。”   周奶奶懵了下, 终于意识到这个糟老头又是在骗她寻开心,当即沉下脸,把周爷爷面前的那碗粥收走,“我熬的粥, 你别吃了。”   周爷爷这才涎着脸,舀了一碗清炖冬瓜汤给周奶奶, “老婆子喝,喝了祛祛火。”   周奶奶冷哼,末了还是接过汤。   戴殳在一旁看得目不转睛。   两位长辈的感情在她看来颇为扑朔迷离。   周爷爷在其他人面前还算得上正经人一个, 唯独对着周奶奶,十句话九句假,剩下的一句还是语气词。而周奶奶呢, 半辈子听过的谎话无数,还是一骗一个准。   骗完了,再嬉皮笑脸地哄,还真就哄回来了。听说,周爷爷在年轻时就爱欺负周奶奶,并且以此为乐。   问周易,长辈的感情事哪容小辈置喙?他就回了八个字: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看上去,好像是这么一回事。   吃过早餐,两人没有多停留。两位长辈十里相送,还是把他们送出了安市。   周易按照计划,送戴殳回嘉市,再赶回集训地。   他这趟回来,就是为了陪她看一场演唱会。   听上去有点傻,但是傻得很可爱。   戴殳舍不得他,早就忘了之前的仇了,抱着他不肯撒手,难过地问:“你是不是比完赛才能回来?”   “出国前可能有一两天假期,不过这次我请了假,应该没了。”   “不要说出国,你要说出国比赛!”   周易从善如流,捏着她的耳垂,轻轻摩挲,“好,是出国比赛。”   戴殳觉得有点麻,有点痒,咕哝了下,“要是有签证,我就陪你出国了。”   “还是不要了。”   “嗯?”   “会分心。”   “哦。”她轻轻地划着他T恤上的衣标,“那你早点回来,我会想你的。”   “嗯。”   这么平淡?戴殳猛地抬头,瞪他,“你不应该回 ‘我也会想你的’?”   周易轻笑,“等想了再说。还有记得,填志愿的时候告诉我一声。”   ******   和往年一样,高考成绩在考后半个月出来,依据排名,戴殳考出了她的历史最好成绩,省第九。最励志的要属张年年,文数132,总分排到了省三十名内。   他们省的流程是先出成绩再填志愿,所以,考后的第一要务就是填志愿。   张年年没有丝毫犹豫,选了南大的英语系,杨盛林在那座城市入伍,而英语系,也可以堵住家里人的嘴。   问及戴殳,她还是一脸迷茫,学校是不用选的,可专业呢?   戴青鹤的意思是选金融系,戴殳颇为吃惊,她本以为以老爹的脾性,应该会让她选中文或历史系。   温静汀就随意得多,学渣对学霸天然有崇拜感,在戴殳拿到国赛银牌后,她看戴殳就跟这个女儿练了天下第一的邪功一样,只要不走火入魔,都会支持。   选专业的事,戴殳自然问过周易,“我其实不大明白,为什么我爸会让我选金融系。姚女神之前就说要选金融系的,她为我展现了金融工作者的生活图景,就一个总结,变是唯一的不变,虽然我对数字敏感,不过这种生活,感觉我会喘不过气来。”   周易居然也竭力反对她选金融系,“这种要用脑的系,不适合你。”   戴殳被气乐了:“要不我选计算机系?到时候用你的脑。”   当然,这只是玩笑话。   周易给她的建议是按兴趣来,他知道她一向喜欢历史,选历史就不错。   对此,她不以为然,“我不喜欢变成 ‘专业’的历史啦,太考据反而失了原味,就算是写历史的人,大多也是道听途说啊。我啊,还是喜欢留有空隙的历史,能让人天马行空地联想。而且,听说历史系的比较难糊口。”   那头,周易似心情不错,笑了下,“糊不了口,我养你。”   戴殳坐在房间的书桌上,一只脚悠荡地晃,闻言嘴角高高翘起。   事实上,莫说老爹,连老娘都教育她“女人要有自己的事业”,靠周易养的想法,她压根没有过,不过听到他说要养她,她还是被甜了一下。   于是愉悦地轻哼,“哦,你有这个经济实力?”   “把一只猪养得白白胖胖的经济实力应该有。”   “呵,再见!”戴殳取下手机,对着屏幕道:“我才不要告诉你,我今天又没想你!”   挂断电话,她跳下书桌,抬头看着窗外的下弦月,等到满月的时候,某人就应该从国外回来了吧。   希望他能摘金,那么这个夏天,也将是一盘硕大的满月。   提交志愿当天,赵静看到她的第一志愿,颇为吃惊,“你数学天赋这么高,怎么选这个专业呢?”   戴殳嘿嘿笑,“我了解过,之前接触到的那些竞赛知识放到数学这门学科里,只是九牛一毛啦,我这个人比较懒,再往深了学,就难了。”   “可是你选的这个专业,也不是懒人能胜任的,尤其要背的真的不少。”   她继续嘿嘿笑,不说话了。   赵静目光复杂地看着她,“想清楚了?社会还是很现实的,你进了这么一所大学,底子摆在那,将来的路不会太难走。不过,我之前就对你们说过,志愿甚至比高考更重要,大学不是终点是起点,要慎重选择专业,它关系到你大学四年甚至日后的职场,选错了,你心理那条路会尤其难走。别跟我提转专业的问题,还什么虐我千百遍,待它如初恋,能别瞎折腾就别瞎折腾。”   戴殳还是坚持,她调皮地右手握拳置于太阳穴旁,“老师,我宣誓过的,无悔青春!”   赵静摇摇头,把那张纸收走,嗔她:“贫嘴。”   周易从集训地回来,第一时间去找了戴殳。   后者当时依旧在睡觉,轻薄的睡衣掀到了肚脐以上,露出一截雪白的腰线,平时他手掐着,两手就能全部握住。   不过,此时他没有多少心情欣赏,俯身把她叫醒,直切主题:“听说你选了法律?”   戴殳睡得迷迷糊糊的,乍听到这话,还有点回不过神,“呃,好像是吧。” 第69章 可能 ...   “原因。”   周易的语气很沉, 压进戴殳的耳朵里,压得她瞌睡虫跑个精光。   她坐在床上,挠了挠脸颊, “想选就选了啊。”   周易盯了她半晌, 随即俯身,双手撑在她床上,目光直直地对着她,“我爸没找过你?”   戴殳惊讶脸,“关周叔叔什么事?”   没有端倪。   他没有放过她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结果是,毫无端倪可现。以她的性格,要是真有事, 脸上是藏不住的。   周易没去搬椅子,直接坐在了地板上,抬眼,目光专注, “想选?你什么时候想的?”   戴殳一拍大腿,“还记得那部《十二怒汉》吗?虽然, 那个啥,我睡着了,但剧情你跟我讲了啊, 当时我就在想,为什么是靠陪审团力挽狂澜?这不应该是律师的责任吗?而且,温贵妃喜欢看港剧, 那里面的律师都老帅了,尤其是逼问疑犯的架势,简直不能更帅!”   周易手搭在曲起的膝盖上,微微一笑,“那你知道世界上有两大法系,英美和大陆法系?”   “啊?”戴殳嘴微张,“这样吗?”   “至少,实行大陆法系的,基本不可能出现律师近身逼问疑犯的情况。”   这话的意思是,内地是实行大陆法系的,而香港因为历史问题,归属于英美法系?   还没等她领悟,周易又道:“学法律,具体你会接触到多少讨厌的概念,暂且不提;你了解过律师的现状?就按非诉和诉讼律师来分,前者,我爸就是非诉的,他们律所招人,应聘者第一关要过的就是英语,比如做一个IPO项目,基本都涉外,需要翻阅大量英语文书。知道什么叫IPO?”   见她茫然地摇摇头,他目光一暗,“这是非诉的另一个要求,不只要通法条,还要通其他行业知识。另外,出差常有,应酬常有,熬夜常有。”   三个“常有”说得戴殳有点坐不住。   她选法律,老爹自然也提过这个行业的可怖之处,什么收入失衡,什么工作强度大,比较笼统,这厮说的,就具体多了。   “至于诉讼律师,对英语没多高要求,不过案源很重要,换言之,要拼人脉拼交际……”   戴殳觉得不行,必须阻止他说下去,她坐到床沿,两只脚十分自然地把周易放在膝盖上的手腕踢开,换上自己的脚,学着他的样子,把手支在膝盖上,“你现在说这些,都已经晚了,志愿都交了,也早就录入系统了,难不成你还打算侵入系统改志愿?“   “你要是想,不是不可以。”   她皱眉斜睨他一眼,见他不像是在开玩笑,不是吧?   “这犯法的!”   周易伸手将她从床上抱下来,放到腿上,握住她一只手掂了掂,“选法律,你会很累。要不要再想想?”   法律系出来的不一定成为律师,当法务、进体制,就是转行的也不在少数,名校出来的,择业的余地相对要更大,既然如此,又何必选法律?   光是那些法条,足可让他想象她的大学光景。   而他最担心的,还是她日后要真成了律师,这个行业向她呈现的,不论是案子本身还是案子以外的东西,她都不可能喜欢,甚至会抹杀掉她的天真。   从未指望她永远长不大,不过他还是指望着,到老还能因为她那些稀奇古怪的脑洞时不时地乐上一乐。   保有她的天真,一直是他努力的目标。   他倒是想她做条米虫,就算得过且过,不事生产又怎样?他乐意养着她。   戴殳见他目光深沉,不知道是在想事还是对她的决定不满,有些心虚地低下头,其实吧,她真的没想那么多。   因为发现自己在选专业一事上毫无思路,想起周叔叔对周易的期望,两人之间的裂缝由她而起,她想,那干脆由她来修补;再者,同业也比较有职业认同感嘛。   再再者,律师好歹是精英职业,也算没让老爹失望。   两全其美之下,那就选它呗。   戴殳抿唇,小小紧张地反握住周易的手,晃了下,“你看啊,其实我有想过退路的。首先周叔叔有律所,我要是进不了那些top,可以走走后门。再退个一……百步来讲,你不是要创业?到时候要真的开个什么公司,法务总要吧?”   周易凉凉地看着她,“退路倒是找得很好。不好意思,周家的后门和别家的后门不一样,只有自家人能进。”   “嗐,咱俩谁跟谁啊!而且,”戴殳再度讨好地晃了下他的手,“我们不是都私定终身了吗?我可是如假包换的自家人!”   说着,还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以显示她到底有多如假包换。   周易忍着笑,“什么时候?”   “就我给你那枚印章的时候啊,那可是定情信物!”她拿手指戳他心口,“你不要告诉我,你已经忘、了!”   周易仍旧只是笑。静静地盯她半晌,他抬起手,摸了下她的脑袋,“戴殳,你这样就很好。”   她一懵,这什么话题走向?而且,她怎么觉得周易看她的眼神都亲昵到肉麻了,她好想抖抖掉自己身上的鸡皮疙瘩啊喂。   一时间,她看着他,他也看着她,两人都没有说话,没有小别胜新婚的粉红泡泡,也没有话不投机的金黄火花,气氛不轻不重地僵着。   末了,周易打破僵局,问她:“还是决定学法律?”   戴殳狠下心,把脑袋往后一仰,碰到床沿,而后双臂伸展,紧紧地攀住,“决定了。周易,你知道什么叫做少年人吗?少年人啊,就是——兴之所至,心之所往;想干就干,倒头即忘!我啊,才不要像你这个小老头一样,做什么事都瞻前顾后,精打细算,那多累啊。”   说完,她又乐颠颠地直起身,拍拍他的肩,“少年人,趁年轻,你还有无限可能,勇敢地干去吧。”   周易垂下眼,终是妥协,掐住她的腰,将她整个人拖进怀里,两人的呼吸咫尺可闻,他拿鼻尖刮了下她的,眸子里噙着细碎的光,微微在荡。   “你高兴就好。” 第70章 精彩 ...   和中考考上嘉中不同, 这回考上T大,算是意料之中的事,所以戴殳的情绪一直很平稳。   激动的都是她身边的人。   上门恭喜的络绎不绝, 光是累积起来的奖金都够她大学四年的生活费, 她是农村户口的,村里也来凑热闹,给她发了三千的巨额奖金。   除此之外,她还有了自己的水果牌笔电和手机。   后者是亲娘送的,前者则是亲爹送的。   拿到录取通知书当天,戴青鹤盯着紫色大信封上的那句“是你一生的骄傲”,沉默良久,拍了拍她的脑袋, 说了七个字:“你也是我的骄傲。”   她是从小被夸到大的,谁夸?亲娘夸,就差夸她上天。   夸多了,知觉会麻木。   而当一个从来不夸你的人突然夸了你, 那种感觉,比天上掉馅饼还要惊喜。   奥赛拿奖的时候戴殳没哭, 知道高考成绩的时候戴殳也没哭,反倒是这没有起伏的七个字轻易让她红了眼眶。   回村里的时候,戴奶奶也是笑得合不拢嘴, 他们村考上清北的少之又少,几年能有一个就不错了。而戴家先是出了个大学教授,后来孙辈中有个从国外常青藤毕业的, 现在又出了个考上清北的,实在了不得。   戴奶奶红光满面,就差拉着她挨家挨户地介绍:“这是我孙女。”   今年的七月尤其热,七月份最热的那天,周易从国外回来。   IOI中国队创造了历史最好成绩,参赛四人皆拿金牌,其中三人包揽金牌前三。   周易就在这个其中之中。   戴殳亲自去机场接的人。一见到他,她就夸张地伸出两只手作势抵挡,脑袋撇到一边,嘴里直嚷嚷:“闪瞎!闪瞎!”   周易忍俊不禁,一改往日的作风,没管机场来往这么多号人,也没管不远处站着的温静汀,一把抱起戴殳,吻了下去。   经过的人看着这对小年轻,只能感叹,年轻就是好啊。   总之,后来戴殳想起这个暑假,就想到一个热字,天气炎热,感情也是火热的。   谢师宴上,赵静的一句话算是为这个热透的暑假划下圆满的句点:“你们这一个个的,从此天南海北,各有前程,我旁的什么都不说了,还是送两句诗与汝共勉,王勃的,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班里的同学听到这句话,哭的哭,笑的笑。   戴殳喝光了人生中的第一瓶啤酒,也不知道是不是醉了,头脑兴奋得不行,周易来接她,她不肯回家,愣是要回嘉中。   门口的保安立刻就放了行,说是在宣传栏里见到过他俩的照片。   图书馆、行政楼,再是教学楼,逛到高三教学楼时,戴殳抬头看,里面灯火通明,显然新高三正在补课,现在是晚自习时间。   无数画面飞速在眼前闪过,她笑了下,继续往前。   就这么走走停停。   她在前面走,周易在后面跟。   夏夜,虫鸣连成一片,她居然也不觉得聒噪,听着听着,心里乐开了花。   一直到校门口,戴殳十根手指圈出两个圆置于眼睛上,她抬头,以她5.2的视力仰望天空。   “想什么呢?”   “我在想老赵的那句话啊,以后就是遇见更广阔的天地,也不能忘了头顶的这片天啊。”   那就再见啦,嘉中。   ******   不过,在热透了的八月,戴殳拖着行李箱,站到T大的校园里,她立马就忘了老赵的那句话。   “哇塞,怎么可以这么大?”   满心满眼的惊艳。   T大的纪录片,赵静曾给她们放过,可那效果怎么及得上身临其境?   刚才那道“牌坊门”也是,画风清奇得可以。   周易因为集训来过T大多次,淡定地擦过她的肩,“所以叫大学。走了,再不走,别人就上来喊你姥姥了。”   姥姥?听上去似曾相识,戴殳立马悟了,飞奔上前,冲着他喊:“姥爷?姥爷?”   戴殳觉得有个搞竞赛的男朋友是真好,之前嘉中,他先住过,这回T大,他又先来过。不需要学哥学姐,也不需要辅导员,任何事也都不用她操心。   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寝室,戴殳打开门,还打算用高中的套路,“请问,这里……”   话未完,被一道含笑的嗓音打断:“门上有寝室号。”   嗯?这道声音?   戴殳定睛往声源一看,她以为自己看错,揉揉眼睛,再一看,没变化,她大惊,怎么可能呢?   “姚……班长?你你你,怎么在这?”   坐在桌前的姚巾帼侧过脸,表情平平,“作为一名法学院新生,出现在这,很奇怪?”   “可你不是选金融的吗?”   就因为知道姚巾帼选金融无疑,所以谢师宴上,她连问都没问,就加了最近很火的微信,说是到T大再联系。   而女神居然也选了法律?   “改主意了而已。”   “为……什么?”   姚巾帼把头转回去,翻过一页书,“因为井底蛙想跳出来看看外面的世界。”   寝室只有姚巾帼一个人在,另两个听说去体育馆报到了。   戴殳放完行李箱后,也急忙下楼和周易会合,赶去体育馆报到。   等她再次回寝室,另两个人已经在了,一个叫文静,人如其名,文文静静、秀秀气气的江南妹子,另一个叫向羽然,欢脱的东北妹子。   她到之前,三人正在商量买饮水机和空调的问题,都是三票通过,戴殳自然也没异议。   大学必交流的就是地域,四人凑在一起,问完地域,又说起了各自的高考成绩。   寝室两文两理,向羽然对她和姚巾帼学理的选法学感到不解。不过在得知姚巾帼是嘉省的理科状元后,向妹子五体投地,连连作揖,“你们那的试卷贼难了,女状元,请受我一拜!”   姚巾帼淡淡瞥她,“免礼。”   高冷范再度让向羽然想抱大腿。   寝室的第一顿饭,肯定是要四人一起吃的。   就挑了离寝室楼最近的食堂。到大学,食堂选择的余地果然大了不少,戴殳看得眼花缭乱,最后还是听向羽然的意见,要了一份铁板豆腐饭。   “听说楼上还有烤鸭,价廉物美,下次一起去啊。”向羽然热情邀请戴殳。   后者不假思索地答应,“好啊!”   吃饭的时候,向羽然突然凑过头来问:“对了,你们都买军训宝了吗?”   戴殳听到“军训”两个字就敏感,来时周易就给她科普过,T大的军训要二十来天,还占学分,简直是噩梦。   她虚心求教:“军训宝是什么?”   “咳咳,就是……算了,怕恶心到你们,还是吃完饭再说吧。”   “……”姑娘,那你刚才倒是别提啊?   饭后,在人山人海的学校超市,戴殳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军训宝——卫生巾。   她哭笑不得地听着向羽然介绍牌子,“这可是要垫在解放鞋里的,跟你说,军训必备!鞋垫的效果都没它好!尤其这个牌子,我打听过,老好了!”   所以,是要把解放鞋当内裤细心呵护?   接下来几天相当忙碌,开学典礼、入学考试、体检,包括各种参观,听说流程每年都差不多。   戴殳想着,马上要在这座城市待上三四年,这就是她的第二故乡了,很是配合,每天昂着头,转着眼,跟个好奇宝宝一样。   不过,再大的校园,再多的活动都抵消不了她的恐慌,该来的还是会来。   在她恐慌的等待中,军训如期而至。   军训前,周易就开始担心她出状况,甚至打算想办法给她请假,戴殳拒绝了。   她是一个汉子,汉子要有节操。   有了高中的教训,军训期间,戴殳记住多吃饭,多喝水,也好在比起个别男女比例严重失衡的连,她们这个连女生比较多,要求也相对宽松,尤其到军训中后期,身边的同学和教官都熟了,上手调侃和打趣的都有,小日子居然过出了几分舒心的味道。   最煎熬的要属拉练了,大半夜的,几千号人不睡觉,背着被子鞋子,对外号称是二十公里,到没到,戴殳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能活着回去,简直是第八大奇迹。   对于她能熬过军训,周易给予了充分肯定,连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了,黏糊糊的。   “你这什么眼神啊?”   “朽木可雕,难得。”   戴殳忍不住“嘁”了一声,高中三年阿胶不断,自从两人成为男女朋友,周易盯她吃饭更是到了疯魔的地步,每晚短信逼问,加上嘉中的晨跑制度,她明显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情况在好转,具体可见原本程度为“丧心病狂”的姨妈痛减弱到了“不可理喻”的程度。   “放着好木不雕,来雕朽木,啧啧,你的口味也是够重啊,简直是饥不择食了。”戴殳趁机拿他们两个系的男女比例做文章,“也是哦,姚班的男女比例是多少来着,好像是正无穷吧?”   问:T大哪个院系没有女生?   答:二次招生前的叉院是也。   叉院和计院算是同胞兄弟,然而,计院的男女比例好歹能有个10:1,而叉院就是正无穷,每年都靠二次招生力挽狂澜。   周易没理会她的调侃,径自拿黏糊糊的眼神瞅着她。   两人正在食堂吃饭,正巧向羽然和寝室另两人经过,她亲眼见到这姑娘都走出一大截了,再倒退回来,视线下移,盯。   “……”   回寝室后,果然没逃过一波质问。   “军训一结束就不和我们吃饭。从实招来……”   向羽然起码问了一百个问题,戴殳就挑了几个回答。在得知周易是叉院的,抱着她的手臂晃了起码一百下,口里喊着口号:“联谊!联谊!联谊!”   戴殳大汗,“这个,据他说,他们院的,暂时都没这个想法。”   向羽然沉默良久,面色凝重地睇向她,“暂时都没有这个想法?那就说明了一个问题,他们是……”   “四年都没这个想法了。”向羽然的声音。   “自给自足。”文静的声音。   “嗯?谁?谁在说话?”向羽然惊恐地问。   寝室只有三个人,姚巾帼吃完饭就上图书馆去了。   说话的不是戴殳,不是她向羽然,只能是……文静。刚才那细声细气的一声,也的确只能是文静。   “嗯?自给自足?什么意思?”   戴殳捂脸,她可以预感到,她的大学生活,将会非常、非常精彩了。 第71章 资源 ...   军训过后, 就是正常的学习生活。   戴殳面临的一大难题是选课。除她之外,寝室每个人都有明确的发展方向,文静是经济法, 向羽然是民法, 最恐怖的是姚巾帼,打算攻下刑、民两法。   据辅导员介绍,一个学期修20+学分属于正常,30+的要想GPA好看点,必须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迟,建议他们大一还是享受一下美好的大学生活,不要想不开, 然而姚巾帼逆潮流而上,选了33个学分,就这还不算,课程间隙, 这位还会上P大或R大,博采众校之长。   到此, 戴殳认清两个问题。   学校与学校的差别在哪?资源。   学生与学生的差别在哪?利用资源的能力。   她不知道其他高校如何,不过T大向她呈现的是个比嘉中要广阔得多得多的天地,不只是校园环境, 各类课程、各种活动、各项设施都让她应接不暇,她也稍稍体悟了赵静的那句“大学是起点不是终点”。   而这些资源能不能被利用起来,就是他们的事情了。   从幼儿园开始, 资源就在不断增加,到大学,资源应该算井喷了,显然,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也很可能“井喷式”拉大。   对此,戴殳有点小兴奋,又有点小沮丧。   她在周易面前说得最多的一句就是:“我这个人,这么懒的……”   每每这个时候,周易就会开展家庭教育:“不要限定自己。你这是在自我暗示,多说一句,就会懒上一分。你说的,少年人,有无限可能,每天早上起来默念一百遍。干去吧。”   不过,对于选课的问题,周易不建议她选太多,“以你的水平,23-26这个区间差不多。”   戴殳怒,“你这还不是在限定我?什么叫以我的水平,哼!”   “这是客观事实。”   再怎么怨念,最后戴殳还是听从了周易的意见,就选了26个学分,毕竟是大一,大部分的课都是跟班里的人在走。   进了T大,明白了何谓ddl,何谓gpa,26个学分选下来,够她忙大半个学期了。   上课后,她再次悲催地发现,周易又说对了,英语还是很重要的,T大到处存在着全英授课。   而且入学考试考英语,分级别,她是让人呵呵的二级,对比周围的一堆的三级和四级,她默默地抱着课本,一个人上课去了。   英语课,也是周易唯一会陪她上的一门课。   叉院被誉为全T大最神秘的院系,别说法学院,和计院的课程都很不一样。而且,他好像大一就打算去什么公司的亚洲研究所实习,戴殳只能默默看他自我放飞。   学习上,自选课后,戴殳在慢慢适应,甚至还时不时地和周易探讨起法律问题。   最典型的就是那个世界性难题——女友和母上同时掉进河里,先救谁?   成为法学生后,戴殳有一天开玩笑提起:“这种低级问题,我们法学生是肯定不会问的,法律规定,子女对父母负有赡养义务,爸妈是必须先救的。”   周易见她嘚瑟的小模样,逗她:“那……换作老婆呢?夫妻间也有扶养义务。”   戴殳嫌弃道:“从女友变成老婆,这一长——长的阶段还不能教会女朋友游泳?那活该这男的没老婆啊!”   周易十分捧场地肯定:“嗯,有道理。”   至于生活上,除了她的皮肤要适应,最大的一个问题是,寝室没有浴室,公共的是个小浴室,淋浴器一字排开,还没隔断,第一天去洗澡,在外面听到淋浴区两个妹子其乐融融的动静,戴殳瞬间石化。   姚巾帼则是谨遵适者生存的大原则,说脱就脱,她比较怂,磨蹭到很晚才去洗澡。   此后的军训,训练结束后,每个人都快累趴了,更是放荡不羁,淋浴区的人流穿梭不绝。戴殳就每天蹲那观察什么时段的人少,摸清规律后,再暗搓搓地找个没人的时间来洗。   直到有一天,她正在洗战斗澡,姚巾帼忽然淡定地走了进来。   戴殳没忍住,双臂环胸,一声尖叫后,蹲在了地上。   姚巾帼没理她,自顾自洗澡,洗完还不忘撂下一句:“身材不错。”   戴殳的内心是决然崩溃的,她确定以及肯定,姚女神是故、意、的!   也就这次后,戴殳反而看开了,反正胸是胸,臀是臀,她不好意思个什么劲。   吐槽自然是难免的,还是对着周易吐槽,后者盯了她许久,轻咳,“大三我会在外面租房子,到时候你可以过来洗。”   虽然承诺很遥远,戴殳还是得到些许安慰,抱着他直蹭,“男朋友最好了。”   总体而言,戴殳的大学生活没有太多脱轨的地方。   最刺激的,也就体育,T大有“五道口体校”之称,无体育,不T大,每学期的1500米跑是女生的噩梦,外加强制锻炼和阳光长跑,周易逮着学校规定的绝好理由,再度开启魔鬼训练,虽然后来测验的时候,戴殳的成绩还是很惨淡,好歹过了及格线。   而戴殳大学的第一次脱轨是在大一下学期,因为一场辩论赛,她一下子扬名T大。 第72章 辩论 ...   法学院因为专业性质, 辩论氛围较其他学院要浓厚得多。   戴殳人生第一场辩论赛就是参加的学院组织的新生辩论赛,她有脑洞,加上逻辑思辨能力支撑, 出乎意料地拿下“最佳辩手”, 当时引起了广泛注意,包括一名校辩队学长的注意。   之后的一门思政课,老师组织辩论,尽管并不正式,比之照本宣科的讲课,这一形式还是获得了学生们的热烈响应,参加者甚众,其中就包括她, 当时她是四辩,作为结辩,力挽狂澜。   这回的校级辩论赛,她在法学院一队做替补, 在一票高年级学长学姐中,年纪是最小的, 听说还是那位校辩队的学长力荐才促成。   戴殳随着这些经验丰富的战将一路高歌猛进,最后冲进甲组决赛。在此之前,她就上过一次场, 作为三辩,被赞提问风格刁钻古怪,其实就是有点无厘头。   以她的资历, 决赛本来是不可能让她上的,巧的是作为一辩的学姐赛前突患重感,推荐了她,加上校辩队的学长察觉出她对决赛辩题有着异常的热情,最后一锤定音,定下她做一辩。   决赛辩题是——女性被性侵犯后应不应该报警。   他们是反方,不应该。   T大不是没有过这么社会性的辩题,之前就有谈及性教育的。尤其这几年高校性丑闻频出,出现这类辩题并不稀奇。   上赛场前,戴殳的脑子一直冷静不下来,直到在对手席上看到四辩是周易,她整个人都懵了。   她知道叉院进了决赛,可他又没有参赛,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赛前居然一点风声都没透露给她。   混蛋啊!   和传统辩论赛一样,八位参赛队员介绍专业、名字,在主席发言完毕后,辩论赛正式开始。   正方一辩是第一个发言的,三分钟时间,概括起来三个论点:不报警掩盖犯罪事实,变相加剧社会对性侵害事实的不关注;不报警纵容二次犯罪;不报警加剧女性的不安全感。   立论严谨清晰,风格凌厉,符合一辩该具备的所有特质。   大概是怕她怯场,在她起身前,四辩的学长向她比了个大拇指,她笑眯眯地回过去一个,而后下意识地往周易那个方向看去,好巧不巧,正撞上他的视线。   她冲着他拱拱鼻子,深吸口气,站起身。   “晚上好。”打过招呼后,戴殳迅速进入状态。   “刚才对方辩友说不报警会加剧女性的不安全感,我们就先来谈谈不安全感的问题。多数女性在受到侵害后,都没有选择报警,为什么?正是因为她们觉得自己得不到尊重,怕别人对她们指指点点。对方辩友认为把这件事说出来,等于有了发泄渠道,受害者也多了对抗犯罪事实的力量。而事实上呢,无论已婚未婚,先不说亲近的人是否能够理解,他们身边的人呢?多数人不会意识到这是个受害者,而单纯地觉得受害者‘脏’了,甚至认为犯罪事实是由受害者行为不检点引发。”   戴殳喉咙一紧,她强迫自己冷静,续道:“归根到底,是这个社会没有给予女性应有的尊重,没有给她们提供安全的倾诉环境。提倡男女平等,仍是把女性视作男性的附属品,不把她们当作独立的个体,甚至不把她们当‘人’看。试问,这种情况下,报警难道不会加剧她们的不安全感?除了要承受已有的心理压力,更要承受来自周围异样的目光,尤其现在网络暴力盛行,还可能招致数不清的恶意揣测和推断。已知,因为受侵害而患上抑郁症的不在少数。”   话落,底下哗然。   戴殳没有理会,时间在走,耽搁不得,她接着发言:“再说二次犯罪的问题。在网上能查到各国统计的强/奸率,我一个朋友对我说过,数字天然比文字更有说服力,因为人脑下意识地以为数字是客观的、权威的,因此,数字很能骗人。”   坐在对面四辩席位上的周易听到这话,目光微微一动。   从他这个角度来看,斜对面的人,不紧不慢,不卑不亢,脸上的神采牢牢地吸附了全场的注意力,包括他。   是真的长大了。   哪怕,他并不希望她这么长大。   那头,戴殳的话音还在盘踞所有人的耳膜:“我有理由相信,这个强/奸率是被低估的,还有很多人隐瞒了受害事实。为什么?怕遭到报复。侵害基本是强对弱实施的,这个强,很可能是年长的,也可能是有钱、权、势的人。日前,我看到一篇报道,说是一名富豪在法庭上辩称 ‘自己不慎绊倒而进入女孩身体’,最后获无罪释放……”   话音刚落,底下又是一片嘘声,还能有这种奇葩?   几名吃瓜群众默默地拿出智能机开始搜索。   “这是个极端例子,不过凸显了一个事实,这类犯罪对于很多犯罪分子而言,绝不只是二次犯罪的问题,甚至在被揭发后,还会进行N次犯罪。试想一下,这名控告富豪的女孩又会有什么后果?而在被侵害后受到威压的绝对不是个例。为了前途,甚至只是为了保命,到底能不能报警?在此,我科普一下我国强/奸案的审理流程。强/奸一般是公诉案件,少有自诉的,公诉案件需经过公安机关侦查,再移交检察机关审查,审查通过,才能正式向法院提起公诉。整个过程给犯罪分子,尤其是给有钱有权有势的犯罪分子留下的斡旋余地有多大,可想而知。”   一顿,“其实前两点,已经能说明掩盖犯罪事实的问题,社会就算关注,他们的关注点在哪?我只希望这个社会不要以异样的目光看待受害者,她们没有错!她们只是受害者,不是污染源!她们从头发丝到脚趾尖都是干干净净的!而我今天也只有一个论点——愿世界上所有的强/奸犯都爱上受害者!因为只有爱才能凌迟他们!谢谢!”   戴殳鞠躬,坐下。   报告厅在一片默契的静后,响起稀落的掌声。   主席重新主持场面,“咳,感谢反方一辩精彩的发言,下面请正方二辩……”   接下来的时间,报告厅的气氛始终高昂不起来,辩论赛一贯有人抖包袱,说段子,而这场辩论赛,几乎没有包袱和段子。   话题原本就沉重,就是后来的自由辩论时间,也只看出了激烈,而没有激昂。   自由辩论时间,正方四辩向反方一辩提了一个问题:“请问对方辩友觉得自己刚才做的是事实判断还是价值判断?”   反方一辩懵了片刻,答道:“两者都有。”   正方四辩微微一笑,在位置上坐下了。   戴殳更懵,这厮想必是挖了什么坑等着她跳,最可怕的是,她完全猜不到。   一直到正方结辩,她才知道是什么坑。   周易穿着正式的西服,起身。   他是标准的衣架子,穿上西服,那叫一个玉树临风,帅惨了,她敏感地听到观众席上有人在兴奋地咬耳朵。   “对方辩友的发言很精彩,尤其是一辩手,立论让人印象深刻。”   周易一开场就是如沐春风式的发言,戴殳暗想,以这厮的阴险程度,肯定是开头越春风,转折越秋风。   果然,转折马上就来:“不过,我想请对方辩友再仔细看这个辩题,辩题里有‘应该’二字,放到法理学里,说明这不是个事实判断题,而是价值判断题。对方辩友在陈述过程中,看似在做价值判断,实际上,添加了诸多事实成分后,做的还是事实判断,已然脱离了辩题本质。我方也问过反方一辩,她答的,是事实和价值判断都有。” 第73章 再见 ...   一番话, 腔调十足。   场下哗声一片,一来没料到叉院大神居然会谈及法理学知识,二来这番话腔调归腔调, 不妨碍它一针见血。   评委席上, 不少评委目露赞许。   戴殳则是在席位上咬牙切齿。   周易面不改色,“总结来看,对方辩友论点有三:报警等于广而告之,致使女性承受各方压力;报警招致报复;以及报警后,警方不作为。顺着对方辩友的思路想下去,受害者保留这个秘密,最好的情况是在其内心重建后,直面这项事实, 这个过程多长多难,只有当事人知道;最坏的情况是受害者难以排解,甚至患上抑郁症,在他人眼里, 她本该是个正常人,出现了不正常的表现, 那么她遭受的依然可能是质疑和冷眼。对方辩友最大的诉求是公众要为受害者创造一个安全、被尊重的环境,能够让她们倾诉和发泄,不报警, 一来受侵害的事实更少地遭到披露,二来拉低了本就被公众低估的强/奸率,而公众的认知依托于事实, 要公众改变认知,同样依托于事实,显然,不报警与对方辩友的诉求相悖。”   话到这,戴殳的两个拳头终于攥得死紧。   好啊,你对你对,都你对!   还不止。   “引用贝卡利亚的话,对于犯罪最强有力的约束力量不是刑罚的严酷性,而是刑罚的必定性。必定性,就是一个都不放过。报警招致报复,报警不作为,正是说明对性侵害的刑罚远未达到必定性的程度……”   戴殳听得越多,越是头晕脑胀。   后来,他还说起性教育的问题,提到未成年人受侵害才是最被低估的,正需要这类事件促进立法和性教育的落实,总之引经据典,装逼无限,博得满堂彩。   毫无疑问,最后叉院胜出,周易当选最佳辩手,而她则是意外地收获人气辩手奖。   赛后合影留念。   那边叉院的学长和周易还在热聊,戴殳也懒得管,在微信寝室群里发了语音,说要去聚餐,让她们先走,就和法学院的学长学姐一起出了报告厅,打算去吃宵夜庆祝。   戴殳的情绪始终很低落,那名一直很赏识她的学长和她走在队伍最末,学长拍了拍她的头,“今晚你做得很好。”   明知学长是在安慰她,戴殳还是感动得不行,嗫嚅道:“谢谢学长。”   “还是那句话,胜败乃兵家常事。对了,这周六我们校辩论队有个聚会,你来不来?可以切磋……”   话未完,被一道声音打断:“戴殳。”   一听,周易的声音,戴殳就差翻白眼了,当没听到,对着学长甜甜一笑,“我回去看一下这周六的安排再给你回复,可以吗?”   后者顿时殷勤起来,“要不我先加你的微信,我们有个辩论群,你考虑好了,我把你拉进去,平时经常有人在群里传授辩论经验和技巧的。”   “好啊。我的微信号就是手机号码,你加我,我点通过就行了。”   话落,被人勾着腰圈进怀里,周易无视另一个大活人,低下头,语气温和,“差不多谈完了?那就走吧。”   戴殳正欲再说,直接被人架着走了,真的是架、着,她气炸,把头转回去,“学长再见!”   ******   因为是参赛队员,赛后又有合影,他们差不多是最后一波出报告厅的。   外面人潮已散,不时有几辆自行车自他们身边驰过。   戴殳甩开周易的手,“你的手干嘛抓着我?分手分手分手!”   说完,她拔步往前疾奔,才不管他是什么情况。   哪家的男朋友对女朋友毫不留情的?谁还听不出来了,他最后那番结辩,压根就是针对她来的,一副不怼死她不罢休的地步,简直不能更加公私分明!   那就再见吧!   刚开始,戴殳是快走的速度,后来体力跟不上高强度的运动,变成了正常步行的速度,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往哪里走,相继经过四教和五教,哪里顺眼选哪里。   走到二教的时候,她已经累得不行,打算找个地方歇一会。侧头的时候,看到一条影子,就停在后方不远处,她转过身,哦,那只闷葫芦原来还跟着她呢。   刚才妙语连珠的,把所有人哄得五迷三道,这时候就不会说话了?   哼,闷死你算了!   说时迟那时快,闷葫芦还就逮着她停下来的机会过来了,沉声问她:“可以谈了?”   她笑眯眯地,“谈什么?分手费?”   她正有一堆炮仗要放,还来不及点,就被整个捂住,就此哑了口。   “唔唔唔。”谁要给你亲啊!   戴殳脑袋这边扭扭,那边转转,不安分极了,周易不耐,一只手捏着她的下巴,知道她下一个动作就是挥舞她的铁拳,另一只手干脆将她整个人圈进怀里,牢牢地扣着。   混蛋,居然还敢玩霸道总裁那套?   她挣扎得更加厉害了。   事实证明,这招是有用的,比肺活量,跑1500都够呛的和初中就开始练5000的人怎么比?   戴殳很快憋红了脸,老实了。   总之,等周易再放开她,她整个人晕乎乎的,怔怔地看着他,光会眨眼,话都不会说了。   “分不分?”周易笑着看她。   她慢了一秒,见他作势又要吻下来,秒怂,“不分。”嫌没面子,她瘪了下嘴,“要不是这里的冬天很冷,我肯定就……”   “嗯?”   她脑袋一缩,不说话了。心里实在不爽得厉害,抬腿,一脚踩在他鞋子上,发现触感不对,仔细一看,为了配西装,他今天穿的是皮鞋。   肯定贼贵。戴殳冷笑一声,重重地碾了好几下。   “那个男的微信,加不加?”周易随她碾,问他自己的。   那个男的?哪个男的?   下一秒,戴殳就悟了,是那个男的啊。   “为什么不加?那个学长可关心我了,比赛结束后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别气馁,不像有些人,除了会摆弄见识,往死里欺负女朋友,还会什么啊。哦,对了,还会吃闷醋。刚那个学长摸我的头了,你看到了吗?摸头杀,你懂吗?当时啊,我就觉得一股暖流涌进我的心田。”   她叽里呱啦说了一通,见他的目光越来越冷,抻长脖子,强充气势,“你瞪什么瞪?别跟我比谁眼睛大,我只跟青蛙比眼睛的大小!”   周易被气乐了,旁边就有个小树林,把她拖进去。   后来,小树林里响起各种一言难尽的声音。   总之,等戴殳从小树林出来,马尾变成了黑长直,西装外套是解开的,衬衫的扣子还扣错了,整张脸通红一片。   周易捏住她的耳,“回寝室立刻洗头,明天我要检查。”   她气不过,侧过脸,一口咬在了他的虎口处,狠狠地。   周易还是由着她,等她咬够了,抽回手,看一眼伤口,淡淡一句:“嗯,还没见血,下次可以再咬重一点,快夏天了,容易感染,容易反复。”   一句话,反而让戴殳的情绪彻底绷不住,瞬间红了眼。   周易没让她哭成,低声问她:“是不是有很多话想说?”   戴殳别扭地撇过头。   “男朋友想听,女朋友愿不愿意说?”   戴殳撑着别扭了数秒,再把头撇回来,点了点头。   周易还和那回在嘉中一样,一把抱起她,贴着她的耳朵问:“去你最想去的地方,好不好?“   “……好。” 第74章 记住 ...   T大的荷塘有两个, 一个被收进了朱老的文章里,一个被用作了贴吧名。   他们去的是前者。   时间晚了,沿路都没什么人, 不过还是凑巧地遇到了几个熟人。   似乎和周易同院, 见到他这么抱着一个人在走,纷纷起哄。   “哟,这是打哪来啊,才几点,就走不动路了?禽兽啊!”   “上回约你踢球,你不去,就是去禽兽人家了吧?踢完球可不没力气了嘛。”   “诶——”   戴殳当自己睡着了,把脸埋在周易颈窝里, 死都不肯抬起来。   到大学,两人恋爱就公开化了,至少没藏着掖着,按张年年的时髦说法, 大学盛产妖艳贱货,让她悠着点。   她不知道这伙人认不认识她, 总之是很丢人了。   周易没答,笑着说了一句“走了”,还刻意至极地颠了颠她的屁股, 才和那几人挥手再见。   戴殳更加怨念了。   两人没走出多远,她就嚷嚷着要下来。   “快到了。”   约莫三分钟后,还真到了。   五月中旬, 塘边垂柳依依,少许几枝垂进了荷塘里,沾了水,更是绿得发亮。荷塘中央就冷清得多,别说荷花,就连荷叶都不见踪影。   这里和宿舍楼有段距离,这个点,人迹罕至,戴殳“呲溜”一声,在荷塘边的长椅上坐下了,还把周易赶到了另一条长椅上。   “这么远怎么说话?”   戴殳想了想,挪到了长椅最右,周易则是默契地坐至长椅最左,两条椅子,两人肩挨着肩,静静地对着荷塘。   没有虫鸣蛙鸣,加上是个阴天,压根没有荷塘月色的意境,甚至还有那么一丝阴森。   “可以说了。”   周易乍一开口,差点没把戴殳吓坏。   可说什么呢?那就想说什么说什么吧。   她叹口气,“这场辩论赛,我准备了很久。从拿到辩题就开始准备了,就算刚开始我知道自己不可能上场。你一定好奇我怎么会说出那番话吧?”   “不好奇。”   戴殳正打算说下文,得到意料之外的答案,她一怔,随即又明白了,他这么聪明,那件事他肯定猜到了七八分。   “其实吧,我还有很多话想说。”戴殳把两条腿拿上来,额头抵着膝盖,“一个被侵害的、自尊心极强的女孩,她可能经常半夜从噩梦中醒来,然后只能抱膝坐在床上,一坐就到天亮;她可能会讨厌所有异性的接触;她可能……”   周易按住她的后脑勺,阻断了她的下文:“这些我没兴趣听。”   戴殳抬起头,瓮声瓮气的,“我负责说,你负责听,不准挑食!”   说完,她又闷闷地把头低回去,“这些话,我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我就跟你说哦。就去年冬天,特别冷,那天下雪,我和姚班长回寝室的时候看到一个雪人。那个雪人,不是堆的,和你一样,都不怕冷的,冬天就随便披了件风衣。雪人本来还无精打采的,看见姚班长,立刻精神了,你没看到他的眼睛,真的比雪还要亮。我先上去了,当时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回头,反正就是回头了,我看到姚班长的眼睛……在看过雪人那么亮的眼睛之后,我突然就觉得很难过很难过。”   “这就是你立论的灵感?”   戴殳环紧自己,“嗯。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在一起,其实不止这次,好几次我都看到他嘴里叼着棒棒糖,在宿舍楼下等,姚班长白天都不回寝室的,他一等就要等好几个小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去找姚班长,就在那干等。他发奋考到帝都,也是为了姚班长吧。周易,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我很心疼姚班长,可是看到两双眼睛的对比,还是觉得很难过,他们为什么要在一起呢。”   “那你说论点的时候,是不是在想那个女的能放过自己和那个男的?”   什么那个女的男的?   戴殳懵了下,悟过来,暗想这厮是真记仇啊,居然现在还在计较那晚的事,他看谁不爽,都是用这么没礼貌的称呼。   “是啦是啦。”她语气也冲,不过没多计较,“我觉得他们这样好奇怪,一个喜欢得不得了,另一个……我觉得,他们两个肯定都不开心。我最奇怪了,居然会觉得他有点可怜。”   周易压着她的脑袋,俯至她耳边,嗓音里噙着笑,“你连他们两个的心理都没分析明白,就着急忙慌地顺便把自己都感动到了?傻不傻!”   “我哪有!”戴殳在膝上侧过头,盯着周易近在咫尺的眼,大概是夜色太黑,周易的眼睛亮得让她心虚,“好吧,可能是有点。”   她霍然抬起头,怒瞪他,“可我准备得那么久,还不是被你杀个片甲不留!说起来,你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那?”   “学长临时有事,当时他和我在一起,觉得我口才还行,就让我上了,算是忠人之托。”   这么……的原因,让她说什么好?而且,这厮的意思是,他都是临场发挥?   周易靠回长椅上,抱臂,“你真以为我今晚是往死里欺负你?”   “难道不是?”   “我怎么觉得我今晚说了一半的废话?逻辑不够清晰连贯,观点浮于表面,糟透了。”说着,他晏晏看她,“知道你今晚最触动人心的是什么?”   戴殳完全被牵着走,“什么?”   “受害者心理。尤其你深化了辩题,提到男权社会的女性地位。你在查强/奸率的时候,应该有看到关于印度的报道?”见她点头,他又道:“如果你能援引印度的例子,紧扣辩题,效果会更好。今天评委三女两男。”   “这跟评委有什么关系?”   “那个男的没教过你?”周易瞥她一眼,语气微冷,“辩论赛是比赛,比辩论要功利,追求的是赢的结果。后者是交流观点,最好的结果是让对方接受我方的观点,目的在于说服;而前者是要煽惑评委,因为评委决定辩赛输赢,煽是煽动情绪,惑是迷惑思维。这两点,你都做得很好,如果今晚把你放到正方四辩,做最后的结辩,赢的就可能是你。“   “那你是怎么赢的?”不是还拿了最佳辩手?   “因为我开始就反驳了你们的论证方式和论点,抬高了我这方,结尾又提到未成年人受侵害和性教育的问题,算新论点,升华主题。另外,我的场面话说得还不错,这也是在取悦评委。”   对此,戴殳只有三个字的评价:好冷静。   冷静在某些情况下,等于冷漠。   她坐不住了,扑到他身上,“提到未成年人,你怎么还可以这么冷静?你知道那部《熔炉》里那些小朋友有多惨有多绝望吗?”她的声音慢慢低下去,“进法学院后,我听到很多关于律师行业的负面说法,我反而更想当律师了,周易,这个世界上总有律师是在伸张正义的,你说是吗?”   尤其这场辩论,再次打开她的新世界。查资料的时候,她发现自己之前真的被保护得太好,这个世界真的很美好,也真的很险恶。   被问的人仅是拥住她,视线定在她脸上,一言不发。   “都跟你说了,别皱眉头!”戴殳气势汹汹地伸手至他眉间。   眉头稍松,周易的脸色还是轻松不起来,默了半晌,他问:“今晚的辩题,你觉得要不要报警?”   文不对题的一句话。   戴殳顶着困惑脸数秒,而后一巴掌拍在他胸前,“报啊,怎么能不报!这种人渣,怎么能让他逍遥法外!”   周易同样沉默数秒,他靠到椅背上,仰头,一条手臂搭在眼睛上,两边的嘴角就差挂上耳朵,肩膀一耸一耸的。   居然笑得极其开怀。   难得见到他这副样子,她不解,扯着他的面皮问:“你干嘛?间歇性癫痫?”   周易当然没癫痫,笑够了,他放下手臂,目光端凝,“你能整场辩论下来,是因为辩题戳中了你的情绪点,换言之,你今晚头脑一直在发热。那我问你,以后也有一个让你头脑发热的案子找上你,但你在取证过程中发现你的当事人并非被害人,你会怎么做?”   “啊?你的意思是……我要辩护的是坏人?那我就不辩护了嘛。”   “就像辩论赛有它取胜的规则,律师业也有行业规则,有些规则会让你觉得它和我一样 ‘冷静’,那么,你要怎么办?”   “啊?什么意思?”戴殳有点小崩溃,“为什么你今晚说的我都听不懂?”   她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那张脸依旧覆盖着懵懂无知的表情。   他看着看着,忍不住笑了。   算了,留着以后慢慢操心吧。   他转移话题:“还记得初三秋游,你欠我一件事?”   “呃?”话题怎么又转到这了?这么古老的事件,亏他还记着。   戴殳点点头。   周易掌心朝上,目光紧盯着她,“那答应我,不论以后你做什么,必须好好吃饭,尤其,要好好睡觉。”   戴殳没想到迟来的要求会是这个,一把拍在他的掌心上,发出清脆的“啪”的一声,“这有什么难的,我应下了。”   “记住了。”   “没问题!” 第75章 宝贝 ...   那晚在荷花池边的话, 戴殳始终没想太明白。又或者说,她压根想不到周易会把事情想得这么远。   她只记得他说的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还记得之后她躺在长椅上, 枕着他的腿睡着了。   当晚她回寝室,刚好碰到向羽然在跟姚巾帼转播辩论赛实况,后者只半开玩笑地对她说了一句:“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乖,别为我操心了。”   戴殳当然相信这话。   毕竟这位是高一起,就每天早五点起床,晚十点睡觉的人,高中三年基本过着住校生活, 三点一线。   在她眼里,姚巾帼和周易是一类人,目标清晰,意志力惊人得可怕。   可就是这样的人, 在选系的时候放弃了金融,选择了法学。和她的选了再说不一样, 选法学一定是其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思什么虑什么,她想她还是知道的,所以, 才会更加难过。   周易说她傻,可是知道一则几乎没有人知道的秘密,才不惊喜呢, 反而觉得沉甸甸的,就想做点什么,好缓解那份沉重感。   做了,做完了,那就这样吧。   倒是这场辩论赛,成为了戴殳大学生涯一个具有深远意义的转折点。   整体而言,T大的辩论氛围尚算不上浓厚,毕竟大学是个开放环境,选择繁多,且辩赛经历对于很多专业简历而言,不是加分项。   供不应求的原因让她在大二就加入了校辩队,开始随着师哥师姐南征北战。   辩论队里能坚持三四年的人不多,而她是少数坚持下来的,从一开始的经常一轮游到后来团队拿奖,个人拿最佳,她的进步肉眼可见。   大三下学期,她成为校队主力,那名学长还将法学院的新生考核交给了她。   熟稔后,她从专业角度出发,分析了大一那场校辩赛自己的表现,作为一辩,她不会定义,大局观也不强,总体青涩得可以。   而辩论赛到底对她有多大帮助?首先,人际关系方面就收获颇丰。   打辩论赛的过程中,她遇到了无数人,严谨的、幽默的、博学的……对她而言,每个人亦师亦友,都在助力她的成长。   至于辩论赛本身,要考察的太多,逻辑思辨力、语言表达力、反应力都是考察点,同时,辩赛前要查阅大量资料,包括不少专业论文,大量的跨专业阅读彻底治愈了她的概念死。甚至她还参加了好几场英语辩论赛,为此她早早报了T大特有的英语水平考试,先是I级,再是II级,都是一次过。对此,连周易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我这样算不算为了自己的兴趣竭尽全力?这么说起来,我也是有兴趣的人了?嗯,感觉很不错。”得知过II级考试的那天,戴殳开心得要命,和周易吃饭,一直叽叽呱呱说个不停。   坐在她对面的人反应则要平淡得多,就“嗯”了声。   她捧着下巴,八根手指惬意地在脸颊上点来点去,“唔,感觉又近了一点。”   “什么?”   离你啊,而且,我这只蜗牛的爬行速度好像越来越快了。   戴殳在心里这么说,怕他觉得自己在胡思乱想,随便一绉,“离 ‘四为’啊。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大一下学期思政课老师的座右铭,我觉得很适合我这种有志青年,就拿来当自己的座右铭了。”   当时他们在吃中饭,靠窗位置,大晴天,阳光通透,她脸上冒着光,看上去比阳光还要通透,周易看迷了眼,暗想,自己大概要食言了,这样的宝贝,他怎么可能让得出手。   ******   戴殳大三下学期的最后一次辩论赛在六月初结束,国际性比赛,她第一次当队长,带队拿到季军,成绩相当不俗。   这种重量级比赛,周易一般都会陪着她,不过,这回他好像有要事,没法来陪她。周易来接她的时候,她高兴坏了,扑到他身上,蹭了又蹭。   队友就站在旁边,这两年没少看他们秀恩爱,早就麻木,在周易这个叉院大神面前,也没什么起哄的余地,直接扔下她,一行人聚餐去了。   周易的心情似乎也相当好,端着她的下巴,大拇指在上头柔柔地抚,声音和平常相比,简直能掐出水来了,“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戴殳仰着脸,“什么日子啊?”   “你二十周岁的生日。”   她一愕,“那又怎样?”   她很少过生日的,当年温贵妃生她称得上九死一生,生日即母难日,知事后,在看到亲爹一年比一年难看的脸色,十岁她就自动宣布不过生日了。   知道她不过生日,周易也陪着她不过生日,算算,两人都有十年没过生日了。那只考拉公仔,还是他趁六一儿童节送她的。   “走吧。”   “为什么你这么高兴……”戴殳把脑袋伸到他面前,还没问完,就被他一把抱起,惹得她一声惊呼。   这两年,这厮是越来越习惯用抱孩子的抱法抱她,学校里不论,在他租住的公寓,那真是想抱就抱,抱着她敲程序,抱着她写论文,简直不能更随意,只要大爷他高兴。   可这是在大街上啊喂,他不嫌丢人,她嫌丢人。   戴殳小小挣扎了下,搂着他的脖子,两片唇贴着他的颈窝嘀咕:“你的车停在哪?”   周易的车是上学期买的,主因是校外活动变多,次因是当时他寝室的一个帝都土豪正低价转让四个圈的二手车,周易觉得没车不方便,最后以超低价买下那辆车,把车翻新后,就当作他在帝都的座驾。   “快到了。”   所幸周易这回没骗她,三分钟后,两人坐进车里,她问:“我们去哪吃?”   “先去聚餐,之后我带你去吃宵夜。”   戴殳一脸懵,“聚餐?聚什么餐?”   “嗯。不少人想见你。”   ******   到了之后,戴殳终于知道到底是什么人想见他。   周易在大三组了个团队,成员大多是T大叉院或计院的,去年下半年不知道开发出一款什么加密软件,总之在论坛都传开了,说是最后卖了个天文数字,T大人谓之传奇。   而今天她要见的,就是这个传奇团队。   帝都有名的高消费中餐厅,一推开包厢门,就是整齐划一、震耳欲聋的一声“嫂子好”,差点没把戴殳吓坏。   周易目光闪现笑意,他摸了下鼻子,“我刚才在车里说的听见了,记得过滤他们的话。”   戴殳长长地“哦”了一声,然后看着那一双双递出的手,还是震惊不已——目测领导接见外宾的规格,包厢两桌人,一半以上的人都伸手了。   她忍不住咬周易的耳朵,“他们……没事吧?”   “今天的兴致有点高。”话落,他一扫全场,“你们可以坐下了。”   有了这么一个奇葩的开场,戴殳连坐下都战战兢兢的。一群人东问西问,幸而最后在周易的眼神威慑下,稍稍安分,嚷嚷着点菜,鲍参翅肚,专拣贵的点。   “你们这是庆功吗?”她看出些许端倪,问周易。   后者言辞含糊,“算是。”   戴殳旁边坐着个半熟人,周易的高中室友孟然。   孟然趁着周易被人拉去谈事情的间隙,找她爆料:“嫂子,早就想和你道声谢了,今天才有这个机会。”   戴殳对“嫂子”这个称呼暂时免疫,问道:“道……什么谢?”   “就当年,我和张一卦那小子打赌周周会和谁在一起,我押的你,最后我赢了一个学期的早餐。”   她恍悟,原来周易说的打赌,还真的存在啊,于是呵呵一笑,拱拱手,“好说好说。”   孟然没想到她会是这么个回答,爽快人啊,立马热情地和她攀谈起来,包括揭露了周易五年的爽肤水史,以及那盒被她遗忘到九霄云外的清凉油,听说大一军训的时候,周易还用的那盒。   最后,孟然如是建议:“你怎么不给他打条红围巾啊,紫的也行,越骚气的颜色越好,我保证不管你什么手艺,周周肯定左三圈右三圈地捂个严实。我可跟你说,你家这位撩妹本事一流,还有大半年,切忌晚节不保,你得助力他释放两个信息,要么,他是弯的,要么,他有女朋友。一条骚包的围巾轻松搞定。”   戴殳托着腮想了下,摇头,“不行啊,听我高中室友说,这年头,男人抢男人的本事比女人抢男人的本事大多了。”   孟然正在喝可乐,一滴不剩,散射状喷向桌面,再看她时,眼神明显有所升华。   戴殳则是淡定地打量不远处,暗自评估起来,周易个高,身材好,穿大衣、围围巾,肯定帅惨。   这个建议,可行!   正想着,有人打完一盘游戏,开始喊:“这周周都来了,傅傅怎么还没来啊?”   “傅傅最近不是和他们院那个小萝莉正热乎嘛,说不准啊,分/身乏术。”   周易已经回来坐下,戴殳问他:“你们都是这么叫名字的吗?什么周周傅傅的,对了,这个傅傅谁啊?”   前者瞥眼她,没答。   身边的孟然故作神秘道:“这个傅傅啊……”结果被周易一道眼风拂过,顿时噤了声。   戴殳不解,“等下就会来的人,你们打什么哑谜啊。”   而她的预感完全正确。   因为数秒后,一道声音由远及近:“我说,你上辈子是麦芽糖本尊吧,怎么这么黏人!”   戴殳一怔,这个声音……   傅景白?   之后是一道颇为清脆活泼的女声,“嘻嘻,你是在变相地夸我甜吗?” 第76章 不吃 ...   包厢门被推开, 一男一女出现在众人面前。   正是傅景白和一妹子。   让戴殳大跌眼镜的是,刚才那道超可爱娃娃音的主人居然是个大长腿妹子,更让她吃惊的是, 长腿妹子的那张脸萝莉得不像话, 目测扮初中生都没问题。   傅景白则是一手插兜,还是高中时候不可一世的样子。   他们这桌已经满员,另一桌还有两个空位,傅景白没有立刻过去,视线往这桌扫来,在扫到周易后,轻嗤一声,正打算迈步, 没成想余光发挥作用,瞥见周易身旁坐着的那人后,大少爷脸色瞬变。   戴殳和他的目光对上,举起五只爪子挥了挥, 她对傅景白的记忆至今停留在高二暑假那句惊悚的“小姐姐”上,尴尬地露着几颗牙在那干笑。   周易握住她的爪子, 再把她的下巴端回来,然后示意服务员上菜。   一行人等这么久,终于等到秀恩爱的画面, 纷纷起哄,又是“诶”又是“噫”的。   这帮人中除了孟然,没人知道当年的纠葛, 一时间闹得不亦乐乎。   傅景白抿着唇,一言不发地往空位走去。   长腿妹子也早早注意到戴殳,毕竟一群大老爷们中,小女生还是相当显眼的,尤其还是个可爱的小女生。   她长腿一迈,沿路带起数声“萌妹子”。   萌妹子转眼到了戴殳跟前,两条手臂搭在她椅背上,笑得春暖花开:“嗨,我叫薛萌萌。你就是周学长的女朋友吧?果然闻名不如见面,之前就听孟学长说,周学长的女朋友长得超可爱的。”   一句话,惹得孟然再度“嘴喷”,妹子,说话要讲究技巧,坑人不要钱,但是要命啊,你没看见你旁边的周学长已经刮来十二级的眼风了吗?   戴殳嘿嘿笑,“我戴殳。我觉得你长得更可爱啊。”   萌妹子叹口气,“我也觉得自己挺可爱的,可怜有人不爱啊。”   啊?戴殳下意识地看了眼傅景白,这个有人……该不会是指那位吧?   全员到齐,不多时,第一道菜上来,贵死人不偿命的佛跳墙。   一桌十多人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小老大把两盅佛跳墙挪到一起,然后把一盅里的一整条海参挑出来,送进另一盅,再把承载了两条海参的炖盅推给了他们口中的嫂子,而后者枉顾在场这么多双眼睛,歪着脑袋蹭了下小老大的肩,表情别提多甜蜜。   全程流畅自然无比。   有人立马喊:“瞎了瞎了!”   还有人端起炖盅,含情脉脉地看向身侧,“宝贝儿,我喂你,来,让我看看你这张小嘴能张多大,啊——”   “死开!”   戴殳十分捧场地“噗嗤”一声,看来周易没说错,这群人今晚的兴致果然高。具体还见于佛跳墙之后,上桌的都是些下酒菜,啤酒也跟着上桌。   还有人劝戴殳喝酒的,周易给推了,“她不会喝。”   戴殳不由在心底“呵呵”,明明和你比,我是海量好吧。   那人试图变通:“那周周你吹一瓶,这事就算过去了。”   周易没推自己不会喝酒,甚至没推自己等下要开车,而是征询戴殳的意见:“能喝吗?”   “你说呢?”她笑眯眯地接,心里暗骂这厮阴险,反正无论回能不能,自己悍妇的形象势必要深入人心了。   周易把头转回去,微微一笑,回了九个字:“不好意思,女朋友不让。”   “……”   劝酒的那人还不及多说,另一桌陡然传来一道清朗的嗓音:“晚上迟到,这瓶本少爷先吹为敬。”   是傅景白,举起瓶子,仰着头,喉结上下滚动,一口气干了手里的那瓶啤酒。   看上去男人味极了。   他旁边的薛萌萌托着腮,星星眼看他。   包厢里的人皆不以为意。   傅景白在公司是大老大,周易是小老大,这两个老大纯粹按年龄排,除了年龄没得较劲,除了合作的时候称得上默契,私底下两人较劲的时候不少,尤其大老大扭着一股劲,而小老大一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可以说很宠溺了。要不是两人身边都有雌性,他们早就想歪了。   这会子,约莫又在较劲了。   众人正看热闹,这桌,孟然突然站了起来,握着开了瓶的啤酒,朗声道:“那我再吹为敬。”   有孟然带头,其他人也纷纷举瓶。   最后,周易被罚了两瓶矿泉水,嘉中出来的,两瓶矿泉水算什么,轻松完成任务。   玩闹间,下酒菜纷纷上桌,周易知道戴殳不爱吃这些,怕饿着她,单给她点了炒饭和甜点。   戴殳凑在他耳边低语:“包厢里又不只我一个女生,你也问问薛萌萌啊。”   周易睇她一眼,“我只负责照顾我女朋友。”   “……”好的,大爷。   酒过三巡,戴殳终于知道这帮人是在庆祝什么,原来是团队相继拿下三家公司,负责公司大数据库的安全维护,尤其今天签约的,巨型级别。   戴殳之前在辩论赛上碰到过大数据方面的辩题,不过,她对计算机只能说是粗通,一群人还在那讨论人脸识别技术的可能性,她更是听得云里雾里。   一番讨论下来,她就只看明白周易和傅景白的相处模式,一个负责笑、笑、笑,一个负责怼、掐、损。   所以,这两位少爷到底是怎么聚首的,不打不相识?   再后酒酣耳热,讨论已经进行不下去。   戴殳闻着包厢内冲天的酒气,扯扯周易的衣袖,“我去趟厕所。”   周易示意她去包厢的厕所。   “我刚看到有人进去。”   “快去快回,他们还有下半场,你回来我们就走。”   “OK!”   ******   戴殳内急,上完厕所,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不少,洗干净手,她从厕所出来,好巧不巧地碰见了从男厕出来的傅景白。   短暂的愣怔后,她再次举起尴尬的小爪子,“好巧,学长也来上厕所?”   傅景白盯着她,盯了略久,忽地扬了扬嘴角,连嗓音都带着笑,“记得高中有一回,你被我跟烦了,邀过我进女厕所。”   戴殳眼珠子骨碌碌地转,在回想,隐隐约约有印象,只是记忆不深。听傅景白提起高中,她莫名伤感,想周易那厮还没正正经经地跟她表过白,可傅景白两回当着全校师生的面跟她告白,堪称她整个高中生涯的浓墨和重彩了。   可是,没办法,她不喜欢他啊。   也不知道接什么,只好问:“学长现在是在P大?”   “嗯。”   “听说你女朋友也在P大……”   “她不是我女朋友。”傅景白直接打断她的话,“你说的,心里有人还去招惹别人,很渣。”   戴殳一懵,“这个看动机啊,不能一概而论的。”   傅景白垂下眼,漫不经心地“哦”了声。   气质沉静得不像话,甚至有些颓。   要不是亲眼所见,戴殳都不敢相信这是那个会追着自行车跑,会当众告白的傅少爷了。   这么说起来……   她瞠眼,突然凑近他,“学长,我问你,你觉得薛萌萌和我像不像?”   傅景白盯住她的脸,摇头,“你是你,她是他。”   “那,”戴殳支着下巴,“我听到你在包厢门口说她很黏人,你是觉得她可爱才让她黏的?”   她记得,傅景白可是很讨厌和女生打交道的,尤其是和爱慕他的女生,嫌后患无穷。   面前的人没有任何辩解,点点头。   她这才如释重负,拍拍他的肩,“那我就放心了。我要进去了,一起?”   “我抽根烟再进去。”   戴殳一惊,她之前从没见过傅景白抽烟。   “抽烟伤身啊。”要是周易抽,她肯定碎碎念到他从此见烟就怕,可对傅景白,她没有立场,于是没多说,挥挥手,“那我先进去了。”   走不过几步,转身,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糖扔过去,嘿嘿一笑,“这种糖好像有解酒效果的。”   傅景白稳稳接住,攥紧,目视她的身影消失。   正在发呆,一只手伸了过来,意欲掰开他的手掌。   他机敏地把糖收进裤兜,旋身,看到薛萌萌站在他身后,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我猜吧,这颗糖你肯定舍不得吃,放着也是过期,不如我替你吃了,反正我也喝了酒。不是说这糖解酒吗?”   傅景白目光一冷,“你听了多久?”   “公共场合,你们敢在这谈,还怕我听啊?”   傅景白莫名烦躁,他从另一只裤兜里掏出烟盒和打火机,熟练地敲出一根烟,侧头点着。   就是这份熟稔劲引得薛萌萌微微眯眼,她夺过烟盒,不会敲,就从中抽出一根,打火机还在他手里,她估计自己抢不来,干脆瞄准他手里的烟,见火星子就凑上去。   他没想到她会这么做,抢下她的烟头,嗓音严厉起来,“女孩子抽什么烟!”   薛萌萌抱臂靠在墙上,笑意款款,振振有词:“我想过了,抽烟致畸,搞不好还不孕不育,未免以后我们在生孩子的环节出问题,把责任都推你身上,干脆我也来尽一份力。”   一句话,两厢沉默。   末了,傅景白从牙缝中挤出四个字:“你有脸吗?”   “我有没有脸,摸摸看不就知道了?”薛萌萌耸耸肩,执起他闲着的那只手,往她脸上送,“怎样,摸到了吗?”   触手的皮肤让傅景白想到一个词:吹弹可破。   如触电一般,他闪速缩回手。   薛萌萌没再勉强,她重新靠回墙上,问他:“你不是经常算法输周学长吗?”   一听这话,本还有点颓的傅景白立刻炸毛,“什么经常?而且我那不叫输,是看他出钱少,那就得多出点力,脑力也是力!”   薛萌萌才懒得理这个傲娇,自顾自道:“我教你一个赢的办法。你们男人之间无非比两样,事业和女人,前面一个你比较悬,那你就比后面那个嘛。刚听到没,周学长的女朋友说我比她可爱……”   她还欲再说,傅景白直接反驳:“她最可爱。”   薛萌萌眼神一闪,默了片刻,问道:“所以,你就是喜欢谁,就觉得谁最可爱是吧?”   这一问,傅景白没答,或者说,是默认。   薛萌萌勾了勾唇,“行啊,那我就等着有一天,我变成你口里最可爱的!”   ******   戴殳进包厢,包厢里还是走之前的样子,酒气弥漫,好在里面打了冷气,不算太闷。   让她大吃一惊的是,原本清醒的周易居然靠着座椅,一条手臂横在额上,面色潮红,很难受的样子。   她忙坐到他身边,急了,“你怎么喝酒了啊?”明知道自己N杯倒的,这个N≤3,而且还是把啤酒倒红酒杯里。   周易没有多解释,轻声道:“我们走吧。”   走?戴殳想起他之前那句话,顿悟,这帮人兴致这么高,他们怎么可能走得掉?只能是有人身体不适。   不得不说,少年,你太机智了。   果然不出她所料,众人看到小老大这样,再听嫂子又是“过敏”又是“严重”地在那添油加醋,纷纷感叹娇弱,没辙,只好放行。   到包厢门口,正遇傅景白和薛萌萌进来。   傅景白看周易的手搂着戴殳的腰,整个人像吊在她身上,气不打一处来,对着戴殳就是一句:“谢谢你的糖。”   说完,他自己先愣住。   戴殳怕某人打翻醋坛子,哪敢交流,囫囵应了一句,赶紧闪人。   直到电梯里,她才把身上的人扶正,“在电梯了,你别压着我,重死了。”   周易喝得的确不多,不至于到走不动路的地步,不过他酒量差,加上酒气翻腾,而戴殳体温偏低,抱起来很是舒服,他借着酒意,干脆将她整个搂进怀里,贴着她的耳朵半真半假道:“腿软,走不动。”   呼。看在他是牺牲小我的份上,她忍了;他动手动脚,她还是忍了;在地下车库找到车,她忍不下去了,直接把他推进副驾座,再给他扣好安全带。   走去驾驶座坐好,戴殳从口袋里摸出糖,递到他嘴边,“解酒的。”   谁知周易撇过头,嘴里蹦出两个字:“不吃。”   那神情,那姿态,让她想到了表姐家那个五岁还需要哄的奶娃娃。   简直了。 第77章 求婚 ...   戴殳把糖剥了, 丢进自己嘴里,然后扳过周易的下巴,贴了上去。   察觉她的意图, 他死死守着牙关。   戴殳并未强攻, 这么多年了,自己好歹也算半个技术人员。   她一只手揽住他的脖子,四片唇更紧地贴在一起,湿润的气息慢慢游走,混合糖的甜味,轻轻撩拨着他的牙关。   酒醉的周易战斗力降到最低,很快失守,正打算化被动为主动, 下一秒,戴殳放开他,笑眯眯地问:“好吃吗?”   后者僵硬地点了下头。   “好吃啊,”她坐回去, 满意地吃完嘴里的那颗糖,这才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丢给他, 想想觉得不够,又掏出一颗丢过去,冲他眨眨眼, “好吃你就多吃点。”   周易抿着唇,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他这么直勾勾地看过来,戴殳忍不住捂住小心脏, 在心底“哇塞”了一声。   难怪周易说沈阿姨当年是看上了周叔叔的那张脸。   周易的脸随周叔叔,显年轻,他今天应该是去签约,穿了正装,然而就是严肃的正装都能被他穿出几分少年感,再把沈阿姨的美艳揉进去,啧,不得了。尤其他喝了酒,脸上浅浅的红,眼里薄薄的水,眉目分明,唇红肤白,嗷嗷嗷,简直妖孽啊。   戴殳原本还有一堆问题想问,现在……管他呢,临幸美人要紧。   可看他转眼又倒回座椅上,显然醉得很难受,她二话不说,俯身过去,剥开那两颗糖,捏着他的下巴丢进他嘴里,拍三拍他的脸,“小美人乖啊,大爷我这就带你回家。”   启动、挂挡、倒车,戴殳技术娴熟地完成一系列动作。   他们两个上学比较早,高三暑假想去考驾照,发现年龄不够,都是大学才拿到证件,她一般没什么驾驶机会,不过科二科三都是一次过,技术受到过教练的充分肯定——让人闻风丧胆女司机。   好在周易醉得不重,路上多有指点,两人还是有惊无险地回到他租住的公寓。   进门后,戴殳拎着周易去洗手,酒后这厮黏人至极,半抱半吊地拖着她,到公寓就更加放肆了,净把脑袋往她颈窝钻,鼻息滚烫,烫得她整个人都快烧起来。   从门口到浴室不到十米,她累得直喘气,嗔他:“你还可以更娇弱一点!”   他埋在她颈窝处,模糊地咕哝了一句,戴殳没听清,拿肩膀顶他,“既然还是清醒的,我去给你拿换洗衣服,你先洗澡。”   周易还是双手双脚缠着她,轻吮她颈部最娇嫩的肌理,嗓音微哑,“洗不动。”   “洗不动?意思是让我代劳喽?”戴殳清楚他这个龟毛鼻祖,每天再累都必须洗澡。   果然,缠着她的力道更大了,明显是乐意得不得了。   “想得美!叫你一声少爷,还真把我当丫鬟了!”她直接推他进淋浴间,再从他的衣柜里找到睡衣,翻到内裤时,她脸红了下,拿睡衣裹着手,随便抓了条包在睡衣里。   回到浴室,只见周易靠在淋浴间的玻璃门上,西装外套被他脱下随意地甩在脏衣篓里,他正在解白衬,闭着眼,动作带着几分慵懒。   戴殳小心脏扑通扑通的,捂着鼻子,暗暗嘱咐,鼻子啊鼻子,争气点,可千万不能落红啊。   不过酒醉后的周易实在风情无限,刚才在车里就可见一斑。   她把换洗衣物放在淋浴门的扶手上,“我把衣服放这了,你赶快洗。”   听到声音,周易睁眼睃来,没说话。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把他定义为“小美人”的缘故,戴殳居然觉得这双眼含着水,凝着露,勾魂得要命,不行了,腿软。   她赶紧遁走,想起楼下有一家药店,下楼去买了解酒药上来。   回来见外浴没有开门的趋势,她干脆也拿了衣柜里自己的睡衣,进周易卧室的內浴洗澡。   这厮还是相当守信的,为了给她创造便利的沐浴条件,当场选公寓,满足两个条件:一是离学校近,二是一室两卫。   她洗澡一贯慢,让她吃惊的是,她都洗好出来了,周易还没出来。   该不会是酒气加水汽,晕在浴室了吧?   戴殳心一跳,飞奔进外浴,定睛一看,周易还靠在玻璃门上,淋浴器的水花洒在他身上,而他没有丝毫动作。   她冲进淋浴间,都没顾忌水花,站他面前,轻拍他的脸,“周易?周易?”   正当她急得都打算给他做人工呼吸了,身前的人终于应了一声,他抬手捏了捏眉心,“我没事。”   他平时滴酒不沾,而今晚他兴致高,见他松口又肯喝了,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直接让上了红的,红酒后劲大,加上他喝得不算少,一时没缓过来。   “扶我出去。”   “哦。”戴殳被吓了一跳,现在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她关掉淋浴器,环住他的腰,走了几步,发现触感不对,一看,失声尖叫:“啊啊啊!要长针眼了!要长针眼了!”   她怎么能忘了,他在洗澡啊!刚才那一眼,该看到的,不该看到的,可都看到了。   她下意识地把脸往周易怀里钻,触感还是不对,硬邦邦是硬邦邦,可是怎么这么热呢,隐约还能闻着肉香?   视线触及那一片光裸的皮肤后,戴殳的脑袋彻底炸了。   大概嫌事情还搞得不够大,正在这时,周易俯身,在她耳边徐声问:“不是摸过?”   温热的气息拂在她耳廓处,带着些微酒气,好闻得犯规,她闻到都觉得要醉了,整只耳朵登时如火如荼地烧了起来。   虽说她经常来这洗澡,偶有留宿,两人亲亲摸摸的事件也不少,但不是没越雷池,也没过上没羞没臊的日子嘛。   尤其是他现在光、着、啊。   戴殳正欲落跑,被人由后一把抱住,身后的人嗓音低了一个八度,“你衣服都湿了,要不要脱下来?”   脱你妹!   “还能调戏小姑娘,看来精神头很好嘛,扶什么扶,你自己出来!”她瓮声瓮气地说完,使劲拨开腰间的两条手臂,跑了出去。   浴室里隐约响起笑声。   戴殳咬牙,想丢下他不管,哪里舍得,只好把解酒药和水一起拿到卧室。   还不及转身,一道身影再度覆了上来,搂住她的腰,唇线刷过她颈后皮肤,“怎么不换衣服?会着凉。”   你这么抱着我,我上哪去换衣服!   戴殳就差抓狂,忍了,回过身,把药塞进他嘴里,再把杯子递到他嘴边。   周易配合地垂下眼,戴殳看到,那两排睫毛长得让人想拿卷发器给他烫个卷,偏偏,他边喝水还边直直地瞅着她,目光说不出的热烈,她差点拿不稳杯子。   她隐约感觉到今晚的他有点不对劲,先别说在大街上就抱她,从包厢出来,他就黏她黏得不行,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今晚井喷了。   果然,喝完半杯水,他还是搂着她不放,把她的头发拨到左肩上,再度吻了下来。戴殳勉力一挣,声音也变得糯糯的,没什么底气,“我去换衣服。”   他贴着她的耳垂,轻轻地吮了一口,“不用了,反正要脱。”   脱什么?   还没反应过来,身下陡然一轻,她被人打横抱起。   戴殳愣住,他不是刚还走不动路吗?   周易脚步没平时稳,不过还是妥帖地把戴殳放到了床上。他一只手支在她耳侧,另一只手滑至她右颊,轻轻地摩挲,目光紧紧盯着她。   室内百叶窗已经被拉拢,全靠节能灯照明,光线并不大亮,她躺床上,对住他的眼,就觉得他的瞳仁深不见底,就像能吸纳光线的黑洞。   所以,黑洞还能吸魂魄的吗?被他这么盯着,她觉得魂都快没了,心脏“扑通扑通”地乱跳,撞得心口都疼。   这种感觉之前有过吗?   有过。   然而她和他在一起,一直心安多,心动少;今晚她真切地感受到他的侵略性,没想到那种心动的感觉,会怎么都压制不住。   她两只手揪紧身下的床单,不知道他接下去打算做什么,紧张地叫他:“周易……”   他的名字一直是她的定心丸。人生中大大小小的考试和比赛,但凡遇到问题,她第一个想到的总是他,在心底默念他的名字,仿佛就能获得某种力量。   “嗯?”他察觉她的不安,一只手伸至床上,与她十指紧扣,俯身蹭着她的鼻尖问:“还记得我刚才说今天是什么日子?”   戴殳答得很快,“我二十周岁的生日。”   “是,你二十周岁的生日。”   几个字,平淡如水,戴殳却觉得整个房间都暗了下来,因为面前的眼睛实在太亮,她想,所谓的灿如星辰也不过如此吧。   所以,二十周岁到底有什么玄机?   她记得今年的除夕也很不一样,他一整天都和她腻在一起,牵着她回嘉中,回实验中学,回小学,甚至回了幼儿园,还把小时候他们常去的地方都走了个遍。   就像人生轨迹成了一碟磁带,而他们在倒带。   那天他的话格外多,那天的亲吻也格外多。   最后,他送她回家,她走不动,不需她明示或暗示,他蹲在地上,安静地等着她跳到他背上。就是回到家后,他还是待在她的房间不肯走,直到零点的烟火刺破耳膜,才在她耳边重复那句新年快乐。   她清楚地感知到,那天他有多愉悦。   所以,她是真的很想问明白,二十周岁又怎么了?   然而,这句话戴殳没来得及问,周易的脸已经罩了下来。   落到她额上的吻带着安抚的意味,此时在她看来,反倒是挑诱的意味更多。   “戴殳……”他叫了她一声。   她并不知道回什么,无意识地回:“嗯……”   下一秒,左手手腕被他握住,她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环住了无名指。   质地沁凉,有金属质感。   戴殳心口不禁一跳,打开眼。   左手无名指上,比之前多了一枚精致的铂金戒指,正正好的尺寸。   她有点搞不清楚状况,傻乎乎地问:“这是,你送我的生日礼物?”这个礼物,好像有点贵。   “是。”他的视线牢牢地锁着她,忽然把左手攥着的东西递给她,说了四个字:“礼尚往来。”   戴殳的左手抖了一下,递到她掌心的,同样是戒指,而且这两只戒指……一、伙、的!   到这,她要是还不懂他是怎么个意思,就真是蠢货了。   什么礼尚往来!这厮根本就是在诱骗她帮他戴上戒指!   她缓了下,艰难地动了动唇,“你……这是求婚吗?”   “是,”周易微微弯唇,“也不是。”   “什么是也不是?”   “是,因为这是我在向你求婚。”一顿,“不是,因为之前那枚印章是定情信物,你已经求过婚,我没必要再求。”   那、也、算?戴殳皱眉,“哦,因为我求过婚了,所以你就这么敷衍地在床上跟我求婚?”   按向羽然的话来说就是,磕碜到了极点。   两人的关系走到今天,她也幻想过,周易会给她什么样的求婚,她甚至想过,凭他俩的关系,就是他拍拍她的肩,说我们结婚吧,然后,她也拍拍他的肩,说那就结吧,也挺好。   可今天他真这么敷衍了,她还是会觉得不爽,一生一次的求婚啊,怎么能这么磕碜?   “本来想带你去吃烤鸭,你说又贵又好吃的那家。”周易回。   戴殳乜斜着眼,“你是觉得喂饱了我,我会比较好说话?”   “不满意?是要鲜花?我观察过,小区有刚开的,我去摘;还是要下跪?这就跪。”   说完,作势单膝下跪。   戴殳听得差点晕过去,求婚用刚开的鲜花?那您老怎么还买戒指呢,用狗尾巴草给她编个草戒不就完了,绿色环保无污染,重点是,省钱!还有他那敷衍的样子,她才不稀罕他跪呢。   不禁嘟嘴,“不稀罕。”   “那你考虑好了没?”托起她的左手,周易敛了眼角眉梢的笑意,“它等急了。”   它?哪个它?分明是你吧!   她嘴嘟得更高,你就继续傲娇吧,我要是答应算我输!   某人还真就急了,比戒指还急,见她没有动作的意思,祭出杀招,黑魆魆的眼珠子对上她的,猝不及防地唱了出来:“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八个字,出自《从前慢》,他也就唱了这八个字。   可能是紧张了,跑调跑得不算远,也就跑到了北冰洋吧。   她的记忆则跑得更快,直接跑回到四年前,他用口琴给她吹《蜗牛》的晚上,她赌气说,谁要是给她唱这首歌,她就死心塌地、至死不渝地嫁给谁。   明明是句赌气的话,他居然当真了。   傻!   握着她的手已经夸张地开始分泌汗液,居然紧张成这样?   更傻!   戴殳心里又是甜又是酸,她一股脑地坐起,没再折腾他。   “好啦好啦,答应你答应你。”   戒指顺利地滑进他左手无名指,灯光下,两枚戒指光芒辉映。她把两只手放到一起,越看越好看,越看越喜欢。   她笑眯了眼,抬头,扣着他的下巴,“所以,你现在就是我的人了?”   周易左手穿进她发间,在她颈后停了下来,微微施力,将她的脑袋压近,眼神比刚才渗进了更多温柔的、亲昵的情绪,几欲让她晕眩。   “是。”   天雷勾地火,一下子就发展到了床上。   其实她刚才就已经预料到今晚可能会发生什么,现在不过是继续刚才还未完成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湿衣服被褪下来。   身下湿漉漉的,可是身上很热,她分不清那到底是水渍还是汗液。   进行到这步,戴殳知道已经太过,她闭着眼,没喝酒,脑子也晕乎乎的,她可以拒绝他的,她知道自己要是拒绝,他一定会收手。   可是她不想,她想到了他刚才的眼睛,然后,她不想。   脚踝被两只高温的手握住,她浑身止不住轻颤起来,本能地叫他:“周易……”   “嗯。”就是一个语气词,都让她听出他嗓音里的沙哑,哑得难以成调。   “别怕。”话落,他俯身过来,贴住她的唇,一只手搭在她肩上,柔柔地抚。   抚着抚着,她不颤了,而他……不动了?   戴殳难以置信,推他,“周易?”   竟然,毫无动静!   她瞪着天花板,内心的白眼一阵接一阵,第一次体会到无语望天是什么感觉。   所以,发展到这地步,她男朋友,呸,她未婚夫居然睡着了?   最重要的是,她裸着啊!   这是不是说明,对他而言,她一点吸引力都没有?   嘤嘤嘤,好想哭。   最终,在确认周易是真的睡着了后,戴殳万念俱灰,大喜日子,憋着没踹他,把他推下去,也懒得穿什么衣服了,跨坐在他身上,关了灯,再在他身边躺下,扯过空调被盖住两人。   一被子,一辈子啊。   她心口忽冷又忽热,躺了一会,情不自禁地抬起头,右手摸索到他的唇,倾身,在他的唇上轻轻一碰,左手则执起他的。   黑暗中,对戒闪着幽幽的清光。   她挨近两人的无名指,捧到嘴边,大大地么了一个,稍稍消气,对着身旁道:“看在你今天喝醉酒的份上。”说完,双臂伸出,捧住他的脑袋,甜腻腻地接了一句:“未婚夫,晚安。”   夜越黑越静。   久久,黑静的夜里钻出窸窣的动静。   周易拿被子裹住戴殳,将她搂进怀里。   怀里的人很软,很香,他经受不住诱惑,埋入她发间,两片唇凑近,在她的颈后落下一吻,又贪婪地反复在她□□的颈项和肩头徘徊。   到底怕失控,末了,他在她唇上重重地吮了一记,压下心火,将小小的她搂到心口的位置,紧紧贴着。   左手绕过她的身体,握住她的左手,十指交缠。   “未婚妻,晚安。”   他的小公主,他的宝贝。   晚安。 第78章 结局 ...   毕竟还是学生, 隔天,戴殳并没有把戒指戴学校显摆。   不过,当晚张年年打电话来找她散讲时, 她没有隐瞒, 报告了这一喜讯。   前者羡慕嫉妒恨,“我一直以为班长这种高端货,肯定要出国的,没想到啊,就这么被你绑牢了,这就是毕婚的意思嘛。”   “是啊。”尤其他在的姚班,志在培养专家,而非程序员, 总之每年各种国际交流,一个班选择出国深造的人数起码过半。   而他,留了下来。   张年年不由冷哼,“和班长比起来, 杨盛林简直就是个怂货。我前段时间不是说他被国家召唤,打算去捣鼓什么机密项目吗?这货打电话来, 支支吾吾的,听着就是想分,老娘二话不说, 先提了分手,第二天就把和另一男的合照传给他了,结果呢, 那怂货立刻屁颠屁颠地跑来说不分了。哼,就是欠抽。”   “呃,你上次不是说这个项目无限期吗?”为此,她还向周易求证过,她晓得杨盛林和他的关系有多铁,而且男生比较聊得来这些话题。都说了是机密项目,周易自然不了解内情,不过,项目无限期的可能是存在的。   “是啊,那又怎么样。他有志向有抱负,成熟了,我觉得很好啊。至于为了不让我等,所以要跟我分手,这一套还是省省吧。”张年年薄怒,“老娘这么年轻,又不是等不起。而且咱们女人的世界里就只有情情爱爱了?老娘以后还会有自己的事业,老娘自己给自己撑腰。”   戴殳笑嘻嘻地肉麻了一句:“你还有我,我给你撑腰。”   “哎哟,这话我爱听。”那头,张年年受用极了,继而感慨道:“殳啊,我突然想起来,算算,我们都十年了吧。医生那首歌很对头啊,十年之前,你不认识我,十年之后,我们是朋友——”   这头,戴殳“噗嗤”,初中、高中、大学各三年,四舍五入,可不是十年了嘛。   “好像是哦,那明年要不要来个十周年纪念日?”   “好啊好啊!正好纪念我们成为社会人士,携手翻开社会篇,嗯,寓意真真是极好的。就去实验中学怎么样?要是赶上校园十佳歌手比赛,我就上去献唱一首《友谊天长地久》。”   “……”张大小姐,你确定是献唱,不是去砸场子?   见她不说话,张年年继续说:“不是说友情是越长越浓,爱情是越长越淡吗?我觉得我宿舍一妹子说得很对,这话狗屁不通,感情啊,就得靠经营。这次杨盛林跟我提分手,说不准就是看我们快到七年之痒了,闹一闹,让感情热乎热乎。”   默了一阵,戴殳点评:“心态真好。”   不过,“七年之痒”四个字还是在戴殳的脑海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她罔顾向羽然的调侃,开始隔三差五地驻扎在周易的公寓。   周易对她突然的热情不解,戴殳示意他看她手上的戒指,“你现在提前步入社会,诱惑各种多,我得尽早让你适应,家里有个黄脸婆在等你。”   一个“家”字让周易微微失神,他笑问:“哪来的黄脸婆?”   戴殳站在书桌前,小脸严肃,“现在没有,以后也会有的。”   “以后也会有黄脸公。”   “才不呢。你这张小白脸本来就不容易老,再在外面勾搭勾搭年轻小姑娘,哼,肯定倍儿滋润。”   都什么跟什么?   周易无奈地摇摇头,垂眸,注视着她的脸。   年岁长了,戴殳的娃娃脸也开始凸显,和他出去,总有人叫她“小朋友”的,尤其不束发的时候,更显小,也更可爱。   自他大一请她寝室的人吃饭之后,最积极的是向羽然,举凡在学校撞见对戴殳有企图的,都会一一向他报告。   加入校辩队,她锋芒显露,觊觎她的人更多,观望他们分手的人也更多,要是可以,他倒真想把她打包揣在身边。   两只手搭在桌沿,他俯身与她对视:“光你一个就让我操心不完,我哪来的精力去勾搭年轻小姑娘?”   她嘟嘴,“我们就快到七年之痒了,听说很可怕的。”   他凑过去,叼住她的嘴,“傻。”   七年?   早过了。   ******   不过,这些戴殳想想也就过了。即将升大四,她没太多时间胡思乱想。   大三开始,身边人的方向都清晰起来。   文静和向羽然早早就在准备保研,而姚巾帼大二下就破格进入top所实习,其目标是要自己成立一家律师事务所,在帝都还是在嘉市,还未决定。   至于张年年,大二被口译吸引,觉得够炫酷,打算毕业后进军同传。   再至于高中毕业后就出了国,和她在MSN上时有联系的徐侑倩,精英姿态,想闯荡华尔街,更玄幻的是,她还和当年嘉中的另一名竞赛大牛徐信朝成了一对,一个玩转资本,一个专心科研,堪称神仙眷侣。   而她身边这位,更是了不得。   周易大学期间并没有继续竞赛之路,参加ACM之类的比赛,倒是连续三年组成“白帽子团队”,参加了三届全球最知名的黑客大赛。   这类比赛主要是找浏览器或系统的安全漏洞。   她初中就看见他在看什么网络安全的书或者论文,对这一情况倒不意外,不过,她还真不清楚,这厮高中就开始为国内一些大型网站找漏洞,听说赚了不少,也是不知道他哪来的时间。   目前他则是瞄准了网络安全市场,认为其潜在需求巨大,尤其针对企业大数据库的保护。   为此,她特地去查了什么叫“白帽子”和“黑帽子”,其实都是黑客,区别在于是否依靠技术非法牟利。   戴殳看过《黑客帝国》,觉得帅呆,试图怂恿周易,“你干嘛不继续当白帽子啊,我查过的,虽然白帽子收入不及黑帽子,顶级人才年入百万甚至千万都没问题啊。”   周易的回答是“有在做”。他们团队两项业务,一项是白帽子常做的,发现漏洞,提交漏洞,这是辅,另一项则是负责大数据库的安全维护,这是主。   “白帽子和黑帽子的界线是利益,不是每个人都能保证不越界。而且网络安全市场最缺的不是资金,而是人才,技术过硬的容易成为各大公司的目标,跳槽自己去带团队。一个稳定的团队,不能为别人卖命。”   戴殳坐他腿上,悠闲地晃着脚,还是不解,“你去维护人家的大数据库,还不是为别人卖命?”   周易耐心指点:“签约了,就是甲乙双方。另外,卖命的前提是有钱拿,那天你在包厢见到的,谁给他们发钱?”   好吧。她想了想,“那有人可以给他们更多的钱,他们不就跑了?而且你回嘉市,他们也会过来?”嘉市是大城市,不过肯定比不上一线的帝都。   “所以,我得让他们看到团队的前景,大数据这块,做的人还不多,我们算是领先的。他们手上持有的股份也会帮着拴住他们。至于回嘉市的问题,你都考虑到了,我考虑不到?”   就你厉害!   戴殳瘪嘴,“不过最近大数据这个概念是真的热得不得了,法学院的老师上课都有提到。上次听你说什么社交软件啦,支付平台啦,甚至拿的一个快递,都有信息泄露的风险,嗯,有点可怕。”   “一般而言,公司规模越大,目标越明显,换言之,泄密风险也越大,相应的,对数据库安全维护的投入越大。且正因为大数据的大体现在数量上,没有经过归类分析,反而比不上‘小数据’。”稍顿,“至于我们团队想做的,是防止全国性的信息泄露事件发生。”   “照你的意思,以后你们有可能和那些巨型公司合作喽?”   她想起来,他们不是才刚签下一家很大的公司吗?   “嗯,可能。只要做得够好。”   “好厉害。”戴殳听得双眼冒光,大三就有这个成绩是挺不可思议的,可她知道周易有多厉害,才不会怀疑这些信息的真实性呢。   她兴奋地问:“那你们刚签下的那一单能赚多少钱?”   “还挺多的。”周易弯了弯唇,“至少,娶你没问题了。”   “嘁。”戴殳喝着倒彩,唇线却是不听话地扬起。   身边人都这么厉害,戴殳委实不敢落后,首先就是追随寝室三人的脚步,报了司考。   这天,戴殳考完本学期,或许也是她大学的最后一门考试,刚从考场出来不久,她意外地接到了周唯的电话。   周唯简明扼要地说明他打这通电话的目的,听完后,戴殳懵了。   回寝室,只有向羽然坐在书桌前准备司考,其他两人都已经回去了。   “考得怎么样?”   “还好吧。”   向羽然打趣道:“哎呀,我的任务也完成了,回家喽。对了,你是不是打算连夜把自己打包送去周易的公寓?”   戴殳的确是这么打算的。   当晚,她洗完澡,刚出卧室,正遇周易擦着头发,从外浴出来。   “诶,你回来啦。”   她惊喜的眼神莫名让他愉悦,微抬下巴,示意她看餐桌,“烤鸭在桌上。”   戴殳更加惊喜,奔到餐桌边,果然是她指定的那家。还未表达欣慰之情,身后传来叮嘱声,“最多吃四分之一。”   戴殳吃烤鸭有个习惯,不喜欢包着吃,而喜欢蘸着酱料,光吃鸭肉。   “好嘞。”她坐下,冲他招招手,“吃四分之一要你监督啊,晚饭我没吃饱,目测吃完整只烤鸭没问题。”   周易睨她一眼,没辙,走去她身边坐下,戴殳大方地拿起一只鸭腿递给他,“赏你的。”   他没接,“吃过了。”   戴殳锲而不舍,把鸭腿送到他嘴边,“啊——”   见她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周易就着她的手,咬下一口。   戴殳这才笑眯眯地收回鸭腿,“有句话叫吃人的嘴软?好啦,下面你未婚妻要问你话了。周堂哥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他联系你了?”   问都不问是什么事,看来是他了。   她点点头,“对啊,他今天联系我了。话说,你是什么时候勾搭上周堂哥的?”   周易忽略她的措辞,“我知道他这几年一直在筹备自己的律所,和他聊过,他律所的业务涉及诉讼较多,适合你。毕业后你可以直接留在那,我也放心。律所今年刚起步,等你毕业,各方面也差不多稳定了。”   话毕,见她直勾勾地盯着他,他一笑,“怎么这么看我?”   因为你周到啊,周到得都有点可怕了。   戴殳摸上他的脸,唏嘘:“周易啊,别为我操心了,这么操心,容易老的。”   他抓下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碰,半边嘴角挑起,语速悠慢,“没事,你说的,年轻小姑娘能滋润我。”   戴殳在心底翻了个白眼,暗自嘀咕,我还想滋润呢,是谁不行来着。尤其这些天她频繁试探,有两次都被扒光了,某人就是不完成最后一步。   不是不行是什么?   越想越觉得对头,她怜惜道:“放心吧,周易,我不会嫌弃你的。这不是绝症,你积极配合治疗,有朝一日,一定能行的。”   她把“行”字咬得极重。   周易没和她的脑回路对接上,就当她在表演。   表演到最后,戴殳果然脑洞大开:“周易,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以后我见到周堂哥到底要叫哥还是姐夫呢?”   亲上加亲,称呼特别尴尬啊。   ******   大四变得前所未有的忙碌,有司考,有实习,还有毕设,为此,戴殳退位让贤,推掉了大部分的辩论赛。   司考成绩第一个出来,一个暑假的疯狂啃书还是有作用的,她过了,且不是低分飘过。   接下来,实习照旧,毕设也在进行中,导师很严格,从初稿到定稿,中间经历了数次修稿。   就在她打算结束实习,回学校参加答辩时,周爷爷意想不到地出现在戴家。   当时,她刚出卧室。   大二时,戴家在市里落户。新戴家和新周家距离不算近,但比之一个镇上一个市里的距离那是近得太多。   新戴家总体按照温贵妃的喜好进行装潢,主打梦幻风。   周爷爷一身黑,坐在梦幻风的客厅里,乍一看,颇有几分格格不入。陪着周爷爷的,还有周易。   她正巧赶上了现场直播。   周爷爷开门见山:“青鹤,我今天来,就是要问你,要周家怎么做,你才肯让小殳嫁到周家来?”   闻言,戴殳脚下差点打滑。   这什么情况?周爷爷带着周易,居然来谈的……是婚事?而且周爷爷那气势,和逼婚没差了。   她扒着墙,打算听亲爹是怎么个说法。   亲爹的声音还是一贯的沉稳冷静:“老爷子,您说的哪里话,这两个小的,我一直是很看好的。”   戴殳一噘嘴,才怪。   果然,下一秒,亲爹又发话了:“不过,凡事都讲究一个循序渐进,两个小的还没毕业,而且,阿殳才二十一岁,谈婚事是不是早了点?他们年轻人,总归爱玩一些,不想这么快定下来。”   “不早了,法律都说了,小殳可以嫁人了。”   戴殳懵了一下,明白过来,周爷爷指的是法定婚龄,女性二十周岁,而男性是……二十二周岁。   所以,周易还没到法定婚龄。   不出她所料,老爹立刻揪住了这点,“这,小易还没到法定婚龄吧?”   可谁知,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周爷爷紧接着道:“本来是没到的,前几天刚给他改了,现在已经到了。”   话落,客厅一片死寂。   戴殳听得差点再次打滑,啥情况,居然为了结婚改身份证?   没人说话,周爷爷就接着说,嗓音颇有迟暮之感,更显沉重,“阿虞病了,这回病得有些重,她最开心的就是能看到她最小的孙儿成家立业。现在,这个孙儿的业已经有苗头,就是家还没个着落。我今天来,就是求你们夫妻俩做件好事,让阿虞开心一回。”   她不知道这番话是不是周爷爷的苦肉计,她想,周爷爷总归不可能拿周奶奶的身体开玩笑。   所以,周奶奶又病了,而且,像是病重?   戴殳本就是憋不住的性子,正打算出去,始终安静坐在周爷爷身边的周易忽然开口,听嗓音,居然也沉得厉害,“叔叔,阿姨,请你们放心,我会对戴殳好,周家也会对戴殳好。”   一句话,并不煽情,甚至朴实得可以,然而,似曾相识。   戴殳一瞬间明了,或许对于周易而言,“对你好”三个字就相当于情人间最黏腻的那句“我爱你”。   他之前说过一次,这是第二次。   莫名的,她眼眶一涩。   而客厅里,首次没有着急刷存在感的亲娘终于站了出来,“老爷子,戴家很民主的,嫁不嫁的问题,别人说了都不算,就殳殳说了算!殳殳,在那站了这么久,也该出来表个态了?”   戴殳目瞪口呆。   没法,只好出去。   而她一出去,客厅四人的目光就跟探照灯似的,歘歘歘歘,齐齐探至她身上。   没等她坐下,周爷爷的逼问再至:“丫头,爷爷知道你是爽快人,爷爷就问一句——行,还是不行?”   行啊,怎么不行?   她和周易都私定终身了。   而她点头的结果是,半小时后,她和周易出现在了民政局,从私定终身走向了公证结婚。   也不知道是天太热还是太早的缘故,程序走得很快,不到半小时,热乎乎的结婚证已经送到了他们两人手里。   戴殳愣愣地盯着结婚证照,两人都穿白衬衫,周易的颜值气质都在线,不,应该是爆棚了,而她呆愣着一张脸,看上去就是个实打实的蠢货。   “婚礼,我会补给你。”出民政局后,周易如是说。   戴殳已经只会“哦”了。   周爷爷看着那两本证件,如释重负,“这下子,老婆子该开心了。”   戴殳分明看到,长辈的眼眶是湿润的。   周易牵起她的手,“走吧。”   走去哪里?   自然是去看周奶奶。   周爷爷对着其他人,一贯不爱用骗的,周奶奶是真的病了,而且病得很重。   戴殳万万没想到的是,来到据说是璞市医疗资源最好的医院,病房里,她见到的会是一屋子的人和安静地躺在床上、双目紧闭的周奶奶。   周爷爷见着满病房的人,似也感到吃惊,“你们这一个个的,往日里,东西南的,忙得都找不着北了,哼,今天怎么得空来看我们两个老的了?”   周易的大伯走上前,面色沉痛,语气亦是沉痛,“爸,妈她……”   周爷爷见着儿子这副样子就来气,觉得晦气,“她什么她?她好得很!”   然而,一个两个的对他这样,也罢了,满屋子的人都是这个表情这个语气,戴殳看到,周爷爷拿着结婚证的手明显开始发颤。   她忍不住捂住嘴,看周易,后者一脸凝重地冲着她摇摇头。   不会吧?   “老婆子?”周爷爷慢慢地趋近病床,而后十分惊人地跪在了地上,他又叫了一声,嗓音极轻,近乎呓语:“老婆子,你睁眼,睁眼看看啊,我把小易和小殳的结婚证带来了。你不是一直念叨着想看小易成家吗?我一直记着呢,你看,这是他们两个的结婚证。你睁眼看看,他们笑得多开心啊,跟两朵花似的,特别好看。”   周奶奶纹丝不动。   周爷爷干脆把结婚证塞周奶奶手里,继续念叨:“你看啊,你老说我跟老顽童似的,特别任性,你还不是一样?我忙里忙外,忙活了足足一天,才忙到这两本证,现在我把证都塞你手里了,你又不肯看了?”   病床上的人依旧毫无反应。   周爷爷笑着点了下周奶奶的鼻子,“淘气!你是不是还在计较当年我看上咱们班的班花,没看上你?我知道,这件事啊,你计较了大半辈子。”   他忽然压低嗓音,神秘兮兮道:“我偷偷告诉你,那也是我骗你的。”   长辈背对着她,戴殳不知道他的眼眶湿了没,但是,她听出了这话里的哽咽。   她所在的位置,能看到病床前的几人脸色都不大好看,周叔叔开口正欲说什么,被沈阿姨一个眼神制止。   或许,从周爷爷跪在床边开始,他的眼里已经没有他们这些儿啊孙啊的,只有周奶奶一个了吧。不然,他哪能当着他们这些人的面亲昵地点周奶奶的鼻子,还说这些话呢。   “从见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哪里还看得见其他人?你都不知道,你那时候有多可爱,尤其你生气的时候,眼睛瞪得大大的,连鼻子都会动,浑身上下冒着光。我啊,就不爱看你坐在课桌前,死气沉沉的,就知道背书写题目。你说我老骗你,欺负你,那是因为我觉得你可爱啊。你以为骗人不要工夫的哦。”   “可是有一句话我没有骗你,记得我们的婚礼吗?我在牧师面前说我愿意,无论是顺境或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都将毫无保留地爱你,对你忠诚直到永远。那句‘我愿意’,是真的愿意,没有骗你。”   “你是不是生气,觉得我一直在骗你?我答应你,从今天开始,再也不骗你,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什么都依着你,只要你现在睁开眼,好不好?”   戴殳眼里包着的泪就这么掉了下来,她把脸埋进周易胸前,不忍再看。她难以想象,一向嘻嘻哈哈的周爷爷是抱着怎样的心情说出这番话的。   就在她哭得不能自已的时候,病床上响起一道虚弱的嗓音,“你说真的?”   虽轻,虽弱,但确实是周奶奶的嗓音。   周爷爷聪明大半辈子,这一刻,在病床前呆成了木鸡。   戴殳也是懵怔,怎么回事?   还是周易的大伯上阵解疑:“爸,我刚才想对你说的是,妈已经脱离危险,才睡着,让您别这么大动静。”   周爷爷何许人也,哪能被这么骗过,顿时明白自己是被这帮大龄熊孩子给骗了。   而主谋,正是床上躺着的人。   “你骗了我无数次,我就骗你一次,不要紧吧?”   周爷爷脸上的表情跟快哭了没差,媳妇儿,你高兴就好,只是往后我这张老脸,是不用抬起来喽。   对着周奶奶不好发泄,只好对着儿啊孙啊的发泄,他发挥大家长的威严:“你们!全都给我出去跑圈!绕医院跑十圈,谁都不准偷懒!除了新婚那对!”   家令如山。   一波波的人出去了。   戴殳借此机会,对着周志民和沈荞叫了“爸”和“妈”。   沈荞轻拍她的脑袋,“Good job!”   周志民则是连说了两声“好”。   等病房接近清空,周易携着她到病床边。   戴殳的眼眶已经不红了,她眉眼弯弯地喊:“奶奶,您孙媳妇看您来啦。”   周易微微一笑,拍了下她的脑袋,“第一次,矜持点。”稍顿,“奶奶,孙儿带孙媳妇看您来了。”   周奶奶抚着结婚证,乐得眼角好几层褶子,“好,好。等奶奶出院了,给你们两个包大红包,比你们那几个哥的都大。”   因为周奶奶刚醒,精力不济,且旁边周爷爷先是被戏弄,再是被冷落,早就成锅底脸,他们两个没有久待,找个借口从医院出来了。   戴殳之前没来过璞市,觉得这座城市的天气是真好,蓝的天,白的云,明媚得让人想尖叫。   她边散步边和周易讨论:“周易,其实周奶奶不是想骗周爷爷,只是想知道她要是真的出什么事,周爷爷是个什么反应吧。”   “应该。”   “那你说周奶奶知道周爷爷是这么个反应,心里会不会很难过?”   她突然觉得很悲哀,原来世界上还有一种感情,叫心爱得起,身体爱不起。   “应该。”周易依旧是两个字的回答。   “那……”戴殳皱着眉头,想到了自己,她是个懒胚,体质还差,而周易作息规律,经常锻炼,那他们会不会……   见她安静下来,周易往身侧看去,果然,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用猜就知道她是在胡思乱想。正打算开口,眼前人影一闪,一只人形树袋熊已经挂到了他脖子上。   “周易,我舍不得你。”   一听声音带着哭腔,他头疼,“又怎么了?”   戴殳脑袋埋在他胸前,一开始还不肯说,后来憋不住,开口道:“周易,万一以后我出了什么事,我是说万一哦,你一定要好好的,不要想我,嗯……最好还是有一丢丢想我,一丢丢就行,反正你千万不能消极厌世,一定要过得很好很好。”   比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更好。这句话她没有说,太扎心。   周易的态度依旧平静,问她:“说完了?”   “说完了。”   “可以听我说了?”   “可以。”   周易把手往下移,抬起她的手,用小指勾住她的,低低地问:“还记得我答应过你,会一直和你在一起?”   戴殳低眼,看着缠在一起的小指,心头一动。   她怎么可能忘记,三岁那年,就因为这两根小指,在她眼里,周易变得比很多人都重要。   “可是……”   “别可是了。”他掐了把她的脸,“承诺过的,我一定会做到。另外,”周易嗓音无奈,“今天不准想些有的没的。”   “嗯?为什么?”   周易从口袋中取出两本结婚证,阳光下熠熠生辉。   对哦,大喜日子呢,她说什么丧气话。   落地璞市后,戴殳就接受了两人已经结婚的事实,她一指前方,问道:“周易,我们去铁塔那边,好不好?”   她好想叫,好想告诉全世界,她变成了已、婚、人、士!   在她面前,周易一如既往的好说话,“好。”   旁边就是一个小广场,开阔平坦,得到肯定的回复,戴殳二话不说,拉着周易就跑。   两人都穿着白衬衫,阳光下,白得近乎梦幻。   周易全程任由戴殳拖拽,毫无形象地在广场上狂奔。她的头发已经长至蝴蝶骨,狂奔时有不少扑打在他脸上,发香被阳光熏热,更加撩人。   直到跑不动了,戴殳才停下来。   她抱着周易的腰,剧烈喘息。   反观被抱的人,脸不红,气不喘,表情也是平淡如水。   “你怎么可以这么平静?”他们今天结婚了诶!   周易把她的脑袋按至胸口,嗓音比之前低了个八度,“要不要听听我的心跳?”   满满的诱惑意味。   而她贴着他胸口的那只耳朵,也的确听到一声快过一声的心跳。   这大概是她这辈子听过最好听的心跳声。   静静地听了数分钟,她一掌拍向他的胸口,“别这么快,好吵。”   这么高频率的跳动,她真怕他猝死。不过大喜日子,还是换个委婉的说法比较好。   霸道的语气,霸道的动作,周易照旧惯着,微微一笑,“好,那我让它跳慢点。”   等两人的心跳渐渐平复,戴殳抬起脑袋,问他:“对了,对戒你有带吗?”   周易从口袋里摸出一个丝绒盒子。   因为还在上学,对戒戴殳基本不戴,就帝都他的公寓,她偶尔会戴上过个眼瘾。而依她丢三落四的黑历史,她干脆把对戒交给周易保管。   戴殳笑眯眯地接过盒子,“就知道你周到,一定会带。”   打开,两枚戒指在盛丽的日光下折射出异彩,璀璨夺目。   戴殳示意周易先给她戴上戒指,后者从善如流,再后,她把戒指套进他的无名指。   两只手交握,她巧笑嫣然,声线俏皮,“周……先生,以后,就请多指教啦。”   似感染了她的笑,周易稀罕地露出一口白牙,眉眼间全是少年人的意气风发。   “周太太,也请,多指教。”   不知是阳光太亮还是他的笑太亮,戴殳不由自主地眯了下眼。   无数影像在眼前晃过,最后定格在了当下,她面前的这记笑、这张脸、这个人。   这个人,不但陪她长大,还会伴她到老。   她相信,他们会一直、一直在一起。   就像周爷爷和周奶奶一样。   真好。 正文完 第79章 姚巾帼番外(上) ...   (一)   “路上小心。”   姚巾帼关上车门, 站在原地目视车子消失,才转身往租住的公寓走。   上楼,刚掏出钥匙, 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透出的黄色暖光与昏暗的楼道形成鲜明对比,让姚巾帼微微一眯眼。   靳任斯站在门边,系着蓝色围裙,一言不发地侧过身,让她进来。   趿拉上拖鞋,姚巾帼正打算往里走,只听“嘭”的一声,大门被关上, 一股强力攫住她的手腕,再后,整个人被压在门上。   “是谁?”靳任斯紧贴着她,嗓音低沉。   姚巾帼清楚他问的是什么, 眉眼未动,回:“我老板。”   “他结婚了。”   “对, 结婚了。”   “你为什么坐他的车?”   “车子突然抛锚,下午和老板一起去见当事人,坐他的车回来。”   “你们一起吃的晚饭?”   “是。”   靳任斯默了半晌, 终于稍稍退开,姚巾帼直接从他腋下穿过,行经餐桌, 看到桌上的三菜一汤,眉心轻轻蹙起。   一桌饭菜几乎闻不到香气,说明已经冷透了。   这两年,除非她出差,但凡她回公寓,桌上都会有煮好的饭菜等着她;回来得早,饭菜尚有余香余温,回来得晚,就和今天一样,冷透的饭菜,香味散尽。   她不明白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少爷为她精研厨艺的目的何在,更不明白明明他对她的踪迹了如指掌,又何必做一桌的菜在公寓枯等她回来。   茶几上的烟灰缸里一叠棒棒糖的糖纸,目测超过五张,足以证明他等了有多久。   从衣柜里取出衣物,姚巾帼进浴室冲澡。不多时,小小的淋浴间挤进一个人。   和往常一样,她既没有闪避,也没有迎合。   靳任斯让她靠着身后的玻璃门,从她的额心开始亲吻。   一开始,她根本无法接受他的碰触,更别提接吻,且呈现出的是生理性的厌恶。他是用最无侵略性的姿态,半跪在地上,捧起她的脚亲吻,才一点一点打开她的身体。   知道她难以进入状态,他把大量的时间花在前戏上,直到她浑身火热,足以接受他。   这么去讨好一个女人,有生以来头一遭,也肯定是最后一遭。   从浴室到卧室,姚巾帼被急促的攻势逼得喘不过气,皮肤慢浮上一层晕色,她的眉眼本就生得极好,绯色晕染下,更是难以逼视,靳任斯心口轻颤,捞起她,在她的眉心印下一吻。   “妖精……”   喃喃低语惹得姚巾帼睫毛微颤。   两片唇从她的眉心游至唇角,先是轻柔的碎吻,再后舌尖一挑,挑开她的唇齿,长驱而入,勾住她的舌,力道明显变得野蛮。   或许是缺氧的缘故,意识和往常一样,逐渐开始游离。   一张床、两个人。   他们和世界上多数情侣一样,睡在一张床上,拥抱、亲吻、上床,做尽情侣间最亲昵的事。就比如此刻,两人大汗淋漓,他倒在她身上,手掐着她的腰,她搂住他的背,十根手指几乎陷进他的脊柱线。   赤/裸纠连的肉体,黏腻煽情的摩擦。   这种亲密,为爱情所独有。   所以有时候她也会困惑,他们两个是相爱的……吗?   一切结束,姚巾帼撑起身体,想要下床。   “快十一点,别工作了。”靳任斯不肯放她走,整个人罩下来,双手双脚缠紧她,“我们睡觉。”   知道他的犟脾气,姚巾帼没有挣扎,“我不去工作,你别压着我,闷。”   靳任斯翻到一侧,不忘把人圈进怀里,下巴贴着她发顶,右手在她腰间掐了两把。   这个女人最近瘦太多了。   他收紧手臂,压低声线无奈地问:“姚巾帼,你别这么拼命行不行?”   意料之中的没有回应。旧话重提,他也猜到她不大可能给什么反应。   把两人身上的被子拉高盖过肩,他拂开她脸上的碎发,在她眼皮上轻轻啄了一口,抬起头,越看,心窝越热,不由在她唇上亲了又亲,直到她皱眉才重新躺下。   “别人这么拼命,是没人可靠,你有我。”他一边说,一边把她的头捧到自己肩上,让她靠着。   逼近170cm的身高在他怀里就那么一小只,可见她有多瘦。   夜色清凉,连叹息都是清清凉凉的。   姚巾帼始终没有睁开眼,很累。   大四的时候,她现在的老板找上她。   老板是R大法学院毕业,那会律所刚成立不久。这位年轻老板向她开出了相当优渥的薪资条件,并承诺三年内,只要她的创收达到预期,就提她做合伙人。   她没有拒绝的余地。自己开律所,费时、费力,最重要的,费钱,不巧,她最缺的就是钱,创业本身要承担的风险之大,不言而喻。   目前三年之期将至,当年老板只说了“预期”,没说这个“期”在哪,意思很明白,全看他个人评断。尽管这几年她创收上百万,今年也拿下嘉市最大的一个并购案,还是怕没到“期”,为了表忠心,最近她逼自己转成了陀螺。   本打算和之前一样,等他睡着后她再去工作,可现下,她真的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   别人拼命,是没人可靠,而她,真的可以靠着他吗?   头痛欲裂。   拥着她的手臂温热而有力,第一次,姚巾帼没有挪开那条手臂,而是往他的肩窝处挪了挪脑袋。   好累。   她就靠一下。   就一下。   (二)   翌日,靳任斯醒得依旧很早,手臂处传来压力,整条手臂酸麻得厉害,他皱了下眉,而后难以置信地睁眼。   怀里蜷着一个人。长睫毛阖着,脸上红晕微微,小小的一只,不知道多惹人怜爱,挺翘的鼻尖贴着他肩头,呼出的气息滚热,热得他心口也开始发烫。   同居一年多,每天他醒来都是一人一床被子的格局,没有一次,她在他的怀里。   手臂发麻发痛,靳任斯没有撤回,怕惊扰她的好梦,良久,他情难自禁地倾身,两片唇贴在她额上,怕碰碎了她,不敢施力,稍一触及便离开。   也是这轻轻一触让他发现不对劲,用手背去探,果然,她在发烧。   他拍她的脸,“妖精?妖精?”   姚巾帼的睡眠一向浅,今天倒是睡得深,过了小半会才惺忪睁眼,身体罕有的酸软,她皱眉,“六点了?”强撑着坐起,光这一个动作就让她头晕目眩。   靳任斯按住她的肩,“你发烧了,今天不能上班。”   姚巾帼恍若未闻,拂开他的手,打算下床,双脚还没触地,就被一股蛮力狠狠压进床铺,他的鼻尖压着她的,唇角微翘,“乖乖躺着,不然我会用我的方式,让你下不了床。”   她眨眨眼,因为发烧,反应比平时要迟钝得多。   有那么一瞬间,中学时代的靳任斯和眼前这个靳任斯重叠在了一起,那个靳任斯就是这么对她说话的,总带着三分让她心跳加速的痞气。   见她老实,靳任斯直起身,去拿体温计,一量,38.5的高温,不由拧眉,“老实回答我,头痛吗?”   她点头。   他接着问下一个症状,一个接一个,她点头或摇头,难得的配合。   问得差不多,靳任斯从床头柜上捞起手机拨号,等那头接通后,他简单说明情况,撂下一句:“地址发你手机上,十分钟后我要见到你。”   随即挂断,发地址。   再后他转过身,语气是与刚才截然不同的温柔,“睡一会,我去熬粥。”   床上的小女人乖得不可思议,眼神恍带迷离,直勾勾地盯着他。   靳任斯没忍住,撩开她的额发,轻轻一吻,“想早点好起来,就乖乖睡觉。嗯?”   医生在十分钟内到了,其诊断的结果是,换季,风寒感冒,这是小碍,太操劳,免疫力下降,这是大碍。   “像校花这种一年撑到头不生病的,一生病,肯定如山倒。她平时不吃药,体内菌啊毒啊的抗药性比较弱,小感小冒的吃药很快能见好,不过这身体素质,该养养了。不然,迟早出大问题。”   赶走死党后,靳任斯的脑子里反复回荡着这番医嘱。   他在床沿坐下,床上的人还在睡,两条秀致的眉皱着,眼珠子在眼皮下滑动,显然睡得不好。   “妖精。”他叫醒她,“先起来吃点东西再睡。”   “几点了?我得去上班。”   这次,他没答,甚至没去扶,任她踉踉跄跄地往卫生间走,直到她因为体力不支软倒,才上前掐着她下巴威胁:“你这个女人能不能听话一次?病好之前乖乖在家休息,不然我立刻就让人去砸了那家破律所,随你信不信。”   她不争辩,就静静地看着他,靳任斯撑了十秒,没撑住,妥协:“至少等退烧。你不是提倡高效?这个样子,工作身体两头都高效不起来。”   姚巾帼也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没再逞强,任他抱她去洗漱,再回到床上,最后他拿来早餐——蒜蓉白菜、蒸蛋羹和一碗白粥。   “怎么?”见她迟迟不开动,他轻声问。   姚巾帼盯着三样东西,最后什么都没说,拿起勺子,挖了一口粥入嘴。她吃得很慢,吃了几勺,实在没什么胃口,两条眉再度皱了起来。   “菜不合口味?”她平时吃东西从来不挑,他是仔细反复观察后渐渐摸清她的喜好,这两样,是她爱吃的。   姚巾帼默了数秒,虚弱开口:“我想吃白腐乳和榨菜。”   白腐乳、榨菜……这什么东西?   衔着金汤勺出生的大少爷没吃过这样的风味食物,但见过,不由挑高眉,“不行。你生病,要多吃新鲜食材。”   她默默地舀了一口粥,面无表情地送进嘴里、吞咽,再面无表情地挖起一勺。   “好,我去买。”   这个回合,依旧是他输。   从楼下超市买来腐乳和榨菜,他顺道去附近她最爱的一家甜品店拿了几样甜点,拿了一样一起端到卧室时,她两只眼睛瓦亮,甜点盘子往哪移,她的视线跟着往那移,很是孩子气。   靳任斯抱臂倚在床头柜上,看着她小仓鼠一样,腮帮子不停地动,不由摇头。   还真是难得。   一整天,靳任斯都待在公寓办公,开视讯会议,有紧急的文件就让助理送。   刚开始她鼻塞,吃完药,喝了几杯热水后,鼻子稍通,开始流清涕,每回擤鼻涕的时候还都爱往他这边张望,动静小小的,像在极力减少存在感,可爱得要命。   到下午,她基本都在睡觉。因为是风寒感冒,发汗就好,他给她加了床被子,她估摸觉得热,反复地踢被子,她踢,他掖。她睡不安稳,他做事也一直不踏实。   三点多,她睡梦中模糊叫了句“冷”,见她在被窝里翻来覆去地折腾,他干脆把文件收拾好,换了睡衣,上床拥住她。   身边骤然多出一只大火炉,姚巾帼迷蒙醒来,头还晕乎,本能推他,嘴里胡乱地说:“会传染。”   “你乖乖睡,别管我。”   她推着推着,没了力气,再次睡过去。   靳任斯替两人掖好被子。   才十一月,他盖一床被子都嫌热,两床被子罩身上,很快捂出汗来,他依旧一动不动。   怀里的她如此乖巧,毫无防备的样子,他光是这么看着,都觉得是一种奢侈。   有火炉在,姚巾帼渐渐不再颤,只是依旧睡不安稳,又一次迷迷糊糊醒来,她下意识抓住身边的人,浑噩地要求:“背课文给我听。”   “嗯?”他以为自己听错。   “背课文。”   靳任斯一怔,“语文课文?”   “嗯,随便什么。”   确定她是让自己背课文,靳任斯嘴角一抽,不过看她眉心紧蹙,只能苦思冥想起来。他从小就是学渣,高中的时候为她发奋,也是理科比文科强,语英经常不及格。   她要他背,他乖得连手机都不敢用,想了半天,想到高考必背名篇《将进酒》。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靳任斯磕磕巴巴地开背。   哄孩子一般,这个方法居然真的有效,她的眉心逐渐舒展,呼吸亦开始变得规律。只是每每他停下,她又会醒转,提醒他继续。   可怜腹中没多少墨水的大少爷搜肠刮肚,愣是从《将进酒》背到《茅屋为秋风所破歌》再到《蜀道难》。   “连峰去天不盈尺,畏途巉岩不可攀……”到最后,他东拼一句,西凑一句,已经不知道自己背的是什么。   直到再搜刮不出什么墨水来,他挫败地停下,低眼一看,发现她已经睡得黒甜,半边嘴角甜美地翘起。   靳任斯暗自松了口气,闭眼贴近她,心底一声轻叹。   这女人到底有多要强?生病听课文应该是学生时代的传统,竟然连生病都记挂着学习。他是不是还得去把那些法条背熟,以备不时之需?   心疼的情绪潮涌一般,他含住她的耳垂轻轻一啜,“妖精,你再强,再要强,还是需要一个人照顾你,让我照顾你,好吗?”   熟睡的小女人毫无反应,就像童话里的公主睡在深爱的王子身边,如此踏实与安稳。 第80章 姚巾帼番外(中) ...   (三)   发烧事件之后, 靳任斯察觉两人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从她的眼神可见一斑,之前她看他总是冷的静的,只在床上, 他偶尔能见到她迷乱的神态。而现在, 他时不时能捕捉到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带着一丝探寻。   姚巾帼也知道自己不大对劲,究其因,主要她发现靳任斯对她太好,经过这么多年,高中那件事早就淡去,他承诺的弥补,只多不少。   那么他们现在这样, 算是什么状态?难道……就一辈子这样?她知道他的心意,而她自己的呢?   对于想不通的事,姚巾帼一贯的原则是,想通它。唯独这一件事, 她不敢想通。   日子照旧在过,工作依旧占据她大部分的精力。   这一天, 她接到一个案子,找上她的是一对父母。   她在所里目前还是一罐万金油,诉讼和非诉的案子都接, 不瞄准优质案源做,也没有固定向某个专业发展,这些她计划升任合伙人后再全盘打算。   这次的案件涉及到强/奸, 未立案。   委托人自与她见面就情绪激动,声称要告到那个人身败名裂。   父亲相对冷静,陈述了事情经过。简单概括,是大学一名副教授强/奸了他女儿,受害人目前承受了巨大的精神压力,对于这种斯文败类,他们必须告到底。   问到有无证据,以及受害人能否与她见面等问题,两人又是含糊其辞。   凭之前的经验,她认为事有蹊跷,光凭这对父母没有报案一条,就足够蹊跷,强/奸案一般是公诉案件,附带民事诉讼索要赔偿才会找律师。   “强/奸罪不比其他,隐蔽性强,且难以界定,我需要和你们女儿见面,取证也需要通过她。”   “你刚不是说了什么违背意志,什么使用威逼手段就构成强/奸吗?肯定是那个人渣用成绩胁迫我女儿,我女儿这么年轻漂亮,那个人渣三十多岁,又老又丑,我女儿怎么可能愿意?”   她不动如山,坚持要见一面,最后父亲松口,说要回去和女儿商量,之后杳无音讯。   五天后,律所召开合伙人会议,一致通过吸纳她成为新合伙人的决定。   “女神,恭喜恭喜。”会后,戴殳第一个过来恭喜她。   她莞尔,语带戏谑:“恭喜?以什么身份?朋友、同学、同事还是老板娘?”   戴殳打马虎眼,“前三个我认同,不过老板娘,那明明是我姐啊。”   “你老公在律所的份额有多少你不知道?而且他签了授权委托协议,让你在律所横行霸道,你还不是老板娘?”   “我哪有横行霸道?这几年我呕心沥血,可给律所挣了不少钱。”   戴殳也是入所后才知道周易是出资人之一。当年她在那厮面前频频提及女神创业的事,那厮怕她不肯安分待在周堂哥的律所,被人拐跑,防患于未然,还向周堂哥引荐了女神。她问过那个小心眼的,是不是真只有这个原因,他答,那个女的帮过我们,算是回报。   她不知道女神什么时候帮过他们,问那厮,那厮怎么都不肯透露,不过,引荐一事算他慧眼识珠。   姚巾帼瞅着戴殳一脸正气的小模样,不由轻笑,“真幸福啊。”   因为这次合伙人会议通过了几项大决定,加上年底法院会暂停立案,律所这几个月忙得昏天黑地,主任周唯宣布今晚来个庆祝会,获全员通过。   知道回去得晚,姚巾帼想及总在公寓傻等的那个人,内心有小小的冲动在鼓噪。   她要不要打电话让他别等她?   正出神,助理敲门,身后跟着一名访客。   访客是个年轻女孩,二十岁上下,看上去清秀乖巧。   问女孩上门的目的,一开始,其支支吾吾,眼神也不时闪避,经过耐心劝哄,她才撬出一点头绪,正是那位受害的女儿。   而她来,是为了不打官司。   姚巾帼微微挑眉,近距离观察,可以发现女孩脸色苍白,眼下有浓重阴影,嘴唇还起了皮,两只手放在膝盖上,正无意识地扯弄手上的帽子和口罩,看上去很是焦虑。   嘉市近几年空气质量堪忧,秋冬季戴口罩正常,不过今天是阴天,她手里的帽子又和其服装风格极其不搭,配上口罩,说是用来遮挡倒更让人信服些。   她倾身,带着一丝压迫,“你为什么不想告他?如果你父母陈述的是事实,那么,你就是……”   话未完,女孩突然提高嗓音打断,“不,不是,没有!这件事是我自愿的,我很敬重钱老师,他没有逼我,也没有伤害我,我是自愿的!”   “你目前的状态告诉我,你说的是违心话。”   “我没有!我说的都是真的!”女孩情绪更加激动,手指不断抠着帽檐,沉闷的刮蹭声令人毛骨悚然,“为什么所有人都要质疑我说的话?为什么所有人都不相信我?难道我就不能喜欢他吗?难道我喜欢他就是斯德哥尔摩?”   四个问题不但扎耳,还扎心。   姚巾帼怔了下,很快收起神情里的那丝茫然,“你能说完整斯德哥尔摩,应该清楚它的定义,那足以说明,潜意识里,你把自己定义为受害者。而受害者很难做到你口中的‘自愿’。”   女孩一懵,随即转为冰冷的麻木。倏地,像是有什么东西劈开了那层麻木,女孩声嘶力竭地哭了起来。   她没有安慰,而是等女孩渐渐止住哭后,走去坐到她身边,轻声道:“无论你做什么决定,先记住一个前提——你是受害者,你没错。”   正如当年,戴殳对她说了三个字,这三个字,足够她记一辈子。   女孩果然崩溃,边哭边说:“我没想到……我就是想发表一篇论文,他说要给我指导……还说他住的公寓有资料,说得很好听……他平时人很好的……我真的没想到……”   后来,女孩情绪稍稍稳定,话匣子一下子打开:“我不知道要怎么办,同学好像有知道的。现在走在学校里,别人一看我,我就觉得她们是在对我指指点点。他们肯定不会信我,他在学校风评很好的,他还威胁我不能把这件事说出去,不然我的期末考试甚至毕论都会受影响,而且就算事情捅出来,他也会一口咬定是我勾引他的。我手上没有证据,我的爸爸妈妈很爱我,可是,他们没有钱……”   提到父母,女孩的情绪再度失控,“肯定告不赢的,我们没有钱……”   姚巾帼听得心头一酸,又是没有钱,又是怕指指点点,又是这么多的无可奈何。   何其相似。   她起身,坐回原来的位置,“听我说,就算你手上没有体/液、毛发之类的证据,你跟着他回去,公寓楼或是电梯监控都是证据,碰到的路人也能成为证人;另外,你是被迫的,身上有任何损伤,别人留下的痕迹与自己制造的是不同的,这也是证据。包括你们之间的通讯记录,不要删除。这种事,有一就可能有二,不只是第二次,还可能是第二人,这么说,你明白吗?”   女孩显然被她的话震慑。   姚巾帼继续道:“近几年高校性丑闻频传,在舆论上,受害学生不再像以前一样被动。你现在要做的,是下决心,如果立案调查,你就是重要证人,态度绝对不能摇摆。至于钱的问题,你不用担心,我分文不收,而且会尽力帮你,就算不能把他送进监狱,至少也让他身败名裂。”   临走前,女孩似乎还存有顾虑,她没有咄咄相逼,这种事,当事人的态度最重要,她只提醒要注意通话录音以及去医院做个检查。   送走女孩后,她一改之前的精英姿态,筋疲力尽地摊在座位上,脑子循环播放与女孩之间的谈话。   最深刻的是这两句——难道我就不能喜欢他吗?难道我喜欢他就是斯德哥尔摩?   (四)   晚上的庆祝会闹到很晚,一行人吃完还去泡吧,除了戴殳被老公和儿子勾走,连妻管严老板也留了下来,她是主角,更没有走的理由。   回公寓将近十一点。   打开门,很意外,室内一片黑暗,清冷气扑面。开灯后,桌上没有饭菜,茶几上没有糖纸,公寓里没有靳任斯。   不正常。   他应该没有出差,但凡他出差都会提前告知她,叮嘱她规律作息;至于晚归,他也会打电话或发短信;总之这种情况,很不正常。   她下意识想喊,忍住了,她不是正希望他别等她吗?   进浴室洗了个战斗澡,一沾床,姚巾帼就疲惫阖眼。十二月初,没人先暖好床,床铺还是冷的。好在她今晚喝了点酒,借着酒意,她很快入睡。   再醒来是因为一股熟悉的酸胀感,身上负重难以负荷,她以为是“鬼压床”,迷蒙睁开眼才发现,是他。   似乎察觉她醒来,他更加恣意挞伐,深浅、轻重,为其所欲为。结束时,两人都是刚在暴风雨里走过一遭的状态,浑身汗湿。   他依旧压着她,一寸一寸轻啃她脖子,末了滑至她耳边,哑声咕哝:“妖精,可不可以对我好一点?”   就好一点,让他看上去不至于那么下贱。   姚巾帼沉默以对,默了半晌,也问了一个问题,一个她今天想了很久的问题:“靳任斯,你会不会很累?”   “什么?”他一怔。   “我们两个之间,好像都是你在推动。一开始,你为了让我摆脱纠缠,叫我做你女朋友,这样谁都不敢动我,我不答应,你说试用期三个月,不满意就退,当时我觉得你很烦,答应了。三个月后,你耍赖,说要加九个月凑满一年,也算给彼此留下美好的初恋印象,我答应了。上高中,你又说买一赠一,再多一年,我还是答应了。”   “可是一年后,我说不要分手,你没答应。”他埋在她颈子里,嗓音沉闷。   “是。”稍顿,“因为当时你爸来找过我。”   靳任斯猛然睁开眼,黑漆漆的夜色里,目光灼灼,“他和你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就和我讲了一个道理,我觉得很有道理。”   那个时候他们才高中,她没想到那位长辈这么看得起她;她更没想到,不讲理的儿子会有个这么讲理的父亲。   她的面前没被扔一百万,他的父亲也没有以势压人,而是跟她讲道理,穷与富的道理。说说他家有多富,再说说她家有多穷,而穷与富之间会产生什么矛盾?就比如,她不可能花数万买一个皮夹,数十万买一块手表,数百万买一辆车,数千万买一套别墅,靳任斯可能。   消费或投资的能力由经济基础决定,也受观念影响,一夜暴富的人可能一掷千金,但积少成多的,一般不可能。   她求稳,一夜暴富的可能性小,积少成多的可能性大。   这么一分析,穷与富的道理,通顺了。顺便,他的父亲还提了一下她家的情况,她爸是农民,她妈是农村教师,家里勉强脱贫。   对于家境,她从未自卑过,人都有劣根性,她当然羡慕过别人,但也仅此而已。   那天她明白了,真正的自卑感,并不产生于别人拿你和他作比的时候,而产生于你拿别人和自己作比的时候。   他的父亲不愧叱咤商场,从头到尾没提一个“分”字,反而是她沉不住气,提了要“分”。   事情经过这么多年,再经当事人陈述,已经分辨不出情绪,靳任斯心口依旧闷闷疼,“对不起——”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她到底有多骄傲。   “不需要的,今天我说出来,只是为了让你知道,之后会发生那件事,我也有错。”   阴天的夜,室内光线少得可怜,眼前的黑暗一层累一层,迭迭荡荡,姚巾帼觉得眼睛难受,闭起眼,“其实,就算不发生那件事,我们也不可能在一起。你应该不记得,但我记得,那晚你问得最多的问题是我怎么这么快又搭上一个。”   “别说了。”靳任斯俯身覆住她的唇,不想她再说下去。   在一起这么多年,对于高中那件事,他们一直心照不宣。他没敢和她说,那天他没有喝醉,只是借酒醉做了一直想做而不敢做的事,并且做尽做全。   他知道她不舒服,红的血、白的脸都说明她不舒服,甚至痛苦,可他刚看见她和其他男生模样亲密,他受不了。   当初她答应做他女朋友的时候,他有多满足,那个时候的他就有多恐慌。从什么都有到什么都没有,他唯一的念头是掠夺、竭尽全力掠夺。   “当年是我错怪你。”他话里含着难掩的歉意,哪怕知道没有用。   “也是我有错在先。和你在一起之后,我从未想过这段感情会长久,也就没有自觉要给你安全感,而你最需要的恰恰是安全感。”   那晚在酒店房间,他说的话大多不能入耳,比如说她会勾男人,说她左右逢源,当时她伤心得要命,现在听来,这正是他缺乏安全感的表现。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在此之前,他看到的应该只是她在打发一个向她告白的男生,两人之间有过拉扯罢了。   “妖精……”   “你先别说,听我说。”她放柔嗓音,“好吗?”   靳任斯唯有妥协沉默。   “这之后,高考前夕,我在篮球场,你找到我,问我可不可以给你一次机会,我说来场1V1,你守住三球,我就答应。这三个球,我玩命地想要投进,你怕我受伤,一直不敢防我太紧,也因此,第三个球你没有守住,而我的投篮命中率还不错,那个时候,我真以为自己赢定了。”   篮球场的规定是,投出的球若在达到抛物线最高点之前被拦截,不算干扰球,之后则算。   她没想到有个傻瓜会赶在最高点之前,起跳拦截,给了她一个“大火锅”。这应该探到了他身体素质的极限,最后他身体失衡,重重跌坐在地上的那刻,她的心猝不及防地颤了一下。   于是,她和之前一样,答应了。   到大学,她各种忙学业,而他兼顾学业的同时还要担家业,两人也不同校,就是这样,他们一周还能碰上几次。   共同点是他等她。他怎么等的,等了多久,不但戴殳提过,连文静和向羽然也提过。   他没再像初高中,爱耍无赖,爱黏着她,而是一个电话不打,就在寝室楼下随便找个地方等着,她多数时候都在寝室熄灯前半小时回寝,即便碰面,他们最多不过十来分钟的相处。他不敢放肆,光抱着她不撒手,就算亲她,最多就碰一下嘴唇。   就是这样,他还是满足得不行,问他为什么不打电话,他的回答有点小心酸,就四个字:怕惹你烦。   怕惹她烦,才乐意这么等她,一等就等到现在;他们也这么糊里糊涂在一起,直到现在。   至于她,似乎还是没被焐热,连他们同居,也是一桩刑事案促成。   她为当事人争取了最大的利益,顺便送了对方当事人三年有期徒刑,由此惹上麻烦——被人跟踪,收到奇怪包裹,最后则是遭围堵。   还是他及时现身救了她,之后也不知他走的什么路子,直接让那几个人后半生牢底坐穿。事情解决后,他给她安排了私人保镖,并且大摇大摆地搬了进来。   这大致就是两人这些年的感情线。   她对着他一点一点理顺,然后,话锋陡转,“你看到了,这么多年,都是你推着我们两个在走,我说得好听点是配合,说得难听点,就是逆来顺受。”   “妖精。”靳任斯心慌地叫,他有预感,接下来她说的话,自己绝对、绝对不会喜欢,他不知道怎么办,无措把脑袋埋进她胸口,贴着她的心脏,轻轻触吻。   “妖精,我只是想对你好,我只是……喜欢你。你不用喜欢我,我喜欢你就好。”   低低沉沉的声线听上去像要跌破地平线。   她的心也像被掐了一把,尖锐的疼。   “不用吗?刚才你不是让我对你好一点?”顿了顿,她缓缓道出下文,“靳任斯,我们都给对方几个月的时间,好好想一想,好不好?”   果然。   “不好,”他搂紧她,“我不答应。”   “我没有要分手,你不必担心我这几个月就找到下家,你知道的,我身边一直只有你。我刚说了,我是觉得这段感情无法长久,才给不了你安全感。我要花时间想清楚的,就是能不能长久的问题。如果我选择继续走下去,那我之前无论对你还是对这段感情都太敷衍,我必须想一想,到底要怎么走。”   “你……原谅我了吗?”   “我曾把一句话奉为座右铭——有些伤害是无法弥补的。”感受到他身体迅速一僵,姚巾帼在心底轻轻叹气,接着道:“当时我不知道,人比我想象中的要健忘得多,包括我自己;一个月前天大的事,很可能一个月后已经被另一件天大的事取代。或许,伤害都是可以弥补的吧,只是很多人没有这个意愿,或者,没有这个机会了。”   而他是有这个意愿,也有这个机会的。那她的意思是……   他倏地抬头,“你……”   “就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一定要我表态的话,对,我原谅你了。”   靳任斯脸上闪现不可思议的神情,他压低脑袋,贴住她的鼻尖,嗓音嘶哑地问:“是谁找过你?”   “难道必须得是谁跟我说了你的好话,我才会转变态度?我的耳根子没这么软。何况,就不能是因为我心胸开阔,不和你计较了?”   俏皮的话,俏皮的语气。   他的心跳剧烈加速。两人正常交往的那几年,这样的姚巾帼出现过;她甚至会跟他撒娇,拉着他的手,轻缓地一晃,他就恨不得把全世界的好东西都捧到她面前。   场景重现,一时间,他竟有点不知所措。   见他发懵,姚巾帼继续说:“不过你没猜错,今天的确有人找过我,说了一番……话,我必须好好想一想。”   她没提是什么人,没说是什么话,靳任斯就也没有问。   两人交往至今,从未这么开诚布公地交谈过,他不知道该喜还是忧,末了,问了他最挂心的那个问题:“那如果……你选择不继续呢?”   像是料到他会有此问,她答得很快:“我这个人比较慢热比较实际,感情需求也不强,对我来说,重新开始一段感情,麻烦、浪费时间。我只给自己两个选择,要么一个人,要么靳任斯。” 第81章 姚巾帼番外(下) ...   (五)   隔天, 靳任斯搬出了公寓,接下来的两个月,都没在公寓出现过。无论她是饭点回去还是晚归, 公寓里既没有灯光, 也没有饭菜,清冷得不食人间烟火。   她的厨艺还行,但口味早就被他养刁,尤其一个人吃饭,从准备食材到清洗餐具的整个过程,耗时耗力,还不如买饭回来,或是煮一碗方便面对付了事。   一周后, 她基本不会再在饭点回去,加上升合伙人后有太多要忙的,公寓彻底沦为酒店,功用基本就是洗澡和睡觉。   好在年前她很忙, 最上心的还要数那桩强/奸案。   女孩很勇敢,最终决定走诉讼途径, 没想到在立案侦查环节就受到阻力,公安机关坚称证据不足,无法提起公诉。   与此同时, 事件戏剧性地在发酵,两封关于指证教授性侵的匿名信被挂到网上,掀起轩然大波, 这名教授正是“钱老师”。   而在受到阻力后,女孩问她能不能自诉,尽管少有先例,她还是给了女孩肯定的答复。至少,本案符合自诉的三点范围——“有证据证明”、“公安机关不予追究”以及“侵害人身权利”。   经过争取,法院最终决定开庭审理此案,时间定在明年开春。   她问小女孩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勇敢,后者一脸甜蜜地回:“我在学校被人议论的时候,一名学长出面为我解了围,他说,我是受害者,不是罪犯,我并没有错,我……是清白的。所以,我想证明自己的清白。”   她又是一个恍然,原来如此,因为爱情。   大年二十八那天,姚巾帼回了农村老家。   一进门,自不必说,她那个作为人民教师的妈就开始叨念,说她瘦了,说她气色不佳,无微不至,最后又绕回到那个亘古不变的话题:“蝈蝈啊,过了年,你就25了,女人25岁就走下坡路,你心气也别那么高,遇到好的,就定下来吧,你看隔壁老张那孙子,都上小学了。”   她企图糊弄过去,结果,姚母又是神秘兮兮地问:“你高中那个男同学呢?说来体验农村生活的那个,你们现在还联系吗?”   没想妈会提到靳任斯,姚巾帼一怔,脑子里闪现那个为了博得她爸好感,在农田里被咬得一脚包的少年,心头浮上淡淡的甜和暖,她半真半假地答:“他有女朋友了。”   “你说什么?他有女朋友了?”个性沉默的姚父突然开金口,嗓音少见的严厉,“那他还信誓旦旦地在我面前承诺会对你好!”   姚巾帼脸色一变,“爸,您这话什么意思?”   姚父冷哼一声,不说话,姚母面有难色,经她催促还是坦白。   “那孩子这几年帮了我们家不少,又是捐建学校,给我们这些老师涨工资,又是教你爸做有机,逢年过节,你忙,亏他肯来看我们。这些,他都不让告诉你,我们都觉得这孩子实诚,索性由你们年轻人折腾去。往年小年他都会来看我和你爸,今年就只让人送了些补品,我觉得奇怪,才多问了一句,没想到……”   姚巾帼听到一半,已是呆若木鸡,好几次张嘴,都没能发出一个音节。   姚母还在劝:“蝈蝈啊,那个孩子一看就是富贵出身,和我们家原也不相配,平时他送的那些东西,我和你爸都没敢动,你找个机会替我们还回去吧。我和你爸啊,就指着你找个你喜欢也喜欢你的,知道吗?”   她浑噩地点点头。   整个春节,姚巾帼是飘着过的。   开春后,自诉案开庭审理。最终,这桩案件以副教授获三年有期徒刑结尾,在此之前,这位钱老师已经被处“开除党籍”及“撤销教师资格”。   案子一结束,又把手头的案子清了,姚巾帼向周唯请假,把攒了三年的年假一并请完。   戴殳问起来,她答了两个字:私事。   她没有立即去找靳任斯,而是每天睡到自然醒,闲暇时间不是靠纪录片打发就是看书,天气好的话,就出门跑个几千米。   懒怠、自在,也……冷清,仿佛可以看到她一个人的老境。   姚巾帼不禁对比有靳任斯之后的情形,他们两个除了运动方面的爱好相似,几乎没有交集。   她喜欢纪录片,而他喜欢动作或恐怖片,聒噪但刺激;她上网除了查找资料,顶多就是听歌,而他爱玩游戏,还会手把手教她玩,幼稚但有趣;她对小猫小狗敬而远之,他一个大男人,反而路遇一只萌宠就走不动路,搞笑但温馨。   原本她一个人的日子安静、寡淡、冷清,有了他,刺激、有趣、温馨,简而言之,就是有了人情味。   尤其这几年他接管公司,学会了充电,管理、心理类的书,不时会翻一翻,偶尔还会捧着《经济法》来讨教他。   这么一想,她想到了更多:他们有共同喜欢的NBA球星,能一起看季赛;他们都有锻炼的习惯,可以一起去晨练,偶尔还能来场1V1;心情不好或者压力大时,他带她去过电玩城,而她莫名喜欢这种发泄方式……   他们可以磨合,可以有越来越多的共同点,这样的未来,光是想,都让人暗含一丝期待。   想着想着,她惊觉,他已经渗透进她的生活,成了难以剥离的习惯。   她不是离不开他,而是不想离开他。   接到姚巾帼电话的时候,靳任斯正在外省的分公司开会。   在座的高管只看到原本还翘着二郎腿的小老板忽然正襟危坐,所有人跟着正襟危坐,惹得正在做汇报的分公司总经理心头一凛,怎么了这是?   下一秒,只见他们的小老板拿起手机,没留下只言片语,快步往会议室外走,助理跟了靳任斯几年,知道谁有本事让大魔王失控,迅速起身主持场面。   “妖精?”走出会议室,靳任斯立刻接起电话。   那头声音紧绷得跟将断之前的弦没差,姚巾帼心里一软,嗓音也一软,“你今晚有时间吗?我想好了,我们谈谈。”   想好了……   靳任斯垂在身侧的左手攥起,想见她,又怕见她,垂下眼,“我在外地分公司,这几天可能都回不去。”   “那行,等你回来,我们再谈。”   见她是要挂电话的意思,靳任斯微抿唇,低低一句:“妖精,我想你。”   “嗯,那就早点回来,我在……家等你。”   靳任斯,我也想你,很想很想。   (六)   挂断电话,姚巾帼从沙发上起身,在家里颓了太久,她打算出去走走。   换衣服时,看到梳妆台上一堆的护肤品和化妆品,从脸到脚,大大小小几十罐,都是他出差给她买的,她不懂保养,仗着年轻,出门最多涂个唇膏擦点隔离,会用的只几罐而已,他还是乐此不疲。还有衣柜里的衣服,不是有人送到家里让她挑,就是他出差一拎好几件,她工作都穿套装,基本没动过那些奢侈款,他依旧锲而不舍。   姚巾帼注视着全身镜里的自己,穿着臃肿的家居服,脂粉未施,这几天睡得还好,气色看着不错,但是,不够。   女为悦己者容,她有她喜欢也喜欢她的人,不应该是这个状态。   洗澡、抹护肤品、换连衣裙,再上网搜索,学着化了个淡妆,再看镜子,她浅浅一笑,这样的自己,他应该会喜欢吧。   记得高一的时候,她校服不离身,就有一回上图书馆穿了条裙子,他表现得跟巨婴没差,巴不得黏在她身上。   那时候的时光,是真惬意啊。   出门后,姚巾帼先去了她常光顾的那家甜品店,装修十分少女心,入眼皆是粉色,甜品偏清淡,各类甜品每天都是少量供应,在嘉市就两家,巧的是,一家在她的公寓附近,另一家则在律所附近。   不忙时,她一周能去个两三次,忙的话,比如这次,她已经一个多月没进店。   店长见她进来,目光骤亮。   姚巾帼扫了眼琳琅满目的橱柜,微微诧异,“这次新品好像多了不少?”几乎大半都是新品,尤其巧克力,占据了半壁江山。   “是啊,而且大部分都是巧克力。”每回她来,都是店长亲自招呼,“老板最近心情不大好,听说吃巧克力能让人心情愉悦,天气越来越冷,还可以提供热量,加上冬天/衣服厚,正好遮肥膘,所以新品卖得非常好。”   说着,店长取出一款蛋糕,这款蛋糕由七小……粒组成,都是适口大小的立方体,精致小巧,每粒上面还有时下流行的颜表情,各种卖萌,可爱爆表。   “这款熔岩蛋糕最受好评,姚小姐要不要来一个?”   她点点头,说出来估计没人信,这么少女心的甜品,恰恰是她的最爱;当初她会踏入这家店,粉嫩的装修是一大原因。   她端着熔岩蛋糕往惯常坐的靠窗位置走,刚坐下,一杯香醇黑咖正好送到。   店员笑着对她说:“希望姚小姐的心情能尽快好起来哦。”   姚巾帼一愕,“你看出我心情不好?”   “因为我们老板心情不好啊,姚小姐的心情可是直接关系到我们老板的心情。”店员语气俏皮。   她更懵,“你们老板……认识我?”   “对啊。”店员压低嗓音,“姚小姐,我是新来的,早就想一睹你的庐山真面目了,你比我想象的还要美诶,难怪把我们老板套得死死的。听店长说,我们老板开这家店,就是为了你呢,超浪漫dei!”   一个念头在脑子里电闪而过,她震惊地问:“他贵姓?”   “靳啊,很少见的姓,话说我们老板也是少见的英俊多金呢,和甜点师傅研究甜点的时候简直帅得让人合不拢腿。”话落,小店员捂了下嘴,“对了,姚小姐,这些话我是偷偷告诉你的,你可千万别跟店长说。我就是不忍心老板再为爱消得人憔悴了。呃,姚小姐?姚小姐?”   姚巾帼这才点头,“放心,我不会说的。”   店员走后,她呆坐在座位上,机械地往嘴里塞蛋糕,一口咬破酥脆的外皮,浓郁的巧克力登时如岩浆喷泻而出,口感丝滑,更让人惊喜的是,蛋糕是酒心的,些许酒味冲淡了巧克力甜腻的味道,味蕾顿时躁动不已。   是巧合吗?   分开这段时间,全世界都在为他说话。   她是真的没想到,他会为她开两家甜品店,连地理位置都如此贴心,就因为她曾提过她喜欢吃甜点。   离开甜品店,姚巾帼突然起念,叫了辆出租车,目的地——七中。   不是周末,也不是家长探视时间,姚巾帼没有进校,而是沿着铁栏杆,在阳光下懒洋洋地散步。   学校对面的小店大多还开着,她进了一家小吃店,打算买根热狗,边走边吃。   没想到老板娘一眼就认出了她,絮絮说道:“你们这对小年轻,我可忘不了,岁数还小,长得比电视里的明星还好。你男朋友细心哇,每次来都要叮嘱我,热狗要嫩一点的,豆腐脑少放点糖。有一回大冬天,晚上十点我们都要关门了,他跑进来说你肚子不舒服,要吃豆腐脑,我想着是女孩子那点事,好在有材料,就做了一碗让他带回去。年轻人哟,就是整天泡在蜜罐里。对了,今天他没跟你一起来啊?”   “他今天出差了。”   “哦,还在一起就好,真好。”   “是啊,真好。”她淡淡附和。   拿着豆腐脑和热狗出来,早春天,还有几分料峭的寒意,姚巾帼用吸管戳破塑料杯,吸了一口,甜甜暖暖的豆腐脑顿时暖了身体。   很像他。   到了熟悉的七中,连带往日的场景也变得清晰。   他看似粗心大意,和她在一起后,却处处都会考虑她的感受。   比如吃饭,他从来不会带她去高消费场所,豆腐脑加一根热狗的小吃、一个鸡蛋饼、一份凉面,他都能吃得很开心。   他说和她在一起,每天是节日,多亏他,她才了解到世界上有这么多她闻所未闻的节日。节日就要送礼,他送的小礼物从来都不贵,可能是一双毛巾袜,可能是少女心的发卡、发箍、头绳,全是粉色系。   她至今无法想象他一个大男生在精品店面对一堆粉色挑挑拣拣的情形。   最啼笑皆非的是有一回,他送了她一袋国外卫生巾,说是听说国内的荧光剂超标,用着对身体不好。   他还会陪她上图书馆。   她去图书馆通常一呆就是一天,而他本身是个坐不住的人,更不爱看书,那时候都是带一整摞的NBA杂志坐她旁边。杂志翻得快,他小半天就能翻完,翻完了,也不敢打扰她,就盯着她的侧脸看,一看又是大半天。看累了,才靠在桌子上,安静地睡觉。   那时候的阳光有多灿烂?   和她的心情一样灿烂。   那时候的靳任斯有多好看?   能让她心动的好看。   沿着铁栅栏绕圈,在某处,姚巾帼停下脚步。铁栅栏里,是七中的操场。   今天是周二,在他们那会,下午要开班会,所以都只有两三节课。规矩似乎没变,目前应该是放学时间,不少男生在操场打篮球。   其中一名男生表现抢眼,带球连续过人,逼近三分线后,突然一个后仰跳投,篮球在空中划出一道流畅的抛物线,最后空心命中!   她看着看着,不觉眯起眼。   少年张扬的样子都是相似的。   记得初中时,自己也遇到过这么一个少年,张狂恣肆,带领七中初中部的篮球小将挑赢了高中部的大佬。最末的一个镜头是,他帅气地吊在篮球架上,当着全校师生的面,举起手,比出一支枪,对准她。   中二到极点,也耀眼到极点;是她见过对“少年不识愁滋味”最好的诠释。   所以,她喜欢上他,很喜欢很喜欢。所以,她知错,当年她到底太年轻,也太自私,轻易就提了分手。所以,在发生那件事后,她厌恶的不是他,而是在受侵害后,还喜欢他的那份心情。   喜欢他就是斯德哥尔摩,喜欢他就是看不清差距,她的自尊心不允许,所以,她逼着自己不要喜欢。   可是喜欢的感情又怎么压抑得了?   何况,他对她这么好、这么好。用心,大凡走心,她再装聋作哑,也知道他对她到底有多好。   还好她心软过,在篮球场上,在听到戴殳的那句“爱能凌迟”后,在他耍赖要搬进公寓保护她时,她都心软过。也还好,这么多年,他坚持了下来。   一路走走逛逛,回到家已是华灯初上。   打开门,门内透出一线黄光,门越开越大,光面也越来越敞,与她一尺距离的地方站着一个人,系着蓝色围裙,见到她,目色瞬亮。   “你不是说要几天后才能回来?”她微感讶异。   听到你说要在家等我,我怎么可能还坐得住?   这句话,靳任斯没说,而是自带怨夫气质地回了句:“你说过,会在家等我。”   姚巾帼一愣,原来是这句话把他勾回来了。她微微一笑,随手关上门,上前,缓缓伸臂拥住他,就好像两人没有分开这几个月,“对不起,没有第一时间让你看到我。别生气了,好吗?”   哄小孩的语气,偏偏大少爷就吃这套。   “我没有生气。”靳任斯埋进她发里,轻嗅她的发香,从很早开始,这股味道就能让他心神安定,他小心翼翼地问:“妖精,你想清楚了吗?”   “嗯,想清楚了。要是知道你这么早回来,我应该在民政局门口等你。”   话音刚落,她脚下一轻,整个人被摁在门上,随即,两片唇气势凶狠地压了下来。   等两人皆是气喘吁吁,她倚在他肩上,盯着客厅那盏暖黄色的吊灯,轻眯起眼,笑了。   万家灯火,有她一盏,这就够了。   (七)   六年后,某天,靳家书房。   靳尧小盆友正坐在他专属的小书桌前,捧着《成语大全》在背“一”字打头的成语,背着背着,他忽然起身,乐颠颠地跑到自己的粑粑面前,仰着小脑袋,天真无邪地要求:“粑粑,请说出一个‘一’字开头的成语。”   靳尧小盆友非常清楚自己的粑粑是学渣,让他没想到的是,他的学渣粑粑竟然连“一五一十”这种低难度的都说不出来,一怔后,报出一个:“一见钟情。”   一见钟情?这个成语他好像没看到过诶。   他皱着小眉头,再度认认真真地把“一”字头成语从头到尾浏览了一遍,发现的确没有。他重新抬起脸,神情严肃,“《成语大全》里没有‘一见钟情’。”   靳任斯正在敲邮件,闻言眉梢一挑,“谁说《成语大全》没的就不是成语了?”   这话好像有道理哦,麻麻说过,存在即合理。   靳尧小盆友遂昂着小脑袋,据理力争,“麻麻说,成语都有典故或故事,粑粑,那你说说一见钟情的典故或者故事。”   “你以为没有?”靳任斯连嘴角都挑了起来,“听好了,典故就是,当年,我对你妈妈一见钟情。怎样,是不是很经典?”   提到自己最喜欢的妈妈,靳尧小盆友虚心求问:“粑粑,那一见钟情是什么意思?”   “一见钟情的意思……”   不就是心里一瞬间稀巴烂,脑子里冒出“世界上TM还有这号人物”的疑问,眼里从此只有她其他人都是渣?   可是,妖精说过,不能教坏儿子。   一时间,大眼瞪小眼。   最后,靳尧小盆友站在原地,盯着粑粑忧愁的脸,深为叹息,“粑粑,我觉得你要多读点书,人不能穷得只剩下钱了。”   冷不防被儿子灌了一盅鸡汤,靳任斯炸毛,正打算教训这个臭小子,没想到臭小子慢悠悠地来了一句:“你不知道我麻麻是谁吗?你敢动我一根汗毛试试?”   反了你!   靳任斯伸手就开始蹂/躏儿子俊秀的脸蛋,靳尧小盆友失声惨叫,吓得靳任斯一把捂住儿子的嘴,“小子,我老婆在睡觉,再叫一句试试?”   惨叫声顿时减弱为“唔唔”的抵抗声。   而躺在沙发上,因为怀孕变得十分嗜睡的姚巾帼听着两父子的动静,嘴角一弯。她翻了个身,靳任斯立刻察觉,放开儿子,转眼就来到沙发旁。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还是我们吵到你?”   “没有。”她摇头,“沙发上睡得不舒服,我想回房里睡。”   “好。”他抱起她,走至书房门口,不忘命令跟屁虫儿子:“不许跟来。”   靳尧小盆友噘了下嘴,奈何父命不可违,斟酌再三,还是乖乖地重新坐到小书桌前。   一路把她抱进卧室,靳任斯正要将怀里的人放到床上,不意她不肯放手。   “怎么了?”   “就是想对你说句话。”她微微一笑,攀着他的肩,贴在他耳边轻语:“靳任斯,我爱你。”   他给了她最圆满的爱情,始于一见钟情,终于一往而深;她亦从来都不后悔,这么多年兜兜转转,她的身边,始终只他一个人。   姚巾帼番外(完) 第82章 周易番外(上) ...   周易第一次见戴殳是在三岁。   他刚被爸妈从安市接回, 到家时,戴家三口正在他家做客。他站在爸身边,而她窝在温姨的怀里, 好梦正酣。   周易见过不少奶娃娃, 只是从来没见过这么玉雪可爱的,穿着蓬松的公主裙,脸小小的,鼻子小小的,嘴也小小的,他凑过去看的时候,她像是不舒服,轻轻地嘤咛了一声, 软绵绵的小奶音,可爱至极。   他的脑子里一下蹦出了表姐最舍不得撒手的那只洋娃娃。   对,他也看到了一只洋娃娃,活的。   一番热络之后, 两个爸爸被差去买食材,两个妈妈则进了厨房研究甜点, 留下他和洋娃娃在客厅。   洋娃娃靠在她的粉色蕾丝枕头上,两只手微微蜷着,脸上嫩生生的婴儿肥随着呼吸轻轻在动, 正睡得香甜。   周易盯着那团粉嫩的婴儿肥,盯着盯着,大概因为早上心情不好, 吃得不多,他突然觉得有点饿,并且,有越来越饿的趋势。   脸蛋不可以吃,那咬一口试试口感,总行吧?   他俯下身,凑近那团肉,先是拿鼻子嗅了嗅,香的;又伸舌舔了舔,甜的;香甜的味道诱得他食欲大开,坚定地张开嘴,“嗷”的一声,咬了下去。   原本酣睡中的洋娃娃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醒,打了个小激灵,懵懵懂懂睁开眼,嘴唇微张,大大的眼睛慢慢一眨,似乎还歪了下脑袋,显然犹在状况之外。   再后,痛觉神经起作用,不过洋娃娃的第一反应不是哭,而是发出“呜呜”的挣扎声,大意应该是……放开我的脸。   可是,他不想放开啊。他就咬了左半边脸,还有右边那团呢。   不想放开的后果很严重,活的洋娃娃,哭了。   总之最后的最后,洋娃娃扎进妈妈怀里,眼里包着两泡泪,小肩膀一抽一抽的,看上去好不可怜,他被压着脑袋道歉时,那张小脸还是红的,瑟缩地睇他一眼后,又立马把脑袋缩了回去,小肩膀继续一抽一抽的。   糯糯地说了一句:“没关系。”   他忍不住在心底长长地“嗷”了一声。   正是在这天,他知道了洋娃娃的名字叫戴殳,并且知道了这个洋娃娃住在他家隔壁。   至于那句“没关系”是真的没关系?显然不是。   一周后,两家再次聚餐。明明换她家做东道主,她依旧躲他,寸步不离地跟着温姨。   还是他手里的巧克力吸引了其注意。   “宝贝今年三岁了,可以吃一点,如果想吃的话,就去问哥哥要。”温姨在一旁鼓励她。   而她站在厨房门口,皱起两条小眉头,似在考量这句话的可行性,末了敌不过美食的诱惑,小短腿踯躅迈过来。   他那时心里不爽得厉害,之前围在他身边的人都巴不得凑他近点,好不容易碰上个有趣点的生物,她居然避他如避牛鬼蛇神,于是起了捉弄她的念头,问她:“想吃吗?”   犹豫再三,她巴巴看着巧克力,小脑袋几不可见地点了一下。   “我妈说,吃巧克力的都是我的朋友,是朋友,就不能生我的气,所以你想吃的话,也要像那天一样,亲我一下,那我就知道,你真的不生气了。”   他点了下自己的脸。   “我没有生气。而且,”两条小眉头再度皱起,声音依旧软糯糯的,“粑粑说,不能让人亲,也不能亲别人的。”   她的口齿比同龄要强,这句话,他算听明白了,耸耸肩,“那算了。你不肯亲,就是还生我的气。唉,这巧克力可是进口的,你知道什么叫进口吗?不知道啊?进口就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运过来,一般人吃不到的,可好吃了。”   他撕开巧克力的包装袋,把整板巧克力递到她鼻子底下,“你闻闻,是不是很香?”   “嗯……”小鼻子动了动,说话的时候,万分艰难地把鼻子挪开了。   内心许是经过一番天人交战,鱼儿最终还是上钩,她怯怯地和他打起商量:“那、那就亲一下,你可不可以不要告诉爸爸?还有妈妈,也不可以。”   说完,还瞥了眼厨房门口,见没人,才放心地转过头。   他滑下沙发,站到她面前,点点头,“我们是朋友,朋友要讲义气的,当然可以。”   做贼心虚的人行动力都比较强。   话音刚落,一股香甜的味道猝不及防地逼近。两人差不多高,她轻轻松松就碰到了他的……嘴。   “可以了吗?”嗓音奶声奶气,无辜又可爱。   活见鬼是什么感觉?大概就是他当时的感觉。   “你、你怎么可以亲我的嘴!”   面前的人微微仰着小脑袋,一脸不解,“粑粑麻麻亲亲,都是亲嘴巴的……那我们现在是朋友了吗?”   言下之意,我可以吃那板巧克力了吗?   他瞪大眼,末了轻哼一声,把巧克力递给她,原本这东西就是妈要他送给她的。刚才那些,都他扯的。   见她欢天喜地地接过巧克力,他盯住那两片粉嘟嘟的唇。   爷爷说,亲脸的是朋友,亲嘴的是老婆,她又不是他老婆,怎么可以亲他的嘴?   不过,她刚才贴上来的时候,触感软软的,热热的,还挺舒服。   算了,他就不和她计较了。   ******   此后,两家人聚餐、一起出行,他们两个自然而然地玩到一起。   他发现,洋娃娃除了爱睡了点,还挺聪明的。   比如他生日,有人送他一副百片拼图,他嫌没劲,一直放着。某天,洋娃娃被托在他家,看到他房间角落的拼图,很有兴趣的样子,他就拆了包装,让她试。   一开始,她拿着拼图翻来覆去地打量,没拼,等他上完厕所出来,就见妈蹲在她面前,他走近一看,地上的拼图已经拼了十几块。   几分钟的工夫,这样的进度,对于一个刚接触拼图的三岁孩子而言,是相当惊人的。   “小易,你好像遇上对手了。”妈如是评价。   可不,他的确遇上了对手。   最终,无人辅助的情况下,那副拼图在一小时内被拼了出来,上头十辆样式不同的车,他小时候爱车,送礼物的人显然有心,不过在他心底,这份礼物倒更像她送他的。   他把拼图装裱,作了他为数不算多的收藏之一。   之后,他们之间常有拼图比赛,他保持着全胜纪录,他们还一起拆装玩具,组合模型,每每看到她“你好厉害”的眼神,他就想,自己得一直厉害下去,这样她就会一直这么看着他。   她看着他的时候,他会觉得自己是真的厉害,比别人夸他的时候都要厉害,充分满足了他男子汉的虚荣心。   至于两人的关系发生质变,是因为一只狗。   那会,爸妈带他回安市看望爷爷奶奶,两天后回来,回来是下午,他去找她时,看到她一个人蹲在她家的狗屋前。   戴家养了一只通体雪白的萨摩耶,取名“小白”,他知道她很喜欢那只狗。   不过目前来看,狗似乎不见了。   “你蹲在这里干什么?”他上前问。   让他没想到的是,那张脸转过来,嵌在上面的眼睛红红的,鼻尖也红红的,见到他,委屈地抽噎了一声。   “小白不、不见了……粑粑麻麻找……找不到……不找了,我找、找不到……”她边哽咽边解释,红色的漂亮裙子拖在地上,沾了尘也不在意,可见有多伤心。   他看不得她哭,迅速对她的话进行分析求解,提议:“那我带你去找它。”   “真的吗?”问的时候,两只大眼睛和刚安上的灯泡一样亮。   “真的,你别哭了,好丑。”   大概知道“丑”不是个好字眼,前面还加了个“好”字,可见不能更丑,那张脸再次变得委屈,睫毛上沾着的一颗泪摇摇欲坠。   别是又打算哭了吧?   他把手插进兜里,脸上微微不自然,“也没有好丑啦,就一点点丑,所以你别哭了。走吧,再不走,天就要黑了。”   说完,他率先跨出几步。   “等、等一下,出去要跟粑粑麻麻说。”   他头也没回,“温姨一直在窗边看你,我们出去她看得到。而且我们就在小区找,都是认识的人。”   “哦……那你、你等等我。”软软的嗓音追着他。   啧,爷爷说的没错,女人就是麻烦。   不过他站在原地,等她跟上。   小短腿迈了几步,至他跟前,她伸手,“我们拉手,你好快。”   他忍不住在心底又“啧”了一声,到底还是不情不愿地伸出手,握住她的,那手很小只,比他的还小,软软的,滑滑的,手感也挺好,他就勉为其难地拉着吧。   这一找,就找到夕阳西下。   四条小短腿几乎踏遍了整个小区,结果一无所获。   最后是她结束了这场徒劳无获的搜寻,“我们回去吧,小白有可能回家了。”   回到家,小白自然没有回来。   她木木地站在狗屋前,红色裙子有点脏,上头的蝴蝶结耷拉着,也像是接受了小白不会再回来的事实。   他绞尽脑汁,想出一句:“还有很多小白,你可以再买一只小白。”   当时她并未反驳小白的独一无二,只是摇着脑袋,“不要了。”   小小的身体慢慢下蹲,“为什么会这样呢?它们为什么到最后都会不见呢?爷爷家里有一只老猫咪,也一下子就不见了,我不喜欢这样。为什么不能一直在一起呢?”   她明明没有哭,可他就是能感觉出那份伤心,他居然也觉得很难过,学她的样子,蹲到她身边,一句话脱口而出:“我不会一下子不见,我会一直和你在一起的。”   “真的吗?”她迟疑地侧过头。   他微赧,“当、当然是真的啊,我们是朋友嘛,朋友一生一起走,而且骗你又没有模型送,我干嘛要骗你?”   她歪着头想了老半天,像是想通了,终于笑开,“那我们拉钩钩。”   “幼稚。”   见她转眼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他皱下眉,还是把小指伸给了她。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变变就是猪八戒。”   他已经忘了那天的背景,就记得她露着糯米牙的笑,在他眼前,和那两只贴在一起的手一样,晃啊晃的,晃眼得要命。   勾完小指,她竖起肉乎乎的大拇指,贴住他的,花瓣唇翘起弧度,“说好了,一百年不许变。”   “嗯。”   像是怕他反悔,在他转身打算回家时,一只小胖手捉住了他右手的那根小指,轻轻地、恍带小心地摇了一下,“你不能反悔哦,我们要一直、一直在一起。”   “知道了,啰嗦。”   他并不知道的是,有些话一旦脱口,就是一辈子的事。事实上,那时候哪里有什么复杂的心思,只是看见小伙伴失落,下意识地安慰她罢了。   只有一点是肯定的——他从很小的时候就珍视她的情绪,明明戴叔和温姨都不陪她找了,他依旧陪着她做了一下午的无用功。   珍视比起重视,多的是独一无二的属性。   ******   再后,两人上幼儿园,在同一个班。   能和她从早待到晚,他还挺高兴,让他忧愁的是,她是真的很爱吃,比吃更喜欢的,是睡。   他不想承认,有很长一段时间,自己是这么记录时间的:   戴殳没拿正眼看他的第一天……   戴殳没拿正眼看他的第二天……   戴殳没拿正眼看他的第三天……   而比这件事更忧愁的,是他发现洋娃娃在班级里相当受欢迎,尤其班里那些男的,见了她,比见到玩具还要兴奋。   其中就有一个不长眼的,班级演小话剧那会,在看到她穿公主装后,争着抢着要当骑士,他会让那个男的得逞才怪。   没想到小话剧后,那个男的还不死心,趁她睡着的时候,亲了她的脸!   他二话不说,上前就是一顿暴揍。他在安市的时候就是小霸王,轻易不动手,一动手必下重手,那天被惹毛,直接把那人打成了猪头。   脑子里就一个念头:敢动我的洋娃娃,你小子活腻了!   后果无外乎批评教育,以及被爸妈用戒尺打了几下手心。   伤口是她处理的,一整瓶酒精倒在手心上,疼是疼了点,不过看她紧张的样子,他莫名觉得受用,本来想自己是男子汉,疼也得忍着,这下干脆不忍了,哇哇地乱叫。   她果然更紧张,就差掉眼泪了,捧着他两只手,不停地给他呼呼,呼几下,眼眶红红地问一句“痛不痛”。   他惬意得就差学爷爷翘二郎腿,觉得偶尔有这么一遭,也不错,至少,她拿正眼看他了。   最重要的事他也没忘,就是告诫她今后不能和任何男生玩亲亲,无论是她亲别人,还是别人亲她。   “书上说了,亲亲会有小宝宝,有小宝宝,你就要把好吃的好玩的都让出来给他。”他板着脸,一本正经。   “我知道啊,粑粑说了,不能亲的。”她一脸懵懂,“可是,上次我们亲亲了啊,所以,会有小宝宝跑出来吗?”   他更加一本正经:“书上还说了,不知者无罪,就是说,在不知道的情况下亲亲了,是不会有小宝宝的。现在你知道了,就不行了。”   “哦……”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算起来,这应该是他人生中的首次家庭教育,看来,成功了。   这一年,他们五岁,生活平静、偶尔有那么一点波折。   而所有的波折都聚在了六岁。   六岁那年,戴家到安市做客。   爷爷早年崇道,最嗜岐黄五术,他的名字就是他老人家的手笔,他老人家还有一个至交好友,是个“大师”,精通八卦。   看他们两个小的玩得好,两个老的不安分,给他们的前程各算了一卦,他的是大吉,而她的是凶相,那位“大师”更直言她可能活不过二十岁,他差点没扑上去和其拼命。   两人的姻缘,也就没有算下去。   在此之前,他一直对这些卦象命理嗤之以鼻,唯独给她算的这一卦,他一直印在脑子里。   尤其之后还发生她差点被抱走的事。   事情是他发现的。   那个男的是戴叔的朋友,他老早就注意到他,因为那个男的对她特别好,他经常逮到那个男的目光黏在她身上,那种目光,他觉得非常不舒服。   所以他告诉温姨,只要那个男的来戴家,一定要告诉他,他的说辞是喜欢这个叔叔,其实就是想玩盯梢。   那天就是温姨通知的他,他到戴家,正好看到那个男的背影,抱着她,疾步往小区外走。他追上去,那个男的解释天太热,想去前面的百货店给她买迷你电扇,解释完,径直走了。   大太阳下,他看到她靠在那个男的肩头,眼睛闭着。   不对劲。   她睡觉不喜欢光线,更何况是这么强烈的阳光,不该睡得这么熟。   他一路跟着,叫她:“戴殳!戴殳!”   见她不应,他扯那个男的裤腿,“叔叔,她好像睡着了,我们先带她回家吧。”   那个男的一开始还是一副笑脸,后来被他缠得烦了,一脚把他踢开。   大热天的中午,户外少有人影,他想跑回去找戴叔温姨,可不远处停着的一辆黑色轿车让他心生警觉,他记得车牌,是那个男的的车。   而其目标,根本不是百货店,正是那辆黑色轿车。   怎么办?   他唯一的念头是不能让那个男的靠近那辆车,无计可施之下,他冲上去对着那个男的又是咬,又是捶,最后干脆抱住腿,用了自己最不喜欢的方式——大吼“救命”。   “小子,你再叫,小心我宰了你。”   他自顾自扯开嗓音,“救命啊,有人要抱走我妹妹,还说要宰了我!救命啊!”   周围渐渐聚拢指指点点的群众,那个男的连甩数次大腿,没把他甩下来,也急了,揪住他的头发,把他掀在地上。   他爬起来,继续抱,继续吼。   最后她不知怎么的就醒来了,看到他灰头土脸,破天荒地嚎啕大哭起来,一边骂“坏叔叔”,一边挣扎着要下来。   庆幸当时出去买酒回来的戴叔正好经过,那个男的见没机会,迅速找了个借口溜走。   在他的坚持下,长辈带她去医院做了检查,检查结果是,的确服用了少量安眠药。   给她看诊的老医生还说了一句让他印象深刻的话:“小女娃体质弱,经不起折腾,你们这些做家长的,马虎不得啊。”   出来医院,他问温姨什么叫体质弱。   温姨注视着怀里已经陷入熟睡的她,突然握住她手,似玩笑又似认真地打了下自己的脸,“都是妈妈不懂事,可怜我的宝宝了。”   “说什么傻话。”一旁的戴叔眉心紧皱。   “本来就是嘛。”话落,温姨转身蹲在他面前,笑眯眯地问他:“易易,你喜不喜欢妹妹啊?”   他猝不及防,僵硬点头,“我们是朋友嘛。”   “那姨姨可以拜托你照顾妹妹吗?易易真的很聪明呢,刚才要不是易易在,妹妹说不定就被坏人抱走了。妹妹她要多吃饭,多运动,才能健健康康长大,她是姨姨的宝贝,姨姨不在她身边的时候,就会很担心她,要是有易易照顾他,姨姨肯定就不会担心了,所以,可以拜托你照顾她吗?”   这么多“妹妹”、“姨姨”和“易易”,他听明白了,毫不犹豫地点头:“当然,我和她是朋友,朋友要讲义气。”   大概是他严肃的脸色逗乐了面前的长辈,后者握住他一只手,与她垂下的那只小手一并裹在掌心里,“那我就把妹妹交给你了。不要轻易放开她的手哦。”   他郑重点头,手心里是和他拉过勾的那根小指,他紧紧地攥住。   而她仍然安静睡着,在大人的臂间,呼吸微微,更加显得伶仃,那个“大师”的话就那么突兀地冒了出来。   他第一次意识到,他心心念念的洋娃娃或许真的会消失不见,而他不想她消失。   长大的愿望瞬间变得迫切。   他是男子汉,温姨让他照顾她,他不能和今天一样,只能靠吼,只能靠大人的帮助,他要变强。   他想保护她。 第83章 周易番外(下) ...   这之后, 他去学武术,学网球,提高力量, 从小学开始, 他又开始练习长跑,提高耐力。   上小学后,他们还在同一个班,有大把的时间待在一起。   他发现了一件让他非常不爽的事——她会“欣赏”了,且都是对异性的欣赏。   二年级的时候,她喜欢《足球小子》里的大空翼,他很是不解,一个娘里娘气的小白脸, 有什么好喜欢的?   在周少爷的观念里,他自己放个屁都是man气冲天,除他以外的男生,统称为娘炮。他压根没有意识到, 论肤白貌美大长腿,自己绝对是个中翘楚。以至于后来他统领绿茵场, 被小伙伴誉为“神射手”,成功将她的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他仍旧没有意识到, 自己是误打误撞,走了曲线救国的道路。   四年级的时候,她某天跟他提了一句, 觉得隔壁班的班长成绩好,运动好,还很有绅士风度。   他在心里“呵呵”,又一个娘炮!   于是,奥数比赛,碾压;英语演讲比赛,碾压;跳高,碾压;百米跑,碾压。   什么都比不过他的娘炮叫成绩好,叫运动好?   那个时候,他还不懂这种泛着酸的心情叫做什么,就单纯地不想她把注意力分给其他任何男生。   直到初一,她表姐突然找上他,要他助攻去追堂哥。   条件是一张照片。   他应下了。   因为这张照片,某些潜意识从此钻出水面,成为意识——他想抱抱她,想亲亲她,以及,更多。   那段时间,他变了,她没变,照样没心没肺,不睡则已,一睡休眠;他只能竭力不去打破两人之间的平衡。   而这个节点又很快在初二被扭转:她来亲戚,晕倒在操场上,他看到她校裤上一大滩的血迹,有那么一瞬间,天旋地转。   后来听医务室老师说她“长大了”,他还没悟过来,是靠张年年提点,才明白这个“长大”的含义。   原来,是长大了。   当天放学回家,她第一次显露出女孩家的心思,教室里人都走光了,她还窝在座位上不肯回家,他没那么细腻,勾着她的书包带打算提她走。   要不是她脱下校服围在腰间,他还想不明白她到底怎么了。   最后她腰间的校服换成了他的。   一路上,他在前面走,她在后面跟。途经一家奶茶店,那会奶茶店还没遍地开花,对于学生党而言更是奢侈品,他知道她一直垂涎欲滴。   想起校医说的“要注意保暖”,他让她等一下,进去买了杯丝袜奶茶出来。   接奶茶时,她的表现堪称奇怪,动作扭捏,眼神闪躲,他瞥见她脸上的一小团红晕,暗想,应该是夕阳照的吧。   转念一想,不对,她是背光的。   那她这是……害羞?   此想法一冒头,周易向来高速运转的脑子瞬间当机,而后,一连串念头跟着冒了出来:也就是说,她真的在害羞?好、可爱……那他是不是也配合她,害羞一下?脸上热热的,难道他已经在害羞了?不可能,害羞是娘炮才会做的事,他怎么可能害羞呢?肯定是夕阳照的!   胡思乱想的后果是,接奶茶时,两人的指尖不经意相擦,她闪速缩回,同时刻,他心不在焉地抽回手,“咣当”一声,奶茶应声落地。   他瞪着那滩棕色液体,火速转身,“我再去买。”   她则是愣愣点头,俯身拾起奶茶杯,“我拿去扔掉。”   在店里等奶茶,他假作无意地把视线投向店外,不意她就站在垃圾桶旁,直直地望着他这个方向,被逮到偷觑的视线,又光速低头,光盯着自己的脚尖看。   那天也有夕阳,红彤彤的,很美。   照这个情节发展下去,或许,他们初中就会在一起。   可惜有人不让。   就在这之前,实验中学出了学生在厕所流产的事件,闹得很大,而他们两个还没早恋的引起了李简的注意,李简的注意直接关系到……戴叔的注意。   长辈语重心长,“小易,阿殳不比你,她心思不多,现阶段你们最重要的还是学习,我是希望至少高考前,你们能够专心学习。”   他听了吗?必须听,因为戴叔摆出的是父亲的姿态。   至于这个父亲爱他的女儿吗?答案是肯定的。   有件事他一直记在心底。   这件事发生在小学。   某天课间,戴叔突然出现在教室门口,当时她应该去了厕所,他从办公室交完作业本回来,正巧撞见长辈在往教室里张望。问起原因,原来戴叔收到一条诈骗短信,声称“你女儿在我手上”,他不放心,亲自赶来学校一探究竟。   这类诈骗短信在他们那会已经不稀罕,按理,戴叔不可能信,而他出现在学校,说明至少信了五分,这五分是什么在支撑?天下父母心。   之所以戴叔一直表现得不那么爱她,在他看来,两点原因。   一来,戴叔太爱温姨,爱到甚至不希望两人之间插进一个孩子,尤其在温姨把太多心力投到她身上的情况下。   二来,其脑子里残存着重男轻女的观念,“殳”字象征兵器,从取名就可以看出,戴叔希望这个女儿大展锋芒,偏偏她被娇宠长大,生性也不是争强好胜的主。   父爱在两者的夹缝间求生存,就显得仃瘦了。   他不想她和戴叔的父女情加剧恶化,答应了。而且,这个要求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专心学习”不代表“不能恋爱”。   让他烦躁的是,这之后,在他面前,她变得十分正常,不再像那天在奶茶店,会脸红,会对他目不转睛。   这种烦躁一直持续到高一,如果说初三的谢彦斌是让他心烦,高一的傅景白则是让他心累。   当众向她告白,并且穷追猛打,这都是他不可能会做的事;何况,她和那人性格相投,脑洞相投,她接受那人的早餐,为那人加油,甚至他不止一次看到,两人相谈甚欢。   在此之前,他所有的认知都建立在“她是他的”的基础上,也理所当然地在她背后掐掉那些碍眼的烂桃花,他忽略了一点,要是她喜欢上别人呢?   他可以推导出复杂的数学公式,却无法推导出“我喜欢你”是“你喜欢我”的充分条件。要是她不喜欢他,他难道还能绑着?   更何况前不久才刚发生她晕倒在军训场地的事,二十岁的坎,她还没跨过去,他的态度先发生逆转,转成“她高兴就好”。   至于他幼稚地和那人比这个,比那个,是出于害怕,是出于不自信,或者仅是为了让她看到他的心意,连他自己都分辨不清。   之后的数竞国赛,第一天比赛,一出考场,他已经知道自己和集训队无缘,同行的学长都不大信,因为几何和数论都是他强项。   他也觉得自己格局太小,在考场上,他代表的是嘉中,也是整个嘉省,挟带私人情绪,这是典型的拎不清。   从楠市回来,他的心情不无低落,以至于听到她约他,才会大喜过望。   第二天的事则充分验证了一点——希望有多大,失望有多大。   他记得那个寒假自己有多颓。   过年期间活动最多,约吃约玩,同学的,死党的,他都推了,连安市也没回,每天窝在家,刷题、琢磨算法,脑子够累,身体还不够累,就在跑步机上跑万米,直到精疲力竭,横在地上,只有出气的份。   他甚至在当时就盘算过以后。之前有K大教授找过他,问他有没有兴趣做科研,他婉拒了,倒在地上直喘气时,他忽然觉得做科研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比起创业,科研环境相对封闭与稳定,他能理所当然地疏远她,也不算埋没志趣。   他还想过出国,转念想及自己答应过她,要一直和她在一起,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在国内,而他在国外,要有个万一呢?   万一她喜欢的人对她不好,怎么办?万一她遇事找不到他,怎么办?万一……她想他,怎么办?   边想就边嘲,这么多年,喜怒系于一人身,绊手绊脚,自己也是栽得彻底。   要不是栽得彻底,也不会看到屏幕上她的号码就心痒难耐,更不会除夕夜屁颠屁颠地跑到她家楼下,听到一声“新年快乐”就心潮澎湃。   她怕他不对他好,他不对她好,还能对谁好?   从小开始,她皱下眉、叹口气,他都要揣摩半天。她常说他是她肚子里的蛔虫,这不过是因为心在哪里,眼就在哪里。   早在别人还左顾右盼的时候,他已目不转睛。   万万没想到的是,他们之间会因为那件事出现转机。   看到那个男的扯她衣服的那一瞬,他应该是动过杀机的。后天的教育教会他冷静与克制,那一瞬,支配他的只有本能。   也因此,之后他用了拳头说话,找到那三个人,一挑三,他赢,逼问出主使后,恶劣到跟杨盛林借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那个女的结结实实长一回记性。   因祸得福的是,他们在一起了。   在一起后,他看到她的更多面,热情的、害羞的、脆弱的,他们比当发小时更亲密,她也更完整、更可爱;她不知道,每回她闭着眼一脸甜蜜地把脸抻到他面前,他的心跳有多快。   然而,圆怕缺,满怕溢,越圆满,越害怕。   何况这段感情从来都是她在高位,占据主导。《蒲公英的约定》她唱过,她在什么心情下唱了这首歌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分清了没有。   在大礼堂,那人二次向她告白,算是导/火/索,在明知两人之间没有任何猫腻的情况下,他的情绪终于爆发。   而她的反应再次出乎他意料,她没有嫌弃他患得患失的作,而是选择了安抚,尽管是让人哭笑不得的安抚。后来的数学竞赛、喊楼时她“忘情”的尖叫,包括沙滩上的谈话揉在一起,就成了一颗定心丸。   那天和爷爷的那局棋,他老人家何尝不是提醒他过犹不及,要适当“舍得”。   但周家人的骨子里向来有“不舍得”的劣根性,爷爷对奶奶是,爸对妈是,他对她,也是。   大学期间,他骨子里的劣根性开始张扬,占有欲越来越膨胀,尤其看到她在辩赛上驾驭全场的风采,他每每都想把她从头包到脚。   她偶尔会抱怨别人家的男朋友都是公主抱女朋友的,只有他喜欢用婴儿抱。他不会告诉她,其中的一大原因是,婴儿的依赖性是最强的,这个姿势能让她最大程度地依赖于他,另一大原因,他巴不得她“抬不起头来”。   连让她进堂哥的律所,也只是他想知道她在做些什么,以及他能帮她些什么。   而他是什么时候彻底定下心的?   不是求婚的时候,甚至不是领证的时候,而是有一天她躺在床上,笑嘻嘻地问了他一个问题。   她问:“周易,今天年年问我怎么那么乐意被你管,还是从小管到大,你猜我是怎么回答的?”   他按照她的脑回路答:“因为爱情?”   “唔,算是吧。不过我当时不是这么回答的。”她趴在他身上,双肘支在他肩下,一脸得意地捧着脸,然后报出答案:“因为我知道你这么爱我,肯定是为了我好啊。”   这个答案,不但她觉得美,也让他尝到了她常挂在嘴上的“幸福”。   幸福是我在笑,你在闹。   最幸福是我给,你要;我对你的好,你原来知道。   这是我们的正正好。   周易番外(完) 第84章 全文完 ...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之照片   戴殳觉得自己和周易之间至今存留着一个未解之谜,严重影响了两人的信任。   那就是表姐曾提及的那张照片。这么多年,对于那坨人肉,她始终耿耿于怀。   不看清是谁的肉,她不甘心。   反正自两人在一起,她就没少进行威逼利诱,婚后尤甚。   有一回她甚至抱着电脑屏幕不撒手,宣称不看见照片就回娘家,还被这厮嘲笑:“你要抱也应该抱主机。”   直到两人婚后半年,她意外怀孕,某天窝在他怀里,宣称不看见照片就不生了,周易没辙,终于松口:“非看不可?”   “嗯,非看不可。”然后,她换上小可怜样,“医生说了,孕妇要保持心情愉快,如果郁结于心,长此以往……”   话未完,即被人小心翼翼地抱起,戴殳得意地躲在他怀里笑。   就知道。以她现在国宝级的待遇,就是皱个眉,周易都要哄半天,哪能让她“长此以往地郁结于心”。   输密码的时候,戴殳看他的手指在数字键盘上移动,忍不住哀嚎:“你别告诉我,是六位数字?”   那她这么多年就算一个个试过来,也能试对啊?   “嗯。难的不是密码,而是怎么找到这个文件夹。”   “不就是一般的隐藏加密?”   “具体你不用问,以你的水平理解不了。”   戴殳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就你嘚瑟!等会儿有你哭的!   她摩拳擦掌,就等着照片现身,不一会,照片还真出现了。   画面整体很白,也果然有人肉,确切地说,占据主画面的是两只人手,指骨纤细,还挺好看。   至于人手正在做什么?按形态看,这两只手应该是背在身后的,戴殳睁大眼睛,虽然有遮挡,以她女性的自觉,那两只手里捏着的应该是……内衣搭扣!   再仔细看,内衣的颜色是鹅黄色的,十分少女心,也很衬肤色,并且,有那么点……似曾相识。   沉默数秒,戴殳把自己的手往屏幕上一比。   有那么一个瞬间,世界安静了。   周易度过了人生中最艰难的一分钟,他轻咳一声,“电脑有辐射,对眼睛也不好。这个点,你该睡了。”   “所以,主背景就是我的背部喽?”她冷不防发声。   她人生中的第一件内衣不是温贵妃送的,而是苏表姐送的,当时她戴上觉得不舒服,不过因为没经验,解了半天也没解开,只能请表姐帮忙。当时表姐以内衣有质量问题为由,确实拍了张照片,后来又说没问题,照片也当着她的面删了。   她没想到,表姐居然还留着这张照片,并且辗转到了周易的电脑里?   这张照片也就拍了她背部的三分之一,只是,这么将脱未脱的,还是这么敏感的位置,加上那截隐隐约约、看不分明的蝴蝶骨,看上去,莫名有种……的味道,暗示意味极强。   周易的一个“嗯”字也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戴殳不解,“表姐为什么会给你这张照片,要你帮她拿下周堂哥?”   “嗯。”   她觉得简直了,她知道慧大慧重色轻亲,没想到会是这么个轻重啊!   戴殳转念又想到周易这么多年一直保存着这张照片,表情瞬间微妙起来,这张照片应该是她初一时拍的。   “你留着这张照片,该不会是……对着这张照片……”   结婚半年,她已经非常了解某人的属性。   禁欲系?不存在的。不行?不存在的。这让她不得不怀疑这张照片的特殊功用。   光是想,都觉得羞耻感爆棚。   “没有。”周易答得坦然,然后他抬起手,摸了摸鼻子,顶多有段时间,他的床单洗得比较频繁。   “那你存着这张照片干什么?”   身后久久没有动静。   数分钟后,周易移动鼠标,把照片拉到回收站,再彻底删除,然后打横抱起她,顺脚踢掉了电源线,“我家那口子说得对,现在有真人版了,还存着照片干什么。”   曾经辗转反侧,曾经热血沸腾,青春期最隐秘的渴望此刻就在他的怀里,的确,他还留着照片干什么。   番外之吃醋   戴殳今晚很不开心,洗完澡就上了床,且是屁股对着床中央。   周易哄完女儿进房间,看见床上的那一团,不禁挑眉,睡得这么早?   替她掖好被子,他进浴室洗澡,等擦着头发出来,床上的人依旧保持着他进浴室时的姿势,目测没有动过。   周易把擦头的毛巾随意掷进房里的脏衣篓,上床,和往常一样,手臂一伸,将戴殳搂进怀里,一只手自然无比地伸至其领口处。   戴殳起先没有动静,后来忍无可忍,挥开他的手,“别动我衣服!”   周易从善如流,直接掀开她的睡衣下摆,探手进去。   很快,身后响起熟悉的喘息声。   放到平时,戴殳会极其少女心地脸红心跳,至于目前,她除了怒还是怒!   皮肤被揉捏得生疼,双唇碾压的力道也越来越大,她攥着小拳头,没忍住,转过身,咬牙切齿地问:“你现在对着我就只会喘了是、吗?”   都没看到她在生气吗?啊?   “嗯?”性感至极的声线自她颈窝处响起,略带玩味,“有话你说,我边喘边听。”   混蛋啊!戴殳推他脑袋,推不开,愤怒地拿脚踹他,“我不要跟你睡!你出去!”   “别闹。”把小小的她整个罩在身下,他覆住她的唇,负距离安抚她。   戴殳会配合才怪,死守牙关,守不住,就用牙齿反攻。   兴头上被打断,周易微一皱眉,这才撑起一条手臂。   “想说什么?”   戴殳红着脸压住那只在她背上游移的手,瓮声瓮气的,“你别亲我,别摸我,也别和我睡。”她撇开头,又撇回来,气呼呼地看着他,憋出一句,“你去跟一一睡吧!”   说完,抬起没被压制的那只脚,踩着他的胸口,恨不能当场表演一字马。   周易哭笑不得地捉住那只小脚丫子,坐起身,大拇指在她脚踝处轻轻抚弄,语气更显得漫不经心:“一一的床太小,睡不下。”   嗯?戴殳没想到他的答案会是这个,顿时瞠圆眼,把脚抽回,再“蹭”的一下坐起,“好啊,那我去跟满满睡,把这个大、床、房让出来给你和一一。”   边说边打算下床。   周易哪能放她走,两条手臂一圈,把她圈回腿上,戴殳试图托马斯全旋身体,愣是不肯配合,挣扎不过,她往后斜仰脑袋,怒目视之,“放开我!你干什么?律师面前公然限制人身自由,你是在藐视司法权威吗?”   微微嘟起的小嘴看着可爱得不行,周易低头啄了好几口,等人愤愤把头撇回去,才贴她耳边低声谑道:“酸的浓度太高,我怕不及时稀释,会影响家庭和谐,进而危害社会稳定。”   戴殳本就是藏不住心事的人,几年职场历练,在外有长进,在家不但没长进,反而退化了,她闷了片刻,手指戳着他手臂,一字一句:“我刚看到了,你亲了一一十下。”   亲完额头、脸颊还不够,连小手小脚丫都亲,而且,这还只是她看到的。反正从一一出生,她就看出他对女儿比对儿子要亲热得多得多得多,简直不能更喜欢。   看起来,比喜欢她还多。   “连女儿的醋你都吃?”   话里的笑意都快溢出来了。   “你笑什么笑!而且我吃什么醋?我犯得着吃醋吗?你整个人、从头到脚、全部、都是我的。”她乜斜眼,“你有异议?”   “唔,没有。”周易声线更加愉悦,趁她在想事情,一只手扳过她脸颊,拨开碎发,露出白腻如脂的侧脸,他瞳色转深,双唇沿着精致的颊线轻轻啄吻。   戴殳犹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难以自拔。   回忆之前,哪来的同性和她争宠?对女生,周易一贯维持在礼貌线甚至以下,连她老早前耿耿于怀的徐侑倩事件都是她脑补的结果,至于女性长辈,各自都有人疼,谁会无聊地和她争宠?   可是女儿不一样啊,人见人爱的小天使,嘟嘟小嘴,挥挥小手,都能把她那颗进化为老阿姨的心给轰个稀巴烂,连她一天都要亲几十下。   最关键的是,爸爸宠女儿,天经地义,她根本没有争的立场。   戴殳也检讨过自己,婚前她怕七年之痒,怕周易找年轻小姑娘,听上去是怕,追根究底,还是占有欲使然。   他从小就只对她好,这么多年人来人往,他的世界还是就她一个,她下意识认定了,他是她的,她不能接受任何瓜分。   可是,一一是他们的女儿啊……   戴殳杂七杂八地想了很多,等反应过来,衣服扣子已经被解得差不多。她深吸气,狠狠拍掉正在攀爬的手,一字一顿,“你认真一点!”   怕她恼羞成怒,周易退而求其次,握住她的手把玩,“好,我认真。”他拥紧她,“你忘了儿子出生后,我也吃过醋?”   戴殳歪头想了下,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当时她刚得到母亲的角色,对于一切和宝宝有关的东西都充满好奇,尤其儿子巨可爱,每天光是看着,她都能乐上一整天。坐月子时,她恢复高中前的作息,每天起码一半时间在睡觉,而她睡醒后的第一句话通常是——满满呢?   至于周易,从满满出生后,但凡他在家,包办换尿布、洗澡、剪指甲等各类琐碎事宜,她每天要做的基本就是喂奶。   刚开始她没觉得他不对劲,纯粹以为他贤惠,儿子和他们睡时,他以“你睡相差,容易压到他”为由,睡在了她和儿子中间,理由充分,她同样没觉得不对劲。   直到儿子满月,某天凌晨她被哭声闹醒,惊觉大床上就她一个,婴儿床边则有模糊的一团,这才知道,他趁儿子和她都睡着后,暗搓搓地把人抱到了婴儿床。   这之后,他为了让儿子单独睡还做了不少努力,比如布置豪华婴儿床,比如每天都要抱着儿子绕几圈婴儿床熟悉领地……   如此这般,不胜枚举。   儿子一开始是黏她的,后来招架不住汹涌的父爱,反倒和他比较亲了。尤其目前儿子到了智力开发阶段,每天看着他的眼睛里都冒着十万伏特的光。   但是,周易和她说这个干嘛?   戴殳一脸狐疑,想了想,把脑袋往后转,依他的意思,她吃醋是正常的?   周易干脆掐着她腰,让她改为跨坐。   两双眼睛对上,她却是突然抱住他的脖子,他知道,这是有话要说的意思。   真是,一秒钟一个想法。   戴殳也果然是有话要说:“周易,我跟你讲哦,之前我说爸爸重男轻女,其实我知道他是爱我的。就算他重男轻女,这么多年,也从没要求过我什么,无论学习还是工作上。他和其他爸爸一样,会给我掖被子,我发高烧,会整夜陪着我,就连你和爷爷来求婚,他也僵着不肯答应。他只是不会表达,还有就是……他太爱妈妈了。”   周易听得目光一闪,婚后四年至亲至密的相处让他越来越了解她。他的小公主远比他想象的要强大,要善体人意,倒不是因为她复杂,而是纯稚的天性使然。   几年世情历练,还能不改其心,有多可贵,他怎会不知道,也因此,他才会一天比一天更宝贝怀里这个宝贝。   “嗯,然后呢?”他抚着她的发,示意她说下去。   “然后就是,就是……”戴殳难得畏缩,顿了顿,双手收紧,闷声道:“我好像也太爱你了,居然会吃女儿的醋,这样不好。我要努力多爱一一一点才行。”   默了片刻,她再加一句:“你当然要对一一很好,不过你要答应我,爱她不能比爱我还要多,最多……就一样多。不然,我还是会吃醋。”   周易淡淡一笑,两份爱原本就没有任何可比性,也只有这个活宝,才会拿自己和女儿作比。   想归想,他还是好脾气地应:“我家那口子说了算。”   戴殳忍不住握起小粉拳捶他,昔日玩笑的称呼在婚后变得甜入心扉,之前的郁闷跟着一扫而空。   感染到她的喜悦,周易淡淡一笑,捏住她的右耳轻抿,“另外,太爱我哪里不好?你还可以多爱一点。忘了你那些育儿书怎么说的?夫妻恩爱是最好的家教,他们总有一天会离开我们,组成新家庭,我们恩爱,也是教会他们要爱各自的伴侣。”   “……”这教科书式的回答让她怎么挑错处?不过,凭什么她刚做妈不久,就要考虑做婆婆的事?嘤嘤嘤,她舍不得满满,舍不得一一啊。   另外,这厮的语气能更得意一点吗?   婚后,某人就从暗爽走向了明爽,戴殳当然知道他目前在明爽什么,张开嘴,在他肩上狠狠一咬,“你嘚瑟个什么劲啊?你之前不是也吃满满的醋?说明你也太爱我了!”   说完,心里已经有个小人在叉腰笑,来啊,承认你爱我爱得要命啊,大声地说出来,康忙,北鼻。   结果她等了老半天,就等来周易敷衍的一声“嗯”。   嗯!?这算什么回答?   戴殳哀怨得都快没边了,要这厮来一句“我爱你”怎么就这么难?最哀怨的是,这三个字,她不是听不到,而是只能在床上听到,那时候,倒是真能听出这厮是爱她爱得要命,她估摸着就是让喊“心心肝肝宝宝贝贝”,这厮都乐意。   她正欲抗议,一只手再度撩开她的前襟,把原本就敞着的睡衣剥了下来,温热的气息送进她耳蜗里,让她虎躯一震,“问题已经达成共识,那我现在……可以继续喘了吗?”   声音性感得她小腿肚子都在抖。   戴殳瘪嘴,小可怜道:“那你轻点,前天都、都……”下文她实在说不出口。   “都什么?”   都什么你心里还没点数吗?戴殳忍不住腹诽。   饿狠了的男人什么德性?违背自然规律好嘛!   张年年提过,她和杨盛林的第一次就是一起三流事件,“三流”即流汗、流泪、流血,按这个标准,她和周易的第一次简直就是一起超三流事件,此后,还制造了多起二流事件。   尤其生完宝宝出月子,那个惨象,已使她目不忍视了。   当然,说归说,实践才是检验“男人是下半身动物”这一理论的唯一标准。   最后的最后,换过床单、洗过澡,再沾到枕头,戴殳已经是眼皮一耷拉就能睡着的状态。   周易把她抱到怀里,附在她耳边问:“刚才数了没有?”   戴殳迷迷瞪瞪的,根本反应不过来,“什么?”   “数我亲了你多少下。”   嗯?哦……啊!   脑子里闪过这三个语气词后,戴殳惊醒,然后一巴掌把耳朵边的脑袋拍开。   嗷嗷嗷,这厮简直坏透了!   番外之一生   周末午后,书房,一家四口。   男男女女的搭配,周易在给儿子出数独题,戴殳陪着女儿画画。   周来御,小名满满,今年六岁,十分嫌弃爸爸刚给他出的题,“刷刷”数笔完成后,他掷下笔,“爸爸,我觉得你这道题是出给妹妹的。”   周家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周依迟小盆友听到哥哥点她的名,懵懵懂懂抬起头,见哥哥没打算理她,又低下头去,继续安静画画。   周易挑了下眉,什么话都没说,思索数秒后,出了道新题,“这道题也就五六岁的水平,做吧。”   结果这道“五六岁”的新题,让周来御的小眉头皱了个死紧,好半会才填完一个空格。   戴殳注意着那边的动静,看儿子那副样子,就知道周易又为老不尊,见女儿画一家四口画得认真,她起身,“儿砸,亲妈来助你一臂之力。”   她走近,看了眼题,果然不是一般的难,她先侧头瞪了周易一眼,然后安慰儿子:“儿砸,别听你亲后爸的,这道题给高中生做,一个小时都不一定做得出来。”说着,从笔筒中抽出一支笔,“来,亲妈给你补几个数字。”   戴殳思考了几分钟,提笔开始补数字,补完后,摸了下儿子的脑袋,“你现在试试。”   “谢谢妈妈。”有了亲妈的神助攻,周来御果然思如泉涌,很快填满了一个九宫格。   戴殳转过脸,原本温柔的神色瞬间变得凶神恶煞,“周易,我警告你哦,你要是再欺负儿子,我就……”   周易一把把戴殳扯到腿上,紧紧地箍住,“就什么?”   “就……一天不和你说话!我说到做到!”   “唔,怕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算你识相。”   周来御听着父母几年如一日毫无营养的对话,叹了口气,然后挪挪小屁股,坐远了点。   戴殳注意到儿子的小动作,一乐。   她目前最大的乐趣就是逗儿子,这个儿子和周易很像,长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但脑子灵光得不得了,鬼点子贼多,还傲娇得要命,所幸中和了她的基因,本性还算纯良,不像周易那么阴险。   戴殳转溜转溜眼睛,笑眯眯地拍了拍自己的大腿,“满满,你要不要过来坐妈妈腿上啊?很舒服哦。”   周来御瞥一眼父母连体婴一般的坐姿,拒绝:“不用了,妈妈。”   他十分清楚亲妈的脑回路,他要是答应了,亲妈的下一个点子绝对是叫上一一,一家人坐叠罗汉。   戴殳继续调戏,把手肘支在桌子上,深情凝望,“哎呀,我家满满真是越长越帅了呢。”   十秒后,果然见到一只红透的耳朵,然后,那张小脸转过来,一本正经道:“妈妈,请不要打扰我做题。”   戴殳登时慈母心泛滥,哎哟,怎么这么可爱呢。   还好,还有个儿子给她调戏。婚后,周易练就了铜墙铁壁般的脸皮,就是用吕布的方天画戟都插不进去。动不动就脸红?不存在的,或者说,那只存在于历史里。她现在也就逗逗儿子找找安慰,好歹长得像啊。   周易则是把戴殳的脸扳回去,意思明白,你看我就够了。   周来御不堪忍受调戏,加快了解题的速度,一解完题,他如获大赦,起身报告:“我去看看一一画得怎么样。”   那边,周依迟正画完一幅四口之家,见哥哥走近,说道:“哥哥,我想写一句话,可是我不会写字。”   周来御最疼这个妹妹,二话不说,拿过妹妹的画笔,“一一想写什么?”   这边,正可劲腻歪的夫妻俩也被吸引了注意,戴殳问:“妈妈也好想知道,一一要写什么?”   周依迟歪了下脑袋,软软糯糯的嗓音,可爱至极:“我想写,爸爸、妈妈、哥哥和一一永远在一起。”   戴殳一怔,而后转过脑袋,果然见周易视线低垂,正含笑看着自己。   他应该和她一样,想到了两人间的那个约定,也是在三岁多,也说要一直在一起。   果然,小孩子的脑回路都是差不多的,祈愿也最纯真美好。   没有老与死的概念,这个永远有多远?大概就是没有尽头。   戴殳不由转过头,看着两个小的。   满满和一一。   她忽然想起自己生完一一的那天。   事实上,周易是坚决反对她生二胎的,而她看几个长辈都想家里多点人气,再加上满满也想有个弟弟妹妹……让他玩,只好向周易各种割地赔款,经历了惨无人道的摧残后才有了一一。   她生满满的时候很顺利,分娩时长短,也就出手术室的时候脸白了点,没想到生一一会那么艰难。   一开始医生就建议剖腹产,因为胎位不正,顺产有风险,周易一口答应,是她坚决要顺产。手术的时候,和生满满时一样,她没让周易陪,怕他看到她的丑态。   总之等她出手术室,为了让手术室外的人安心,是强撑着,才能不睡着。   周易一碰到病床就差跪下了,在她脸上亲了又亲,一句“辛苦你了”感觉都打着颤,然后把脸埋进她颈窝里,不说话了。   护士为活络气氛,在一旁调侃,见过要老婆不要孩子的海了去了,但这么帅的绝对是第一个,刚才孩子抱出来的时候,居然一眼都没看。   她问他为什么不看,他回,你拼命生下来的,我怎么会不喜欢。   她也只能摸摸他脑袋,对于这厮把眼泪往她脖子上糊的行为,不予追究了。   等她再清醒,女儿正躺在她身边,周易坐在床沿,儿子则瞪着大眼睛,盯着床上的那一小团,咕哝了一句:“好丑。”明明嫌弃得不行,还不忘把妹妹身上的小被子往里掖,很是暖心。   周易察觉她醒来,立刻倾身,嘘寒问暖。   一向酷酷的儿子跟着奶声奶气地说了句“妈妈辛苦了”。   那个场景, 她大概这辈子都忘不了。   所以,后来周易给女儿起小名时,她提供了建议, 要叫“一一”。   她知道周易给儿子起小名叫“满满”, 寓意圆满,而她是要给这场圆满加一个期限。   想及此,戴殳不禁伸手,勾住了周易右手的那根小指。   周易若有所感,跟着动了动。   戴殳巧笑嫣然。   一生,有你,有我,有儿, 有女,圆满。   打过勾的我相信,我们会一直、一直在一起。   全文完